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的船只已经载着这些江湖人全部离开,整个岛在夜晚彻底归于寂寥,大概只剩下我与楚应予两个活人了。
经过这两天的折腾,对浪漫过敏的我没有想到小岛情侣度假什么的,只想到了鲁滨逊和星期五荒岛求生。
“在看什么。”
“你好,鲁滨逊。”
身后响起楚应予的声音,我转头就喊出了脑子里的称呼,对上这双平静无波的漂亮眼眸,我飞快摇头。
“我瞎说的。”
“你总有瞎说的话。”
虽然冷漠但说话一针见血,被他不咸不淡地吐槽了,我又硬着头皮看向灰蒙蒙的海岸线,岔开了话题。
“大哥,我有问题,你能给我解惑吗?”
楚应予点头,我的目光转到他的下颌线,非常明晰漂亮的线条。其实不管少年的肩颈线还是腰臀线,都让我这个跳舞的羡慕不已。
我小时候练跳舞是因为易胖体质,家人就让我从小学舞蹈,如果管不住嘴,那一定就要迈开腿。
也打算大学毕业就去当个舞蹈老师,想得还挺美的。
但现在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我心头又是一阵苦楚。脑袋又被揉了揉,发现楚应予又盘我头,还想挠我下巴之际,我抓住了这只冰凉的手。
“大哥大哥别!还是聊天吧!”
视线艰难地避开这张脸,毕竟人喜欢看美好的东西是惯性。
“仙客老伯说他以前捡了你,你俩是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
“呃……”我不是很懂,“他都想传你功力,我以为你俩关系还不错。”
“关系不错,就不会把内力传给你了。”
“……”
也是这么个道理。我在心里试着理顺了这段关系,将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所以,小时候你在这座岛上被老伯捡了,然后他把你交给别人了?可你又怎么变成杀手啦?当然,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这种打听隐私的事情,我还是很有分寸的,不想惹得对方不愉快,然后让自己日子不好过。
“问这个做什么。”
“有点好奇,也想更了解你。”
“然后杀我么。”
“哈哈哈哈,我杀得了吗,大哥太看得起我了。”
“总有一天杀得了。”
“……”
我这么厉害的吗?还是他超级强悍,却过于谦虚?
“既然留着我是养虎为患,你又为什么不动手?”真不是我嫌命长,实在是太想不通了。
楚应予并没有思考太久,给了我正面回答,留着我无非三个原因,一是现在的我,他一只手就能捏死,通俗点来讲就是完全掌控我。
二是一身内力没有了着实可惜,先留着。而第三点原因是最微妙的,他说舍不得。
什么废话文学,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这个舍不得应该是多种因素促成的,简单的三个字包含了比前面两个原因更复杂的成分。
他没打算详细说明为什么舍不得。
这个古代里的男性是不是过于会撩了,先前独臂俊男还夸我可爱,这个又说舍不得我。噫,我穿越异世界成万人迷啦?
思绪飞了一会儿,我又严肃了表情。
见好就收的我不再追问为什么舍不得的问题,而是拉回先前的身世焦点上。
他也没什么隐瞒的,居然都说了,该说他是把我当自己人呢,还是迟早要死的人呢。
这座岛叫引天岛,在地图上不存在,像是世外桃源一样的神秘岛屿。
孤勇者老伯退隐江湖后在这过退休生活,某天一艘人口贩卖的船卷入风暴中,被海水冲上岸的只有楚应予以及一条狗。
小孩和狗在岛上过了几天,差点被野兽吃掉,老伯就出手救了。
后来出海时老伯就随手把人和狗丢到下一个较为繁华的海岛了。也是在另一座海岛上,抱着小狗的漂亮孩子被八重宫的宫主捡走。
当时老伯应该是看出了楚应予根骨绝佳,只不过那时没有想传功的念头。
“你的父母呢?”思忖着,我小心问道。
“死了。娘把我卖掉的那晚烧了房子,拉着烂赌的父亲死在火里。”
少年无动于衷地说出这些话,听起来是个美强惨的人设,可他本人一无所觉,并不觉得哪里不好。
如果本人无感,旁人好像也没资格矫情替他难过。
而我到底是个好社会中长大的大妹子,听得心下伤感,竟是没忍住踮脚抬手,这手还没落在他头顶,就被目不斜视的少年给捉住。
他不愿意我碰他,我读出了这种危险信号。
被啪的一下握住手腕,我噫地吓着,他冷冽的眼眸平直地转过,凝视我。
“我没有要暗算你,我是忍不住摸摸你脑袋,就像你摸我那样,鼓励你,安慰你!”
可恶,难道只准你摸我脑袋下巴,不准我这样安慰你吗!双标!
听了我急忙的解释后,楚应予沉思了大概几秒,然后握着我的手腕,缓缓弯下腰,将我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头上。
像是大型犬温顺地让我揉。
诡异的是,他这么做了,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了。因为他这样子看起来并不伤心,都是我自作多情,还要他配合着来完成顺毛工作。
窘迫地揉了几下,他评价道:“不舒服。”
我:“……”
去你的!谁像你那么会挑逗女孩子,也不知道揉了多少颗姑娘的脑袋才能这么会!
我说我不想一直待在山上,想去海边看看雪,楚应予答应了,用绳子拴在我的腰上。
他做的非常认真,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的右手上,我看着这娴熟的捆人手法,久久无语。
但事实证明,腰上系着麻绳,好像变成我的安全带了。
积雪残存,下山的路湿滑难行,想自己摸清上下山路的我又不想楚应予带着用轻功,所以他才折中用了这个办法。
一旦我摔进雪堆里了,滑下坑中了,或者走错路了,碰到豺狼了,他能第一时间将我钓起来。
没有野兽敢近楚应予的身,他的身边非常安全。
我是苦中作乐,在这风雪天去看看海景,就当荒岛旅游了。先前混战留下的尸体,不是被同伙收尸带回去,就是被猛兽拖走,海岸线还挺干净了。
海浪不知疲倦地奔跑上岸,沙滩平展而宽阔,看多了雪景,我又期待出太阳,想看金灿灿的海面。
我看向身后遛人的少年,他的眼里有着这方天地,又好像什么都没装。
啧,就算性格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也真的太好看了,放在这里就是一幅画。
察觉到了我探究的目光,楚应予凝着虚空的眼渐渐聚焦,出现了我的身影。
大起胆子的我走过去,在湿软的沙滩上留下一行靠近他的脚印。
“楚应予,是哪三个字呢?”
我才想到,他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压根不在意吧?
少年拔出腰间的剑,这柄剑很普通,仿佛只有锋利这一个好处而已。
剑锋划开沙土,在上面刻下他的名字。我终于知道是哪几个字了,怎么让我想到了予取予求这个词。
我笑笑,蹲在旁边,用食指在冰凉的沙上也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秦小娥,你看。”
俗话说,交换名字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既然暂时跑不掉,先搞好关系准没错!
“哗啦啦——”
又一大浪打来,我还想抢救一下写了字的地盘,楚应予一拽麻绳,我扑到他身上,只感到腰间被紧紧搂住。
他带着我蜻蜓点水般迅疾后掠,远离海水波及的范围,脸颊紧贴在他的胸口,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不已。
落地后,他放开我,没说什么,像个尽忠职守的保镖。
陪我在海边消耗了一个下午,在我连打两个喷嚏后,被楚应予强行掳回去。
在洞口给我生火,他将我放在了蒲团上,二话不说就抬起我的脚踝。我瞪大眼,双手摁住自己的腿。
“干嘛!”
没有理睬我的反抗,楚应予想脱我的鞋子,这双靴子是侧边拉链款的,但鞋面上又有装饰性的绑带,和古代鞋子不同。
经过这几天的跋涉,鞋子已经磨坏开线了。
楚应予摸索了一下,发现解开鞋带也脱不下,我还没开口说拉链,就被他掏出钢针给扎破了。
尖锐的针头刺入鞋面,他的手很巧,十分精准地用针剥开了我的鞋,却没有伤到我分毫。
湿冷的袜子脱下后,我的一双脚因为挨冻已经呈现乌青的色泽。
我的羞耻心已经喂鱼了,生无可恋的被他擦拭,然后烤火。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突如其来的好,太过让人无所适从,我还是挺有边界感的一个人的。
哎,鞋袜都丢了,这意味着我身上看得见的现代元素又缺少了一部分。
楚应予找来了仙客的衣衫鞋袜让我穿,非常不合身,但没有女人衣物,更没有肚兜,意味着我的小伙伴会无拘无束。
生活问题真的很让人恼火,生疏地用皂角洗了贴身衣物,我拿着东西准备去晒。
我自认为在外面晒比洞内要好,抬头一看,哪里有晒衣服的条件。没有晾衣杆,也没有衣架。
看出我窘境的楚应予从我身后过来,顺势拿走了我的内衣和内裤,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躁得慌。
“等等等等!大哥!”
一意孤行的少年将我内衣抖开,挂在了高高的树枝上,看着迎风招展的那两样小可怜,我羞耻的脚趾抠地。
这是什么公开处刑啊,那不配套的内搭,还有卡通图案的小粉红。
第二天,我感冒了,发现我异常的楚应予站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杵在床头的那几分钟里,我都觉得他是不是在思考怎么打死我比较爽。
我浑浑噩噩又害怕地道歉,可我现在就是个拖油瓶啊,既然想要带着我,就要做好面对这些麻烦事的准备!
就像养宠物,也要有责任心的!
在我的惴惴不安中,楚应予没有责备我,给我熬了鱼汤,还自己去找了草药煎服。
药汤是那种能要我半条命的难喝,被他强行灌的。我也想好好喝,但第一口下去,我的身体就忍不住抗议。
提前预判的楚应予钳住我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拿着碗硬灌,呛了好几次,终于是把药喝完了。
喂完药,我看着弄脏的被子,惭愧地埋头。
小妈·少年把被子收走了,他对孤勇者老伯的山洞了若指掌,又搬来一床给我盖好,照旧揉了揉我的头。
可能生病会让人产生依赖感,理智上的那些畏惧被对方的温柔暂时遮蔽。
我不由自主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少年愣怔,喉咙里发出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他索性双手捧住我的脸,更认真地揉了揉。
他好像,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