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茬之后, 秦朗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还有一桩执念的顾南衣掌心里几道纵横的旧伤, 光是看着都叫人触目惊心,秦朗更是恨不得它们能长在自己身上。
秦朗的疤痕自然比顾南衣只多不少, 但这不妨碍他偏心顾南衣。
昭阳闻言将掌心向他摊开, “会发生什么事”
秦朗拧了眉,“你一次遇刺, 危急之时徒手抓住了刺向你的凶器, 留了许多伤,没消掉。我虽不知道那具体是哪一年的事情, 但既然我来了, 应该就是最近。”
昭阳收回了手去,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看模样并不上心。
秦朗摩挲两下身侧挂着的腰刀,心里升起一丝杀意来。
他倒是记得这次遇刺和秦北渊脱不了干系,不如从秦北渊身上下手算了。
而说到秦北渊,秦朗第二日随顾南衣上朝, 便直接见到了这时候年轻、且尚未白头的秦北渊。
虽然秦朗面无表情地杵在高台上、顾南衣身后当了个木桩,但那张和秦北渊太过相似的脸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暗中注视。
就连秦北渊本人, 也看了秦朗足足两次才将他视若无睹。
秦朗却很忙,他要将站在这金銮殿中的每一个人打量过去, 寻找哪怕些微的心虚表现。
后来的李承淮提过那么一嘴, 此事与秦北渊有关, 但又可以说是无关。
那么至少说明参与此事的不仅仅是秦北渊一个人, 他有同伙;昨夜昭阳也说了, 就连她也不确定最后出手的人会是谁。
一时间秦朗简直觉得站在殿中的这群朝廷命官全部都很可疑。
小皇帝还不能亲政,只懵懵懂懂地穿着一身龙袍坐在上头听着,主事的人还是昭阳,只是她会时不时地转头同小皇帝指点几句。
秦朗转头扫见小皇帝点头是点头了,神情还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心里升起一个念头真的还是装的
立在阶下的太监震惊地看着秦朗自如地扶刀左看右看,甚至还光明正大地转头去看小皇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逮着机会便拼命地给秦朗递眼神。
上朝呢你小子懂不懂规矩
秦朗无意中瞟到对方抹脖子瞪眼睛,视若无睹地将目光转了开去。
不靠当御前侍卫养家糊口,他才懒得循规蹈矩。
再说了,昭阳都没说什么。
太监简直要翻白眼了,正急得要出汗时,突然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朗的视线落到了那人身上,他同自己见过的所有人对比了一番,发现是张生面孔。
“林御史说吧。”小皇帝脆声道。
林御史躬身道,“臣今日要弹劾严侍郎。”
他这一句简短的话简直就像是什么信号似的,立刻又有好几个人出列应合。
“臣也是。”
“臣也是。”
这就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了。
秦朗扫了他们一眼,便低头去看昭阳的神情自然没什么好看,还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威严得叫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琢磨着大概是这时候她年纪小又刚坐上这个位置,少不得板起脸来用气势压人。
等再过些年,她就不用再刻意如此,轻飘飘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噤若寒蝉了。
不过还是后来的顾南衣更可爱,会促狭开玩笑,还会同他撒娇讨饶。
秦朗在早朝的金銮殿上光明正大地走了一会儿神,才重新注意出列的几人。
由林御史打头,这几人将那位严侍郎的罪状一二三四数了个清楚,殿中其余人维持了一片鸦雀无声。
秦朗只听过后来薛振宫里有个严贵妃,是八世家中的一员,但因为严贵妃连着就严家很快被薛振打压下去,他没有太多关注,这会儿想在脑中再搜寻些关于严家的信息反而有点困难。
但秦朗没有想太久,当林御史几人说完罪状开始声讨的时候,便有人坐不住地出列喝道,“血口喷人,欺人太甚”
小皇帝被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整个人在龙椅上一个激灵,一时愣住了。
昭阳于是开口道,“林御史还未奏完,严侍郎稍安勿躁。”
严侍郎气得满脸通红,他扶了扶头顶的官帽,伸手指着林御史骂道,“都是平白编造出来污蔑我的话,陛下和长公主何必再听他们胡说八道”
他说得激动,手舞足蹈、唾沫飞溅,甚至不自觉地朝着小皇帝和昭阳所在的高台走了过去,宏亮的声音充斥了整个金銮殿内里,似乎都带了回声。
秦朗面无表情地盯着严侍郎的步伐,数了一步两步三步,在严侍郎的脚尖刚刚挨到最底下一道台阶边上的那块地砖时,手腕轻动一道袖箭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射了出去。
严侍郎正骂得激愤,突地听见脚下叮地一声吓了跳,赶忙低头去看,却见到一支银色的袖箭从他的鞋尖穿过,钉入地砖,将整只鞋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只差那么毫厘,被钉住的就不是他的鞋子,而是脚趾头了
严侍郎想到这里,背上顿时冒出一阵余悸冷汗。
朝官们本来都低头垂眼听着林御史和严侍郎的交锋,严侍郎却突然停了下来半晌不说话,倒叫他们好奇起来。
严侍郎咽了口口水才抬头去看昭阳和她身后那个面生的侍卫,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林御史这时才道,“臣今日敢弹劾严侍郎,自是有证据的,若陛下许可,今日便可移交到三法司手中”
小皇帝不太确定地看了昭阳一眼,见她颔首之后才道,“那便照着林御史说的办吧。”
昭阳点了几人令他们协查,又道,“严侍郎可还有话要说”
严侍郎自然是没有的,可他窘迫地用力抬了几次脚,竟都不能将袖箭鞋子给,一时间就跟一只被钉住的蜣螂似的在原地动弹不得,十分尴尬。
“没有的话便归列吧。”昭阳道。
严侍郎的脸这会儿已经成了绛紫色,几次尝试无果后,他一闭眼睛将鞋袜和袖箭一起留在了原地,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御史谢了恩正要归列,余光瞥见那只留在原地的靴子,脸色一僵严侍郎疯了
袖箭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亮,只有离得近的几人才注意得到。
秦北渊自然就是其中一人。
他甚至瞥见了袖箭的轨迹,知道这是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射出来的。
秦朗负手站在昭阳身后不远处,见秦北渊朝自己看来,毫不示弱地眯眼同他对上了。
最后退朝时,还是两个太监上去协力将严侍郎的鞋子救了出来,但见着这一幕的人数不胜数,严侍郎黑着脸接了自己的鞋子,还要告罪又谢恩,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
退朝后,昭阳将小皇帝带去沈其昌那儿便径直去了御书房,路上时她才对秦朗道,“你将自己暴露了。”
“暴露才好。”秦朗不以为然。
冲着他来,总比冲着她好。
秦朗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想杀他,有过这个想法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昭阳偏头看了他一下,“我说的是,秦北渊恐怕也注意到了你。”
秦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等他知道你也姓秦,再照你们的年龄推测,你们二人说不定能被传成是兄弟。”
秦朗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秦北渊今年二十五岁,好似比你年长。”昭阳着重念了年长两个字。
“不。”秦朗从牙缝里挤出拒绝。
昭阳于是又换了个话题,她问,“金銮殿上一块砖,你可知道要花工匠多少功夫”
秦朗“”反正他现在一穷二白,赔不起。
“你同以后的我一道住,谁养家的”昭阳又问。
秦朗“你是一家之主。”
昭阳了然地哦了一声,她扭头看了一下秦朗,道,“那这地砖修缮的钱便还是从我账上支出去吧。”
秦朗凝重地垂眸,开始寻思下次出手时是不是该留点两分力气,比如,把袖箭只射到人脚上,又不穿透地砖,这最多就溅点血出来,不至于坏了地砖。
“那时其实你不必出手,”昭阳步入御书房中,声音带着几分漠然,“他即便有威胁之意,也不会真在金銮殿上对我做什么。”
“那也不行。”秦朗想也不想地道,“他没把你看在眼里,我就让他尝尝一样的滋味。”
他就在身侧,却让人大张旗鼓地给顾南衣威风看
秦朗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在自己眼前发生。
昭阳闻言停下了脚步,她探寻似的偏头问秦朗道,“这在以后,你我之间,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秦朗有点不太确定昭阳问题中“这”所指的是哪一件事情。
是他一言不合就出手、她负责赚钱养家、还是别的什么
秦朗拧眉思考了片刻,觉得无论是以上哪一件,对昭阳的疑问,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抱着自省的心态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便见昭阳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十四年七个月又二十一天,”她喃喃地道,“原来是我从前等得还不够久。”,,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