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你——”
淮王世子勃然大怒，脸上的肉都抽动起来。
不过一介破落画师，竟敢如此态度对他说话？！
正要喊人把崔珏给拖下去打杀了，甫一对上他的眼，淮王世子又觉得背脊上陡然窜上一股凉意。
那是看待蝼蚁的眼神。
冷漠又睥睨。
可他以为他是谁？！
“麟儿！你怎么都不等等为娘——”
淮王妃进了府，才察觉到气氛不对，瞧见崔珏的脸惊艳了一下，就又想起了这世子的臭毛病。
淮王妃心内暗讽了几句，面上仍是端得一副体贴模样，拉住了淮王世子的手臂，低声劝道，“麟儿，今日事若不能成，王爷可真就要生气了。至于旁的人，你若看不惯，大可等宴席散后，再处理……”
顾二夫人见到了淮王妃，内心也大呼救星到了，一边招呼丫鬟把人往里迎，一边朝着顾乐欢使眼色让她先把人带走。
顾乐欢担心如崔珏这等文人是个清高倔脾气，一定要和这粗鲁的淮王世子辩个分明。
毕竟他方才那句“在下是顾姑娘的人”当真是石破天惊，可如今接收到她的示意，崔珏之前短暂展露的锋芒似乎也尽数收敛了起来，如今只温顺地抱着画卷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起来很是识时务。
一路再没什么其他波澜，很快就到了顾挽澜小院门口。
“姐姐，人我给你带来啦。”
顾乐欢笑着掀帘而入，正在铜镜前对镜抹口脂的顾挽澜听到声音也笑着回头。
“你回来啦。”
崔珏瞳孔猛地一缩。
日光清亮、透过珠帘照在室内的少女身上，如梦似幻，像是一个最迤逦的梦。
他近似以为顾挽澜方才展露的那一抹温柔是对着他。
耳边的声音似乎也在逐渐远去，她们在说些什么，他已然听不太清，只看着少女的唇一张一合，对着眼前人言笑晏晏。
蓦地，她的视线抓住了藏在帘后的他。
胸腔鼓噪。
他不避不躲，就这样看着她站起了身，繁复而华丽衣摆顺势而落，露出了她不盈一握的腰。
走得进了，才发现，今日她额上的花钿和唇上的口脂，也都是一抹艳丽的红……
“瞧，崔珏你都看愣了，我今日如此装扮是不是很漂亮？”
直到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珏才回过神，忙得垂下眼睫，掩住眼中情绪，只是开口之时，才发现声音带了丝哑。
“……姑娘自是好看。”
顾挽澜也很是满意自己今日的衣裙，笑着转了半圈，“那可得拜托你把我画得更貌美了。”
顾挽澜朝着崔珏眨了眨眼睛。
“今日可要一直看向我哦。”
“自然。”
崔珏抱着画卷的手指紧了紧，眸中情绪翻滚，突然就有些后悔那日答应了她的邀请。
他不想只能远观。
她的有意示好太慢了，他有些难以忍耐了。
认亲宴开始后，顾挽澜便在戚容的带领下来到了众人面前，引来众人连连赞叹。
而崔珏因着画师的身份并没有在现场，而是被顾挽澜领去了不远处假山上的一座亭子当中，那处视野最好，最适合作画。
在看到淮王世子第六次过来找顾挽澜搭话之后，“啪”地一声，崔珏手上一用劲，狼毫在他手中应声而断。
“十一。”
崔珏弃了笔，眼神冰冷。
一名黑衣人在他身后悄然而落，单膝跪地，态度恭敬。
“家主。”
崔珏没有回头，语气隐有不奈。
“去给淮王世子找点事做。”
“得令。”
名为十一的黑衣人领命就要走。
“等等。”
看着下方花园处行迹鬼祟的二人，崔珏眼睛微微眯起，叫住了他。
*
“二夫人有事叫我？”
顾挽澜有些惊讶地看向顾二夫人身边的丫鬟碧荷。
碧荷有些紧张地揪了揪袖中的手帕，“是、是的，顾二夫人说她发现老夫人好像暗中在做什么，好像和什么道观有关，让您赶紧过去拿个主意。”
道观？
莫非是那无量观？
顾挽澜闻言挑了挑眉，回头在园子里扫了一眼，发现果然顾二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那行，你带路。”
顾挽澜便一路跟着碧荷朝着园子深处走去，左拐右拐，顾挽澜发现竟是到了崔珏所在亭子的假山之下。
碧荷朝着假山里的山洞指了指，“事态紧急，二夫人让您先入内相商，奴婢会替你们放风。”
这么紧急？
顾挽澜若有所思看了碧荷一眼。
碧荷被这一眼看得慌了神，结结巴巴道，“大、大小姐快去吧！我家夫人也是费劲了心思，才找准了这个空隙。”
“行，那你去替我们放风。”
看了眼山洞里露出的半角二夫人的衣摆，顾挽澜似乎是没了疑虑，掀着裙子就朝里而去。
“二叔母？”
一脚踏入山洞内，顾挽澜以袖掩面，另一只大袖中匕首悄然滑落至掌心。
“呼……哈……”
阴暗的洞内，她听到了男人压抑的喘息。
顾挽澜用匕首挑起那抹二夫人的布料，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哎呀，二叔母，您怎么把人叫过来又不说话，里面好黑，我有点怕。”
这种龌蹉又低劣的法子，倒是给了她一个合理揍人的由头了。
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传来，顾挽澜耳朵一动，一个利落旋身，猛地将来人反扣在石壁之上。
顾挽澜怔愣了片刻，她以为联合老夫人的该是那肥腻的淮王世子。
在她离开前，看到他不在园中，心中便有些猜测。
可如今，手下触感却有些不对。
“快、快走……”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顾挽澜头皮一阵发麻，另一只手手中匕首猛地递出，挑开了那人凌乱的发——
真是崔珏！
顾挽澜连忙松了手，瞪大了眼，“怎么是你？！”
崔珏面色潮红，额头冷汗直流，似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有人在此行迹鬼祟，在下担心……却误中……”
崔珏的话断断续续，顾挽澜脑中却迅速补全了剧情。
该是那淮王世子行事正巧被亭上作画的崔珏看见，崔珏下来探查却打草惊蛇，淮王世子担心丑事曝光不得不终止计划逃走，而崔珏却吸入了山洞里的熏香。
瞧着方才还清冷自持的人如今却堕入凡尘，满是欲色地靠在自己身侧轻喘，顾挽澜也不禁脸红心跳，满脑遐思起来。
顾挽澜咬了咬舌尖，勾住崔珏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不能留在这里，我先带你走——”
崔珏宽袖中的手倏地握起，他气息灼热，语气带了点委屈，“抱……抱歉……动不了了……”
整个人就要彻底瘫倒在顾挽澜肩头——
“呀啊！”
却没想方才还精神烁烁的少女此刻也似抽空了力气，任由身边人压了过来，崔珏眼睫猛地一颤，在撞到石壁那一刻，伸出手护住了顾挽澜的后脑勺。
“糟、糟了……我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山洞昏暗，他该是看不出自己神情，可顾挽澜却也知如今她整张脸应是红透了。
就在她准备带着崔珏走出去那一刻，她意识到此刻或许是她拿下崔珏的一个绝佳机会！
只要她能让崔珏犯错……
开弓没有回头箭。
顾挽澜涨红了脸，又放软了调子，像是急哭了，“怎……怎么办，我好像也中招了……”
身前人似乎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连呼吸声似乎都轻了片刻。
可顾挽澜靠在石壁上等了半晌，身前人却似乎只在暗自压抑什么，连扶住她后脑勺的手都一动未动，似乎怕稍微动动手指，就要触及到她裸露在外的脖颈。
这人太守礼了就是这般不好！
顾挽澜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算了算时间，想着不出一会儿老夫人定是就要带人过来捉奸，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顾挽澜心下一横，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襟，把他往自己这边狠狠一带，直到两人间呼吸可闻，气息交缠——
顾挽澜强忍住羞意，轻喘开口。
“崔、崔珏，你听我说……越、越到了这时候，我们一定要狠狠克制住……不……不能……”
嘴上说得是推开人的话，可抓住崔珏衣襟的手指却越来越紧。
甚至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直低垂着眼的崔珏才抬起了眼，眼中已是欲色惊人。
他放肆而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她，从额间花钿，到涂了口脂嫣红的唇，随即——
一把捏住少女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
“挽澜呢？怎么这么久没瞧见她人？”
前方花园中，正和淮王妃叙着母女情的顾老夫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左右四顾着。
淮王妃掩起唇角，“母亲别急，挽澜这丫头只怕是躲懒去了，等会儿就来了。”
顾老夫人眉头皱起，“可今日老婆子我特意请了那无量观的无量真人来，要给挽澜作法祈福呢，她怎可不在场。”
“竟是连无量真人都请来了？”
“真人现在何处？”
提到无量真人，众人顿时也有了兴趣，这位真人据说尤其灵验，平日更是很少下山，没想到这顾老夫人为了给孙女祈福，竟是把他请到家里来了。
淮王妃笑了笑，看向顾老夫人，“既是大家都对无量真人有兴趣，母亲何不让众人一起去见见此番真人作法？”
听到此处，顾乐欢当即变了脸色。
太奇怪了！
若是像之前她和姐姐预料那般，多是让这真人当场给姐姐下个什么不好的评语，可如今这状况，倒更像是煽动众人去一个地方！
再想到姐姐离开已有一会儿……
顾乐欢心下一咯噔，弯下腰就要迅速离开这里，没想到却被一个粗壮婆子抓了个正着！
“今日贵人多，乐欢小姐还是莫要到处走动，免得冲撞了贵人们。”
顾乐欢脸色瞬间惨白。
她猛地想到今日那气焰嚣张的淮王世子，再扭头看去——
果然！淮王世子也不在！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