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自然是杀不得的。 至少在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之前,暂时杀不得。 温寒烟没回答,而是?问了个截然不同的问题:“卫长嬴。” 她将目光自裴烬颈侧的剑痕上挪开,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 “东幽如此多的人,你怎么偏偏唯独在意一个司珏?” 裴烬倚着墙面,闻言眯起眼睛。 他手臂用力一撑窗沿站直身?,视线落在温寒烟光洁的眉心。 温寒烟的肤色本便偏白,眼下整个人立在他降下来的阴影之下,眉眼色泽显得愈发深,也衬得她眉心的皮肤更通透白皙。 裴烬拢在袖摆下的指节微蜷。 “凭你的聪慧,不难猜得到我先前给?你的那抹印迹究竟是?什么。”他稍俯身?,视线和温寒烟平齐。 “漂亮的女人都像你一样贪心么?一边做我的夫人,一边还做着司珏的未婚妻。” 他随意伸手折了一片槐叶,指节稍微用力,槐叶霎时间在他掌心一分为二。 裴烬掀起眼皮,将碎叶甩落,“我想要他的命,有何不可?” 淡淡的气流拂过面颊,裹挟着一阵很清浅的草木清香。 温寒烟看着裴烬的眼睛。 裴烬却已经退开半步。 他似乎又恢复成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得很没所谓,“魔头?本来就该是?这样,阴晴不定,要杀便杀,有什么可以不可以。” 温寒烟:“可以。” 裴烬眉梢略微一挑,只当她随口回应了后半句话,单手撑着墙面:“你倒和正道世?家那些没脑子的蠢货很不一样。” 他倾身?一笑,“很明白弃暗投明的道理。” 这一靠近,两人的距离极速缩短。 温寒烟几乎能够感受到裴烬凛冽中漾着温度的气息。 她抿了抿唇角,眼神?却没有丝毫退让逃避,安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 “我说?,可以。” 一阵风起,槐叶摩挲发出此起彼伏的“簌簌”声响,日光被切割成更多不规则的块状,在两人身?上无声地?摇曳。 裴烬喉结微动,静默少顷,冷不丁伸出手扣住温寒烟的手腕。 他眼睫压下来,眸底情绪不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落在腕间的力道出奇的重,好像泄露了什么压抑的情绪。 温寒烟眼睫微动,挪开视线。 “字面意思?。”她注视着摇晃的树影,“随便你怎么理解。” 空气中很安静,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两道逐渐脱离了节奏的心跳声,还有交错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温寒烟芥子一震。 她猛然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将裴烬的手甩开,低头?去看。 “是?叶家主。”温寒烟收回手,顿了顿,又将手臂略微扯后背在身?后。 她抿紧了唇角,“我先走了。” 话音微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方才——多谢你。” 说?完这句话,温寒烟便不再犹豫,转身?大步离开。 白衣女子走得毫无留恋,背影挺拔得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刃,但脚步却似乎比往日迈得更大,不出瞬息,身?形便被湮没在晃动的树影间。 温寒烟走了,裴烬也无意在此地?多留。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关节,一撑窗沿站直身?,脚步却一转,又重新靠了回去。 裴烬盯着地?面上一片碎裂的槐叶,须臾,手指微勾。 一道气流将碎叶托举飘上半空,围拢着他的衣袂盘旋。 裴烬屈指弹了一下,一片碎叶瞬间一震,飘飘悠悠被弹飞了很远,又重新颤颤巍巍飘了回来。 “‘可以’?” 他没骨头?一般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重复这个动作,似乎只是?打发时间,眼神?却一直放在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 绿江虐文系统忍无可忍,见四下无人,迅速从他识海中钻出来。 小光团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一排盘旋的碎叶,打着圈绕着裴烬身?侧飞。 它伸出一根细溜溜的小手,戳了戳裴烬的心口:[别?看了,人早就走远了,望妻石。] 裴烬手指一顿。 下一瞬,他五指收拢,虚空中的碎叶克制不住地?震荡起来。 紧接着,小光团和它们一起,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碾成了碎屑。 [啊啊啊,你这个没有人性的魔头?!] 万千光点散入虚空,又一股脑涌回了裴烬识海,绿江虐文系统哭唧唧蜷缩在角落里,控诉地?超大声。 没有人性的魔头?环臂倚墙,冷眼旁观,良久,才似笑非笑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往外走。 树影蒙昧,不远处天光正盛。 纪宛晴跟着司珏走出南和阁。 身?后绿荫浓郁遮天蔽日,在地?面上拖拽出一片不规则的阴翳。 她无声地?松出一口气。 还好她赶来的及时。 纪宛晴默默地?想。 若是?她疏忽时,司珏和温寒烟重修旧好,她岂不是?要开始被他们一同往死里折腾? 这么想着,纪宛晴脚步微加快了些,贴近了司珏身?侧,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莲香,有点沾沾自喜。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多久,司珏脚步猛然一停。 “阿珏?” 纪宛晴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停下来,刚要仰起脸甜甜说?几句好话,劈头?盖脸的训斥便猝不及防地?落下来。 “谁让你来的?” 司珏居高临下地?垂下眼睫,黑沉的眼睛里漾着刺骨的凉意。 属于东幽少主久居高位萦绕不散的气场陡然散开,纪宛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一时间被问的懵了。 “我……你这是?什么意思?,阿珏?什么谁?” 纪宛晴牙关不自觉磕绊了一下,她努力给?自己打了气,强撑着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不知?道。”司珏辨不清情绪地?重复了一遍。 他低低笑了声,伸出手屈指碰了下她的脸,姿态狎昵中漾着几分轻视,“是?谁告诉你,寒烟住在南和阁的?” “没、没有谁,是?我自作主张找过来的。” 纪宛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司珏分明在她和温寒烟之间选择了她,此刻为什么又好像在为温寒烟向她发难。 她却又不敢确定,而且她想不出什么太多处理这种?状况的办法,只能像往常那样,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原著里女主的台词,试图讨好他。 “别?生?气,阿珏,我、我不过是?太想你……” 司珏俯视着她。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像是?将她所有的小心思?看得无处遁形。 纪宛晴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紧接着,她便呼吸一窒。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她的喉咙,指节毫不怜惜地?收紧。 司珏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比冰川更寒凉。 他口吻温柔得令人头?皮发麻,“在我心中,没有什么事能够排到你前面,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你待我是?不是?也同样如此?” 纪宛晴脸色不断涨红,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几乎憋成了猪肝色。 她什么也思?考不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胡乱点头?:“当然,当然!我永远都把?你当作最?重要的人,绝对不会背叛你,阿珏,我真想能永远陪着你。” 落在她脖颈的力道猛然一松。 “咳咳……” 纪宛晴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刺痛的喉管,她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后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温和替她顺气。 纪宛晴浑身?一抖,下意识想甩开司珏的手,却被更用力地?揽在怀中。 “你在怕,怕什么?”他声线平和,但纪宛晴却看见他平静之下的癫狂,大气都不敢出。 她心里崩溃地?抓狂,疯子! 司珏笑了下:“怕我杀了你,还是?怕我不要你?” 纪宛晴喘了口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静了静,鼓足了勇气试探道:“阿珏和温师姐看起来登对,又身?负婚约……我没有安全感,这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司珏又是?笑。 他抬手摸上她发顶,纪宛晴动也不敢动,任凭他的掌心反复摩挲过她精致的发髻和发钗。 纪宛晴感受到他的力道一下比一下大,按在她发顶的手不像是?在抚摸她的头?发,更像是?要拧掉她的脑袋。 不多时,便将她精致的发型揉得一团乱。 怀中的白衣少女像是?乖顺的小动物任由他触碰,身?上柔软馨香,没有尖锐的倒刺,不会伤人。 司珏眼眸幽邃,晦暗不明的眸光沉下去,几分温柔浮现?起来,配上那张极艳的脸,引得人忍不住沉迷。 “分明方才同寒烟在一起,从前五百年,也都是?她陪在我身?边。” 他揉着纪宛晴的头?发,辨不清意味的视线落在远处,没有丝毫温度。 “可我现?在却突然觉得,好像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你。” 纪宛晴心惊肉跳地?抬起眼。 …… 将纪宛晴送回房中,司珏大步跨入内间。 桌上香鼎轻烟袅袅,玉简铺陈开来,家仆还立在原地?恭敬地?等?着他。 见司珏去而复返,家仆长长地?松了口气:“少主。” 顿了顿,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家主方才传讯来,要您……要您……” “知?道了。”司珏淡淡打断他,摆手召他倾身?过来,手腕微翻平举,“东西拿来。” 家仆愣了愣,他原本以为少主去一趟会改变心意,却没想到反比先前更干脆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