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崽还没去看庄稼出穗,就要先背着书包去学堂。
他现在虽有一堆的事要做,但他还一直没忘了,自己还小,还要多读书学知识。
凌福对上学没什么热情,他揉着眼睛,隔着老远就跟小崽崽说起了话:“小七,这个学,我们是非上不可吗?”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学堂啊!
小崽崽走过去,主动牵住了六哥的手,哄着六哥:“要上的,我们上完课就能回来了。”
凌福丧了吧唧的跟着弟弟一起走着。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阿无。
他瞬间怨念道:“小七,阿无为什么不去上学?”
小崽崽看见阿无,就把牵着六哥的小手撒开了,他走过去,接着阿无给他带的早点,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阿无,我跟六哥要去上学啦。”
“嗯,去吧。”
阿无揉揉小崽崽的脑袋瓜,看着他跟凌福走了。
凌福走出去一段距离,还在锲而不舍的问道:“阿无怎么不上学啊!他也没比我们大很多!”
“他不去呀,他要做事的。”
小崽崽这个小县令的活儿,可不轻松。
他除了要让当地的百姓们日子过好一点儿,他还要受理当地百姓们的案子,替百姓们断是非,判对错。
他要干的大多数活儿,都有阿无替他忙。
凌福回头瞅瞅阿无,在做事跟上学之间,他艰难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后者。
学堂里头。
现在上到学堂的院长,下到各个学生,对小崽崽的身份都是再清楚不过。
焦家依律挨了罚,焦家的少爷也没再出现在学堂里。
上上下下的人,对这么一个小皇子,都充满着敬畏。
小崽崽在被刻意讨好了多次后,主动公开跟他们说道:“在学堂里,我就是小七,你们不用怕我。”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其他小孩们的态度,还是没能跟以前一样随意。
小崽崽改变不了这个,索性也不再管了。
如今这学堂里,还来了不少新面孔,这些新面孔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小皇子。
他们是冲着小皇子来的。
“小七吃过了,不需要你的包子,谢谢。”
“我们带的有纸笔。”
“小七有墨,不缺。”
“这是我的位置,你去一边儿坐。”
蒋言跟陈州守着小崽崽,陈州不爱说话,次次都是蒋言挡着这些献殷勤的人。
他有时候挡的心累急了,还会跟陈州吐槽个不停。
在学堂的生活,整体来说没什么波澜。
这里的教学跟关山居完全不同,小崽崽能感受到不同,但对每一种教育,他都会认真的去体验。
一天的课上了大半,小崽崽趁着下课时间,在学堂里转悠。
他现在上的这个学堂,面积很大,环境也很好。
这学堂是书香家族庄家所出资修建的,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很有格调。
小崽崽没让人跟,他自己在假山后面晃着。
在晃到一角时,一道压抑的哭声传到了小崽崽的耳朵里。
他循着哭声,走近了察看。
这一看,他看见了个趴在石头上,边抄写东西边掉眼泪的小孩儿。
小孩儿穿的朴素,长相普通,是放在小孩堆里都不会被人特别注意的类型。
他的哭声很低,可看他哭的模样,像是真的很伤心。
小崽崽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后,还是走出来,对着他问出了声:“你在哭什么?”
小孩儿冷不丁地听到声音,明显被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来,含在眼里的眼泪,啪嗒又掉了一串。
“殿,殿下。”
你怎么了?”
小崽崽看着有些受惊的小孩,安抚他道:“你不用怕我,我不欺负人的。”
“我知道您不欺负人。”
小孩儿抬手胡乱抹了抹眼泪,止住了哭声,他略粗糙的小脸有些红,像是羞于自己的偷哭被发现:“我,我没事的。”
“我就是又考了倒数。”
小孩儿前一秒还说这没事,后一秒就把自己痛哭的原因说了出来:“我太笨了。”
他们书院学堂是有考核的,如果一直考倒数,夫子是会让家长们重新考虑,要不要让孩子继续读书的。
读书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对一个家庭来说,若是不富裕,家里供养一个读书的孩子,负担会很重。
眼前这小孩考了倒数,还穿的这么简朴。
小崽崽都不用细问,就知道他的家庭状况好不到哪儿去。
“考倒数也不代表你很笨,也许你只是不擅长读书而已。”
小崽崽坐到了小孩儿旁边,他伸手拍拍小孩的肩膀,鼓励着小孩儿不要丧气。
在小崽崽的安慰下,小孩儿的情绪慢慢好了起来。
“哎,你趴在这里,抄的什么?”
“抄的书。”
小孩儿的字迹不好看,但他抄书抄的很认真。
“曹根他们不要的纸,我留了一部分写作业,一部分用来抄书,抄好的书,可以卖钱。”
小孩儿没有掩饰自己的贫穷,他如实跟小崽崽说着自己做的事。
“你还会抄书赚钱,很聪明的呀。”
小崽崽夸着这个努力生活的小孩儿,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小崽崽还帮他抄了一页。
“小殿下,谢谢您。”
“谢谢您帮我抄书,也谢谢您跟我说话。”
两个小孩儿待了好一会儿后,要去上课。
他们各自分开,在分别前,互相友好的摆了摆小手。
当天,除了认识了一个考倒数第一的小孩儿后,小崽崽在学堂里没再遇到别的新鲜事。
从学堂出来,他一刻也不耽误的坐上马车,去了村子。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庄稼人在这个时间点,是还舍不得回去的。
白日里那么炎热的天,他们都还在地里干着活,这会儿好不容易凉快了,他们更是要抓紧时间,在地里拔拔草,或者做点其他的活计。
小崽崽赶到地里时,他远远的就又听到了牛二的哭声。
牛二这个老汉,是真的爱哭。
他时时被生活的重担压着,哭声解决不了他的困境,但最起码的,能让他的情感宣泄出来。
小崽崽坐在马车上,他听着牛二的哭声,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蒋蒋,我的肥田法,该不会翻车了吧?!”
肥田法自从推及后,田地的增产都是实打实的。
小崽崽是看过了增产的数目,看过了肥田法推及之地的效果,才这么笃定的让这里的人也用肥田法的。
现在,他的笃定和自信,在牛二的哭声里,有点摇摇欲坠。
“小七,别慌,我们看看情况。”
小崽崽心里头慌的不行,他板板正正的坐在巷子里,两只小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
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要是真翻车了,他就赔大家的损失!
百姓们这一季的口粮,他来出!
小崽崽做足了心理准备,随后绷着小脸,大步走向了田地里。
坐在田头的牛二,摸着面前的穗子,老泪纵横。
“这么沉甸甸的穗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等这些庄稼搁回去,我的孙孙孙女都不用挨饿了,村长,多亏了你啊!”
牛二不幸了半辈子,这阵子他又是被免赋税,又是庄稼生产,接连发生的好事,让牛二喜极而泣。
村长早就被村民们给围住了。
他总是带着愁容的脸,眼下也是真真切切的高兴着:“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七殿下。”
“这肥田法,是七殿下带来的。为了让你们用上,七殿下还免了你们的税,他是真的在为你们着想。”
村长没有见过七殿下,但对七殿下,他是肉眼可见的满意。
村长的话说完,牛二哽咽地感激起了七殿下。
别说是牛二了,就是村长自己,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穗儿。
“牛二,你别哭了,以后多过来给地里拔拔草,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就安心等着收你的庄稼!”
村长在说完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面色严肃了起来,提醒道:“对了,我们隔壁县的村子,有人没用肥田法,他们的庄稼长势还跟以前一样。”
“牛新,牛苗——”
村长连着点了好几个人的名,这几个人都是村里的壮劳力。
“在收割之前,咱们都得把地给看好了,尤其是夜里头,咱们得轮流放哨。”
村长的这个安排,没有一个人反对。
他们自幼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人心再了解不过。
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这回的庄稼,要是他们长得好了,而别人没长好,这就免不得要招嫉妒了。
村长安排着村里的事儿,小崽崽坐在不远处,他小手托着下巴,听着这些大人们的话。
他已经听见了牛二的话,知道自己没有翻车,所以,他坐在田埂,小脸蛋都挂着笑。
从地里回去,万鸣也来了皇子府。
万鸣过来,既要汇报肥田法的初步成效,又要汇报招工进度。
“殿下,按您的吩咐,这回招的人里,家庭贫困的着,还补充道:“当然了,除了家庭贫困,我招的还都是些勤快人。”
在石矿上干活,不容易。
小崽崽除了发日结的工钱外,还提供了中午跟晚上伙食。
伙食不够精致,但胜在量多,管饱。
小崽崽的一项又一项举措,让平县跟柏县的百姓,都感念的不行。
他们在默默的感念着这位来自都城的小皇子,而当事小皇子,对他们的感念,全都感知到了。
“阿无。”
小崽崽眼睛亮晶晶的凑到了阿无跟前,他拿着阿无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你感受到了吗?”
阿无:“?”
阿无:“什么?”
小崽崽的嗓音高高兴兴的:“这里,暖暖的。”
小崽崽说自己心口暖暖的,这不是一种情绪描述。他是真实的,感受到了心口的暖意。
阿无这只凶兽,跟天生瑞兽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所以小瑞兽此刻的感受,阿无根本感受不到。
他只听着自家崽崽兴奋地跟他说个不听:“崽崽做好事,是有用的!”
“崽崽的预知更强啦!”
“很多人感谢崽崽,崽崽在变厉害。”
小崽崽说了一堆,阿无安安静静地听着。
一大一小就这么待着,气氛说不出的温馨和谐。
又过一月。
结穗的庄稼彻底成熟,在庄稼成熟后,平县的府衙,跪了乌压压的一片人。
这都是收了庄稼的人。
他们把打好的粮食,收进了粮仓,在收完了粮后,他们用新粮蒸了馒头,送到了府衙里。
“七殿下,您,您对,我们有大恩!”
“这是我们自家种的粮食,打的米面,做的馒头,请您一定要收下。”
白面馒头对小崽崽来说,并不稀罕。他从小长在宫里,什么好吃的都吃过。
可是白面馒头,对填不饱肚子的村民来说,是他们舍不得吃的好东西。
小崽崽被这么多人跪着,不得不出来。
他小小的个头,站在一群百姓面前,虽然脸蛋绷得很严肃,但看着还是不够有威严。
“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小崽崽有点想站在椅子上跟大家说话,但又觉得不太礼貌,所以只好忍住了。
他扬了扬下巴,小嗓音努力严肃:“按理说我不该收你们的东西,可我要是不收,你们也不走。这样吧,这些馒头我们一起吃!”
小崽崽的这个提议,村民们虽然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大家聚在一块儿,吃了馒头,喝了汤,宛若是一场聚会。
聚会结束,他们各自散去。
小崽崽当天晚上特别高兴。
大半夜的,他不在房间里好好睡觉,而是不停的闹着阿无,
阿无被他闹的不行,最后索性变成原型,叼着小团子,出了房间。
一大一小两只团子,在外头肆意奔跑着。
悬在夜空中的月亮,格外明亮。
小团子踩在大团子的脑袋上,仰着脸,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嗷呜”声。
他稚嫩的嗷呜声,跟大团子低沉的吼声,交汇在一起,莫名的和谐。
嗷呜了小半天。
小团子伸爪捂住了喉咙,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阿无:“叽!”
崽崽嗓子要哑了。
阿无摸了下他的脖颈,然后带着他去溪边喝了水。
夏季的夜晚,有时候还是偏凉的。
还好小团子有毛毛保温,他在外头吹了半天风,都不想回去。
“阿无,我觉得我可以找连清叔叔了。”
小崽崽坐在月光下,对着阿无说道:“我好想连清叔叔呀。”
阿无挨着他坐,没说话。
小崽崽歪着脑袋,靠在阿无身上。
虽然阿无不说话,可小崽崽觉得,阿无也会想连清叔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小崽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消散。
他睡着了。
阿无等他睡熟后,才轻轻地叼着他,回了房间。
次日。
小崽崽一边给关山居写信,一边搭起了自己的祭台。
他的祈福,换回来一次爹爹。
现在,他要再换一次连清叔叔。
拼上他所有的功德,拼上他攒的所有福报,他也要让连清叔叔回来。
搭祭台这件事,小崽崽跟上回一样,不让人帮忙。
他不让人帮忙,阿无只能给他提供好用的石头。
小崽崽这边在努力着,而另一边,刺史大人坐不住了。
“你们不是说,他只是个小孩儿,翻不出风浪来吗!你们看他现在做的事,像是一个孩子吗?!”
卓泰坐在桌子前,愤怒的拍着桌子。
在桌子上,呈上来的情报里,是小皇子来了燕州后,做的所有事。
卓泰想到他做的这些事,心底就涌着浓浓的不安。
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不安,所以,他用暴躁的脾气,掩饰了这份不安。
“他现在这做派,分明就是要做个清官好官。”
卓泰怒极:“除了柏县的万鸣,其他几个县,竟然也对着他表了忠心。”
卓泰可以容忍两个皇子外加世子在自己的地盘上,但他不能容忍,有皇子在他的地盘上,想要收服他的人。
只会挑战他的权威。
不,不只是挑战权威,这分明是在瓜分他的权势。
“大人,小皇子年纪小,心性又纯善,做起事不免总是发善心。您不必着急,他会做皇子,未必都会做州官。”
卓泰面前的幕僚,竭力地想让卓泰的情绪,能冷静一点儿。
“我一天都不能容忍他在这里待着了。”
卓泰放冷了声音,说道:“我要让他们从这里滚出去!”
幕僚:“……”
幕僚沉默了几秒。
他们脚下踩的这块地盘,严格来说,就是属于皇室的。
再严格一点儿,这地盘说是属于小殿下,都不会出错。
可没法子,卓泰在燕州做了十年的刺史,他也把这地方当成自己的了。
“你们全都给我想办法!我这刺史府,不是养废物的。”
卓泰对着幕僚下达了通知,他要求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务必把都城里的几个小贵人,全给撵出去。
刺史府里,一众幕僚的头发,在绞尽脑汁的思索下,都在疯狂掉着。
被他们思索的当事崽,没心没肺,睡眠加倍。
小崽崽吃好睡好,哪怕干活累一点儿,精神头都还不错。
他在忙里抽空休息时,还要看来自宫里的家信。
“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他们,都说很想崽崽。”
小崽崽趴在阿无的腿上,整只崽看着懒懒的。
他看着信,跟阿无说着信里的内容:“大哥又又又被催立后啦,他说他计划南巡,到时候可能会经过这里。”
凌琛的南巡,跟曾经凌帝的出巡,是截然不同的。前者低调出行,后者劳民伤财。
小崽崽读完了信,还掰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阿无握住了他的小手,低头问道:“在数什么?”
“我在数大哥的年纪。”
凌琛这个年纪,没有妃子,也没有皇后。
小崽崽在大哥身旁,就没有见过任何可疑的姐姐。
皇子到了年纪,都是有通房的,可小崽崽并未见过大哥的通房。
“跟大哥一样大的,小孩都可以启蒙啦。”
小崽崽这么掰着数了数,也觉得大哥的进度,跟别人比起来,尤其是跟同龄的比起来,是慢了很多。
“爹爹给我写的信里,也在说这件事。”
小崽崽不想管这种闲事,他还小呢,管不到大哥娶不娶老婆。
可爹爹写信说这事儿,还有其他人,也都求到了他这儿。
小崽崽搓了搓脸蛋,发愁极了。
“崽崽自己也没有妻子,这要怎么给大哥找呀?”
小崽崽茫然又着急,而阿无看他着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大哥的事,就交给他自己,你不用管。”
“再说了,你小舅舅不也没成婚么?”
“凌琛不想成婚,可以找你小舅舅去取经,看你小舅舅是怎么糊弄的。”
阿无出的这个主意,让小崽崽眼前一亮。
“阿无,你真聪明!”
小崽崽夸着阿无,还凑过去,使劲抱了抱阿无。
他抱完了阿无,就开始给舅舅写信,让舅舅帮帮忙,管一下大哥的事。
小崽崽忙活了好一通,最后忙完后,他小小地松了口气。
“阿无,以后我要是不成婚,爹爹他们是不是也要着急?”
“不一定。”
阿无在心里淡淡的想,等崽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凌帝不一定还活着。
他心里的想法,小崽崽是不知道的。
要是知道了,就算两个人再好,小崽崽估计也要跟他急。
该寄的信都寄出去,小崽崽又忙起了接连清叔叔的事。
许是连清叔叔这件事拖的久了,也许是有阿无时刻陪着开解,小崽崽这回的心态,没有上次的急躁。
他做好了全部准备,这才去祭台上,去求上天,把他的连清叔叔给还回来。
数个时辰的祭祀舞,不管什么时候跳,都很要团子的命。
小团子在准备祭祀前,还知道一件事。
像这样的祭祀祈福,在他长大前,最多不可以超过次。
爹爹跟他说的清清楚楚,若是超了次,他可能就真的长不大了。
“这是最后一次。”
小团子跳完了这次的祭祀舞,他在心里默默道:“只要没有第次,就还可以长大!”
小团子的最后一次祭祀,所有的流程,他都筹备的认真极了。
在结束之时,他举着爪爪,仰头看着天空,小嗓音透着央求。
“老天爷呀。”
“你把连清叔叔还回来吧,崽崽球球你了!”
小团子在抬头央求的时候,小脑袋瓜里还闪过了大考官的脸。
以前会给崽崽煮面条的老大,在连清叔叔走了后,再没给崽崽煮过面条了。
想到老大,小崽崽合着爪爪,小脸更虔诚了。
“要是不能把连清叔叔送回来,你就把老大也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