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怕皇帝的腿再出问题, 选择了妥协。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她转过身, 垂下眼帘,在距离萧祈安三丈开外的地方,直接跪伏下去。
萧祈安看她不跑了,才肯坐回孙公公推来的轮椅上。
昌平长公主让人去请他的时候, 没明说是谁, 只说让他见个人。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是苏瓷。
他无意对她做什么, 只是有些话, 他必须要问清楚, 才会做出那么冒失的举动。
可这会,看到她朝自己下跪, 心里头顿时不是滋味。
他喜欢的姑娘,不应该像其他人一样, 在他面前表现的如履薄冰。
是他吓到她了吗?
他还是希望她随时可以释放天性,保持最本真的样子。
"起来说话。"他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 生怕让她受惊。
苏瓷站起来,依然低着头,双手安分地交叠在一起。
萧祈安打量着她,只觉几日不见, 她好像又清瘦了些。
萧祈煜怎么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好, 还是说, 她在信王府又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他听说,信王府世子都有三岁了, 萧祈煜怎么忍心让她那么早就承受生育的痛苦?
一旁的孙公公观察着萧祈安的脸色,叹息道:"信王妃,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说,陛下的腿还没好,想请你为陛下诊断一遍?"
苏瓷恭敬地回道:"孙公公可以转告太后娘娘,陛下的腿没有大碍,只要再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和常人无异。这段时间内,只要适度锻炼就可以了。其它问题找御医就可以了。"
孙公公再叹:"可是,陛下这几天腿又疼的不行了,连夜里都在疼,老奴求你再为陛下看看吧。"
萧祈安满脸黑线。他怎么不知道,孙公公胡诌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苏瓷愣了下,见孙公公的表情那么逼真而生动,以为萧祈安的腿又出了什么问题,犹豫了会,便道:"臣妇再给陛下诊断一下吧。"
她相信萧祈安的为人,觉得他应该不会做出欺辱弟媳的事情来,才敢跟他再次同处一屋。
而且,既然避不过,那她也是该当面把话说清楚了。
萧祈安的唇动了动,不会戳穿孙公公的谎话,随着苏瓷进入暖阁。
她还是跟当年一样,心肠那么柔软,不愿意见死不救。
他看多了权力场中的尔虞我诈,最心仪的就是她身上的那份纯真。
只是,萧祈煜为什么不懂得珍惜?
暖阁内,萧祈安半卧在榻上,定定地凝望着苏瓷。
苏瓷坐在榻边的矮凳上,低头为他施针。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侧过脸,避免与他进行目光接触。
两个人皆是沉默无言,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须臾,刚才那只小橘猫悄咪咪地走过来,发出一丁点声响。
小橘猫好奇地看了眼苏瓷,又悄悄地爬到苏瓷的腿上,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断地用爪子揪住苏瓷的衣摆。
苏瓷没什么感觉,萧祈安却有些不悦。
这只猫平日里吃的特别多,分量应该不轻,不知道小瓷会不会觉得太沉。
"福安,你过来将它抱走。"萧祈安吩咐孙公公过来。
小橘猫被人拎起来,恋恋不舍地"喵呜"了几声。
"小畜生,这什么场合,你也敢乱叫。"孙公公不满地摸了下它的脊背,灰不溜秋地滚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
孙公公一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苏瓷忽然觉得这种氛围有点怪怪的。
"陛下,臣妇还是去把孙公公叫回来吧。"她起身就要走。
"等下,朕有话要问你。"萧祈安及时把人叫住。
想起在天凤山庄那日,苏瓷在他昏迷时所说的话,萧祈安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对不起你?"
闻言,苏瓷的面色一僵。
等反应过来后,她开始分析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他"应该是指代萧祈煜吧?
在皇帝心里,萧祈煜难道是个渣男?
还是说,在天凤山庄时,皇帝其实没有昏迷过去,她说的那些,其实都被他听了去?
苏瓷不免懊悔,不该一时口直,说了那些话。
"怎么会。王爷待我很好。"苏瓷笑了下。
而萧祈安皱了下眉。
小瓷是在强颜欢笑,可见萧祈煜确实没有善待她。
无意中,瞥见她鬓角的碎花瓣,萧祈安抬起手,欲要为她拂落。
苏瓷感觉到他的接近,立即后退几步。
宽大的袍角轻擦过她的额角,萧祈安的手僵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回去。
须臾,苍白的唇侧漫开浅笑,他缓缓道:"近日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所以没有给朕回过信?"
苏瓷心中一激动。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她正愁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通信的事。
"什么回信?"苏瓷茫然地抬眸,诧异道:"臣妇貌似从没跟陛下有过信件往来。"
萧祈安顿觉疑惑。
为什么她看上去像是不知道和他通信的事?
是此事被萧祈煜发现了,威胁她了吗?
萧祈安再次试着问:"今年元宵节的时候,你还给朕写过一首诗来着,你不记得了吗?"
苏瓷的眸色继续迷蒙,她抿抿唇,说道:"什么诗?陛下,我并不擅长作诗,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
萧祈安不信,"不擅长作诗?怎么可能,京中不是人人都说苏丞相家的千金,有第一才女之称。"
一提起这个装逼的头衔,苏瓷感觉尴尬症就犯了。
她讪讪地解释道:"陛下,这种称呼都是虚的。其实,我跟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区别,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什么绣工琴艺书法,我都只是略通一二,完全上不了台面。"
萧祈安看她的表情不是有伪,心中更是疑惑。
"那在天凤山庄那幅蝶戏牡丹图总是你亲手作的吧?"
苏瓷愣了愣,心想,那幅画怎么会到了皇帝那里?
不过,昌平长公主是他姐姐,他大概是从长公主那里看到的。
"陛下,那幅画是当日在我身边的婢女代我作的。"她如实道。
不是她作的?萧祈安对上眼前这双澄澈的杏眸,心思千转百回。
半晌,他轻轻道:"没事,不是你作的也无妨。"
不是她作的,也不妨碍他对她的喜欢。
他所喜欢的,永远都是那个单纯为他疗伤的姑娘,是那个最本真的她。
画的是猫是狗,他不在意。
无论她的才华如何,容貌如何,他也不在意。
他之前以为那幅画是她作的,才会留下来,既然她说不是,那他改日便给昌平长公主送回去。
苏瓷觉得皇帝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在小说里,皇帝对苏大小姐怀有的仅是感激之情。
得知苏大小姐不是与他通信的姑娘后,他对苏大小姐也没什么其它的心思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当年亲自救治了皇帝,所以,皇帝对她念念不忘?
此刻,皇帝看她的眼神很炙热,这份由心底生出的感情欺骗不了任何人。
苏瓷暗道糟糕,诚恳地望着他。
陛下,你这感情线是崩了?你忘了大明湖畔的云罗吗?
"臣妇认为,此事关系重大,陛下还是需要再深思熟虑一番。"
萧祈安的眉目间,登时添了几分恼意。
"苏瓷,无论你信不信,六年来,朕的心意从没有变过!"
对于最基本的爱恨,他还是能分辨清的。
他很清楚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只是碍于身份,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在她面前亲口说一句,我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而已。
若星辰般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刻入自己的骨血中。眸中所迸射出的执着和强势不容苏瓷再否认。
苏瓷接收到他略有点直白的眼神,已经可以确定皇帝就是对她有意思。
她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姐姐我只是个要领盒饭的炮灰呀!
而后,她组织了一下言语,很干脆地说:"陛下,你宫中那么多美人,又何必执着于一段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呢?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臣妇最想看到的。"
萧祈安则对后宫的众多妃嫔不感兴趣,一个都没有碰过。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行,他也有正常男人的欲望。
而少时,他曾亲眼目睹过后宫嫔妃为争夺圣宠,为各自所出的皇子争夺储君之位,不惜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局面。
他也亲眼见到母后为父王付出所有,却遭父王背弃,饱受痛苦,撕心裂肺,甚至自残的画面。
所以,他不想让嫔妃诞下他的子嗣,更何况,他也不喜欢她们。
自他十岁登基以来,每年都有人往后宫送美人。
他认为,身边有多个女人的状态,根本不利于修身养性。而且,后宫的荣宠往往跟朝堂利益牵扯在一起,充斥着虚情和假意。
多年来,看了多张虚伪的面具后,他曾设想过,只拥有一个相爱的妻子,和心爱之人生儿孕女,或许才是最佳的状态。
萧祈安望着苏瓷的眼里,顿起波澜。
原本他是想着,苏瓷已经嫁人了,那他确实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在她身后默默守护,远远地看她过幸福的日子。
可苏瓷过的并不好,那他自然要另想办法,不可能再让她留在萧祈煜身边。
曾经他以为自己终生都会是个废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从不去查她的事,最终导致两人错过。
如今,他不想再错过了。
"朕明白了,你忙完就可以走了。"萧祈安淡淡开口,脸色复又平静下来。
他的打算,暂时不适合让她知道。她是那么柔弱,像是一碰就碎,若是知道了,怕是会吓到。
苏瓷有点惊讶。
刚刚听皇帝的意思,好像还很执着。他真的是在短短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宫的美女更有吸引力?
"臣妇告辞。"苏瓷收起银针,将信将疑地去开门,让孙公公进去。
而在她刚要踏出门槛时,一个温婉的女子声音蓦地响起——
"陛下,你上次要的王公卿的真迹,臣妾已经为你找到了。"
是赵贵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