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前夫他必有所长 > 第 26 章 第26回
    马车停在清尘院门口。

    春妍扶着李蘅上了马车,将最后一个包裹递了上去:“夫人,东西都搬上来了。”

    “应该没有遗落了,走吧。”

    李蘅环顾了周围一圈,俯身进了马车。里面因为装满了东西显得逼仄,李蘅斜着身子坐在了中间。

    春妍欢快的应了一声,上了马车拉住缰绳,手中的马鞭轻挥:“驾!”

    马车便缓缓武安侯府的大门处驶去。

    “侯夫人,侯夫人……”

    远处,忽然传来呼唤声。

    “夫人。”春妍小声禀报:“是老夫人跟前的惠嬷嬷。”

    她狠狠地睨了远处的惠嬷嬷一眼,韩氏对她家夫人一点都不好,惠嬷嬷是韩氏的心腹,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府里上下,也就侯爷品行端正,却是个古板又不体贴的,一点都不值得夫人留恋。

    “停车。”

    李蘅吩咐了一句,挑开了马车窗口的帘子,探出脑袋朝外看去。

    惠嬷嬷紧走着上前来,气喘吁吁,语气便有些埋怨:“侯夫人的马车太快了,累死奴婢了……”

    “你这是在抱怨我?”

    李蘅嗓音轻软,微微挑眉,清凌凌的桃花眸将惠嬷嬷望着

    她眼神虽然不凌厉,气势却强得很。她从小在兴国公府,是被当做唯一的嫡女培养的。虽然那时她多数时候恃宠而骄,且不学无术,但从小由太傅们轮流教导,她的气场仍然可以随意碾压上京的任何一个贵女。

    何况惠嬷嬷只是区区一个下人?

    从前,她只不过是不愿崭露锋芒罢了。

    惠嬷嬷只看了李蘅一眼,便忍不住低下头逃避与她对视,口中连忙否认:“不,奴婢不敢。”

    天老爷啊,李蘅今日怎么好像变一个人了呢?半分不像从前低眉顺眼,一副软绵绵任人拿捏的样子。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便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李蘅静静望着她,不言不语。是她从前太过不计较了,才会让韩氏跟前的下人都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惠嬷嬷在她的目光中自惭形秽,左右张望,无所适从,心慌的不得了。

    “惠嬷嬷来,有事?”

    李蘅收了气势,桃花眸微微弯起,一手托腮,随意倚在了窗口,轻启朱唇散漫地问了一句。

    她举止闲花照水,怡然自得,好似方才那气势迫人之人并不是她。

    惠嬷嬷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咽了咽口水,总算这姑奶奶大发慈悲,不盯着她看了。

    她收了轻慢之心,低头恭敬地道:“今日下了雨,老夫人头风犯了,难受的厉害。着奴婢来请侯夫人,去帮老夫人篦发。”

    她偷瞧了李蘅一眼,赶忙垂下眼睛掩去诧异。

    李蘅今日太反常了,莫非是失心疯了不成?之前的李蘅,言行举止无不端庄得体,做事说话也甚是稳妥。眼下这是什么样子?

    歪歪

    斜斜坐没坐相,说话也没个好说相,方才眼神更是像要吃人一样!哼,且等她回玉堂院告诉老夫人的。

    “头风犯了要我去篦发?()”李蘅轻声笑了笑,徐徐出言:敢问惠嬷嬷,在我没有嫁入武安侯府之前,韩氏犯头风,是谁给她篦的发?

    还有,韩氏自己是没长手么?就算她没长手,惠嬷嬷你也没长手么?5”

    她说着,笑看了一眼惠嬷嬷的手。

    韩氏说的好听叫“篦发”,实则是叫她去立规矩。

    这三年,但凡韩氏但凡看她不顺眼,便会找出这个借口来。

    给韩氏篦发,可不是容易的事。不仅身姿、神态、动作有要求,就连力道,也须得拿捏精准。一个不慎,便会惹得韩氏不快。

    韩氏是只笑面虎,从不会当面对她翻脸,却能在各种细微之处,将她慢慢的煎熬着。

    这三年,她因为要报答兴国公府的恩情,也因为赵昱对她还行,才强忍下来。

    如今真是和离一身轻,这几句话说出来,浑身似乎都轻了不少。

    她其实并没有想和韩氏翻脸再走,她觉得没什么必要浪费精力,左右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但韩氏非要将脸伸过来给她打,那她自然也不必客气。

    春妍很是捧场地笑起来,真是痛快,三年来第一次这么痛快!她太喜欢夫人这样说话了!

    惠嬷嬷一脸震惊地抬头看李蘅,嘴巴一时都忘了合拢。

    什么?她没听错吧?李蘅方才叫老夫人什么?

    韩氏?

    李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非是真的失心疯了?

    “你……”她愣了好一会儿l,才反应过来,她挺直了脊背一脸正色道:“侯夫人,您怎么能这么称呼老夫人?老夫人她是您的长辈,是……”

    事关老夫人,她当然要维护。这会儿l她也有了底气,李蘅要是敢动她,老夫人自然会给她撑腰的。

    这本账,她心里头门清。

    “好了,惠嬷嬷。”李蘅收回支在腮下的手,嗓音清软,桃花眸天然含笑:“你有这功夫,不如早些回玉堂院,好好照顾韩氏。

    至于我,就不奉陪了。

    春妍,咱们走。”

    她说着笑瞥了惠嬷嬷一眼,拉起窗口的帘子,不再理会惠嬷嬷。

    惠嬷嬷见状大急,忙要上前拦住马车:“侯夫人,您这是大不孝……”

    “滚开!”春妍凶巴巴地朝她挥了一鞭子:“敢过来我撞死你!”

    真是气死她了!

    惠嬷嬷一个老奴才,也敢强行拦着她家夫人,惠嬷嬷要是敢上前她就真抽,正好给夫人出出气。

    惠嬷嬷愣在当场,看着马车驶出武安侯府的大门,消失不见了。

    “失心疯了,这主仆二人一个两个的,都失心疯了!”

    她口中自言自语,脚下忙着往玉堂院走。李蘅这对主仆真是反了天了,她得尽快去告诉老夫人,看老夫人怎么教

    ()

    训她们!

    *

    马车跑在大道上,马蹄声嘚嘚,听起来都是欢快的。

    “夫人,您要不要先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啊?”

    春妍赶着马车问了一句,才回梁国公府,有些东西要重新准备。

    “不用了。”李蘅靠在窗口处,看着外面的情景:“先去会仙酒楼吃饭,然后回一趟梁国公府,把东西放下。咱们还得出来一趟,我要将银子拿去给益阳长公主,到时候再买吧。”

    这些日子,她忙着和离的事,开酒坊的一切事宜,都拜托给了刘雅箐去置办。

    如今手里有了银子,自然该第一时间给刘雅箐送过去。

    “那夫人手里的那些银子够吗?”

    春妍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呢。”李蘅目视前方,思忖道:“看看吧。实在不行,不够的慢慢还给长公主就是了。”

    她并不怎么担心,她和刘雅箐这点交情还是有的。

    “也成。”春妍笑道:“反正长公主殿下肯定是会帮着夫人的。”

    “都和离了,别再叫‘夫人’了。”李蘅笑言。

    “是哦。”春妍笑起来:“要是一直这么叫,您想改嫁就难了。”

    李蘅闻言失笑,改嫁?她没那么想不开,这辈子她是不想成亲的事了。开好酒坊,照顾好祖母,扶持好弟弟便可。

    “那奴婢叫您什么呢?”春妍回头朝着马车内道:“奴婢还像从前一样,叫您‘姑娘’吧。”

    “好。”李蘅笑着应了。

    春妍心中欢喜,一路上叽叽喳喳嘴巴就没停过。

    主仆二人回了一趟梁国公府,与离老夫人见了一面,将东西放下了,便马不停蹄出发,去益阳长公主府。

    马车才行驶到集市繁华处,路堵住了。

    李蘅靠在窗口,含笑看外面行人摩肩擦踵,看小商小贩呼喊叫卖,看酒楼门口门楼高耸,彩旗飘扬在蓝天下,煞是好看。

    离开了武安侯府,她看一切都觉得美好。

    “蘅儿l?”

    刘雅箐惊喜的声音传来。

    李蘅闻声望去,也很是惊喜:“雅箐,这么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春妍跳下马车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免礼免礼。”刘雅箐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笑着朝李蘅伸手:“快下来!”

    她和李蘅一起长大,尤为亲厚,见了李蘅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李蘅出了马车又回头:“我将银子取给你。”

    “不急,你先下来。”刘雅箐伸手拉她。

    李蘅顺着她下了马车,脚尖才触到地面,刘雅箐将她拉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和离了吗?是不是都弄好了?”

    她想到李蘅在武安侯府所过的那种日子,便觉得窒息。

    韩氏、赵月茜,还有那个小寡妇黄素芬,武安侯府这一群阴盛阳衰,哪里有一盏省油的灯?

    赵昱

    脾气又臭又硬_[,肯定不懂得体贴。也就那个出了嫁的长女赵月霞人还不错,但都嫁出去了又有什么用?

    李蘅说给她银子,肯定是已经和离了,银子分过来了。

    “差不多了。”李蘅桃花眸弯起,同她解释:“只等着晚上他下值,让春妍将和离书和他的东西一并送过去。”

    “和离书还没摁吗?”刘雅箐皱眉:“要我说,你摁完了扔在屋子里不就好了?何必还和他牵扯?

    要断就断干净了,外面的儿l郎多得是。”

    她说着,嘿嘿笑起来,意味深长。

    李蘅被她逗得笑了,解释道:“我摁过了。不只是和离书,还有他的一半银票,其他还有一些东西。

    赵月茜什么都要,放在屋子里怕被她拿走了,到时候反而说不清。”

    “也是,赵月茜那人最是自私,巴不得别人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刘雅箐拉着她:“走走,我带你去买衣裳首饰,再去宝妆楼装扮一番,你这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太丑了。”

    刘雅箐拖着她往前走,口中嫌弃的不行。

    “春妍,你停好马车,把东西拿上。”李蘅回头嘱咐了一句。

    春妍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一整个下午,李蘅都由刘雅箐带着,从成衣铺到首饰铺,再到胭脂水粉铺,一路买了许多东西。

    刘雅箐豪气,不让李蘅掏一两银子,一掷千金:“就当庆祝你脱离苦海了。

    走,去宝妆楼,把这些都穿上戴上,就又是我的漂亮蘅妹妹了。”

    她最喜欢李蘅从前的穿戴打扮了,她一个女儿l家都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宝妆楼是专事女子梳妆打扮之地,有着上京最好的妆娘子,且有专门吃茶闲聊的雅间。帝京这些大家夫人、大家贵女的,闲来无事便会约到这处,也算风雅。

    刘雅箐牵着李蘅走在前头,后头的婢女提着一大堆东西,紧跟着她们往宝妆楼去了。

    春妍捧着小木盒小跑着追上前。

    宝妆楼雅间,静谧雅致,妆点的好像大家闺秀的闺房一样,让人觉得温馨。

    李蘅坐在铜镜前,半阖着眸子。妆娘子正给她绞面,手法细致温柔。

    刘雅箐等在一边,百无聊赖,朝春妍伸手:“和离书给我看看。”

    春妍看向李蘅。

    李蘅依然半阖着眸子:“拿吧。”

    春妍将手里的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几上,打开盖子,取出了放在最上面的和离书,双手捧给了刘雅箐。

    刘雅箐接过对折的和离书展开,小声读了出来:“不相安谐,情不相得……

    蘅儿l,你还是给他脸了,要我说,就该把他家那些人的嘴脸全都写出来给他看看。”

    她真是厌恶透了武安侯府的那些人。

    “以后没有交集了,没必要。”李蘅轻声回了她一句。

    她懒得与她们计较。

    “三年内的所得家产二人各分一半……

    ()

    ”刘雅箐又读了一句,抬眸看她:“为什么三年内?之前的也算,只要是他的,就该有你一半。”

    “但是之前,他什么也没有啊。”李蘅失笑。

    不仅没有,他在边关打仗,她在家中照顾老小,还要举债度日。

    想想那时候,真的很不容易。

    刘雅箐“哼”了一声:“你跟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就应该多分一点,全给你都不过分。反正他现在飞黄腾达了,想挣银子还不简单?”

    她一心向着李蘅,恨不得和离书上每一条都对李蘅有利。

    “不用了。”李蘅笑:“以后我自己也能挣。”

    “姑娘。”春妍有点担忧:“您说,侯爷会不会不肯签和离书啊?”

    “怎么可能?”刘雅箐合上和离书:“他那个人,能受得了这个?蘅儿l都这样表态了,他就算心里舍不得,也不会拉下面子的。”

    男人什么的,最要脸面了。

    “侯爷性子古板,只怕接受不了和离这样的事。”春妍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不会的。”李蘅轻声出言:“你忘了我今日怎么对惠嬷嬷的?”

    以她对赵昱的了解,别说她忤逆韩氏了,就现在进来看到她这副打扮,赵昱估计都不带多留她一句的。

    “也是。”春妍不由笑起来。

    刘雅箐好奇:“春妍,蘅儿l她怎么对付惠嬷嬷了?”

    春妍笑着将事情经过讲了出来。

    “真解恨,不过,蘅儿l还是收敛了,你现在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你记得之前么?”刘雅箐听完,笑着看向李蘅:“咱们那时候在太学读书,皇叔家的刘桂容比我们都大,她欺负我,你硬是追过去把她骂哭了,那次连父皇都惊动了。”

    “那都是从前年少轻狂。”李蘅也笑了:“如今可不敢,到底无人撑腰了。”

    年少时,她确实性子张扬,嚣张跋扈,但那都是从前,回想起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恢复身份之后,她见过许多不同的嘴脸,学会了许多人情世故。

    人啊,有了经历之后,要怎样才能留住少年时的意气呢?

    “谁说的,以后我给你撑腰。”刘雅箐凑到她身后,看铜镜里,不由睁大了眸子,一脸惊艳:“蘅儿l,这才是你啊,你比从前更好看了……”

    铜镜里,美人儿l换下了厚重老气的大袖裙,浓密的发丝绾成斜斜的堕马髻,端正戴着金牡丹花冠。雾蓝的齐胸衫裙配着橘色的滚边,修长的脖颈白的耀眼,桃花眸水光潋滟。

    眼下的李蘅,比之少年时的明艳贵气,又多出几分成熟风韵来,当真仪态万千,容色倾城。

    “哪里啊?我不还是从前那样么?”

    李蘅睁眼也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叫她的话逗得忍俊不禁。

    这一笑宛如盛放的牡丹一般,美的极具攻击性。

    身旁的妆娘子一时都看呆了,又有些自卑的低下头。

    “别自谦了,我都要自惭形秽了。

    ”刘雅箐伸手拉她:“走,咱们去戏园子,今儿l个定要与你不醉不归。”

    “好。”

    李蘅爽快地答应了,随着刘雅箐出了宝妆楼,夜幕已然降临,不知不觉半日便过去了。

    李蘅回头吩咐:“春妍,侯爷这个时候应当下值了,你这便将东西送过去吧。”

    春妍应了一声,捧着木盒去了。

    *

    夜幕笼罩大地,天边几颗星子若隐若现,武安侯府的围墙淹在夜色中,成了暗灰色。

    子舒抱臂守在大门外,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不由探头去看。

    马蹄声逐渐近了,看到马上身姿挺拔的人,他不由欢喜,上前去接缰绳:“侯爷,您回来了。”

    赵昱神色淡漠,低应了一声,跃下马来,抬步往府内走去。

    他从未买过首饰,不懂给女儿l家买首饰应该选什么样的,在珍宝阁耽搁了许久,才选了一件金镶红玉的如意钗。

    “侯爷。”子舒将马丢给下属,快步跟了上去禀报:“老夫人吩咐,让您回来,即刻到玉堂院去,她有要事找您。”

    赵昱步伐顿了顿,淡声询问:“何事?”

    “属下不知。”子舒低下头:“听惠嬷嬷的意思,老夫人不大高兴,似乎是因为侯夫人。”

    赵昱皱起眉头,看了看玉堂院的方向,足下停了片刻,才改道向玉堂院走去。

    *

    玉堂院。

    两盏昏黄的灯笼悬在廊下,照亮了门口一片。

    惠嬷嬷听到门口婢女行礼的声音,开了门探出头往外看,瞧见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影,连忙笑着行礼:“侯爷,您回来了。”

    “嗯。”赵昱微微颔首:“母亲呢?”

    “老夫人在里面呢。”惠嬷嬷连忙拉开门:“您快请进来。”

    赵昱抬步跨进了门槛,环顾屋内,却没有瞧见韩氏的身影。

    惠嬷嬷连忙跟了上来:“今日下雨,老夫人的头风犯了,在里间歇着呢。”

    “可曾找过大夫?”赵昱抬步往里间走。

    “老夫人说不用,都是经年的老毛病了,家里有之前太医开的汤药,奴婢煎着给老夫人吃下了。”惠嬷嬷跟上来,口中同他说着。

    赵昱不曾再言语,进了里间,瞧见里间的情形,眉心不由皱了皱,随后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拱手行礼:“娘。”

    韩氏正靠在床头,半阖着眼睛,黄素芬背对着床外,正给她篦着发。

    听到赵昱的声音,黄素芬心中一喜,转过身来,眼睛亮亮的看着赵昱,捏起嗓子娇声道:“二弟,你回来了。”

    赵昱容颜极盛,身形完美,尤其是这副窄腰,她怎么也看不够。

    赵昱瞥了她一眼,不曾言语。

    照理说,黄素芬应当在禁足中,不能出院子,这定然又是娘私自做主放她出来了。

    看在黄素芬是为了给娘侍疾的份儿l上,他便不追究了。

    “承晢,你

    回来了。”韩氏听到赵昱的声音,虚弱地睁开眼。

    “娘可还好?”赵昱望着她:“可要儿l子为您请太医?”

    即使对着亲娘,他也没有半分假以颜色,依旧是清冷端肃的神情。

    “不必了。”韩氏红了眼眶,摆摆手:“我老了,不得敬重,倘若因此死了,也就算是解脱了……”

    她正愁没个由头逼赵昱休了李蘅呢,今儿l个这理由可是李蘅送上门来的。

    惠嬷嬷回来和她说了李蘅的言行,她几乎不敢相信。

    要不是惠嬷嬷跟着她多年,深得她的信任,又拿项上人头保证,她真要怀疑惠嬷嬷是不是编了什么瞎话来哄骗她。

    “娘何出此言?”赵昱皱眉询问。

    黄素芬夸张的抱住韩氏的手臂:“娘,就算弟妹对您大不敬,那也只是弟妹一个人。

    您还有我呢,还有二弟,我们都会好好孝敬您。弟妹她只是一时之气,等她气消了,会来和您老人家认错的。”

    她一脸诚恳,实则要不是强忍着,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李蘅不知道放哪门子的疯,居然敢招惹韩氏。

    这下好了,这武安侯府李蘅是别想待下去了。正好报了她被李蘅陷害禁足之仇,她心里真是痛快的很。

    而且,李蘅再也不能和赵昱在一起了。

    虽然,赵昱休了李蘅也不可能娶她,但她心里就是痛快。

    她没有,李蘅也没有,这才公平。而且,她还能继续留在武安侯府,时常见到赵昱。

    李蘅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别说了。”韩氏一脸痛苦地摇摇头,抬手捂着心脏部位,虚弱地道:“我心口疼……”

    其实,她今日哪哪都不疼,纯粹是看李蘅近日有些张狂,让惠嬷嬷去叫李蘅过来,她好好敲打敲打。

    谁知道李蘅不仅不来,竟然还直呼她“韩氏”,还说她“是不是没长手”?

    她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

    反了,是谁给李蘅的胆子?

    李蘅都这样不敬了,她要是还不能将李蘅赶走,那她就不配当这个武安侯府的老夫人!

    “李蘅做什么了?”

    赵昱眉头拧得更紧了。

    韩氏和黄素芬都这样说了,他自然能听出她们在告李蘅的状。

    但李蘅贤淑孝顺,能对他娘做什么?

    “惠嬷嬷,你来说。”黄素芬赶忙转头吩咐。

    惠嬷嬷上前仔细将事情的经过说了。

    赵昱听过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朝韩氏欠了欠身子:“时候不早了,娘先休息,儿l子回清尘院去,会问过李蘅的。”

    他心中厌烦韩氏和黄素芬向他告状,总觉得还是在李蘅身边更安逸些。并且,他并不相信惠嬷嬷所言。

    李蘅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惠嬷嬷所说确有其事,那必然也是事出有因。

    他了解李蘅的,李蘅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只怕是娘又给李

    蘅什么委屈受了,李蘅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如此。

    不过转瞬的功夫,他已然在心里为李蘅说了许多话,找了不少理由。

    “等一下。”韩氏叫住他。

    “娘还有事?”赵昱回身看她。

    韩氏起身,慈爱地望着他:“承晢,我和你大嫂同你一起去,看看李蘅为何要如此。

    你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她这般不孝不悌,将来会有损你的官声。

    今日并无人招惹她,她却如此无礼。你听娘的,无论如何也要休了她。”

    赵昱只觉得头痛,不言不语的当先走了。

    “娘,我扶您。”

    黄素芬连忙扶着韩氏跟上去,幸灾乐祸的要去看李蘅的笑话。

    赵昱心中烦闷,也不等韩氏她们,疾步往清尘院去了。

    袖袋里沉沉的,他抬手摸到了那支买给李蘅的金簪,脑海中浮现出李蘅昳丽明艳的脸,心里的烦躁顿时下去了一些。

    他抬眸看向清尘院的方向,步伐更快了些。待得离院门近了,他察觉出不对来,不由停住步伐。

    院门敞开着,里头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

    他抬眸看向门两边悬着的灯笼。

    往常,他再晚回来,这两盏灯笼都是亮着的,这是李蘅为他留的夜归灯。

    今日,这两盏灯笼并未点燃,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赵昱心里空了一下,手指攥了攥,走进了院子。

    屋子里也没点灯,依旧静悄悄的。

    “李蘅?”

    赵昱走到廊下,推开门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赵昱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李蘅熟悉的声音,他跨进了屋子,取过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火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屋子。

    “李蘅?”

    他环顾四周,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听到李蘅的回应。

    他进了卧室,点了灯。

    烛火的暖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卧室,他转身朝床上望去。

    床幔高悬挂在金色的帐钩上,衾被叠得整整齐齐,一双枕头并排放在床头。

    再看桌上,茶盏排列整整齐齐,他的几本书叠在一起,摆在桌角。轩窗下,桌上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朵荷花。

    软榻上腰枕摆得方方正正,床头柜……

    他顿了一下,再次回眸看向软榻。

    软榻上只有一只腰枕,李蘅常用的那床薄毯不见了。

    那是李蘅从兴国公府带来的,据说是她从小便一直用的,他曾听姚氏说过,李蘅睡觉时,喜欢抱着那薄毯睡。

    但他从边关回来这一阵子,并没有怎么见李蘅抱着那毯子睡。

    不过能看出来,李蘅对那张毯子很珍惜,即使洗得旧了也一直留着,有时候午间小憩会拿来盖。

    他举目看向纱橱,抬步走过去,打开了橱门。里面衣裳摆放也是井井有条

    ,看着便叫人觉得悦目。

    赵昱眼神在纱橱里来回转了一遍,扶着橱门的手落了下来——偌大的纱橱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衣裳。

    无论是叠放的寝衣,还是悬放的外衫,全都是他的。

    李蘅的衣裳一件不见。

    他转过身靠在纱橱上,眼神落在对面空空如也的梳妆台上。

    李蘅收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只余下这个梳妆台,这是李蘅在这个卧室里住过三年,唯一留下的痕迹了。

    她走了?

    这样决绝?

    他一时恍然,昨夜明明还和他在这张床上恩爱缠绵,她亲亲他,抱着他喊他“赵承晢”,难道都是假?

    “承晢……”

    此时,韩氏才由黄素芬扶着,进门来了。

    赵昱没有应她。

    韩氏和黄素芬进了卧室。

    “二弟,娘唤你,你怎么不说话?”黄素芬扶着韩氏询问赵昱。

    赵昱瞥了她们一眼,抿唇不语。

    昨夜李蘅还和他那样要好,今日便走得如此决绝。要说娘和大嫂没有做什么,他不信。

    李蘅性子那么好,不将她逼到极致,她不会走的。

    “怎么了这是?”黄素芬松开韩氏,朝赵昱走过去。

    赵昱侧身躲开她,走到软榻处坐了下来,两手放在膝盖上,依旧没有开口。

    黄素芬看到了衣柜里的情形,转头道:“娘,衣柜里只有二弟的衣裳,李蘅将东西全都收走了?”

    她说着环顾了一圈屋子里,果然,李蘅还真没留下什么东西,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梳妆台。

    “走了?”韩氏闻言愣了愣,反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

    她正想着自家儿l子重情意,只怕不肯轻易赶走李蘅,还得费一番功夫。

    谁知道,李蘅竟然自己走了?这不是省了不少事吗?

    “娘。”黄素芬看了看赵昱道:“李蘅恐怕是对您大不敬,知道二弟回来不会原谅她,所以才收拾东西走了。

    娘,李蘅她还挺有自知之明的,这样也好……”

    韩氏赞同的点头。

    “大嫂说够了没有?”赵昱忽然出言,打断了黄素芬的话。

    他语气不是多严厉,声音也不大,但自有威严。望着黄素芬目光,更是锋锐凛冽。

    战场上练就的锋芒此刻展露无疑。

    “娘……”

    黄素芬哪经得住他这要杀人的眼神?顿时吓得心砰砰直跳,下意识躲到了韩氏身旁。

    “我记得大嫂还在禁足。”赵昱注视着黄素芬,语气冰寒:“是谁允许大嫂出院子的?”

    上一次,黄素芬对李蘅动手,他已经在心里记了黄素芬一笔。

    眼下,李蘅走了,黄素芬当着他的面还这样的幸灾乐祸,平日里对李蘅定然更不好。

    “承晢,是我头疼,才叫你大嫂……”韩氏帮着黄素芬解释。

    她见赵昱是这样的态

    度,便将劝赵昱写休书的话咽了下去,思量着等赵昱缓一缓再说。

    谁知道赵昱竟当场发作了。

    他真的将李蘅看得这样重要?

    “娘,我在问大嫂,您不要说话。()”赵昱转向韩氏,语气淡淡,声音甚至比平日还小一些,但就是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韩氏和黄素芬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黄素芬承受不住,哭了起来:二弟,是我不好,因为担心娘的身体,就跟着惠嬷嬷出来了。

    你也别生气,我这就回院子去,不到七月半我再也不出来了。?[”

    她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她的话乍然听起来,很是孝顺。可仔细一想,她还是将韩氏架在了前头。

    韩氏不让惠嬷嬷叫她,她是不会出来的。一切的源头,还不是在韩氏身上?

    韩氏脸色铁青,与赵昱相对而坐,母子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春妍,你还敢回来!你家主子呢?

    她倒好,一走了之,让我在这吃她的挂落。你别走,李蘅呢,让她来……”

    黄素芬的声音传进里间。

    “你如何关我家姑娘什么事?放开我,我是来找侯爷的……”

    春妍不甘示弱,与黄素芬争执起来。

    赵昱听闻动静,霍然起身走出卧室。韩氏也忙跟了出去。

    黄素芬正揪着春妍的衣裳,将春妍堵在门口。她拿赵昱没辙,满肚子的气没处撒,正遇上了个春妍,便要拿春妍撒气。

    “住手。”

    赵昱低斥。

    黄素芬害怕他,当即松开了春妍。

    赵昱朝着春妍走过去。

    春妍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见赵昱看过来,心里生了几分怯意。但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又有了底气。

    “李蘅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昱并没有生气恼怒,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春妍愣了一下,反应了片刻道:“侯爷,奴婢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她说着,走进屋子,将手里的小木箱放在了桌上。

    赵昱回身看她。

    韩氏和黄素芬也都看着她。

    春妍开了木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

    “侯爷。”

    她回头唤赵昱。

    赵昱抬步走到桌边,看着桌上那一堆东西,心里猜到了什么。

    “这些银票,是我家姑娘嫁入武安侯府后,侯爷的封赏和俸禄积攒的,我家姑娘分走了一半。”

    “这几样首饰,是纯金的,姑娘说这个值钱,也和侯爷一人一半。”

    “有几样首饰,姑娘很喜欢,就带走了,还有这三年置办的衣裳也都带走了。但姑娘不白拿侯爷的。

    嫁妆我们姑娘虽然没有,但这三年辛辛苦苦,替侯爷守护武安侯府,也付出了不少心力,还置办了一些东西,正好可以抵消。”

    “这样,侯爷和我们姑娘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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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是和离书,我家姑娘亲手写的,已经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侯爷在这里签了名字,摁上手印,便和我家姑娘再无瓜葛了。”

    “我家姑娘说,武安侯府的荣华富贵她配不上,承蒙侯爷三年不弃之恩,祝愿侯爷日后能寻得良人,厮守终生。”

    赵昱默默听着春妍的话,一字一句好像密密的针线,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锁得他透不过气来。

    春妍说完抬起脸来,坦然地看着他:“侯爷,这些都是我家姑娘托我转达给您的话。”

    “她要同我和离?”

    静默了片刻,赵昱开口,才觉得嗓子涩得厉害,眼尾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春妍低头行礼:“没有别的事,我先告退了。”

    “等一下!”

    韩氏叫住了她。

    “赵老夫人还有事?”春妍看向她,称呼从“老夫人”变成了“赵老夫人”,表示着已是两家人了。

    “陛下的封赏和俸禄,都是我儿l一刀一枪用命在战场上拼回来的。你家姑娘分走一半,是不是太不厚道?”

    韩氏语气寻常,面上甚至带着微笑。

    她素来如此,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端庄得体的,都是带着笑的,暗地里使手段,将对方摁得死死的。

    “不厚道?我家姑娘要是不厚道,当初你们武安侯府穷得叮当响,你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我们姑娘就不该将聘礼是首饰押到当铺,银子不够还去长公主府借银子回来给你治病。

    也省得你还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说这些没有良心的话。

    你厚道吗?我们姑娘对你那么好,你是怎么回报我们姑娘的?动不动就要立规矩。

    这是侯爷回来了,侯爷不在家,冬寒夏热,你说要勤俭持家,我们姑娘房连盆炭、连桶冰都没有,这就是你赵老夫人的厚道!”

    春妍瞧见韩氏这阴险精明的样子就来气,攒了三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对着韩氏不客气地开口。

    “春妍,你怎么和主子说话的?”黄素芬见表现的机会来了,忙去护在韩氏跟前,呵斥春妍。

    “主子,你算哪门子的主子?”春妍挽起袖子,拔高了声音:“趁早闭嘴吧,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日里就想着将两个孩子丢给我们姑娘,你自己好找男人改嫁去,出门驾马车都要找个高大强壮的马夫,还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谁看不透你那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