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赵昱注视着她,淡淡地询问了一句。
赵月茜在他面前,老实的很,低着头单手藏在身后:“没有从哪里啊……我就,我就在园子里转了一圈。”
她紧张的心怦怦直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因为和离的事情,二哥如今白日里都不回家吃饭了。晚上归家,也不去娘那里,就直接回清尘院。
娘嘱咐过她了,这些日子不能招惹二哥。
她当然不会招惹赵昱,别说赵昱如今情绪不好。就是平时,她也是躲着赵昱的。
“手里拿的什么?”赵昱自然看出她的不对,问了一句。
赵月茜往后退了半步,摇摇头:“没有什么,二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说着就想要走。
二哥因为李蘅走了的事,整个人变得比从前更可怕了。
听大嫂说,李蘅的那个婢女,送和离书来的时候,还把他们所有人的坏话都说了一遍。
要是这个时候被二哥发现她又拿了李蘅的东西,恐怕又要挨一顿训斥。
“拿过来。”赵昱声音不大,威严十足。
赵月茜从小到大,满家里谁也不怕,只怕一个赵昱。
她闻声顿时站住了脚,低着头,将手里的东西慢慢的放到身前,头恨不得埋到地上去。
那两个婢女在她身后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谁的药?”赵昱见她提的是十几包药,不由询问。
家里有人病了?不曾听子舒禀报过。
“是……是我。”
赵月茜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怎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
“你?”赵昱上下扫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
“没有不适。”赵月茜抬起脸来,她容貌姣好,模样娇俏,上嘴唇薄薄的,一看就伶牙俐齿:“就是,娘非要给我调理身子,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所以我想将这些药扔了……”
她说着,好像知错一般,低下了头。
赵昱皱起眉头,训斥道:“既是使银子抓回来的,怎好如此浪费?
娘对你一片慈爱之心,你又怎可辜负?”
这会儿,他想起春妍说赵月茜的话来。
春妍说的没错,小妹确实很不懂事。
小妹从小就爱争强好胜,什么都要同大妹争抢,加上娘又十分疼爱她,便养的她十分骄纵。
从前他不在家时,李蘅怕是在小妹这处受了很多委屈。
他能想见小妹的态度和神情,而且,小妹对李蘅只会比对大妹更恶劣。
愧疚忽然之间涌上心头,想起李蘅那张明艳昳离的脸。他心中又有些发闷了。
“是,二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这就把药拿回去。”
赵月茜低下头,乖乖的答应了。
“去吧。”赵昱见她态度尚她,并未为
难她(),也不曾察觉她有什么不对劲的。
毕竟(),赵月茜从小就怕他,在他面前急着要走,更是寻常事。他不曾起疑心。
赵月茜带着两个婢女,快步走进了园子中,拐了几个弯之后,回头看不到赵昱的身影了,她松了一口气,举起手里的药看了看,笑起来。
“走。”
这就去找薛天行,将这坐胎药送给薛天行的姐姐,正好薛家姐姐这几日就在娘家呢。
李蘅临走时,还算做了件好事,替她弄来这坐胎药,正好成全她。
*
傍晚时分。
床幔高悬着,李蘅躺在床上,头倒是不疼了,也不发热了,但嗓子还是疼的。
不仅嗓子疼,浑身的骨节都泛着酸疼,心里也跟火烧似的,难受得很。
她耳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只当是春妍进来了,哼哼唧唧道:“我好难受呀,心里热得很。
春妍,你去集市上给我买一碗蜜沙冰回来吃吧。”
她这会儿忽然特别想吃点冰的,总觉得吃些冰的东西下去,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说完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听到春妍回答她。她不由睁开眼睛,便看到赵昱站在床前,身姿挺拔,正垂眸望着她。
李蘅叫他吓了一跳,气恼道:“你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了?将我们家当成你家了是不是?
赵昱,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和离?”
她手抚着心口,惊吓其实早就下去了,眼下余下的是怒气。
赵昱凭什么在她家如入无人之境?
“你才落了胎,不能吃冰的。”赵昱走回桌边,倒了一盏热水递给她。
他神色一如既往,风轻云淡。
“要你管!”李蘅心中怒气更盛,甩手直接将热水泼向了他。
赵昱不闪不躲,那盏热茶不偏不倚,正泼在他面门上。
李蘅瞧人前光风霁月的人被她泼得满身狼狈,手里也是一僵。旋即又底气十足地道:“赵昱,我和你说了许多次,我已经同你和离了,你能不能听懂?以后别到我们家来,否则我还这样对你。”
她看到赵昱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心中那股气就一直憋着。
她明明已经和他分开了,他为什么还要和从前一样对待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事实是,他们已经是陌路人了!
赵昱头发、脸上乃至于胸口处的衣裳都湿透了,他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皱起眉头看向李蘅。
他没想到,李蘅会如此对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没有开口。
“很生气吧?”李蘅冷笑:“生气以后就别来。”
赵昱抿唇望着他。
“听不懂吗?滚啊!”李蘅将手里的茶盏朝他砸去。
那茶盏砸在赵昱胸口,随后落在了床前的踏板上,竟然完完整整,没有摔碎。
赵昱往后退了一步,再次看了李蘅一眼,转身大步离去了。
()
“烦死了!”
李蘅拉过被子裹着自己(),将脑袋也缩在被子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13,竟然有些想哭了。
“姑娘,怎么回事啊?”春妍一溜小跑的进门来了:“奴婢怎么看见,侯爷身上湿漉漉的,走出去了?”
她走到床边去看李蘅。
“我泼的,他总来,我看着心烦。”李蘅忍下心底的酸意,拉开被子看她:“你方才去何处了?”
她苍白的小脸有了几分血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方才躲在被子里给捂的。
“子舒讨厌死了,一直拦着奴婢,说让侯爷和您好好谈一谈。”春妍捡起地上的茶盏,气呼呼道:“奴婢快被他气死了,打了他好几下,只可惜奴婢没有功夫在身,否则非要将他的脸挠花了不可!
要奴婢说,姑娘就是干的漂亮,这一下看他还来!”
李蘅闻言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看向她:“我想吃点冰的。”
“那可不行。”春妍道:“那风寒药芳忌讳生冷,而且,姑娘你咽喉痛,也吃不得。
您要是实在想吃,奴婢让厨房炖一盅银耳汤,放凉了给您吃,怎么样?”
“也行吧。”李蘅勉强答应了。
春妍转身往外走,忽然瞧见了桌上的东西:“诶?姑娘,这些是侯爷带来的吗?”
她出去的时候,桌上没有这些东西。方才也只有赵昱一个人来过。
“什么东西?”李蘅不曾留意桌上,闻言不由支起身子去看。
“都是盒子装的。”春妍回头请示她:“奴婢拆开一个看看?”
“你想看就看,看完了回头都给他送回去。”李蘅又睡了回去。
明明已经和离了,这样二天两头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礼的,算是怎么回事?
“是人参啊姑娘。”春妍端起盒子对着她:“这么大一棵,很值钱了吧?”
李蘅看了一眼,那人参堪比水萝卜那样大,端端正正摆在红绸上,每一根根须都在,就算没有千年,这老参起码也有几百年了,已经初具人形。
她不由自主的想,这人参给祖母用是极好的,祖母年纪大了,正需要……
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住了。赵昱怕不是就是吃定了她会拿这老参孝敬祖母,所以特意送来,就想让她将这些东西留下。
“盖上,全部给他送回去。”
李蘅干脆利落地吩咐。
春妍听话的合上了盖子,也不开其他的盒子看了:“好,奴婢这将这些东西给武安侯府送回去。”
她说着,将那些盒子摞在一起,都捧了起来。
“等一下。”李蘅又招呼他。
春妍转头看她:“姑娘,什么?”
“你经过门口,和李伯说一下,叫他以后不要放赵昱进来。”李蘅吩咐了她一句。
“诶,奴婢记得了。”春妍应了一声。
到门口一瞧,赵昱还没走,正带着子舒和李万生说话呢
()
。
“侯爷,正好您没走,我们家姑娘让我将这些东西,给您送回来。”春妍走上前,将那些东西都放在了子舒手中。
赵昱侧眸看她。
春妍有点怯他,不敢与他对视,转而朝着李万生道:“李伯,姑娘吩咐了,你以后别放侯爷进去了,要不然姑娘该生气了。”
李万生闻言看了看赵昱,对着春妍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我就先进去伺候姑娘了。”春妍与李万生说了一声,也不曾给赵昱行礼告退,便径直回府里去了。
“侯爷,您都听到了。”李万生又看赵昱,笑着挥挥手道:“以后就别来了,也别为难老朽了。”
他说着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之前,他觉得赵昱品行端正,值得依靠,且赵昱和李蘅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主要问题,还是在韩氏那几人身上,只要赵昱知道约束他那些家人就好。他有心想撮合李蘅和赵昱和好。
眼下,李蘅都这样吩咐下来了,意思就很明确了——她不想和赵昱和好。
那他老头子就不能再多这个事了。
赵昱立在原地,半晌没有动。
“侯爷……”子舒心疼他,试探着招呼道:“咱回府吧?”
赵昱抬眸看了看前方:“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说着,便沿着大道往前走去。
“侯爷,你一个人去哪?”子舒不放心,捧着东西追了上去。
赵昱道:“我随便走走,别跟着我。”
他说着加快了步伐。
子舒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捧着东西去了梁国公府的拴马处,他得把马儿带回去啊。
*
赵昱漫无目的的在集市上行走着,周围的行人,有说有笑,有来有去。唯有他,孤孤单单,孑然一身,虽然有家,此刻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那不是大将军吗?”
逛着集市的高氏忽然停住了步伐,推了一下身旁的方学忠,抬着下巴指向街边的赵昱。
方学忠也看到了赵昱,他松开高氏走过去笑着招呼道:“大将军,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赵昱回过神来,摇摇头:“方副将。”
“大将军。”高氏也笑着上前来,和他行礼打招呼。
赵昱点头,回了她一礼:“嫂子客气了。”
方学忠喜笑颜开的:“大将军,你嫂子她肚子里有孩子了,我们出来准备孩子的东西。
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他为人耿直,从无心眼,看赵昱孤身一人,很自然的便邀请赵昱一起逛逛了。
“你是不是傻,你买孩子的东西,叫大将军做什么!”高氏打了他一下。
“恭喜了。”赵昱听他们说有了孩子,顿时想起李蘅今日才落了孩子,心底一时酸涩的厉害。
方学忠挠了挠头:“媳妇儿说的是,那大将军你自己逛吧,
我们先走了。”
他长着络腮胡,又高又壮的看着粗犷,这般笑起来却有几分孩子气。
赵昱客气的点点头:“你们去忙吧。”
“走什么。”高氏笑着朝赵昱道:“大将军,你等我们一一会儿。
方学忠,你给我过来。”
她说着就将方学忠拉到一边去了。
赵昱看他们夫妻亲亲热热,再看看自己,想想李蘅,心中那股憋闷和委屈更甚。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迷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习过武,钻研过兵法。读过书,朝堂上运筹帷幄,一切都了然于胸。
世人都说他能文能武,文武双全,说只怕这世上没有他不会的。
可是对李蘅,他就不会,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挽回李蘅了。
他以为,等她消消气,他再去接她,这件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今日,李蘅那样坚决。她落了孩子,将水泼在了他脸上,又吩咐李伯不许放他进门。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李蘅是真的想和他分开。
李蘅决绝到他心底开始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慌,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挽回她了。
那一边,高氏拉着方学忠的衣领:“你低头,笨瓜。”
“怎么了,媳妇儿?”方学忠弯下高大的身躯,去听她说话,还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你没看出来吗?赵大将军有心事。”高氏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估计,他是因为和离的事,心里不痛快了。
原先那侯夫人多好啊?我老早就听说过她的美名。如今就这么和离了,侯爷只怕是心里舍不得。
他又是个不爱说话,的遇上这种事情,也没个人倾诉。
你不总是说,男儿家遇上事情,有一斤酒下去自然什么都好了吗?
我看呐,今儿个咱们就先什么也别买了,我自己回家去,你就去陪大将军,两个人好好喝一场,也好叫他倾诉倾诉,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看出赵昱情绪不好,衣裳上还有湿的,这要是平时,赵昱绝不会如此。今日的赵昱看着很明显不对劲。
方学忠向来粗枝大叶,一点也没察觉到赵昱哪里不好了,闻言回头看了赵昱一眼道:“大将军不高兴?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昱不是一直那样吗?冷着一张脸不爱说笑。他在赵昱手底下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笨死了,你能看出来什么?叫你去你去就得了。”高氏松开他:“我走了。”
“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方学忠皱起眉头,往前跟了两步。
“那我就在这集市上逛一逛,给我自己买几身衣裳,再吃点东西,等会儿到咱们老去的那家首饰铺子去等你。你喝完了来找我。”高氏笑起来。
方学忠不由也笑了:“你是早就算计好了吧?”
“快去吧。”高氏朝他挥挥手。
方学忠得了媳妇的吩咐,回头就去找赵昱了。
赵昱一听吃酒,当即便应了,方学忠和妻子感情要好,或许,他可以再问问方学忠?
两人进了酒楼,和上次一样,要了一间厢房,相对而坐。
赵昱不言不语。
方学忠端起酒中来敬他,他便仰头一饮而尽,也不吃几口菜,只光吃酒。
方学忠也不拦他,也陪着一起吃,两人酒吃的跟比赛似的。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吃,要醉了。”方学忠脸颊酡红,放下酒盅:“兄弟,酒不是这么吃的,你这样吃很快就要醉倒了。
你和弟妹,到底是怎么回事?跟哥哥说,哥哥给你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几两酒下肚,他又开始和赵昱称兄道弟了。
赵昱抬眸看他,面颊上也起了一层薄红,他不再顾虑,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倘若你同嫂子之间起了龃龉,嫂子不理你,甚至将你关在门外,你会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