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等了四五日,始终没有见赵昱来玉堂院。
只听家里的下人说,赵昱每日天亮便去早朝,下了朝就直接去吏部衙门,午饭是一次也不回来吃了。
每天晚上,都到了入夜才归家。
韩氏越想越是不安,她这下半生,可都得靠赵昱生活,她得想法子赶紧和赵昱和好。
这一日清晨,她特有起了个大早,到了清尘院。
赵昱已然洗漱妥当,穿戴端正,阔步出院子时正巧遇到韩氏。
“承晢。”韩氏笑着迎了上去。
她看了看赵昱,虽然这孩子是她生的,可赵昱一冷下脸来,这通身威严,叫她这个做娘的都不敢直视。
赵昱面无表情:“娘。”
眼下,他不是很想见到家里的人。
每每看到他们,便想起李蘅所受的那些苦,心中郁郁。
“那个……”韩氏左右瞧了瞧:“你这么早就去宫里了?”
她觉得有些尴尬,但知道赵昱这会儿不会顺着她,便自己找话说了。
“娘有事?”赵昱明显不想同她闲谈,很干脆地问了她。
“也没有什么大事。”韩氏赶忙道:“这不是你小妹吗,那天她做错了,你教训的对。我后来没忍住,也打了她一巴掌。
你的那些人,又看着她跪了一夜的祠堂。
她从小没受过这样的气,出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成日里睡在床上,一个人也不肯见。
我心里担心,就来问问你,这该怎么办……”
那天是她第一次打赵月茜。赵月茜从祠堂出来之后,她就去了赵月茜的院子,想好好哄哄她。
哪知道赵月茜脾气大的很,怎么说都不听。
而韩氏,则因为赵昱对她态度的转变一直提心吊胆的,心里装着事,也就没有心思去哄赵月茜了。
这事儿就暂时悬着了。
其实,韩氏也没指望赵昱能给她出什么主意,她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么几天过去了,赵昱对她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赵昱顿了顿道:“小妹的事情,娘不要太过操心,下午我回来安排。”
他说着拔腿便走。
“你安排什么?”韩氏不解,回头看他。
赵昱不理会她,径直走了。
韩氏顿时愁眉苦脸:“惠嬷嬷,承晢这是真为了那个李蘅,和我生气了?你看他刚才和我说话,冷着脸,我问什么他都嫌烦,一句也不肯和我多说。”
她是真看不上李蘅,李蘅一点都配不上她儿子。
而且,赵昱一直不言不语的,对李蘅也没多亲热、多在乎。
大概,赵昱只是骨子里觉得,既然成亲了,就应该一辈子在一起吧?
她琢磨不清赵昱的想法,但下意识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李蘅身上。
“老夫人,您别太担心了,再怎么说,侯爷也是您的孩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
大恨?等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惠嬷嬷笑着宽慰她。
韩氏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你说的也是。14[”
李蘅就算在赵昱心里地位再高,还能越过她这个娘去?
*
傍晚时分。
赵昱回了武安侯府。
韩氏听他说,下午回来安排赵月茜的事情,一直不放心,便派人在门口守着。
听说赵昱回来了,韩氏便匆匆赶到了门口。
“承晢,最近这阵子你挺忙的,咱们母子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顿饭了。
我今日特意去集市买了新鲜的菜。要不然,你晚饭就在玉堂院用,娘亲手给你做……”
韩氏试探赵昱的口风。
“娘不必麻烦,我用过晚饭了。”赵昱拒绝了,单手负于身后,抬步往前走。
韩氏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人,跟上前去问:“承晢,你这是要去茜茜的院子?”
赵昱身后除了子舒,还跟着一个眼生的嬷嬷,瘦长的脸,看着很严肃,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看起来来头不小。
赵昱只浅浅应了一下,并未解释。
韩氏心中疑惑,但怕赵昱不高兴,也不敢追问。
“我今日去集市上,听说这次七月半,祭祀山神和土地由你来主持?”她跟上去,打量赵昱的脸色询问。
其实她今日不止去了集市,还去了兴国公府,这消息是兴国公夫人姚氏告诉她的。
都知道,祭祀山神土地要夫妇二人才可以,赵昱一个人怎么办?
她和姚氏商量了,想让林婳先顶上。
“朝堂的事,娘不要过多的过问。”赵昱冷冷回她。
韩氏被他一堵,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和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跟着他一起进了赵月茜的院子。
子舒上去敲门。
“滚,你们都滚!再敲我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赵月茜在屋子里头发脾气。
子舒回头看赵昱,韩氏也忐忑地看赵昱,生怕赵昱一个不高兴,又要惩戒赵月茜。
“赵月茜,开门。”
赵昱眉头微皱,喊了一声。
屋子里头,赵月茜的骂声戛然而止。
安静了片刻,门打开了一条缝,赵月茜探出头来,小心翼翼:“二哥,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她披散着发丝,第一上也没好好整理,看着很不像样。
“把门打开。”赵昱压根不吃她这一套,抬起下巴命令了。
赵月茜吓得泪眼汪汪的,迟疑着挡在门口没有动。屋子里都是她砸碎的东西,二哥要是看到了,不又得罚她?
“茜茜,快听你二哥的,开门啊。”韩氏连忙在旁边劝说。
赵月茜往后退了一步,打开了门。
赵昱抬步走了进去。
赵月茜两手放在身前,吓得脸色发白,一脸紧张的站在一旁。
赵昱环顾了屋
承晢,茜茜她≈hellip;韩氏想替赵月茜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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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昱转过身来,扫了赵月茜一眼,打断了韩氏的话,看着赵月茜道:“这是石嬷嬷,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调教过许多贵人。
往后,小妹就跟着石嬷嬷,好生学习品德礼仪。
子舒,再派两个婢女来看着,倘若四姑娘有对石嬷嬷不敬的,立刻禀报我。”
“是。”子舒低头应了。
赵月茜闻言,看向一旁一脸严肃的石嬷嬷,顿时焦急起来。
二哥说的好听叫“学习”,这不就是找了个人来管教她吗?
她才不要!
但她又不敢反抗赵昱,只看向韩氏。
韩氏看看赵昱,微微摇头。这些日子赵昱实在反常,她心里也发憷。
赵昱转身,很客气地道:“石嬷嬷,舍妹就拜托你了。你不必容情,该如何管教便如何管教。”
“是。”石嬷嬷低下头:“侯爷请放心。”
赵昱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娘,你快去,去和二哥说,我才不要这个老嬷嬷管着我!”赵月茜这会儿也顾不上和韩氏闹脾气了,伸手将韩氏往外推:“你快去啊!”
韩氏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不由回头看赵月茜。
小女儿平日里最是会卖乖讨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四姑娘,你这样对母亲说话,是为大不孝。”
石嬷嬷立刻上前,拦在赵月茜面前讲道理。
赵月茜看着石嬷嬷的老脸心烦的要命,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可以想到石嬷嬷赵昱的人,又没那个胆了。
“劳烦石嬷嬷好生管教她。”韩氏也觉得,赵月茜确实该管教。
她也转身走了。
赵月茜从前哪受过这等的待遇?当即气得跳脚:“你们都这么对待我,一点都不疼我!
我不要在这个家里待了,我马上就走!”
石嬷嬷走上前去,又对着她一顿说教。
赵月茜气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下定了决心。
这个家不能待了,她要去找天行哥哥,她要赶紧嫁出去,二哥就不能再管她了!
*
七月半这日,李蘅早早的起来,和李传甲一道,到家中的祠堂祭祀了老祖宗。
姐弟二人出了祠堂的大门。
李蘅转头看李传甲:“传甲,这些日子在兵部还好?”
“挺好的。”李传甲心虚,不敢看她。
他已经到禁军处有些日子了。
“没有人欺负你?”李蘅不放心,站住脚看他:“你看着我说。”
李传甲只好抬起头来,眼珠子还是忍不住瞥向别的地方:“没有人欺负我,姐姐放心。”
“我怎么看你
()
不对呢?”李蘅扁头打量他。
“时候不早了,祭祀的及时耽误不得,姐姐还是快些准备一下,到山上去吧。”李传甲催促她。
“那你今日不去山上?”李蘅不放心地看他。
“我不能去,兵部那里还有差事要做呢。”李传甲摇摇头。
“那我先过去。”李蘅看出来弟弟不对劲,但这会儿没有时间管他。
罢了,等晚上回来再说。
她加快步伐去了。
李传甲停住脚步,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逐渐走远。
他低下头,俊秀的脸上满是歉疚和难过。
姐姐要是知道他受了赵昱的恩惠,听赵昱的话,跑去禁军处当差,一定会很生气的。
可是,他不能总是活在姐姐和祖母的羽翼一下,自己不学着成长啊。
其实他不留在兵部,不是因为赵昱所说的“危险”,而是他想到遍地高手的禁军处,去磨砺自己,增强自己的实力。
他练就一身本领,才能保护姐姐和祖母,也才可以自己去找爹娘的下落,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忙。
李蘅回春山院,换了一身衣裳。
“姑娘,马车都准备好了,就在门口。”春妍替她整理好衣裳,说了一声。
李蘅又上了一点点口脂,对着铜镜照了照。
“姑娘够好看啦。”春妍在一旁笑言。
李蘅回身,朝她勾唇一笑:“走。”
“姑娘,您这也太好看了吧!”春妍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姑娘鲜少会将唇画得如此鲜艳,这一笑起来,勾魂夺魄。她都忍不住想再看看。
“你就嘴甜吧你。”李蘅笑。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出了梁国公府的大门,李蘅不由顿住步伐。
赵昱正站在门口,和李万生说话。路边,停着他的马车,还有一行人,排着长长的队伍,跟在马车后,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祭祀要用的东西。
李万生对着赵昱侃侃而谈,看样子聊得很是畅快。
赵昱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但有时候,又很平易近人。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侯爷。”
李蘅含笑唤了赵昱一声。
赵昱闻声回头,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惊艳的光。
大概是因为要祭祀,李蘅重新穿回了之前庄重的大袖衫。
但不是从前老沉的颜色,天水碧罗衫配着凝脂白交窬裙,清新脱俗。肩头搭着的荷花云肩上,绣着繁复精美的一年景,贵气不凡。
她肤光胜雪,乌眸潋滟,粉润的唇瓣用了鲜艳的口脂。这唇色,若是放在旁人脸上,未免显得太过浓墨重彩。
可李蘅生着一张艳若牡丹的脸,配上这样的唇色,竟是相得益彰,更添光彩。使她弯眸笑起来时,灿若骄阳,勾魂夺魄。
“侯爷……”
子舒见赵昱望着李蘅出神,在后头小声提醒。
赵昱立刻收回目光:“走吧。”
他说着转身朝自己马车处走。
“侯爷。”
李蘅往前跟了几步(),再次叫住了他。
赵昱回身ツ,微微挑眉,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李蘅不言语,缓步走到他跟前,他比她足足高了一头。她仰起昳丽的脸看他。
赵昱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不似平日那般冷。
他轻声问:“怎了?”
李蘅气色比前几日恢复了许多,看起来应当已经没有大碍了。
李蘅抬起手,食指指尖在他小腹处戳了戳,往下勾住他腰带轻轻拉了一下,垂下眸子纤长的眼睫微颤,轻软地勾着语调:“你来。”
她说罢,转过身,朝着自家的马车走过去。
赵昱瞧见她站在自己面前,耳根不由自主便红了。在她指尖触碰到自己腹部的一瞬间,他浑身紧绷犹如遭雷击一般颤了一下,耳根的红薄薄地蔓延至他整张脸上,以至于脖颈都跟着红了。
他定了定神,忍住心底的悸动吩咐了子舒一句,这才随着李蘅上了梁国公府的马车。
“出发。”
子舒上了武安侯府的马车,挥了一下马鞭。
马车驶动起来,一行人跟上。
春妍赶着马车,插在人群中央,队伍就如此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
马车上。
李蘅没什么坐相,斜倚在窗口,一手支在腮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外面。
赵昱则两手扶着膝盖,看着她的侧脸。
马车里,光线不如外面,她靠着窗,鬓发堆堆,美得犹如一幅剪影画。
马车出了城,外头再无热闹的集市。李蘅收回了目光,靠在马车壁上看向赵昱。
赵昱垂下眸子,躲开了与她对视,也藏住了眼底的一丝局促。
他竟不知不觉望了李蘅许久。
“侯爷。”李蘅轻启朱唇,含笑望着他:“你真想与我和好?”
“想。”赵昱闻言抬眸,想也不想便回了她。
他说罢了,心里才觉得不好。他好像太迫切了,这样李蘅会不会更不愿意?
李蘅轻轻笑了一声,抬起脚翘在了桌上:“侯爷现在也看到了我的真面目了。您一向不是最推崇规矩和礼法吗?
您能接受我这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有时候穿着还有伤风化的女子?”
她偏头,笑看着赵昱,漆黑的眸底,隐着几分戏谑。
赵昱这种又古板又顽固的人,怎么能接受她这样?世俗里,好像也没几个人能接受她这般行径。
想起来,当初在兴国公府,兴国公夫妇对她当真是视若珍宝了。她都这样没规矩了,从上到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她。
赵昱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在我面前,无妨。”
他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
在李蘅没有离开武安侯府之前,他还坚定的认为,每个人都应该遵循礼法而活。
()
但此刻,他却对行为离经叛道的李蘅说“无妨”。
换成其他人,他好像又不能接受。
他想,李蘅在他这里,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在你面前。”李蘅摇头,明艳的小脸依旧含笑:“是在任何人面前。”
在什么人面前该是什么样子,她当然有分寸。
不过,她就要这么和赵昱说,让赵昱打消和她和好的想法,乖乖签了和离书。
“不好。”赵昱摇头,目光坦诚,神情端肃:“你会遭人非议。”
他不想李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在乎。”李蘅笑着回他:“侯爷可要想好了,我如果回去,一定会累及您的名声。
到时候,人家要说我,就讲‘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你想好了,你能受得了?”
她说着,穿着绣鞋的脚在桌上欢快地摇了摇。
她耐着性子给赵昱分析利弊,就不信赵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赵昱抿唇不语。
他自幼规行矩步,品行在上京城铮铮有声,谁提起他来,都尽是夸赞之言。很难想象别人这样说他。
但就因为这个,想要他放手,也不可能。
李蘅见他不说话,想来是动摇了,趁热打铁道:“您这样年少有为,位高权重,长得又好看。
只要和离书上字一签,就和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一刀两断了。
往后,像林婳那样温柔贤淑的大家贵女,会排着队和您相看。
您一定能挑出一个你喜欢的,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您说是不是?”
她笑意绵绵,舌灿莲花,竭尽所能的劝说赵昱,在和离书上把字签了。
赵昱只是望着眼前的地面沉默,一句话也不肯说。
李蘅没有耐心了,皱起黛眉来,深吸了一口气又耐住性子。她凑过去看赵昱,面上露出甜软的笑:“侯爷,你说话呀?”
她嗓音本就婉转,这样声音放轻了说话,好似撒娇一般。
赵昱不自然的转开了脸,低声道:“你不是声名狼藉的人,你很好。”
他脑子清明的很。李蘅说这么多,到底还是想叫他在和离书上签字。
他岂会叫她哄了去?
李蘅再如何,也是有分寸的,看她对祖母的态度就知道,她并不是她所描述的那种人。
他想着再看李蘅,又觉得有几分可爱,眸色不由柔和不少。
李蘅闻言恨不得抽他一下,她说了这么半晌,赵昱就这一句?
她当然不是声名狼藉的人,这用得着赵昱说?
两人对视着,马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李蘅乌黑的眸子转了转,一手支着下巴,笑看着赵昱:“侯爷,你要我回去也可以。
但是,你得要和我一样,我才能跟你过一辈子。”
她尽量挺直了脊背,也没有赵昱高,却偏要睥睨赵昱,下巴抬得高高的。
“什么样?”赵昱抬起一条长腿,搁在她腿边:“这样?”
他偏头看着李蘅。即使做出这般不庄重的行径,他看起来还是端肃的模样,好像他做出来的事情,就没有让人不顺眼的。
赵昱望着李蘅,静静等她下文。
他眸色清透,乌浓的眸底隐着笑意。李蘅这是觉得,方才那一套行不通,所以她又换了一套。
李蘅没想到他真这么豁得出去,怔了一下,乌眸亮了。
她笑起来,如画的眉目弯起,身子往前倾了倾,贴近赵昱,她唇瓣轻启,呵气如兰:“不止哦,你现在亲我一下。”
她面颊禁不住有些热了。她只是看起来好像很会玩,实则真没有和谁玩过,更别说这样的主动。
她想恶心赵昱。
赵昱绝不会在不合适的地方,做不合适的事情的。
更何况,这是去祭祀的路上,做亲吻这样的事,比其他时候更不适合一些。
赵昱看她这样不守规矩不像样子,该放手了吧。
赵昱闻言,目光不禁落在她如花瓣一般娇嫩的唇瓣上,他看到她鸦青长睫轻轻煽动,一下一下好像撩拨着他的心。
他嗅到李蘅身上淡淡的晚香玉香气,想起那夜第一次亲吻李蘅,甜美的滋味漫上心头。他喉结微滚,情不自禁低头,缓缓朝李蘅凑过去。
李蘅睁大乌眸看着他越来越靠近,心中只觉得震惊,不是,赵昱……赵昱不是最讲规矩守礼法吗?他他他……他怎么不克己守礼了?
她眸子转了转,正要说话,忽然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外面“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
行走在山道上的马车被冲到直接翻下山崖。
李蘅先前靠着的那一边车壁,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地面。她毫无防备,控制不住身子直接就要撞上去。
赵昱反应极快,抬手一把将她捞入怀中,腰间用力一拧,两人调换位置,他垫在了李蘅身下。
李蘅重重地扑在他怀中,他身上硬邦邦的,撞得她浑身哪都疼。
“姑娘,姑娘!”
春妍在马车飞起之际,被弹落在了地上,一起身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疼痛,就跑过去对着山崖下大喊。
“抓住他!”
子舒从前到马车处赶过来,瞧见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要从山坡后逃走,立刻吩咐下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人人自危,队伍自然就停了下来。
“子舒,发生什么事了?”韩氏询问。
“侯夫人的马车掉下去了。”子舒趴在山崖边往下看,正急得一头的官司,高声吩咐:“从那边下去,所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跟我走。”
“子舒,别去,祭祀重要。”姚氏叫住了他。
韩氏一时没有说话,看看眼前的场景胆战心惊的,山石崩开,马车落下了山崖,这……李蘅哪还有命在?
她只是和姚氏说让兴国公府阻止李蘅上山
和赵昱一起祭祀,没成想兴国公府出手这么狠。
怎么也不能弄出人命啊!
她心里已经开始怕了,赵昱要是知道了,这还得了?
“娘。_[”
她面上焦急,眼神却早已飘向了赵昱的马车。
李蘅出这么大的事,赵昱也没有下马车。她很满意。她就说,李蘅那样没规没矩的人,赵昱是不会喜欢的。
果然,赵昱现在都不管李蘅的死活了。
不过,爹爹和兄长下手,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些,不知道到时候好不好收场?
“傻孩子。”姚氏笑着道:“刚才在马车上,你韩姨母不就说了吗,想让你代替李蘅去,和赵昱一起祭祀山神土地。”
“可是我又不是昱哥哥的妻子……”林婳顿时红了脸,害羞地低下头,声若蚊呐。
姚氏看向韩氏,想着韩氏说几句场面话,左右就是李蘅出了事情,没有办法才让林婳临时顶替的。
可是,韩氏早已被这阵仗吓坏了,哪里还说得出这些话?满心只想着李蘅可千万别死。
否则,赵昱只怕饶不了她。
姚氏见她不说话,正要自己和林婳说。
子舒这个时候可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他朝着韩氏道:“老夫人,侯爷也在侯夫人的马车上。”
“什么?”韩氏闻言大惊,眼睛一翻就要昏厥过去。
这么高的山崖,落下去岂有命在?她方才还祈祷着李蘅别死,这会儿听说赵昱掉下去了,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跳下去。
*
马车从山崖处往下落了一块,便撞在了山石上,紧接着一路碰碰撞撞的朝山底下滚去。
赵昱紧紧将李蘅护在怀中,睁大眼睛,在颠簸之中看着眼前的情形。
“抱紧了我。”
他得将马车破开,否则越撞,马车就破碎得越厉害,木片之类的东西锋利得很,倘若被刺中,很有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李蘅窝在他怀中颠得七荤八素的,不用他叮嘱,四肢早就本能的盘在他身上了,脑袋埋在他胸膛处。
赵昱低喝了一声。
李蘅耳朵贴在他胸口处,能察觉他出声时,胸口的震动,动乱之中莫名心安。
她没有看清赵昱的动作,只听到响声,紧接着眼前一亮——赵昱破开了马车。
两人顺着山崖往下滚,越接近崖底,地势越平缓。
赵昱捉住了一颗手臂粗的小树,将身子定在了原处,另一只手牢牢抱住了怀中的李蘅。
两个人终于停下来,这里离山崖底下也没有多远了。
赵昱喘息着,低头看怀里的李蘅:“你没事吧?”
李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蘅?”赵昱心顿时一提,带着她往上挪了挪,身子撑在小树上,要查看她的情形。
“我没事。”李蘅闷
()
闷地开口了:“就是有点晕。”
赵昱松了一口气,将她挪上来,坐在自己身旁,转头打量她。还好,李蘅脸上身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
此刻,他无比的庆幸,幸好他今日上了李蘅的马车。
要是李蘅一个人掉下来,可如何是好?
李蘅缓了一会儿,才察觉左脚脚踝处痛得厉害,她皱起眉头,试着动了动左脚。
她确定了,这只方才还在赵昱面前耀武扬威的脚,这会儿扭了。
“怎么了?”赵昱敏感的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坐直了身子看她。
“我脚好像扭了。”李蘅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她看了看四周,密林重重,地上是厚厚的枯叶,这棵小树边上,是鲜少能看到天空的地方。
即使是白日,这里也显得阴森恐怖。
还好赵昱在这里。
不管他们有没有和离,赵昱都是可信赖的。
当然,赵昱的可信赖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换成其他任何人,赵昱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就是这样的高风亮节。
“我看看。”赵昱起身,拿起她左脚。
“嘶——”
李蘅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忍着点。”赵昱脱了她绣鞋,隔着足衣握着她纤巧的莲足。
李蘅的脚不大,他握在手中正好,软软的好像没有骨头一般。他抿着唇,努力忽略手底的触感,查看李蘅的脚踝处。
“这里痛吗?”
他摁了一处。
李蘅摇摇头:“不痛。”
“这里呢?”赵昱又点了一处。
“往下一点。”李蘅咬了咬唇瓣。赵昱手这样托着她脚,这个角度脚踝就不怎么疼了。
赵昱垂着长睫,专心致志照顾她的模样,叫她看得移不开眼睛。不可否认,赵昱虽然不体贴,但他绝对是可以依靠信赖的。
赵昱手心有滚烫的热度渡过来,好像从脚心直窜到脸颊,惹得她脸都跟着烫了。
“那这样呢?”
赵昱除了她的足衣,重新握住她的脚,试着动了动她的脚踝。
“啊,疼!”
李蘅惨呼了一声。
“是扭到了。”赵昱拧眉,抬眸看她。
“你不会正骨?”李蘅也看他。
她觉得,赵昱应该会啊。
毕竟,赵昱无所不能。
“不会。”赵昱摇摇头:“我不是大夫。”
“那怎么办?我怎么上去……”李蘅左右看了看,还未来得及焦急,脚下一阵剧痛。
“咔擦”一声,赵昱将她扭到的脚踝处接了回去,动作干脆利落。
“哈嘶……”李蘅疼的大喘气:“赵昱,你干什么!”
不就是逼着他和离吗?他要害死她不成?
“你动一动。”赵昱放开她的脚。
李蘅此时已经察觉到
,还真的不痛了。
她有些惊奇,抬眸看赵昱:“你不是说你不会吗?”
赵昱嘴里怎么也没真话了?
“分散你的注意力,要不然,你留意到了,会不自觉的抗拒,反而不容易接回去。”赵昱站起身和她解释。
李蘅脚对着他踢了踢:“你帮我把鞋穿回去啊。”
赵昱闻言怔了怔,不由看她。
小巧秀气的脚搁在青草上,白得晃眼睛。
李蘅叫他替她穿鞋?
他从未做过,也不曾想过会做这样的事。
男儿大丈夫,怎能做如此低三下四之事?
他站在那里没动。
“看什么看?”李蘅哼了一声,扬起明艳的小脸挑衅地望着他:“我嫁给你三年,伺候你穿戴那么多次。公平起见,你也应该伺候我那么多次,现在我让你给我穿个鞋怎么了?”
反正赵昱已经见过了她的本来面目,她不介意更恶劣一些。这样,等上去了赵昱签和离书就能更爽快一些了。
她笑着,就那么看着赵昱。
赵昱也看着她。
两人便僵持着。
好一会儿,是赵昱让步了。
“就这一次。”他蹲下身拿起李蘅的足衣,仔细给她穿上,整理好。
又拿过绣鞋,给她穿上。
罢了,李蘅受伤了,他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李蘅偏头,垂眸看着他小心地伺候自己,面上不禁有了笑意。
赵昱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她也不用绞尽脑汁的和离了。
只可惜赵昱不可能一直这么听话的。
“好了。”赵昱松手。
李蘅故意伸了伸脚:“嗯,舒坦。”
赵昱转过头去,悄悄笑了笑。李蘅这样当真可爱讨喜。
“我手怎么流血了?”李蘅此刻才看到,自己右手上沾满了血,她不由在一旁的草地上擦了擦,想看看伤口。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不疼呢?
赵昱瞥了一眼,淡淡道:“应当是我身上的血。”
他后背受伤了,是在摆脱马车时,被木板割破的。他当时就察觉到了,但没有当回事。
这点小伤,他并不放在眼里。
“你受伤了?”李蘅不由睁大乌眸望他:“我看看,你转过来啊。”
她说着,扶着树起身。她是抱着赵昱滚下来的,右手上沾着血,那说明赵昱的伤口是在后背上。
赵昱本想说“没事”,但又贪恋她关心自己,默不作声的转过身,背对着她。
“脱了,还等我动手么?”李蘅嫌弃地扯了扯他的衣裳。
赵昱抿了抿唇,听话的解开腰带,落了上衣。
他还从未在任何异性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身体。
他和李蘅虽然是夫妻,但行事都是在黑夜,拉着床幔,谁也看不见谁。
这会儿脱
()
了上衣,他还有些难为情,脸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
李蘅知道他长得好,但只摸过,从未真正看过,赵昱是真会长啊。冷白的肤色很配他这个寡淡的人,肌肉线条优美又不夸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尤其是那副窄腰,劲瘦结实,肌理分明,看着就有力量。
美中不足的是,这漂亮的身躯上,有好几处伤疤。
李蘅眼神他肩胛骨处的伤疤上。她没有看过这个伤疤,却早在新婚之夜就知道这伤疤的存在了。
她曾无数次抚过这道伤疤,此刻才知道,原来这道疤痕这样的长。
李蘅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了那道疤痕。
两人俱是浑身一震。
赵昱低下头,面红耳赤,这点伤在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李蘅指尖软软的,触在他背上才是最要命的。
“这里割破了。”李蘅回神,看向他的伤口,指尖在伤口边点了点:“这里又没有水,要怎么清理啊?”
赵昱解了身上的水壶递给她。
李蘅接过水壶,给他冲洗伤口,伤口很快露了出来,她皱眉:“还挺深的,是不是要缝针啊?”
她对这些没有什么经验,但看着挺疼的,赵昱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
“没事。”赵昱不以为意:“撒些药粉就好了。”
他说着,将一个瓷瓶递给李蘅。
李蘅没有接:“上面有那木屑,我给你清理一下。”
她说着,轻轻给他拿掉伤口处的木屑,遇上太细小的,拿不出来,她便鼓起脸颊吹气,将小木屑从伤口处吹出来,再取到一边。
她手扶着赵昱肩膀,专心致志的忙碌。
赵昱却难过得很,那点伤口没能将他如何,李蘅给他清理伤口,却将他煎熬到额头冒汗。
“好了吗?”他哑了嗓子,只想快些结束。
“还有一点。”李蘅还未察觉他的不对。
她不想跟赵昱过,却也不曾想过让赵昱不好,伤口里有杂物还是要好好清除掉的。
“不用了。”赵昱将瓷瓶递给她:“均匀的撒在伤口上便可。”
“你以为我乐意给你吹啊。”李蘅接过来,撇着唇给他撒了药粉。
要不是没有水,她才懒得帮赵昱。
赵昱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受着。
“好了。”
李蘅合上瓶盖子,将白瓷瓶递还给他。
赵昱整理了衣裳,这衣裳虽然有些破了,一路滚下来也有些脏了,可穿在他身上,依然是矜贵清冷的模样,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李蘅暗暗“啧”了一声,坐回了小树边,光说皮囊,没人能比得过赵昱。
“你得罪了什么人?”
赵昱也坐了下来,眸色澹清地望向她。
“我得罪了什么人?”李蘅皱起脸来:“我一介妇人平平无奇,谁会来害我?明明是你连累了我。”
算她倒霉好吧?赵昱怎么还倒打一耙?
“也有可能。”赵昱皱眉思索着道:“不过,更应该是针对你的,因为对方对付的是你的马车。”
他脑海之中一瞬间疾速过了许多念头。
“那万一人家就是看到你上了我的马车呢?”李蘅还是不觉得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我能得罪谁?最多也就是林婳,还有你的好大嫂之类的。”
“不是她们。”赵昱冷静地分析道:“对方用了火药,凭她们弄不到这东西。”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李蘅脸上,思索着可能性。
“火药不是朝廷管着的么?谁有这么大本事?”李蘅道:“肯定是你的仇家。”
她这时候才明白,马车翻调时那一声巨响是火药爆炸了,她可没有那么有本事的仇人。
赵昱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问她:“传甲这几日可曾和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