镇北王中毒了, 如今正昏迷不醒。
据说他所中之毒十分诡异, 医术高明如叶太医都找不出解毒之法, 府里因此乱成了一团, 越忠这才不得不传信来请越瑢这个世子回京主持大局。
越瑢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 苏妗也是惊诧不已:“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父王怎么会中毒?”
暗卫将越忠的来信奉上, 小两口接过一看,才知道镇北王身上的毒, 是镇北王妃萧氏的一位族妹所下。
萧氏一族在二十多年前的夺嫡之战中被祸连, 整个家族被今上贬为庶民,逐出了京城。除了被镇北王多年如一日地捧在手心里的萧氏,其他人这些年过得都不怎么样。因此前些天,当那个处境艰难, 几乎就要活不下去的族妹哭着求上门的时候, 向来不爱见人的萧氏才会破天荒地让人把她带进来。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族妹根本不是来求救的, 而且来杀她的。幸好当时镇北王来得及时,她的阴谋才没有得逞。只是不幸的是,镇北王当时手里还抱着小福生,动作有些不便, 这才会一招不慎,被那女人用淬了毒的簪子刺中手臂。
至于那女人为什么要伤害萧氏, 信上说是因为“心中妒恨, 又知晓了当年旧事”。
“心中妒恨”苏妗可以理解, 毕竟大家同出一族,我们都成了卑贱的庶民,为了生活苦苦挣扎,而你却还能舒舒服服地做着高贵的人上人什么的,确实挺让人不平衡的。但是“当年旧事”指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越瑢倒是知道,不过这会儿他没心思想那个,因为他本来以为这是自家破爹为了给他找个合理的回京理由故意演的戏,可看完这封信之后,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家破爹是个护妻狂魔,就算只是演戏,也绝对不可能把这一切的缘由往他母妃头上扣。
所以这件事不是他演出来的……他是真的中毒了!
这个念头让青年心下一沉,脸上因为欲求不满而憋出来的郁闷之色也切切实实地变成了凝重与担忧。他没再迟疑,收起手中的信纸便对苏妗道:“为夫要马上启程回京,夫人……”
“妾身与世子一起。”
越瑢一愣,摇头:“情况紧急,为夫必须要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马车跟不上我的速度,夫人还是等明日再启程吧。”
苏妗却跟着站了起来:“没关系,妾身也可以骑马的。”
这年头的贵女多少都会点骑术,越瑢并不意外她也会骑马,只是青云山离京城有二十多天的车程,就算骑马,最快也得十几天才能到。且这日夜兼程的,他怕她身体会受不住,因此顿了一下,还是没有答应。
苏妗声音温软,却很坚持:“父王昏迷不醒,母妃一个人要照顾父王,还要照顾福生,定是吃不消的。妾身早点赶回去,也能替母妃分担一二。况妾身是镇北王府的世子夫人,府里出了事,妾身本就该与世子共同进退才是,这也是妾身的职责。”
镇北王府给了她一个舒服可靠的家,给了她护住母亲的能力,还给了她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她自然也该担起自己肩负的责任,以真心报之。
虽说她能力有限,具体的可能帮不了他什么,但陪着他一起回京对她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她也是知道自己做的到,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再者,她也想儿子了。
虽然嘴上不说,可自打小家伙出生之后,她就没跟他分开那么久过,心里早就想得不行了。能早几天见到他,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很令人欢喜的事儿。
越瑢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很是讶异,又见她虽然神色恭顺,眼神却在跳跃的烛光映衬下透出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坚韧,不由心下一动,眉眼松缓了下来:“若为夫还是不答应,夫人是不是会自己骑着马跟上来?”
……那怎么可能?像她这样端庄优雅的淑女哪能出那样的事儿呢!
苏妗满脸无辜地看着他,声音软软的,很是温顺:“世子说笑了,妾身不敢。”
说是不敢,收拾东西的动作却麻溜极了,越瑢看得有点想笑,却没心思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留下一句“收拾好了去门口等我”就出门找自家师父去了。
四方道长还没有睡,正拎着半只烤羊腿,拿着个碧玉小酒壶坐在窗前赏月。
那腆着个胖乎乎的肚子一口酒一口肉,时不时还赞叹一声的模样,哪还有半点世外高人的风范?分明就是个油腻贪吃的人间老地主。
越瑢眼皮微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言埋汰他或是上去抢他的酒喝,而是心下蓦然一松,走过去点了点他手边的龟甲:“看来我家老头子是不会有事了?”
“有惊无险,无需担忧。”不然他哪来的心情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四房道长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小酒,从怀里掏出两道黄符拍在他身上,“你一张你媳妇一张,若再有人对你们做法,这符就会自燃,那人也会遭到反噬,且短时间内无法再对你们出手。”
“知道了,”越瑢收起那两道符,眼中终于又有了点笑意,“少喝点酒,我走了。”
“走吧走吧,把你师兄也带上,省得他天天在这儿跟个小老头似的盯着我,不让我吃那个不让我吃这个的,还非逼着我一天三大碗补汤地喝……”
“谁让你没事儿吓唬他,说像你这样能窥得天机的玄门中人注定不得好死?”越瑢斜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告辞的话,摆摆手就找倒霉师兄去了。
宋修和是个早睡早起,生活作息十分规律的好青年,越瑢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的时候,他正梦到自己站在一个长满了奇珍异草的药园子里,可惜还没来得及把那些奇珍异草的样子画下来,就被人生生给拍醒了。
宋修和很是不高兴,只是他生性温吞,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便只能将被子拽回来蒙在脑袋上,然后往大床内侧一滚,将自己滚成了一个蛹。
“……”越瑢嘴角微抽地看着这鼓鼓的被窝,抬脚踹了他一下,“刚得到的消息,我父王中毒昏迷了,是一种连叶太医都解不开的毒,你赶紧起来,跟我回京看看去。”
“毒?”原本睡意昏沉,满肚子起床气的青年顿时耳朵一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什么样的毒?怎么中的?中毒后出现了什么症状?你刚刚说昏迷了?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昏迷几天了?还有……”
越瑢:“……想知道就赶紧闭上嘴巴穿好衣服跟我走。”
“行!”宋修和说着就以难得一见的麻溜速度穿好了衣服,并抗起了自己的大药箱。
“……”越瑢这会儿也没心思嫌弃他,只顿了一下道,“情况紧急,我们得快马加鞭地赶路,你……”
宋修和一愣,与一般人相比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吞的笑容:“放心,我可以的。”
他宝贝似的摸摸自己的药箱,“真不行我还有一箱子药呢。”
越瑢:“……”
行吧。
两人说着就出了门,苏妗已经准备好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她,宋修和十分惊讶:“弟妹也今晚就走?”
苏妗本来穿了自己的衣服,后来想着那样骑马不方便,便让栖露给她找了身男装来换上,头发也像男子一样束了起来。
听见这话,她不好意思地冲他拱了一下手:“师兄放心,我一定努力不拖你们的后退。”
宋修和“啊”了一声,忙摆手:“弟妹言重了。”
又见越瑢也没说什么,他虽然有些担心苏妗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半路上会受不住,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只摸着自己的宝贝药箱温和地想:不行就喂弟妹吃点药,反正他这儿什么药都有。
“爷,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正因媳妇儿这身难得一见的打扮而惊奇的越瑢回神应了一声,接过了苏妗手里的小包袱,“走吧。”
“好。”
栖露不会骑马,苏妗让她自己明天坐马车回京。因此和他们两口子一起出发的,除了一个宋修和之外,就只有叶风了。
不过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越瑢还带了两队暗卫回京——虽说他师父给他爹算的卦象上显示“有惊无险”,可这也间接地证实了他的猜测:他爹确实是真的中毒了,而不是在演戏。
这说明京城里停了二十多年的大风暴即将再次来临,而身处在漩涡中心的镇北王府,也即将迎来数不尽的刀风剑雨。
他不能不提前做好准备。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多天路,终于在这天傍晚赶回了镇北王府。
除了遇上几场春雨,做了几回落汤鸡之外,他们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苏妗也以她不输于男子的体力与耐力,刷新了自己在同行三个男人……尤其是宋修和心目中的形象。
毕竟从一开始,善良体贴的大师兄就做好了“弟妹是个娇弱的姑娘家,可能走到一半就会挺不住”的准备,还特地拿出了许多适合姑娘家吃的药备着。结果这么多天下来,苏妗半句苦都没叫不说,连脸色都没怎么大变过,反而是他自己,没几天就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还差点一脑袋从马背上栽下来。
幸好他随身带了不少补药,又有叶风带着他,这才勉强支撑了下来。
嗯……总之弟妹真的是很让人震惊了。
宋修和默默地往叶风身上一挂,整个人软趴趴被他背进了镇北王府。
而一旁,同样风尘仆仆,却依然俊美醒目的越瑢也扶着苏妗下了马背:“这些天实在是辛苦夫人了。”
连日奔波,不累是不可能的,苏妗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大腿内侧更是因为一直骑马而酸痛不已,不过这种程度的辛苦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因此她只温柔一笑,哑着声音说:“世子也很辛苦,咱们先进去看看父王吧。”
虽然此刻的她灰头土脸,有些狼狈,远不如往常精心装扮过那样漂亮,可越瑢却不知为何,一点都生不出嫌弃之心,反而连洁癖都被克服了似的,忍不住就抬手将她腮边凌乱的发丝往耳朵后面勾了一下:“好。”
“世子!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就在这时,越忠满脸欢喜地迎了出来。
他看起来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疲惫,显然最近很是劳心。越瑢见他双手放在身后,整个人也不大自然地往前倾,心下有些奇怪。只是刚想说什么,越忠背后就蹭的一下冒出个小脑袋,委屈巴巴,眼睛红红地拍了拍越忠的肩膀:“飞呀?”
怎么不飞了?说好的要带他飞去找娘亲的呢?
“福生?”苏妗讶异,忙上前把胖儿子从越忠背上接了过来,“越管家,怎么是你在带福生?奶娘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