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学:约公元前2600年之后
经文正文:
宁录王猛然间睁开双眼,他又回到了一个多月以前那个遗址中,站在了那半睁着的眼睛面前。宁萨尔最后粉身碎骨的疼痛和绝望的感觉冲击着他的灵魂,他大口的喘着气,仿佛上一秒什么东西刺穿他的心肺似的。汗水从他额头滴落,湿透了他的袍子。而上一秒,就是那眼睛刚刚说完那句:“我要你,亲手杀了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要……我要一个解释!”
宁录王颤抖着声音向眼睛质问道,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告诉过你,我是能预知未来的。”那声音从神秘的空间中传来,仿佛来自深渊处的回响。
“所以,那就是一定会发生的未来吗?!”
“不是一定会发生。而是,如果你一意孤行后的结果。”那声音回答道,犹如冰冷的刀锋刺入国王的心脏,这个曾带给他无数荣耀与胜利的神圣眼睛,如今却让他心生恐惧。
国王咬了咬牙,试图稳定情绪,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试想我为何不能遵循你的劝告,去扼杀那灾难的源头?!”
“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劝说你,你都不会按照我的要求去杀了你的女儿,所以我干脆让你看到我能看到的事,也就是你女儿未来的记忆。”
“为什么要杀我的女儿,杀了我的女儿,假使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就不会让那火山淹没我的国家了吗?!”
“并不是我让火山喷发的,我可没有那个能耐;正是我预见到了那火山的喷发,所以我才在无数次的推演后,得出了一条最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这一切都源于我的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哎……就是我让你把这八座城建的太集中了。”
宁录王苦笑了一下,等待眼睛进一步的解释。
“那时候,我为了节省能量,我把对未来的推演集中在一个很短的时间范围内,所以没有预测到在很久以后这座火山会喷发;事到如今,唯一挽救之策,便是让民众在未来一个月内离此地,分散各处。然而,纵然君在山下众人中威望颇高,仍无法做到此事。即便你下山后直接说出所有关于我的秘密,并告诉他们那湖会变成火山,也不是所有的人会相信你,只有少数愿意离开这安宁多年之地,从这些城市搬走。”
“说下去。”
“况且,陛下,您的独生女儿宁萨尔公主现在正值婚嫁之年。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与您家族结为姻亲的势力,都将在未来共同主宰整个国度,收获丰厚的利益。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您让诸族搬离此地的诉求,只会激化矛盾。”
“所以,我的女儿必须死?”
“是的,请恕我直言。如果公主离世,那么各族对您的期望将化为泡影,当您告知火山即将爆发的事实时,更多人会信服您的话。如此一来,我们才能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
宁录王听着眼睛的话,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他知道这番话里蕴含着恰当的道理,但他却不愿因此而面对现实。他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而后又转了回来,他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了坚定的光芒,嘴角露出了微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解决之道。“恩利勒!你太小看我了!”他近乎用吼叫的方式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没有人会死,我会救下所有人!”
“不会有的……”
“你等着瞧!”说罢,他便转身向门口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我的国家,我的臣民,他们会听我的,会遵照我的旨意行事!”
第二天清晨,宁录王回到首都的议会厅,他首先将芬内克调离了护卫队,调任他成为守卫边疆的将领,明升暗降。芬内克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仍然恭敬地答道:“陛下的旨意,臣子必定尽忠履行。“然后,宁录王集结了众大臣和各族的首领,大厅中弥漫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几十年来,这里从未有过如此肃穆的场面。他们低声谈论着,试图揣摩国王的意图。然而,在这种氛围之下,他们心中的恐惧和忐忑情绪也难以压抑。当国王进入会场,众人都屏住呼吸,专注地等待着宁录王的讲话。
宁录登上王座,端坐其上,他的目光锐利而深邃,扫视整个会场。接着,国王清了清喉咙,用庄严、洪亮的声音向大家宣布:“今天叫大家来,不是要谈关于我女儿的婚事,那件事需要暂时搁置一边。”他顿了顿,继续说,“昨天,我又独自上到圣山去了,我行走在林木葱茏,鸟鸣回荡之中。在圣域的最高处,我感受到了神的气息。山麓女神在那片圣洁的山岗上祝福我,褒奖我对我的国做出的贡献。他要我转达你们各族的人。”
一位大臣敬畏地询问道:“陛下,神明有何旨意?”
宁录王瞪大了眼睛,声音激昂地回答:“神明吩咐我传达给各族的人,要在这首都巴比利姆建造一座纪念塔,纪念我们伟大的城邦和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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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面面相觑,另一位提出了疑问:“陛下,是什么样的纪念塔?”
“宏伟的。”
“怎样的宏伟?”
“顶要比这王宫还高,墙要比那神庙还要厚。”
“陛下,这座塔将会是一个伟大的成就,象征着我们巴比利姆的荣耀与繁荣,但是……”另一位首领则担忧地说:“但这座塔的建造将消耗大量资源与人力,陛下,这是否值得我们深思?”
会场内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声音,大臣们和各族首领纷纷议论纷纷,有人惊叹,有人担忧,他们议论着这座纪念塔的建造和未来的影响。宁录王从王座上起立,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提醒他们安静,然后继续说道:“神明的旨意不容商榷!诸位,传我的命令下去,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我们要用它们建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
这座金字塔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建造的。
宁录令天下传诏,召集了八国最杰出的建筑师,他们齐聚首都巴比利姆,以期建造一座凌驾于云端的永恒之塔。建筑师们按照宁录王的意愿开始设计:塔的宽度是二百零三块砖,每块砖的长度是高度的三倍;塔高则设计为五千四百三十三腕尺(cubit)又二掌;墙长则有十三斯塔德(Stadion);有成对的台阶,五个额外的阶梯通向塔的顶端。国王不仅要求在短短一个月内完成这座宏伟之塔,更希望它被造的足够的结实。全地上的人纷纷投入其中,在炽热的阳光下,工地上的劳工们默默忍受着疲惫与劳累,不敢有丝毫懈怠。由于人数众多,建造速度也比人们预想的要快,他们所用的石漆来自海水与泉水,他们用沥青来烧砖,再用泥浆将砖块粘合。他们取尽了地上的象牙、乌木和穆苏卡努木(musukkannu-wood)制作了木槌、铁锹和砖模,并把它们交给从土地上征来的大量劳动力。随着各国所能贡献的财富都已见底,造塔的速度开始减缓了。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座塔。”宁录心想,“至少,我看见过这样的基座……”
虽然塔建得已经很高,也结实可见,然而每当宁录王站在远方眺望时,心中总觉得它尚未达到自己期望的高度和雄伟。因此,他时常亲临现场督促工程进度。某日,他身披锦袍,头戴王冠,率领一队护卫前来察看塔底部一处断裂。
王的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裂缝,心中暗自怀疑到到这是有人故意破坏。他对身边的工头说道:“若是我查出是谁所为,定要严惩不贷!”紧张的气氛在工地上弥漫,工头颤抖着回答:“陛下,我立即进行彻查。”
就在此时,突然一块砖头从高空坠落,掠过宁录王的头顶,砸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面。碎片四溅,宁录王慌忙闪避,所幸未受重伤。他双眼怒火中烧,气得浑身颤抖。他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周围的工人们,声嘶力竭地咆哮:“找出幕后黑手!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护卫们立刻四处奔走,仔细调查,而王的气愤也传染给了在场的每个人。工人们面色惶恐,纷纷低头不敢直视陛下,担心无辜被牵连。工地上原本繁忙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众人行动更加小心翼翼。宁录王脸色阴沉地返回宫殿,心头的怒火仍在翻滚。他坐在御座上,握紧拳头,心中暗自发誓,要将这起事件彻查到底,绝不容许有人破坏高塔的修建。次日,宁录王召集所有人聚集在一个土坡上。他指派新任的护卫队长对他们逐一盘问,浓厚的紧张氛围萦绕在空气中。过程持续了半天,在询问至第两千余人时,一名中年奴隶突然挣脱束缚,拔出一把匕首向宁录王猛刺。幸亏士兵们机警,很快将他制服,捆绑起来拖至久未动用的地牢。
“是谁指使你的?!”行刑官狠厉的质问道。
“没有谁,就是我。”那名奴隶面容狰狞,身上满是鲜血,却依然露出不屈的笑容。
“只要你说出名字,我就让你痛快!”行刑官威胁道。
“呸!该死的的人不是我!是国王!”那名奴隶气急败坏地向一旁士兵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把他剩下的牙也全都拔了!”行刑官愤怒地命令道。
“请便。”
那一夜,刺客遭受了无尽的折磨: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砍掉,眼睛也被挖空,所有的牙齿都被活生生的拔掉了,然而,他始终紧闭双唇,什么也不说。于是,行刑官上前,向宁录推荐一种刑罚:将刺客捆绑在一张长凳上,长凳的脚部略高于头部,固定其双手双脚,在头部盖上布后,在脸上持续浇水。乍一看,这似乎是一种较为温和的刑罚,然而让在场的人都吃惊的是,这水刑才进行了片刻,犯人就尖叫着喊道:犯人便尖叫着嘶喊道:“是尼尼微人!尼尼微人!”
刺客在痛苦中挣扎,艰难地将自己所知的和听说的内情向审讯官交代,而宫廷内务组成的调查团又将其他渠道搜寻来的情报与之结合,这场阴谋背后的拼图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所有证据指向了尼尼微城的王子约坍——他的心中野心勃勃,渴望有朝一日成为世界之王。为此,他对美丽动人的宁萨尔公主不断地追求,然而却总是得到公主忽冷忽热的对待,让事情变得琢磨不定。逐渐失望的约坍打算改变策略,借着这次暂停征婚,修建王塔的机会,找到了他的父亲——尼尼微城的族长商量对策。为了讨好宁录,他们毫不吝惜地奉献了无数黄金与财宝,几乎耗尽了整个国家的库存,只为在那座宏伟的塔建成之后,赢得宁录的欢心,将公主嫁给王子约坍。然而,当国库已近空虚,高耸的塔却仅完成了宁录所要求的一半,尼尼微国陷入困境。见这一功不但无法达成,反而让自己的国家司农仰屋,成为八国之中的最弱之国,让其他国家随时可以趁虚而入。在这种情况下,尼尼微的族长与他的儿子约坍便找上了那位刺客。他们向刺客承诺,只要他能成功对宁录下手,就为他家人提供官位和金钱。同时,刺客的妻儿则被带走和软禁,成了他们用来威胁他完成任务的最后筹码,逼迫他乔装成奴隶潜入巴比利姆,寻找暗杀宁录的良机。而那些出现在墙上的裂痕和坠落的砖块,皆是刺客一手策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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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录王闻听此言,面上的愤怒化作震惊,他紧锁眉头,深感事态严重。当他从地牢回到宫中的时候,得知公主已经在一天前出城游玩侍女们答曰,她的马车驶往尼尼微城。国王心中猛地一颤,顿时失去了血色。
他立刻想通了约坍王子整个计划的狡猾之处:此人正等待着自己遭受暗杀,而后以幽会或聚会为幌子,诱骗公主至尼尼微城。倘若暗杀得逞,约坍便会将公主软禁,强逼她成婚,以此篡夺王位。洞察一切之后,宁录王立刻派人火速前往追赶公主。
“能追上她吧?”他向近臣询问道。
“您不要太担心了,我们八成能追上她,您是知道公主殿下她的习惯的,每次她出城去玩,是不会直接前往目的地的,都要兜兜转转地到处去玩玩、看看。”
宁录在大厅中焦急地踱步,并没有等来公主的消息,却等来了另一个噩耗,国王的将军突然冲了进来,说有重要的事要立刻通报称——城墙上士兵发现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正朝着巴比利姆所在的方向迅猛推进。
“陛下,从军旗看,是尼尼微城的城徽。”侦察兵前来汇报,“另外两只军队,一支举着埃亚(Ea)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图腾旗,另一支则挥舞着利河伯和迦拉的城徽旗。”
“竟是整个阿舒尔地的起义……”宁录王双手扶着案延,语气中带着颤巍,“不过……”他调整心态,继续说道,“不论他们派出多少士兵,我们都要让他们血溅沙场,准备迎击!”
巴比利姆的守军其实并不多,但从人数上事无法抵御三军联盟势力的。但宁录王已经决定好了背水一战,而且他也急需速战速决,因为他不能再容忍任何事继续干扰他的计划,他需要再平息一切以后,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赶在工期截止日期之前,造好这座旷世之塔;他相信如果上苍站在他这一边,他就能打赢这一仗,并且如果他能够胜利,那么这些叛军中的士兵就会成为俘虏,便可以为这个工程的完工提供最后的劳动力补充,这样反而是因祸得福了。但在这之前,他还是决定做出最后的尝试——宁录王登上了城墙之上,与城墙下前来谈判的约坍交涉。约坍立于风沙之中,身着朴素的战袍,表情中流露的不屑也许会暴露他险恶的用心,但他的气势却能欺骗住他身后那些与他同来的人,让他们误认为他们是一支正义之师。宁录王声若洪钟地喊道:“好啊,刺杀不成,就转而大张旗鼓的造反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劝你赶快投降!”约坍冷哼道。
“我告诉你约坍,我不打算跟你说太多的废话,因为无论你们要做什么,这座塔都必须要在最后的日期到来前完成,否则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你去问问你的人民愿意这样做吗?”
“你们一无所知!好吧,我告诉你,很快将会有一场天灾降临世间,吞没大地上的一切,我没有时间带你们迁徙,所以只剩一个办法:唯有站在足够高的地方才能幸免于难。而这座塔就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现在我以国王的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撤军,继续协助我完成塔的建造,我将不追究你们之前的所有责任!”
“谁告诉你的会有大灾难降下?”
宁录王神色严肃:“非他人,乃我在圣山上所得神谕,这一切皆是圣山之神的旨意!”
“圣山之神?你的圣山之神死了!”
宁录王一惊,问到:“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马拉德!”约坍仰天大笑,之后继续说,“这座塔只是为了满足你那扭曲肮脏的虚荣心!你真当你的臣民——我们,都是愚痴之童?赶快放弃你那肮脏卑劣的骗局吧!你当我和我父亲是怎么说服整个阿舒尔地起兵反你的?我叔叔派人到山上找到了你那个圣域去搜索,倒要看看那里有什么猫腻,会让你做如此丧尽天良的造塔决定,我们的人找遍了那座山,也找到了那地方——所谓你独有的、神秘的祭祀场所!哈哈,没想到吧?你的嘴脸都大白于天下,你已经完了!哈哈哈!”
宁录王听到这句话,不免后背发凉,整个头皮像是无数只蚂蚁正在践踏一般得发麻起来,但他很快劝自己冷静下来,屏住呼吸,试问道:“这么说……那你应该见到了它了是吧吧,那么你更应该知道为什么……”
“你是说那个大眼睛?那个妖怪?!哈哈哈哈,那个妖怪已经被我们的法师结束了生命;几个城的族长都到了现场,我们亲自看过了,那东西支支吾吾的本身就已经奄奄一息,没准那就是你养在那里的某个邪恶的使魔!至于它说的话,什么末日,什么灾难,我们一个字也不信。况且……”
约坍停顿片刻,面露诡异的阴笑,宁录没有搭话,而是狠狠地注视着他。
“况且,即使它和你不是一丘之貉,而是真正的什么神圣的存在!我们也断定你,马拉德,你是个骗子,是个狂徒!因为,那个怪物在生前最后的时刻告诉我们,它没有叫你建什么塔,它叫你做的事,你根本没做。哈哈哈!无话可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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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宁录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是叫你杀了你那个没良心的婊子女儿!”约坍冷笑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接到她了……她已经安全抵达了尼尼微。”
“混账!”宁录王惊恐的喊道,“不可能!她没有到……她没有到!”
“哦不不不,她爱我,急着见到她的心上人,岳父大人,她怎么会不直接直奔目的地呢?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你!”
“别这么生气嘛,陛下……您放心,宁萨尔她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她现在正在我们的王宫里面舒舒服服的吃着果膳呢。嗯,您猜到了,等今天您死了以后,她就会嫁给我,那时候我再去好好折磨她,让她死的更有艺术美感一些……那场景我想想就期待呢!”约坍发出讥讽的笑声,便骑马离去。
宁录王瘫倒在地上,双腿已经完全的麻木。看到自己的王如此的反应,整个守城的军队也很快军心涣散,失去了战斗力;城门很快被大破而开,巴比利姆被洗劫而空,宁录成为了叛军的俘虏,被押送至地牢,他等待着被迫签署将女儿嫁给约坍的最后命令,然后就可以去死了。
那座高塔至此仅完成了一半,被遗弃在原地。约坍最后一次来看望他过去的王。他告诉他,宁萨尔和他的婚礼,就定在那妖精口中的“末日”。而典礼就安排在那未竟之塔的顶端,如果火山没有喷发,那他将当场宣布宁录的叛国罪,并将他处死,而那一天,就是辛拿之地新王的诞生之日。宁录听后狂笑不止,疯狂地咒骂、撕心裂肺地尖叫。他已经彻底疯狂,甚至期待那末日尽快来临。婚礼日终至。夕阳西下,各国贵族与高官汇聚于巴比利姆那未竟之塔的顶端,见证这场胁迫之婚。泪眼朦胧的宁萨尔公主站在人群中央,心中诅咒着与她并肩的神采飞扬的男人。婚礼落幕,众人在塔顶举行宴会。然而不久,远处一声巨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高原上的内姆鲁特湖喷发出的火山灰很快席卷了整个大地。熔岩滚滚,天空被硝烟染黑,昔日繁荣的王国被烈焰吞噬。众人惊恐失措,祈求救赎,却无济于事。由于这座塔的高度不够,在它上面的所有人也无法幸免于难,葬身其中。约坍的目光中掺杂着恐惧与懊悔,他这才意识到宁录的预言并非空谈。而宁萨尔公主,泪眼中充满了对父王的思念与对未来的绝望。她默默祈祷,愿自己在这场浩劫中消逝,不再成为约坍那卑劣计谋的牺牲品。
宁录在地牢中听到末日降临的声音,狂笑着,心中竟有一丝释然。就在他准备迎接死亡之际,一道光芒闪过。
宁录王马拉德又一次从梦魇中猛地惊醒。是的,他再一次回到了一个半月以前的神庙中,站在了那只耷垂着眼皮,显示出十分疲惫的巨目面前。当他意识到自己再次失败的时候,他低下了头,凄惨地苦笑着。“原来我的子民竟都是这样的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会为了权力做出这样的事……”宁录捂住双眼,摇了摇头。
“我再一次提醒了你,不要去肆意妄动。”低沉的声音从四周的墙壁里溢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着,“你所能想到的解决方法,我早就推演过了。因为过去你一直我翅羽的保护之下,所以你从来没有机会去真正认识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世界。”眼睛说,“我为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而如今我已经衰老了,在我的能量消耗殆尽之前,你必须要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去做,去拯救你的人民。”
宁录惊恐地跪下:“你要死了吗?你说过会有办法的!若是你离去,我该如何面对这个复杂且黑暗的世界?”
巨眼回答:“我离去后,将有人接替我的工作,但……”
“但什么?”宁录迫切地问道。
巨眼叹息:“但那终究不是我,我无法预知接替者的行事方式,他将如何对待你与你的子民。毕竟,你们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关爱着你们。然而,我竟酿成如此大祸……这是最后的机会,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你必须相信我并照我所说去做:杀了你的女儿,然后带领你的子民离开这片土地。这是我临死前最后的告诫,对不起,我的孩子。”
巨眼的目光变得温柔了一些。宁录王如同孩子般抽泣起来,痛苦不堪。他为女儿而哭,也为巨眼而哭。过了一段时间,他停止了哭泣,擦去脸上的泪水,向巨眼深深鞠躬后便告辞离去。在返回巴比利姆途中,马背上的宁录王开始陷入沉思。他仍未放弃寻找双赢的解决方案,相信它藏匿在未知之处。回到寝宫,他独自漫步在走廊里,时而凝视着墙上祖先们的画像,试图从中寻求智慧和力量。他反复思考巨眼的建议,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每一个想法都似乎无法真正解决问题。他来到书房,翻阅着典籍,希望从古代的智慧中找到答案。蜡烛的微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手指在书卷上轻轻滑过,却始终无法找到心中的答案。他放下经卷,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夜深人静,宁录王来到窗边,透过窗户看到城市夜景,居民们安然入睡,一片宁静。他想象着他的子民生活在和平、幸福的未来,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寻找答案的决心。他双手背靠窗台,仰头仔细观察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希望从宇宙的浩渺中得到一丝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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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尽,东方泛起鱼肚白。宁录王意识到已经彻夜未眠,然而他心中依然空洞。他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必须在黎明到来之前做出决定。虽然宁录王一夜未眠,但他内心的信念并未动摇。他深信,只要坚定信念,终会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这份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坚强地面对未来的挑战。在黎明破晓的那一刻,宁录王露出笑容,他坚信自己已经寻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
宁录王换好衣服来到王宫正门,与国王护卫芬内克交谈:“我亲爱的多单之子,我忠实的国王护卫芬内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和你的父亲也是老朋友了;我知道你真心地喜欢我的女儿宁萨尔公主,我多么希望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你,但可惜我听说兽人国的王子约坍高大帅气、能力超群,且有着将帅之才,虽然我对他和他老父亲的信任远不及对你和你们一国的信任,但是他们的国家是这地上八国之中最富饶、军力最强的国,况且我听说约坍疯狂的追求着宁萨尔。我想你要知道,作为八国的共主,我要协调这些事物是十分困难的,你要明白我很难去得罪强大的尼尼微城,但不管怎样,我现在还没有最终同意约坍的这门婚事,倘若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那你一定是我的首选。”
芬内克听后思索片刻,半跪下来,左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说道:“伟大的宁录国王,我正要和您说一件事,您青年时忠实的朋友和伙伴——我的父亲年事已高,一直以来,作为长子的我都在外飘荡,很久没有回到家乡。如今已是时候了,请求您准许我辞去国王护卫一职,回乡照看年迈的父亲;我将推荐我的堂兄:雅完(Javan)的后裔伊莱沙(Elishah)之子接替我的职位,您完全可以相信他。”
“准许你,快起来吧。”宁录王将青年扶起来。
芬内克告辞后,宁录王前往后宫,与那里的妃子们闲谈。在宽敞明亮的花园里,宁录王找了一个舒适的座位坐下,与妃子们围绕着他:“我最近一直在为公主的婚事头疼:不知道应该把她许配给谁,尼尼微的王子约坍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我与他们家的关系不是最亲近的。如果能找到一个最信得过的人就好了。”
妃子们纷纷附和,开始畅谈各种可能的人选。一个聪明机智的妃子争着说道:“那为何不尝试多单的芬内克王子呢,他虽然不如约坍王子那样完美,但他是国王您的御前护卫,是您最信得过的青年一代了。”
宁录王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光。他轻轻抚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有道理。”
妃子们见状,趁机献上许多花言巧语,赞美芬内克的品德和才能。她们还提到芬内克与宁萨尔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而且,作为国王的贴身护卫,芬内克对国家和国王的忠诚无可置疑。当晚宴散后,宁录王留意到后宫中的妃子们在窃窃私语,似乎在传播关于芬内克与宁萨尔公主的绯闻。他心中了然,这些小道消息的传播恰恰是他所需要的,让他可以借此观察各方的反应,为做出最终决定做好准备。第二天,宁录王来到王宫的园子,宁萨尔公主像往常一样在那里照看着植物。看到父亲凝重的神情,便走过来行了礼,说到:“父亲,关于圣域的祭祀,一切还顺利吗?”
宁录将女儿抱在怀里,回答道:“啊,我亲爱的女儿,我们必须得谈谈。”
“出什么事了,爸爸?”
“你相信我吗?”
“当然,您是我的父亲,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背弃了您,我也会一直相信您直到最后一刻啊!”宁萨尔看着父亲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于是他们开始了促膝长谈。
在几天后,巴比利姆的各个市井小巷,都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多单之子芬内克王子,作为国王最信赖的人将要迎娶宁萨尔公主。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八座城市,直到尼尼微城的议事厅里。尼尼微城主与众军师交谈:“这消息从何而来?”
“阁下,应该是从巴比利姆的后宫传出来的枕边风,可信度非常高;无论消息真假,多单一国都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他们从宁录少年时期就和他是莫逆之交,如果他真的把公主托付给他们一族,我并不会感到奇怪。”一个军师说到,“我听说芬内克王子最近假借探望父亲为由回到利鲜城,获得军权开始重整军队,并进行大练兵。”
“哦?他这是为何?”
“我认为如果他能继承未来的王位,他肯定需要提防着其他各国。如果不在他彻底壮大起来之前就把他们一族铲除,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尼尼微的族长捋了捋胡子,然后点了点头:“把我儿子叫来,我们一起商讨一下对策!”
很快利鲜与尼尼微城之间的争斗就正式开始了。双方摆出了剑拔弩张的气势。芬内克和约坍分别坐镇为两军的主帅。两军非常谨慎,尤其注意地势和水源。为了保证兵员休整和作战能力,利鲜军队在阿舒尔附近找到一处地势较高、易于防守的地方扎营。他们搭建了简陋的帐篷和土坯房屋,将木柱和帆布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临时的营地。尼尼微军队则选择在希底结河的左岸扎营,以便利用河水作为饮用水和防御屏障。他们沿着河岸搭建起临时营地,帐篷和临时居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人们忙碌地来回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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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录王大怒,召集剩余城池的首领:“我们虽名为八国,但其实是一国;如今国内出现如此大乱,皆因他们为一己私利而废除了礼术,开始了互相争斗,破坏我的江山社稷。你们之中若有人能出面制止的,我将视为大功,将来成为我最信任的一族。”
利河伯、迦拉两国的国君率先响应了,他们相信如果谁能解决这一问题,谁就必然能在未来的局面中处于上风,宁录就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一族;两国派出军队与祸乱的制造者们战斗,很快四国便在阿舒尔的平原上开始了混战。一天,芬内克和约坍终于在战场上相遇,他们的马蹄如同鹰击长空,对视片刻后,两人纵马冲向对方。剑与剑交织出耀眼的火花,双方皆拼尽全力。他们在战场上激战良久,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最终,在激战中,两人相互刺中了对方的要害,倒在了沾满鲜血的沙地上。在临死前,他们互相望着对方,眼中流露出仇恨与遗憾。
不久,芬内克和约坍纷纷战死沙场的消息传至他地,参与调停的另外两国竟也发生了内斗,并且互相之间损失惨重,然而事到如今,这场混乱仍然没有终止。就在这风云变幻的时期,突然从首都传来的一个噩耗,惊动了全国上下,也让战场前线的士兵们纷纷丢下了武器,为自己发动这荒唐的战事后悔不已。
八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突然间如死一样的沉寂,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互相抱头痛哭——宁萨尔公主去世了。
公主因为看到诸国为她的原因而起了争端,也因为所爱之人的死而悲痛之极,留下遗书:
遥想晨曦初照,朝霞漫天。幼时,父王殷勤教导,深知仁政治国、仁爱为本。我深受感染,冀望为民脱离苦难,实现太平盛世。
然今之日,诸国纷争,鏖战之事沸腾不息。盛怒之战争,使生灵涂炭。是时,我心痛如绞,痛苦难耐。众国为我而起,战火燃起,沙场逝者,泪水成洪。芬内克、约坍为我苦战,彼此拼杀。而今双双陨落,殒命沙场,成为过往永恒之殇。
我视此地为神圣,礼仪有序。然因吾,祸患临头。悲痛欲绝,泪流满面。苍天无言,风雨交加。心如刀割,沉痛万分。吾乃祸根,贻害国家。忧心忡忡,伤悲无助。遂决意掩灭此祸,拯救苍生。
亲爱的父王,请您放心。虽我离去,但请相信,我从未离弃您的教诲,我始终将仁爱之心与信念坚定地托付于您。愿您感受到我生命最后的诚意,祝愿苏美尔国家和诸国和谐共处,百姓安居乐业。愿您宽恕我的决定,愿您领导诸国走向繁荣与和平。
此生,我无法再为父王分忧,不能再抚慰父王的心。但愿我的离去,能唤起诸国之间的和解与宽容,使苏美尔的土地再次回归祥和。愿我的名字与苍生共存,为后世子孙谱写平和安宁的篇章。
愿辛拿之地永远充满阳光,愿您的心境如同河流一般宽广、澄澈。父王,请原谅我,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愿您的心,如同我生命的尽头一样,安然无恙。
宁萨尔
而后,公主选择了服下毒药,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人在巴比利姆的主干道上静静地等待着公主的遗体经过,如人们所知的,她将被葬在马西斯山的圣域——这也是人们心中认为的最恰当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他们所爱戴的公主将永远长眠在伟大母亲神达姆伽尔努娜温柔的视线之中。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一直排到了北门。在巴雷格-里拉琴(Balag-Lyre)和帕姆德-鲁特琴(Pamdle-Lute)悠扬而婉转的伴奏下,在加拉(gala)吟唱着的悲壮的挽歌声中,公主的遗体在车队的护送下缓缓地通过了北门的门洞,离开了巴比利姆。城墙上的士兵们默默地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他们的眼角泛着泪光,深感无尽的悲痛。大路两旁的人们,自发的跟随着歌声吟唱着,们的眼泪如同春天的雨滴,纷纷扬扬地掉落。这些眼泪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位年轻就殒命的公主,更是为了他们所敬爱的国王——在先后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以后,彻底成为了孤寡之人的伤痛。人们谈论着,叹息着:“如此悲伤的日子,公主的离世对国王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
“是啊,公主的离世让国王备受煎熬,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为他们心痛。公主那么年轻,美丽,才华横溢,我们都深感不舍啊……”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宁录王带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上神龛所在的高台。他目光疲惫,满面愁容。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开始对着众人演讲道:“伟大的辛拿人民啊,感谢你们今天能陪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度过这样一个悲痛的日子……”
人群安静下来,聆听国王的讲话。“宁萨尔公主,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她的善良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淳朴得如同初生的牧羊犬,品格高尚犹如初升的太阳,天赋异禀如同天上繁星闪耀。她本来将会是你们未来的女王,会是如我一样深爱子民,视民如子的女王。”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变得越发沙哑和颤抖起来,“然而,利鲜、尼尼微、利河伯和迦拉四国的争执,就像狂风暴雨般吞噬了这个年轻而又温热的灵魂。我的心,如同被针刺破,滴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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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涌现出此起彼伏的哭声,国王环顾四周,目光所至,众人无不为之动容。国王举起双手,祈求着天空中的神明:“如今,我们的国家失去了一个未来伟大的女王,这是我们的伤痛和损失。她为了提醒我们的愚蠢、自私和鲁莽而以身殉国!所以,我们要记住这个教训,记住分裂与对抗不会创造辉煌……我们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共力,开创一个新的盛世!”
“国王圣明!”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高举着拳头挥向天际。
“那么我们应当怎么做呢?国王陛下,请您明示!”有人高声问道。
“我们需要一个标志!一个永世流传的明灯,一个新的纪元!”然后他用嘹亮的声音宣告:“为了纪念我的女儿,也更是为了纪念我们辛拿永远的和平!为了让人们铭记历史,牢记这次教训。我们全辛拿地上的人们,要建立一座纪念碑,一座高塔!就在这首都巴比利姆的中央,塔顶通天,要向上天宣告我们各种族、各城邦团结的力量不可摧毁!我们要以宁萨尔的名字命名它,我们要将这段历史永远传颂下去,直到千秋万代!”
这番话如同激起千层巨浪,掀起了在场众人心中的热血与豪情,每个人的双眼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焰。在这一刻,他们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将放弃个人的利益与得失,为这座宁萨尔的纪念塔献出一切。人们高喊万岁,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献礼时代。那日以后,巴比利姆的军队开始在阿舒尔的地上收编了四国的残兵败将。
“兄弟们,我们要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个永垂不朽的传世之作!“一名激昂的将领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声音洪亮地传遍了战场。士兵们听后,都像是注入了强心针,精神焕发,愿为宁萨尔纪念塔流尽最后一滴血。
四国的军队纷纷倒戈,充入巴比利姆王军,宁录王将四国的族长降为次侯,于是,坐拥五城的宁录王成为真正拥有实权的世界之主。倾举国之力建造巴比利姆塔的宏伟工程拉开了序幕。很快,地上的男女老少都自发的参与进来,巫师与术士贡献着能力,学者贡献着建筑的知识,富人贡献着金银财宝,农民和牧人贡献着粮食,年轻的男性贡献着力气,挥汗如雨地投入劳动,而女人们则以殷勤的家务和照顾回馈着辛勤的劳动者。在这座正方形平台的基础上,建造起层层叠叠的平台,自下而上面积逐渐收缩。晒制砖砌成塔的内核,而烤制砖构成塔的表面结构。和宁录记忆中的上一次要求一样,塔不但要坚固牢靠,而且还要在非常快的速度内达到一定的高度。辛拿地上的每个人都在一种悲伤驱使的虔诚之下,为纪念宁萨尔公主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资源变得越来越紧张,食物也开始匮乏,但人们却依然顽强地坚持着工作。并未因种种困难而抱怨或是止步不前,因为他们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想要尽快在国王定下的期限之前完成塔的封顶,以此来纪念宁萨尔公主和新时代的开始。这座通天之塔则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很快,它就突破了上千仞的高度。
宁录王在塔快要竣工之前的一个清晨,率领护卫队又上了马西斯山上去。他独自一人踏入了圣域——如今已是宁萨尔的墓园。在公主下葬的那一天,他蒙住了帮助抬棺人的眼睛,亲自执导着他们,把公主的遗体放进了神庙中一间宽阔的房间内。今天他再次来到这里,他缓缓地走进墓室,在一个石台上的水晶棺内,公主穿着圣洁的白色的裙襟,躺在其中;她依旧那么美丽端庄,双手放在腹部,捧着鲜花像是睡着一样的。
宁录将棺盖移开,用双手摸了摸公主冰凉的面颊说:“我亲爱的女儿,你辛苦了。”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发着白光的小瓶子,将一滴发出闪耀光芒的水滴,滴在公主的额头上。那液体不一会儿便渗了下去。这是王国御用的术士花费数年时间,通过不断实验和摸索,用黑色杜鹃提炼萃取花叶的毒素,裹挟圣域里原本就有的那些陪葬用的剩下的香松油制成,这配方是眼睛在十多年前曾告知他的,是一种在上古时常用的临时保存人的灵魂并让他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的方法。顷刻间,公主那苍白的面庞重新获得了红润,仿佛在沉睡中的她恍若初醒。
公主轻轻地张开了双眼,看见了眼睛泛着泪水的父亲,便问道:“爸爸,我们成功了吗?”
宁录王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恸哭并颤抖着,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感激。他回答道:“是的,我们成功了。我的女儿,我们将一起度过这个艰难的时刻……一切都要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几天后,约定的日子到了。全辛拿地的人们,从各个城市聚集到首都。太阳刚刚露出头顶,人们已经在熙熙攘攘地赶往纪念塔,来参加塔的竣工仪式——也是公主死后的首个祭典。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带着礼品和花朵,交谈着,微笑着,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期待。塔的轮廓映在他们的眼中,同一枚巨大的石柱,坚不可摧。此时,这座塔已经直通云宵,即使从马西斯山的云层上面望去,也能清晰地看到它顶部。于是人们把它起名为埃特曼安吉,意思是“天地之基”。当所有人来到它的顶部,也就是它在云上面的三层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了周围的房屋和建筑是多么的渺小,甚至有一个孩童骑在他父亲的肩膀上,一手指着苍天说:“若是我不小心在这里刺破了天空,是会掉下泥土、黄铜还是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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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宁录王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穿一袭雪白的长袍,镶丝边缘,头戴高贵的王冠,神态庄严,仿佛埃亚之神在世间显现。
“感谢诸位国民前来参加这一场盛大的仪式,感激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庇佑。”他说道。
民众欢呼雀跃,纷纷向国王行礼。人们注意到,有一座巨大的浮雕被安放在塔顶的平台上,此刻被布遮盖着。
人们纷纷开始猜测起来:“也许这是我们伟大公主宁萨尔的雕像!”
“是的是的,我猜一定是的!”
“也许是国王陛下和公主殿下坐在一起的雕像!”
“对!这个更有可能!”
人们开始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宁录王,希望他尽早揭开这个雕像的神秘面纱。国王微笑着示意部下,两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分别从左右两边,将那块盖在浮雕上的巨大布匹扯下。一只巨大的眼睛石像展现在众人面前。人群中出现些许躁动,人们对这个雕像的意义十分不解。辛拿王便说道:“诸位,这个雕像的名字是——全视之眼。”
“全视之眼?是什么意思,陛下?”
“是公主的眼睛吗?”
“请您回答,陛下!”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宁录清清嗓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请听我解释!这从古以来,我们在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庇佑下,各个不同血统的种族从世界各地搬到辛拿之地,在此地筑家,我们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和灾难,创造出了数不尽的财富、幸福和奇迹……今天,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纪念着宁萨尔,同时也要把这座塔献给埃亚的使者——恩利勒,也就是这只眼睛。在圣域中我每次会见的就是他,他向我传达着埃亚和达姆伽尔努娜的指示。我们应该感激他所做的一切!感激他为我们地上的众生所承受的一遍又一遍的苦难……感激他带给我们这些美好的生命与回忆……”
宁录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他抬手拂去眼泪,然后继续他的演讲。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更多的质疑声出现了,宁录喊道:“肃静!肃静!请听我进一步的解释!”
这时,天空中窜中一道红光,随后便是巨大轰鸣声响彻大地。人们尖叫着指向高原上内姆鲁特山湖的方向,浓烟遮盖了半个天空,火山灰开始迅速地向辛拿地袭来。人们开始尖叫起来。
“不要慌张!请待在这高地上!”宁录王呵住那些本能逃跑的人,同时命令护卫封住向下去的楼梯口。
士兵们堵住出口,人群挤来挤去,宁录王则站在高处继续安抚人群的情绪,过了一会整个紧张的气氛才稍微的冷静下来,但仍有惊恐叫喊声盖过国王的训导。没一会儿,深灰色夹杂着岩石和矿物的烟雾便吞没了大半个巴比利姆城,从远处滚滚而来的是岩浆流与热泥石流。维持秩序的士兵们让众人捂住口鼻,蹲下或者趴在地上,等待最终命运审判的到来。飘落的熔岩碎块撞击着埃特曼安吉塔的周围,但由于这座塔很高,只有很少一些溅落到塔的顶层。此刻大地剧烈的晃动着,高温的烟雾团将地面上的房屋变成了火海,地上所有一切都被一层灰色笼罩,而这座坚固的塔依然屹立不倒。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火山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怕的巨响渐渐弱去,只剩下周围燃烧中的城市还在劈啪作响。此时,人们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宁录也从地上慢慢爬起,看到绝大多数的人都还活着,他便露出欣喜的笑容,站在恩利勒的神像前闭上眼睛,发自内心地答谢着。辛拿地的人民此刻都围了上来,靠近着他们的王。宁录见到此景感叹道:“终于,终于我们得救了!一切都得救了!”
“天佑辛拿!”有人高喊道。
“天佑辛拿!天佑辛拿!”
人群开始了欢呼,这是宁录预见到的,见天时地利人和,便叫出一个刚刚一直躲在神像后面的姑娘,她穿着村妇的衣裳,一个大大的兜帽几乎盖住了她的半张面孔。娇羞地低着头。宁录一手揽住姑娘的肩膀,一手轻轻揭下她的兜帽。此刻,一张美丽而纯净的面庞露了出来,犹如从天而降的女神。
宁录心中涌动着无尽的喜悦,放声大笑起来。他把姑娘推到前面,欣慰地向大家介绍她:“这是我们的公主!宁萨尔公主!一切都得救了,感谢上苍!感谢一切……”
人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震惊、怀疑与愤怒的表情。
“她还活着?!”一个壮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
“为什么?!怎么可能?!”另一个年轻女子颤抖着声音质问。
“公主还活着?你骗了我们!”
“骗子!”一个乞丐叫嚷起来。
“骗子!骗子!骗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起来。
宁录的脸色顿时苍白,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这不可能……”
他把公主慢慢拉回到自己身边,叫她躲到他的身后。父女二人惊恐地看着人群,他所期望的,也就是人们因见到宁萨尔时的“喜出望外”并没有出现,相反,他看到每个人的面庞如死灰般严肃,狠狠注视着他们两个人。宁录的心跳加速,汗水沿着额头滑落。那些人开始缓缓向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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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录赶忙向两边张望:“卫兵!卫兵!”
没有卫兵理睬他的呼唤。
大地上的一切还在燃烧,宁录和他的女儿宁萨尔公主被愤怒的人们紧紧围困。他们的怒火犹如熔岩般滚烫,无处不在,不容置疑。“你们这些狡猾的骗子!”一名男子愤怒地喊道,手中紧握的石子砸向宁录和宁萨尔。身边的人们纷纷效仿,又骂又砸,诅咒声此起彼伏。
“你们竟然用那卑劣的诡计欺骗我们!让一个诈死的女魔头迷惑了我们的心智!为了建造这座荒谬的塔,我们失去了一切!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你们可耻的虚荣心!为了你们那些异教邪神的神像!”群情激愤的人们怒吼着,举起手中的石头向宁录和宁萨尔掷去。宁录疯狂地嘶吼道:“是我救了你们!难道你们以为我建这座塔是为了什么?!我预测了一切……那山上的湖会变成火山……那火山灰会吞没大地!是那巨眼神像预测了一切,是它告诉了我的,然后我才救了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人!”然而人们并不相信他,反而与他争吵:“我们本来有机会带上我们的所有财富,离开这地方,离开这辛拿地,分散到各地去!而如今呢?!我们不仅失去了家园、财富和这片不再肥沃的土地!我们最终会被饥饿吞噬,然后死去!我们将一无所有!”
愤怒的人们砸毁了那巨大的眼睛雕像,接着对宁录和宁萨尔拳打脚踢。一直尖叫不已的宁萨尔被拖了出去,她开始被一群男人猥亵,随即又被当着她父亲的面强暴、殴打乃至奄奄一息。而宁录则被捆绑在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和哭喊着。但渐渐地,宁录的怒火消退,他开始乞求和道歉,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说他愿意用自己的死去换宁萨尔一命。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宁萨尔公主在被无情地折磨之后,最终断了气。她那曾经高贵、美丽的面容,如今已被痛苦和屈辱扭曲得面目全非。宁录无法自已地悲痛欲绝,悔恨交织,他无力地跪在地上,泪水如泉涌,可是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他失去的女儿。
自那以后,宁录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被绑到一根柱子上进行了一番凌辱和折磨,但最终那群人决定留他一命,为的是让他在之后慢慢死去。愤怒的人们在这场悲剧中找到了些许短暂的满足,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很快,埃特曼安吉神庙上那些本来用以祭祀用的牛羊肉、鱼肉、猪肉和少量的瞪羚以及炖鸟肉都被吃完了,在抢夺的过程中,很多人被打死;另外一些人则被直接推下高塔。等到地上的灰烬烧完了,地表开始冷却下来以后,男人们纷纷从高台上爬下来,由于大部分的台阶已经被滚烫的熔岩摧毁,所以只有那些有能力攀岩或是懂得一些飞翔法术的术士得以从塔上下来,他们带走了所有的年轻女性和儿童。并把那些年迈的老人和那些过了生育年龄的,已经失去色相的中年女性都留在了塔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可怜的人们在饥饿中纷纷昏死过去,有的难以忍受饥肠辘辘的疼痛折磨,便跳下高塔寻求快速的解脱。宁录也被带到了地面上。很快,饥饿难耐的人群就把他忘到了脑后,甚至有的人还给他松了绑,让他帮助四处寻找食物。城市里已经是完全的废墟;而在田野里,还有一些刚被种下的没有发芽的麦子、无花果、亚麻、蚕豆和鹰嘴豆的种子都被从火山灰覆盖的土里抛了出来被人拿去充饥,但没过多久这些仅存的能吃的东西就被其他人抢走了。于是有的人开始决定向北一直走,直到爬到山上去摘果子吃。但真正坚持到那边的人寥寥无几,在半路上就出现了将同伴杀死,并且分食的惨剧。又过了一个多月后,辛拿地上的幸存者们就基本上死光了,或者说已经完全疯癫了的马拉德不太清楚还有多少人能在此刻活着,而他在饥饿中也只是拼了命地独自向北跑着,他的灵魂深处只是希望在死前还能再到那圣山上去,看那眼睛最后一眼。宁录就是在这样朦胧和不知不觉的过程中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死在了路上。直到,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就在恩利勒的面前。
经文注解:
cubit,肘,也称为腕尺,是古老的长度单位,是以手臂由手肘到中指顶端的距离为准,长度约在45到55公分之间
Stadion,古代长度单位,约为600古希腊英尺,约为157.7米
musukkannu-wood,苏美尔语中描述的“一种树”,字面意思是“来自马干地区(Magan)的梅斯树(Mes,可能是黑莓)”
Ea,即恩基,后在阿卡德和巴比伦神话中被称为埃亚(Ea or Ae),这里虽不是阿卡德以后的时代,但这里显示的别名可能起源于闪米特人,并且可能来自西闪米特语词根*hyy,在这种情况下,意思是“生命”,用于“春天”,“自来水”
Javan,诺亚后裔雅弗的第四个儿子,被认为是希腊人的祖先
Elishah,《创世记》中记载,他是雅完的长子
Balag-Lyre,古代苏美尔竖琴
Pamdle-Lute,古代苏美尔小弓琴
gala,苏美尔神职乐师,主要在举行葬礼和哀悼仪式时用竖琴伴奏唱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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