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此行是受人所托,硬着头皮发问:“酒坊的案子,刑部已然审过,姜琦、姜幸牵涉其中,把诸事都交代了,只贺家二公子那时也去过酒坊,依世子看,可还需把人叫来问一问?”
姜临从县城一步步升到京城,方有了今日。京城姜家是他出了五服的亲戚,没必要犯着得罪谢兰辞的风险求情,三言两语便略了过去。
要的是这位对贺家的态度。
姜家兄弟在酒坊为一舞姬争风吃醋,失手打死一人,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但动摇不了姜家的根基。背后倚靠的贺家,才是姜家屹立不倒的根源。
“姜大人为官二十年。这等小事,也要我发话?”
姜临嗅到几分不愉,心神一凛,额上渗出细汗,满脸堆笑,躬身一礼:“世子当日撞见,叫人阻止,才免了一场祸事,下官为求稳妥,方有此一问。”
“姜大人既无事,便请回吧。”
姜临应是,待出了画舫,长出一口气,抬袖拭了拭额上汗珠。
众人皆道谢世子是不世出的才俊,书画习自大家,无人能比。但依姜临看来,这人哪怕在文人堆里泡了几年,也改不了暗藏的锋锐冷意。
御史台诸位官员,了不得便是借着笔墨功夫,还有三寸不烂之舌让人下不来台,哪有谢世子这般一动手就拔除祸根的魄力。
他行事恪守法度,不近人情,旁人就是想讨好于他,也找不到章法。
论钱财,镇国公府富贵无匹。
若想献上美人,就更荒唐了,照谢世子的姿容才貌,根本不缺。
姜临沿湖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向那画舫二层。
不知是哪个女子,这般好福气,居然能与他同游,真是稀奇。
其人冷冽如霜,即便名花在前,妖娆妩媚,恐怕也不知如何疼宠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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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画舫二层,视界开阔,虞烟拉着珠珠,眺望湖面,波光温柔,天色湛蓝,说不出的好看。
除去窗外美景,屋内的陈设也格外养眼。
虞家底蕴不足,近几年大房二房先后得了机遇,家中进项才渐渐多了起来。
娘亲留下的小武馆每年赚的银两都贴补出去,虞烟手里闲钱不算多,至少和那些勋贵家中受宠的姑娘没法比。
她左看看右望望,能觉出这里头的摆设并不简单,但说不出好坏。
十文钱和一两银子买来的物件,绝无混淆的可能。
十两银子以上,便难以辨别了。
珠珠下了论断:“去年咱们租的画舫,不及这艘。”
日光自窗牖撒入,整间屋子照得通透亮堂,垂地纱帘华光流淌。
没见过这种纱帘,虞烟多看了两眼。
亮晶晶的,真漂亮。
谢兰辞将不速之客送走,缓步迈上台阶,到了二楼。
虞烟正靠在窗边与她的婢女说话,明灿白光洒照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根根分明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眸若秋水,不说不笑时眼尾亦有勾人的风情。
小姑娘背对他,正在叹气,声音又甜又娇:“哥哥身边围了好多人,我都看不清了。”
珠珠唤了声谢公子。虞烟转头朝他看来,眼睛倏地亮起。
她看人的目光过分炽热,谢兰辞难以忽略,索性看向她:“适才我问的,想好了么?”
虞烟莫名地有些紧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
此情此景,就像她试图糊弄夫子,却要被人追着再问。她在学堂最害怕这般场面。
她一无所知,什么都不太清楚呢。
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夫婿……
问的人若不是他,她大约还会机灵一些。
当然要为人温和。她总不能说是她耐心极差,如果生了龃龉,立马就要说清。倘若惹她生气,她也等不了太久。
不能克妻。娘亲在世时对她最大的期待便是康健顺遂,无病无灾。克妻的男人可不能要。
对了,还得结实健朗,手无缚鸡之力的绝对不行。
……想是想出来了,这能说吗?
虞烟脸上发烫,把第一条掰开来说:“我想要脾气温和,为人和善的。”
谢兰辞没有做过媒人,不清楚流程,听她所言,又看她一眼。
乖软得过分,不会与人争执,的确需要一个好脾气的夫婿。
不然三言两语把人欺负哭了,又不去哄,那就不好了。
和善二字,看似简单,能一以贯之却殊为不易。
谢兰辞身居高位,此时在林中穿梭谈笑的男子,见了他俱是守礼模样,但在后宅中,时日一长,谁也说不清昔日佳婿会不会换了另一副面孔。
而且,他怀疑她能否辨别。
思及此,他眸光微动,启唇道:“那你觉得,我可是温和之人?”
虞烟还在为隐去其他几条而羞赧,闻言,懵然抬头,乌眸直直看向他,小脸写满了疑惑。
让她怎么说好呢。
当然是啊。
好奇怪。谢公子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难道方才找他那人,指着他说德行有亏?
没让她留下,一定是不方便。
男人的脸面很重要,她是知道的。
谢公子没去寿宴,又没能和那些有名的文人雅士相识,已经很可怜了。
居然还受了打击,质疑起这个问题。
虞烟愁肠百结,勉强让自己的声音维持正常,不要让他看出端倪,“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