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长长的吻在两人沉重的呼吸中结束, 江鸢讨要许久,终于舍得松开萧莫辛,指腹厮磨着侧颈, 垂眸看着她红润带着一点点的肿意的双唇, 嘴角轻勾, 心满意足的把人圈在怀里,时不时低头亲吻她的耳鬓和耳朵,每一次都如今夜的清风一样温柔。
萧莫辛懒得拒绝, 脑袋埋进她温热的颈窝, 渐渐把呼吸喘匀。
两人之间难得温馨的时光, 真是奢侈。
江鸢拥着萧莫辛不撒手,中途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突然间想起那两人, 后仰着身子往雅间看去,姚星云和杜晓婉已经喝醉趴在桌面睡着,等会儿得把她们安置安置。
“你在大理寺交的朋友不错。”
萧莫辛说的姚星云和杜晓婉。
江鸢手指轻轻把玩她的长发:“托你的福, 如果不是你,我也进不了大理寺。”
“也是。”那时候只顾想着法的除掉她, 谁知道后来故事竟然发展成这样。
萧莫辛靠在她怀里浅浅松了一口气。
是阴差阳错, 也是庆幸。
在露台抱着站了一会儿,萧莫辛酒意上头有些累了,她和江鸢说了一声, 江鸢弯腰把她横抱起来,往雅间里面的房间走去。
江鸢用肩膀掀开珠帘, 掉落时, 珍珠互相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萧莫辛觉得莫名好听,好像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点生气。
萧莫辛被江鸢温柔的抱到床上放好,在江鸢直起身子离开前,她困乏的话语朦胧道:“明早寅时记得叫我,别迟了。”
“知道。”
江鸢弯腰把被子给她盖上。
之后她走出去,问店家要了两床被子,给杜晓婉和姚星云打了个简单的地铺。
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幸好没吐。
江鸢安置好她们两个,把雅间外面蜡烛吹灭,回到里屋,站在水盆前取下手巾,放进去打湿,之后又把水拧干,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帮熟睡的萧莫辛擦拭双手和脸颊,不是说晚上睡不着需要吃药吗,怎么现在睡的这么安然?
江鸢自顾自想着,等擦拭的差不多,起身把手巾拿回水盆里,清洗一遍挂在架子上,随后折身回来,脱了外衣躺床上休息。
萧莫辛自觉的翻身进了她怀中。
这一晚,四个人都睡的很沉。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露台外水波粼粼,街道上已经有商贩开始伸腰叫喊。
“啊,头好疼。”
姚星云翻了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头像是快要炸开了一样,疼的他想抓耳挠腮。
江鸢坐在桌边,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茶,见他醒了,喊道:“不会喝酒,昨晚还喝了那么多,快点起来,这有沆瀣浆。”
“沆瀣浆啊。”姚星云立刻从被子里爬了起来,扒拉着坐上椅子,端起跟前的沆瀣浆,仰头咕咕咕咕,一口不剩的喝完了。
真是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江鸢歪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晓婉,端起沆瀣浆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声叫道:“晓婉,醒醒,起来喝点沆瀣浆。”
杜晓婉也醉的不轻,醒来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沆瀣浆已经被喂到嘴边,她张嘴小口小口的喝下。
江鸢喂过她,起身把空碗放在桌面,对她们两人说道:“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该走了,这雅间租一晚不便宜,得省点钱。”
姚星云趴在桌子上醒了醒神,余光瞥到地面上打的地铺,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顿时睁大眼睛问道:“江鸢,你,你昨天晚上和那姑娘都做干什么,你们不会……”
啪,姚星云一巴掌拍在桌面,愤声道:“好啊,你把我们两个放在地上打地铺,你和那姑娘睡床上那什么,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们两个还在呢!你简直禽兽不如!”
“说什么呢?”江鸢蹙起眉头,解释道:“那姑娘昨天半夜我就给送走了,要不是等你们两个酒鬼,我一早也走了。”
“哦,这样啊。”姚星云泄了气,重新倒在桌面上回神,酒这东西是真不能喝。
杜晓婉揉着脑袋从被子里出来,踉踉跄跄的过来坐下,结果也是一头栽在了桌面:“昨晚就不该碰酒,早些回去睡觉。”
“我也是。”姚星云附和着。
江鸢无奈的摇头,给她们两人倒了一杯茶:“把这杯茶喝了,我去找辆马车送你们回去休息,你们喝完自己下来。”
“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用走路,要她们做什么都行。
江鸢起身离开雅间,她到一楼结房钱,闲聊时,顺便问了附近哪有可以雇马车的。
账房先生指着酒楼后边说:“客官,您出去后左转,看见第一个胡同再左转,等走出去啊,您就能看见雇马车的招牌了。”
“多谢。”江鸢拿起找回的碎银子。
账房先生:“客官客气了。”
江鸢带着雇的马车到酒楼门口,这两人利落的跑出来,精神抖擞,一点都没刚才喝酒头晕的恍惚劲,早知道就该省下这钱。
两人依次坐上马车,姚星云等了会儿,见江鸢没有坐上来,他掀开帘子探出个脑袋问道:“哎,你不上来回去吗?”
“我得回步军司。”江鸢说。
姚星云点点头,没拦着:“行,那你去吧,晚上要是回来的早,给我们带一只烤鸭,听说家门口新开了家烤鸭店,非常香。”
江鸢真想扭头直接走,但还是敷衍的应允了:“好,知道了知道了。”
“谢谢您嘞。”姚星云收回了脑袋。
江鸢回到步军司,向上官昭简明扼要说了一下在峡城的情况,以及那些保护林大人死去的那些将士,至于江兴和楚湘王的事情,她没多说一句,毕竟有萧莫辛在。
上官昭对峡城的事情听了些,其中掺杂的弯弯绕绕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不过他这人当了官后有个最大的特点,上头有事吩咐了,他去办,没吩咐,就当不知道。
江鸢无意中对这位都指挥使多了分钦佩,果然这人一旦沾到官场,就没有不变的。
“大人。”门口有侍卫有事禀告。
江鸢很有眼色的站起来,拱手道:“那上官大人,我就先退下,不打扰了。”
上官昭合上文书:“好,不送。”
江鸢再次颔首,直起腰身离开屋子,那侍卫擦肩进去,站在上官昭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点点头,说了些什么让侍卫出去。
今天在步军司处理了公务,傍晚趁着天还没黑,江鸢提前回去了,到家门口时顺带绕路给那两人馋嘴的人买了两只烤鸭,买完后,江鸢又多买了一只,还有师公呢。
江鸢提着三只烤鸭回家,刚进门就听见姚星云和晓婉不知道在吵什么,整个院子里都是回声,她们两个听到门口开门的动静,知道是江鸢回来了,立刻朝她跑了过来。
江鸢关门,把手里的烤鸭递给她们:“你们要吃的烤鸭,一人一只,剩下的那只,姚星云,你去放师公房间。”
姚星云着急的哎呀一声,拉住江鸢的胳膊就往里面走:“您可别吃烤鸭了,宫里头出事了,现在正闹的人仰马翻呢。”
“什么事啊?”江鸢一脸懵。
不过她下意识想,莫非是自己和萧莫辛的私情被宫里的人发现了?
几人进了屋子,杜晓婉跟在后面把堂屋门哐嗤一下关上,姚星云和她说:“今天宫里传来消息,说小皇帝病了,好像是得了热病。这病啊,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而且历年来得这病痊愈的也不少,太医们诊治过后,也开出了方子给小皇帝喝下,但不知道为何,小皇帝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急的太后在宫里都想杀人了。”
“然后呢?”江鸢冷静道。
姚星云回她说:“然后林大人向太后提起了,咱们在峡城遇见的那位太医,秦沐翎,说她在外游历多年,想必会有办法。你还记得咱们上次在大理寺说的,太后那位红颜知己的事吗?这个秦沐翎就是那个太医。”
秦沐翎……江鸢可太知道了,只是表面上她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一提到秦沐翎的名字,江鸢就容易跑神,她目光失焦想了什么后,抬头问姚星云:“那,这个秦太医,她现在进宫了吗?”
姚星云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林大人已经下令在全城找寻了,一整天的,想必已经找到,进宫给小皇帝问诊了。”
说着,姚星云用脚踢了踢江鸢的椅子,提醒她说:“哎,我说,你现在要不要进宫去看看啊?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听说小皇帝得了热病,慌得在福宁殿门口候了整整一天,你身为小皇帝的堂姐,是不是也看看?”
“行。”江鸢正有此意,但她刚起了个身子,又缓缓坐下来,清醒道:“我只是个庶女而已,而且现在是步军司的人,突然进宫不太合适,更何况已经有那么人在了。”
姚星云眼珠子转了转:“说的也是,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来,吃烤鸭。”
杜晓婉撕开油纸,拽下一个油渍喷香的鸭腿递给江鸢:“江姐姐,来,吃个鸭腿,宫里的事自然会有人去操心的。”
江鸢没胃口,她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吃吧,我会房间躺一会儿。”
“好吧。”杜晓婉收回了鸭腿。
江鸢转过身子,脸色瞬间沉闷下来。
小皇帝年纪小,身体弱,得了这热病,若是没有撑住,这个朝臣口中的太平盛世,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她这会儿真希望那位秦大夫能把小皇帝治好。
第92章
江鸢辗转难眠了一夜, 实在是放不心宫中的事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步军司,和上官昭说了一声, 便骑马往宫中赶去。
若是以前, 守宫门的侍卫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但自从峡城回来后,长公主和太后暗地里似乎对这位都虞侯格外重视,所以守卫们也是识趣, 转身小跑着进去禀告。
话传到长公主那里, 长公主这会儿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小皇帝, 脑袋疼的像浆糊,脸色苍白的随意挥了挥手:“宣她进来。”
萧莫辛坐在一旁端正严肃, 在听到江都虞侯的名字时, 疲惫的神情才有所松动。
“是。”太监走出去转告守卫。
很快,江鸢疾步快走进到福宁殿,但为了怕外人影响小皇帝修养, 寝卧中间设了道帷帐,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 里面人看不到外面, 只能隐约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
至于里面坐着谁,江鸢自然也不清楚。
但那两位想必是在的。
江鸢站在帷帐之外,恭敬拱手道:“参见殿下、太后, 卑职前来看看皇上。”
江怀负此刻满心都是小皇帝,眼中冒着血丝, 并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萧莫辛见状,右手撑着扶手站起来, 走出了帷帐,抬头时,刚好和江鸢的目光撞在一起。
殿内的侍女退在门口,周围没旁人,萧莫辛扯出一抹笑意,眼神柔柔的,但江鸢看得出来她眼中的疲惫,声音倦倦的:“别担心,宫里有那么多位太医在,没事。”
江鸢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着实心疼极了,想伸手把她狠狠抱紧怀里,可也只能忍着说:“希望皇上平安无事。”
或许是见到了这人,萧莫辛整个人有了点精神,张唇用唇语调侃她:“你来是为了小皇帝,还是为了那个秦大夫呢?”
江鸢颇为无语,这个时候她还在乱想,自己好不容易深明大义一次,一心想着小皇帝的安危,想着大梁王朝的生死存亡,她倒好,上来就问这事,但还真不好回答。
说是为小皇帝来,显得对她冷落了,要说是为了秦大夫,显得自己乱吃醋。
在认真对这个问题思虑片刻后,江鸢突然弯腰俯身过去,朝萧莫辛没有血色的唇上亲过去,离开时,怕有那种响声,她慢慢抽离,用唇语没好气回答她:“为你!”
在福宁殿,皇帝的寝宫她还敢这样肆意妄为,按理说,萧莫辛是要大发雷霆的,但她也没恼,也没气,甚至她喜欢这人恼时、欢喜时念的都是自己,感觉心里很踏实。
明明是欢喜,但萧莫辛眉眼间还是悄然染上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伤。
江鸢心思细腻,注意到萧莫辛的情绪不对劲,她刚想上前追问,门外的侍女突然进来,她不得已收回已经伸出手,并退后一步。
侍女远远的躬身道:“太后,秦大夫来了,现在在殿门口等着。”
萧莫辛顿时抬头看去,神情冷冽道:“让她进来吧。”
“是。”侍女转身出去带人。
江鸢重新看向萧莫辛,昨夜听姚星云说,秦沐翎大概昨天就到了宫里,想来已经和萧莫辛见过面,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旧情人重逢的情形,还挺让人心痒痒。
这么想着,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江鸢不知道自己是好奇,还是心慌的想要确认什么,自从听到秦沐翎的脚步声进入殿内,她的目光就一直偷偷瞥向萧莫辛,连正眼都不敢看,生怕真的看出什么,但又怕没看到,于是在纠结中,秦沐翎走过来站在了两人身边,三个人围了个圈。
秦沐翎在看萧莫辛,看的目不转睛,甚至还有几分难舍的情意,江鸢不眼瞎,但现在挺想让自己眼瞎的,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萧莫辛一如方才面对侍女的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皇上和殿下在里面,秦大夫费心了,里边请。”
说完话,萧莫辛便收回了在秦沐翎身上的视线,转身掀开帷帘进去,表现的冷漠无情,眼前这位旧情人像陌生人一样。
秦沐翎看着萧莫辛那副模样,竟然笑了,还笑的那么欢乐。
江鸢心里却来气了,要不是长公主坐在里面,她现在就想开口质问秦沐翎,她乐什么呢?萧莫辛又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都虞侯,我先进去了。”
秦沐翎跟在后面掀开帷帘进去,留下江鸢一个人在外面生闷气,合着她才是外人。
气归气,在秦沐翎进去给小皇帝诊治的这段时间,她站在帷帘外面等着,门口依旧围了许多的大臣,他们脸上已经没有担忧,全部都是守了一天一夜的疲惫和乏倦。
都是一群平时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主,突然守了这么一天,不累才怪。
秦沐翎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四处跑,转着当游医,岭南那块毒气、瘴气多,她去了后,给治好了不少,就连楚湘王都听到了她的名声,特意叫进府中请了杯茶喝。
小皇帝这热病,宫里的那些太医虽然医术不错,但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稍微没有对症下药,就慌得不知所措,主要也不是医术问题,而是自己头上的脑袋,毕竟改方子没问题,但就怕这方子不合适,再吃出点事,还不如保守点,等着别人来。
这不,秦沐翎来了。
江鸢在帷帘外转悠了没几圈,里面就传出了声音,秦沐翎说的:“殿下、太后不用太过担心,皇上的热病退去了不少,我回去后再亲自煮一些药,让皇上喝下。”
“好。”江怀负这才放了心。
之后她们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江鸢立刻拱手行礼,颔首道:“殿下,太后。”
江怀负看到江鸢在,一时间忘了她什么时候来的,脱口想问,又不知为何把话收了回来,改口道:“鸢儿,你在这里守着皇上,我有点事想和秦大夫商议一番,切忌,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就算是王兄也绝对不行。”
江鸢领命:“卑职知道了。”
安排好,江怀负就想带秦沐翎离开,只是她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萧莫辛:“皇嫂,要不要随我一同前去?”
“不了。”萧莫辛拒绝道:“我留在这里和都虞侯一起照看皇上,殿下去忙吧。”
江怀负嗯了声,带秦沐翎走了。
脚步却犹豫了下。
江鸢目光盯着门口,等她们两人看不见人影,迈步走到萧莫辛跟前,小声说:“姑姑叫那谁离开,肯定是要问楚湘王的事,你不是想和岭南打吗?不跟着去听听?”
萧莫辛卸了精气神,开玩笑的和她说:“外面一群豺狼虎豹等着进来吃人,留你一个小羊羔在这里,我倒是放心啊。”
“你这是担心我呢,看来我还是比你的野心重要点,是吧?”
江鸢心里美滋滋的。
萧莫辛专门和她唱反调:“也没那么重要,本宫单纯不想见那谁,也不想听那谁嘴里说出的消息,我要做的事情,和那谁无关,那谁知道的消息也和我无关。”
江鸢这么一听,感觉不对头了,她勾住萧莫辛的腰肢搂进怀里,吃味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挂念着那谁,才这么在意?”
“我要说没有呢?”
萧莫辛看着江鸢的眼睛,说起话来不动声色,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江鸢哪猜的到这个人精是怎么想的,一时间紧闭双唇,不知如何作答。
外面随时有人进来,萧莫辛拍了拍腰间那只手,示意松开,江鸢也不敢不松。
萧莫辛在这坐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赶紧抽空伸了个懒腰,走到圆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顺着喝了两口润过喉:“我人都是你的了,还怕我的心被别人勾跑了?”
“那可不一定。”江鸢突然来劲了:“身体是死的,心是活的,万一你的心被勾走了,身体那不是……不是就跟着过去了。”
后边两句话江鸢说的格外不顺畅,好似是在把萧莫辛往外推一样,就像在赌博上出牌,对方出了个最小的,结果你全梭了。
江鸢纠结的头疼,也不想纠结,直接对萧莫辛宣誓主权:“你的心要是敢跟别人跑,我就敢把它挖出来,埋在我家的院子里,然后给它做个法定住,哪都去不了。”
“还挺狠啊。”萧莫辛轻笑。
江鸢被她这一笑顿时勾走了魂魄,倔脾气一下子软了,蔫巴巴的跟过来:“哪敢,我就说说而已,主要是舍不得。”
萧莫辛把茶杯放回去:“我猜也是。”
和这人打趣了几句,萧莫辛心情好了许多,她掀开帷帘进去,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额头,烧已经退下不少,手也不冷,鼻息也很顺畅,想必是方子管用。
之后萧莫辛走出来,让殿门口的四位侍女进去守着皇上,她们在外面坐着。
没一会儿,江郑平不顾侍卫阻拦冲了进来,看到在正殿上坐着萧莫辛,还有在旁边站着的江鸢,沉声质问道:“皇上龙体抱恙,你身为一朝太后竟然秘而不报,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大梁王朝!你这个太后,莫非是要只手遮天?”
萧莫辛抬起胳膊撑在扶手上,威严不失平静道:“龙体抱恙是大事,本宫不瞒着,莫非是要昭告天下,告知全天下人吗?”
“萧莫辛!”江郑平直呼她名字。
萧莫辛毫不犹豫压回去:“长平王越界了,本宫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意喊的?”
江郑平冷呵:“你我之间说这些客套的话,才更突兀吧,萧莫辛,本王绝对不会给你任何可趁之机,你死了这条心吧。”
“长平王在说什么?”萧莫辛不认账:“本宫一个字都听不懂,要不然等殿下回来了,我们一起坐下聊聊,分析分析?”
江郑平被气的整张脸都是黑的,脸色阴沉。
江鸢暗自心疼江郑平,他和这女人斗嘴,不是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扇吗?谁能说的过她?她这张舌灿莲花的嘴,死得都能说成活的,活得她都能说死,伶牙俐齿的。
不过亲起来是软的……
江鸢想着,偷偷看了一眼,是软的。
第93章
萧莫辛不说什么, 吩咐侍女给摄政王上一杯水,顺带给外面那些等着的大臣们也倒一杯水,等了那么久, 想必也渴了。
侍女照做。
三人一直在福宁殿等到午时, 江怀负和端着药碗的秦沐翎一起进来, 看到江郑平在这里坐着,江怀负并没有惊讶,微微欠身, 便吩咐秦沐翎说:“去喂药给皇上。”
“是。”秦沐翎端着药进去。
萧莫辛也起身跟了过去。
萧莫辛都进去了, 那江郑平自然是不甘落后, 扶着扶手准备起身,但江怀负突然走到他跟前, 说道:“王兄, 关于皇上龙体抱恙一事,我有话想说,我们出去吧。”
她这是明着要把自己支走。
江郑平盯着还在晃动的帷帐, 眼神暗下,只不过在抬眸看向江怀负时, 又是一片明朗:“殿下既然有事要说, 我们就出去。”
“王兄请。”江怀负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走出福宁殿,看到门口的这些大臣,江怀负点了几个人的名字, 跟她一起去宣德殿,商议皇上和楚湘王两事。
帷帐内, 秦沐翎亲自喂小皇帝一口一口喝下药, 但这药苦,小皇帝喝了几口, 吵闹道:“朕不要喝了,不喝了,好苦啊。”
秦沐翎柔声安抚道:“皇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完药,您就不会难受了。”
“不喝,不喝,母后,我不想喝药。”小皇帝眼泪巴巴的看着萧莫辛,小嘴撅着。
萧莫辛脸色一沉,厉声道:“这是药,必须喝,喝完母后给你吃冰雪冷元子,若是不喝,罚抄《资治通鉴》一整本。”
小皇帝在两者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他伸出小手扒拉秦沐翎的衣服,慌张道:“我喝,我喝,太医,你快喂我喝。”
“好。”秦沐翎继续喂药。
一碗药在小皇帝愁眉苦脸中喝完,最后一口勉强咽下,小皇帝扑腾的着喊道:“母后,我喝完了,冰雪冷元子呢,我要吃!”
萧莫辛抬手一挥:“去给皇上准备。”
侍女躬身:“是,太后。”
秦沐翎从床榻前起身,把药碗放在侍女的盘子中,侍女躬身作揖,慢慢退出帷帐。
侍女一退,秦沐翎情意绵绵看着面前这位五年没见的女人。
如今的她,高高在上,深谋远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在自己面前诉说心事的小女孩了,这深宫大院终究是改变了她。
如若当初她愿意跟自己一起离开王宫,不知现在又是如何模样,但应当不是现在。
萧莫辛忽视她的眼神,沉声问道:“秦大夫,皇上的病情已有好转,这帷帐是否可以打开了?一直闷着,也不太好。”
“可以。”秦沐翎目不转睛。
萧莫辛转身出去,走到大殿中央,吩咐殿外候着的侍女:“来人。”
侍女们进来低着头:“太后。”
萧莫辛道:“去把皇上寝宫内的帷帐撤掉,顺便让冯正进来。”
侍女躬身回道:“是。”
没一会儿,冯正躬着身进来,尘拂往臂弯一搭,尖着声音说:“太后,您叫奴家。”
萧莫辛:“皇上的热病好了许多,多亏了这位秦大夫,去领一千两赏赐于她。”
“是。”冯正领命。
对于这位秦大夫,冯正可不陌生。
早些年先皇有个大病小病,都是这位秦太医给治的,只是后来发生了那档子事……这位太医就离开了太医院,没想到会在宫中再次遇见,这也算是个老熟人了。
冯正想了想,刚准备转身去拿银子过来,秦沐翎开口叫住他:“冯公公,等下。”
秦沐翎面向萧莫辛,拱手道:“太后,救治病人乃草民分内之事,草民受不起此等赏赐,能为皇上解忧,已是草民福分。”
萧莫辛勒声:“去准备。”
冯正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侍女把帷帐取下来,寝卧内亮堂了许多,小皇帝念着他的冰雪冷元子,在床上盘腿坐起,小手托着脸蛋,一直盯门口看。
萧莫辛微微偏头,再次吩咐侍女:“送秦大夫回太医院,告知太医院的人,这段时间秦大夫会暂居太医院,等到皇上身体无恙,送秦大夫出宫。”
“是。”侍女慢步过来,做了个请的动作:“秦大夫这边请。”
她这般着急催促,秦沐翎连一句话都无法言说,踌躇间,只好拂袖离开福宁殿。
萧莫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目光望着大殿门口,迟迟未移开。
江鸢站在一旁看了这出戏,暗自苦笑,她们两人还真是,一个旧情难忘、欲言又止,一个藏怒宿怨、刻薄寡恩啊。
“你就这么念着她吗?”江鸢从背后走过来,在萧莫辛耳旁低声言语。
萧莫辛下意识想转身,但被江鸢抓住胳膊,她动弹不得半分:“我看这位秦大夫似乎有很多话想和您说,不如我帮你们挑个时间,你们两人坐下来好好聚一聚。”
“你敢!”萧莫辛偏头厉声道。
江鸢垂眸,故意和她说:“想必太后您也是藏了满腹话语,不说出来让那人听到,岂不是可惜?您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萧莫辛抬袖甩开江鸢的手,正身看向她,威严十足道:“江鸢,我宠你,不代表你就可以胡来,这件事由不得你插手半分。”
江鸢眼神忽然变了,变得悲涩。
以前和她吵吵闹闹,偶尔故意惹怒一两次,这女人最多恐吓两句也就过去了,但如今为了秦沐翎,她却大发雷霆。
自己与秦沐翎,究竟谁更重要?
“好,我不插手,我怎敢插手。”江鸢冷笑一声,迈步越过萧莫辛离开了福宁殿。
萧莫辛发髻上的玉簪伴随着江鸢的离开,摇了摇,她也眨了下眼眸,神情恍惚。
江鸢刚走,侍女端着冰雪冷元子进来,行礼道:“太后,冰雪冷元子到了。”
萧莫辛回过了神:“拿去给皇上。”
侍女:“是。”
这件事萧莫辛在脑海没存多久,就暂时忘记了,因为第二天是重阳佳节,宫里要举行祭祀,此事虽然由礼部全权负责,不用她操心什么,但皇上身体尚未痊愈,无法参加祭祀,由萧莫辛代为参加,可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不乐意了,觉得她是外戚。
徐蔺之阻拦道:“就算皇上不能参加祭祀,那也该由殿下前去,怎么着也轮不到太后您,毕竟这大梁王朝的天下是姓江。”
这话说的真好,只可惜江怀负不在。
萧莫辛:“殿下最近忙于军中公务,无法抽身,本宫乃宫中太后,你说轮不到本宫,莫非是轮的到你这个宰执不成?”
“这……”徐蔺之不敢说。
枢密使左慈站出来说道:“微臣倒觉得太后代为祭祀,并无什么不对。太后怎么说也是先皇正宫皇后,皇上的嫡母,既然皇上和殿下都无法参加,太后当为代替。”
朝堂下几位大臣跟随左慈出来说道:“微臣也觉得太后可以代为皇上祭祀。”
萧焕乃一朝太师,又是太后的亲生父亲,这个时候他出来说一句话,此事便就成了,可萧焕怕萧莫辛翅膀硬了,自己无法控制,所以对这件事保持了缄默。
毕竟如今连枢密使的左慈都出来为她说话了,自己这个太师掂掂分量,怕是不缺。
在所有人沉默之际,江郑平站了出来,反对道:“太后代为祭祀,虽有违超纲,但碍于皇上身体不佳,殿下公务繁忙,也并无不可,只是我们大梁王朝并非无人,祭祀也并是现在开始,不如我们等一等殿下,倘若殿下没有回来,太后再代为祭祀。”
这算是一个折中。
既然江郑平坚持要等江怀负回来,萧莫辛若不给这个机会,就显得是她不对了:“好,那就依摄政王所言,等殿下回来。”
朝议结束,朝中所有大臣退朝,前去祭坛,等江怀负回来参与祭祀。
萧莫辛也一同前往。
金乌当空,万里无云,前往祭坛路上的满地菊花好似秋日落叶,一片萧瑟悲凉,但诸位大臣却热的满头大汗,不停的用衣袖扇着热气,议论声不绝于耳。
萧莫辛叫了小玉过来,吩咐她:“去让人做些凉茶送过来,让这些大臣解解渴。”
“是。”小玉转身走下台阶。
江郑平也热得不轻,他深吸一口气,小声问徐蔺之:“去叫长公主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再有一刻钟,就到祭祀的吉时了。”
徐蔺之轻轻擦着汗回道:“我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前去了,按理说,马军司也不算太远,长公主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江郑平:“再去派人看看。”
“好。”徐蔺之又连忙去叫人。
所有人又等了一刻钟,吉时到了,但江怀负迟迟没有来。
萧莫辛从凤椅上缓缓起身,告知诸位大臣:“吉时已到,金秋重阳,祭祀先祖,本宫代行,若有再拦,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朝中大臣位列站齐。
鼓声鸣,号角起,萧莫辛身着暗红色凤袍缓缓踩着红色毡席,朝祭坛走去。
众位大臣弯腰拱手,江郑平尤为不乐意,明明他姓江,可祭祀的人却是姓萧。
若是让祖宗先辈们知道了,岂不是要骂他是个不孝子。
第94章
在金秋重阳这一天, 萧莫辛站在祭坛上,祭祀了江家的历代历朝皇帝,同时她也在这祭坛上许下了心愿, 成为女中舜尧, 大梁王朝的第一位女皇帝。
也不知道江家的列祖列宗听到她的心愿, 是如何感想。
希望是祝福吧。
祭祀结束,晚上萧莫辛在长乐殿举办了简单的宴席,和百官庆祝重阳佳节。
大臣们喝着菊花酿酒, 吃着美食, 欣赏舞曲, 好不热闹,自从先皇驾崩后, 全国上下禁止宴席, 连中秋都随便过去了,这重阳佳节也算是一个放纵的时间。
小玉见萧莫辛的酒杯里空了,弯腰过来倒酒满上, 酒波荡漾。
萧莫辛不胜酒力,更怕酒后失言, 所以酒壶中的酒其实是水, 只有第一杯是真酒。
萧莫辛看着下面坐着的大臣们,端起跟前的酒杯缓缓喝尽,招手让小玉俯身过来, 吩咐道:“我走之后,把杯子和酒壶中都换成酒, 再找人盯着下面那位都虞候。”
“是。”小玉看向正在喝闷酒的江鸢。
一杯接着一杯, 像是有心事。
莫非是和太后吵架了?
吩咐过,萧莫辛撑着扶手起身, 从台阶走下去到江怀负身边。
江怀负正在思虑军中的事物,连萧莫辛过来都没有察觉,还是她拍了拍自己,才反应过来仰头看去。
萧莫辛身子摇晃,醉醺醺的说:“阿负,我有些喝多了,头很晕,先回去看看皇上,就去休息了,大臣这边,要麻烦你了。”
“没事。”江怀负连忙扶住萧莫辛的手臂,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喝多了就早点休息,皇上那边有太医和秦大夫守着。”
萧莫辛摇摇头:“不行,我不放心,过去后,远远看皇上一眼就回去了。”
江怀负很担心:“……好。”
她抬头看向小玉:“小玉,扶好皇嫂,切忌不能摔着,要好好送回去。”
小玉颔首:“是,殿下。”
小玉搀扶着‘喝醉’的萧莫辛走出长乐殿,坐上外面的凤撵,早已在外面等候许久的千月,身着铠甲跟在她凤撵一旁。
萧莫辛歪头撑着脑袋,问她:“听说殿下去了马军司,她见到你了?”
千月点头,如实道:“见到了,殿下前来马军司是询问卑职,如若开战,军中有哪些可用之人。卑职没有对殿下有所隐瞒,秉持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的原则,向殿下推荐了几位我们的人,不过他们也的确是有可用之处。殿下试过之后,又去了步军司,见了上官昭,想必也是此事。”
萧莫辛慢慢坐正身子,讳莫如深道:“看来殿下很担心楚湘王造反一事,等皇上身体痊愈,本宫得和殿下谈谈此事。”
“千月。”萧莫辛叫她。
“在。”千月回道。
萧莫辛:“你今晚出宫后去找上官昭,告诉他,好好练兵,以备不时之需。”
千月拱手弯腰:“卑职遵命。”
千月转身离开,身影没入黑暗。
萧莫辛在想,殿下如此在乎殿前司和楚湘王,若楚湘王真的在岭南造反,她一定会派遣殿前司前去平反,到时候军功都是姚崇和殿前司的,至于步军司、马军司……
这是个麻烦,得想想办法。
凤撵到了皇上的寝宫前停下,小玉搀扶萧莫辛下来,侍女看到太后来了,立刻进到殿中和皇上禀告。
萧莫辛迈过门槛走到殿内,早已等待的侍女和秦沐翎齐齐躬身行礼:“见过太后。”
萧莫辛:“起来吧。”
侍女:“谢太后。”
皇上寝宫里的蜡烛灭了些,周遭也安安静静的,萧莫辛轻声问道:“皇上他睡了吗?”
侍女回道:“回太后,晚上秦大夫给皇上喝过药后,皇上就困乏睡了。”
“既然如此,你们好好照顾皇上,本宫就不打扰了。”萧莫辛抓着小玉的手,转身往大殿外走去,一眼未看那人。
侍女们再次躬身道:“恭送太后。”
秦沐翎看着萧莫辛离开的背影,下意识想跟出去,和她说一些话,但现在两人的身份,怕是更加的天差地别……
算了,大不了掉脑袋而已,秦沐翎心一横,和侍女叮嘱了几句关于皇上的事情,迈着大步跑出去,追到了走到门口的萧莫辛。
秦沐翎轻微喘气道:“太后娘娘留步,草民,草民有些,有些和皇上病情有关的事情想告知您,还望太后娘娘,留步。”
本来秦沐翎想说有些话想同萧莫辛讲,但又怕她冷漠无情的直接拒绝,所以拐了个弯扯到皇上,起码不会拒绝的太快。
萧莫辛岂会不知,她背对着,态度冷漠:“皇上的病情莫非是有什么异常不可?”
“并非。”秦沐翎否认:“皇上的热病已经消退许多,多修养几日便好,只是皇上今晚睡前叫了声母后,您平日里若是不繁忙,可以多来看看皇上,他很,想您。”
萧莫辛:“本宫知道了。”
说罢,她离开了福宁殿。
秦沐翎跟着出来,站在殿门口拱手相送,直到萧莫辛的凤辇离开许久,她仍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每一眼都是奢侈。
而在福宁殿转角处,有个人也站了许久,才迈步离开。
祭祀一过,小皇帝身体恢复,王宫上下也安静了许多。
至于岭南那边,朝野上下担心的只有江怀负一人,毕竟萧莫辛想和岭南打,她只在乎步军司和马军司能否出兵迎战。
今日天气晴朗,秋风和熙,萧莫辛在宣德殿处理奏折,自从上次彻查过,呈上来的折子关于民情的多了些,弹劾的少了,不过徐蔺之弹劾的折子却是一直都在。
也不知道江郑平给了他什么好处,竟能让他这般坚持。
萧莫辛特意拿出来,没有批阅,合上递给小玉说:“把折子交给冯正,让他亲自登门给徐蔺之送去,就说本宫已经看过折子内容,和以往相差无几,为了不铺张浪费,也为了让宰执空出写折子的时间好好休息,让他每天都用这折子呈上来就行。”
小玉双手接过:“是。”
小玉拿着折子出去找冯正,刚到门口,撞见了要进来的小山,两人点了下头,小山提着衣摆跨过门槛,站在桌案前,拱手道:“太后,江都虞侯来教皇上习武了。”
萧莫辛拿奏折的手滞住,但很快恢复如常,翻开看着说:“嗯。”
太后这个反应,莫非真的和都虞侯吵架了?小玉心中猜想,但也不敢多想。
小皇帝得了热病之后,习武这件事就搁置了,现在身体痊愈,江怀负又把这事提了上来,江鸢已经教了小皇帝几日。
萧莫辛看着奏折,耳边时不时的传来那人低声教习的声音,倒是比以往温柔许多。
小皇帝年纪幼小,教习的时辰并不长,半个时辰足以,所以时辰一到,江鸢拱手向小皇帝告退:“皇上,卑职明日再来。”
小皇帝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哭丧着脸说:“江姐姐,你明日能不能不来啊,我不想习武,好累啊,呜呜,呜呜呜。”
江鸢走上前弯腰把小皇帝抱起,放在一旁的石凳上,低身道:“这是殿下的吩咐,皇上好好休息,卑职先行告退了。”
“呜呜。”小皇帝还在哭。
江鸢行过礼,转身大步离开了此处。
萧莫辛出来走到门口,刚想出去,便看到了那人脚步匆忙离开的身影,心里一时间堵塞,像是闷到了一股郁气。
自从那日后,两人再无见过,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山在旁边说:“跟着都虞侯的人说,这几日都虞侯一直在步军司练兵,每天除了步军司和家中,没去过别的地方,只是昨日回家的路上,碰见了姚星云捉拿钦犯,姚星云武功不抵,都虞侯伺机出手相助,抓到了钦犯,但被偷袭伤了左臂。”
“严重吗?”萧莫辛皱眉问道。
小山摇摇头:“不算严重,只是被短刃划伤,流了些血而已。”
萧莫辛眸色深下,看向小皇帝,声音极轻:“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这话她也只能自言自语的说说了。
习武结束没多久,江若依和太傅拿了几本治国的书册进到福宁殿,两人走到小皇帝身边行礼:“皇上,这是今日要看的书。”
小皇帝刚歇息不到一炷香,看到她们两个,闹脾气说不要看。
两人好声劝诫着。
萧莫辛并没有管,问了旁事:“那名大夫离开王宫后,去了哪里?”
小山回道:“回了她本家。”
秦沐翎都城人士,自幼学习医术,后来参加考试进入太医院,本家也算是都城内有名的医学世家,她更是成为太医光宗耀祖。
如今时隔五年重回都城,自然是要回家看看的。
太后与这位秦大夫的事情,小山和小玉并不知情,她们来的时候,这位秦大夫已经从太医院离开了,只是偶尔听闻过,至于发生过什么,恐怕她们当事人最清楚。
萧莫辛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吩咐小玉:“去买些金创药,晚上给她送去。”
“是。”小玉颔首。
昨日的伤口,今日应当已经上过药了,太后现在去送金创药,会不会迟了?
但太后既然说了,她就去做。
第95章
深夜, 小山拿着金创药去了江鸢的宅子,她敲了几声门没有回应,等了会儿, 直接绕到胡同里边, 翻墙跳进了院落。
宅子里点着烛灯, 应当是有人在的。
小山看了看,朝堂屋走去,刚踩了一层台阶, 黑暗中突然有人警惕喊道:“谁?”
小山寻着声音看过去, 月色下, 江鸢身着白色素衣,长发用发簪束起, 挽着袖子从短廊那头走来, 左臂还有新包扎的白布。
两人看着彼此,都认了出来对方。
小山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踩着台阶上去, 递给她:“都虞侯左臂受伤了,这是宫里那位让我给你的金创药。”
宫里那位给了?
突然间的大发善心吗。
江鸢低头看了看, 身子一歪靠在柱子上, 架起胳膊笑道:“你们那位天天派人跟着我,就为了送这瓶金创药吗?”
“那倒……不是。”小山嘿嘿笑着,“她自然是关心你, 在乎你,才让我送来的, 都虞候别想歪了。”
江鸢不想为难小山, 这么晚跑一趟也不容易,她站直身子说:“拿回去吧, 我这小伤而已,没必要,顺便传句话给宫里的那位,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啊?”小山愣住了,她哒哒的走到江鸢身边:“你和主子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闹的这么僵?我看我家主子还是很关心你的,听到你受伤,脸色都变了。”
江鸢伸手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觉得,不值得而已。”
小山明白了:“那就是主子的问题。”
江鸢轻笑:“乱猜。”
她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天色深晚,江鸢不多留,转身进屋拿了一只姚星云买的,剩下的一只烤鸭给她:“这烤鸭味道不错,拿回去和小玉姐姐吃,回去小心。”
小山承认,她嘴馋了,所以毫不犹豫接了过来,不过她也多嘴问了一句:“江姐姐,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主子的?”
江鸢平静道:“没有。”
小山不死心的追问:“真没有?”
“真没有。”江鸢按住小山的肩膀,把她转了个圈,推着往外走:“快点回去了。”
“好,好,我走,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小山无奈被强势推出了宅院。
江鸢把小山送走,直到看不到影子才关门落栓,穿过院落走回来上台阶时,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那丫头什么时候留下的?
台阶最后一层的青石砖上,一个白玉瓷瓶安安静静的树立在那里。
王宫,永安殿。
咚,萧莫辛把木梳砸在镜台上,木梳碰到妆奁,又往后滑了些。、
小山立刻跪下,紧张道:“太后,这,这是都虞侯的原话,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起来。”萧莫辛说。
小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脑袋像是要低进地面,她走过去,把手中被油纸包裹的烤鸭,小心翼翼放在镜台上:“太后,这是都虞侯给的烤鸭,说让奴婢和小玉吃。”
说完,又立刻退了回来。
萧莫辛垂眸看着那油渍浸透的深色油纸,拳头慢慢紧握,竟然还送烤鸭,看起来这段时间心情不错,还吃吃喝喝的。
江鸢,你想要两不相欠,但这世上哪有什么两不相欠,如果真有,也绝对不是你。
“小山。”萧莫辛声音沉了。
小山整个人仿若噩梦中惊醒一般,踱步上前:“太后,您有何事吩咐?”
萧莫辛:“明日早朝时,你出宫去宣步军司都虞侯江鸢,还有秦沐翎进宫觐见,进宫后,让她们两个在永安殿候着。”
“是。”小山遵命。
萧莫辛心中烦闷:“退下吧。”
小山不敢多留一刻,转身抬脚就准备走,但她刚转了个身子,萧莫辛突然又叫住了她:“等一下,回来。”
小山如临大敌的折过身子:“太后,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萧莫辛用下巴指了指跟前的东西:“把这烤鸭拿走,既然江都虞候特意买来,让你和小玉吃的,你们拿去吃吧。”
“好。”小山松了一口气,往前一步抱住烤鸭,偷偷看了眼太后,见她脸色沉闷不好惹,连忙转身麻溜的跑走了。
寝殿内没了人,萧莫辛挺直的腰背慢慢软了下来,一旁树立的烛灯映出她疲惫的神情,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昏暗隐没。
为什么人不能永远被坚定的选择。
秦沐翎是这样,江鸢也是。
秦沐翎想要逍遥江湖,无拘无束,而江鸢,生性潇洒,是个享受快意人生的,但因为种种原因,她被迫进入自己的阵营,做着她不喜欢的事情,查案、杀人、两面细作、都虞候,若是没有自己,应该也活得自在。
都怪自己,怪自己对她们要求的太多。
既然她们两个都想要自由,好啊,从明天开始,萧莫辛就给她们想要的自由。
深夜,临华殿。
江怀负坐在石亭里面,桌上放了几个喝完的酒壶,都已经喝过了,她还是不停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一口接着一口。
候在一旁的侍女看不下去,走了过来,弯腰看着江怀负,柔声道:“殿下,已经深夜了,您别再喝了,喝多了伤身体,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朝。”
侍女的手刚伸到江怀负跟前,就被她推开:“不用,本殿下没醉,你让她们都退下,等看到本殿下醉的倒在这里,坐不起来,你们再进来,现在全部都出去。”
侍女不放心:“殿下,您……”
江怀负心情不好,低吼道:“出去!”
侍女被吓的退后一步,连忙躬身道:“殿下息怒,奴婢这就让她们都退下。”
为了不让大家受罚,侍女转身走出石亭,叫了一旁候着的姐妹们离开,然后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等殿下喝醉醉倒再过去。
江怀负喝着酒,突然冷呵一声,眼角一滴热泪滑落下来,落成了泪痕。
五年前,王兄刚刚登基,便立了萧府长女萧莫辛为后。
皇考遗诏留的那么突然,连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萧姑娘就成为了自己的皇嫂,自己每日只能喊着她一声声的皇嫂。
本以为王兄一心喜欢男宠,对萧姑娘并无兴趣,自己便主动靠近了过去,想着,在阴谋诡暗的深宫大院之中给她一个依靠,但没成想,自己还未来得及靠近,一位太医倒先走到了萧姑娘的身边,和她心心相印,每日朝夕相处,情谊深厚。
皇嫂似是也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江怀负仰头闷着又喝了一口酒。
秦沐翎,秦太医。
她一个太医,为什么能靠近萧姑娘?
关于此事,江怀负从来没有问过,毕竟皇嫂是一个心思深沉,城府深谋远虑之人,从不对外说她任何私事,所以江怀负也从未敢问过,但日日见皇嫂对那太医心生欢喜,江怀负心中何尝不酸涩,于是便去了军中。
后来那太医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宫中,江怀负听闻后,本以为自己有了靠近皇嫂的机会,可谁承想边疆小国蠢蠢欲动,她只好带兵前往,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年。
王兄驾崩,皇嫂在都城一个人撑起了大梁江山,当她在长乐殿看到萧姑娘时,心中万般想念,也只能碍于身份,叫她一声皇嫂,可从今以后她们两人就能相依为命。
但为什么……
为什么秦沐翎要回来。
那日重阳佳节,皇嫂喝醉提前离开,去福宁殿看望皇上,但江怀负知道秦沐翎在殿内守着皇上,所以她鬼使神差跟了过去,没想到竟会看到那一幕。
皇嫂的无情,何尝不是证明她曾爱过。
明明是自己在七年前元宵灯会,先遇见萧姑娘的,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安排,先让她嫁王兄,再爱秦沐翎,自己与萧姑娘之间,此生真的就有缘无份吗?
江怀负低头以手掩面,在凄凉的夜色中苦笑,石桌上落下几滴清晰的水渍。
翌日,早朝前。
昨夜江怀负喝醉至今未醒,所以不能前去上朝,侍女把这件事告知萧莫辛后,萧莫辛心中难免疑惑,殿下平日里很少买醉,怎么又会喝到上不了朝,不太像她。
侍女解释说,她也不知为何,昨夜殿下突然要喝酒,而且不许任何人劝阻。
最近宫中发生的事只有岭南,殿下莫非是想着与岭南的楚湘王,同为江氏族人,如今却要刀剑相见,心中郁结难开?
早朝在即,萧莫辛也不多想此事,先去福宁殿带小皇帝上朝,但到了福宁殿,侍女又告诉她,昨夜殿下深夜失眠,直到方才才沉沉入睡,这早朝,恐怕是上不了。
一大早的,她们姑侄两人是闹哪样?
没一个省心的。
萧莫辛吩咐福宁殿的侍女:“去叫太医院的太医,给皇上和殿下分别诊脉,顺便让典膳局给殿下做些清淡的饭菜送去。”
侍女躬身:“是,太后。”
萧莫辛转身独自去上朝,江怀负和小皇帝都不在,这些大臣们难免会有疑心,所以刚上朝就和他们解释了一番。
江郑平不信,就算是真的,他也得去看看,于是站起来道:“殿下乃本王的亲妹妹,皇上是本王的侄儿,如今两人因故不能上朝,本王想去看看,太后不介意吧?”
萧莫辛:“不介意,长平王自便。”
江郑平挥袖离开了辰元殿,朝中的那些大臣们纷纷绷直了身子,没有长平王在此和这位太后斡旋,那么遭殃的就是他们了。
第96章
果不其然, 没有江郑平、江怀负和小皇帝在此碍事,萧莫辛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着重提起了秋日税收一事。
下边的大臣们惶恐不安。
萧莫辛:“自从先皇登基后, 夏秋税收日收递减, 你们之前和先皇说, 这是因为自然灾害,民不聊生,所以导致商税、盐、茶、铁等税收递减, 但本宫收到的消息却是, 两广和两浙的确日益富庶, 连一个小小的县丞每年都能收到将近十万贯的贿赂。这就是你们说的民不聊生,官员发不了俸禄吗?”
最后一句, 萧莫辛声色俱厉, 整个大殿上都是她的回声。
这时候没人敢说话。
萧莫辛站在龙椅前,眼神犀利的看着这些大臣,吩咐道:“既然你们都说穷, 本宫倒要看看你们是穷在哪里,而市易司和商税监这些年又是怎么收税的。”
萧莫辛视线望向枢密使左慈, 又看向宰执徐蔺之, 下懿旨道:“从今日起,枢密使左慈前往两浙地区,全权监督税收一事, 凡查贪污严重者,就地处斩, 不必向朝廷上报。宰执徐蔺之前往两广, 全权监督税收一事,查贪污者, 就地处斩。”
左慈听到两浙地区,他笑里藏刀,眼神带着恨意站出来说:“微臣,领旨。”
徐蔺之也站了出来,但却是拒绝:“太后,微臣最近身体欠佳,恐怕不能前去,为皇上效力,还望太后另寻他人。”
萧莫辛提高了音调:“哦?宰执近日身体不好,是本宫疏忽了,等下朝之后,本宫让太医院的太医跟随宰执一起回去,宰执可要好好照顾身体,切莫倒下了。”
“多谢太后。”徐蔺之退了回去。
知道徐蔺之会拒绝,所以萧莫辛一开始想要找的人就不是他,只是按照朝中以往的规矩,监督赋税之人都是朝中宰执。
现在他拒绝了,正好。
萧莫辛这次看向了开封府尹,宋嘉。
此人虽然才疏学浅,品行不佳,是朝堂上下有名的贪官,在朝中堪不了重用,但她有萧莫辛很看中的特点,贪、且容易眼红。
让她去监督两广税收,可能旁人会觉得这是把耗子扔进了米缸,但两广的米太多,她就算再怎么吃,也吃不下,可她又容易眼红,自然看不得两广的人吃的比她多,只要给她放一点权力,此人便能在两广地区闹起来,所以派遣此人去再合适不过。
萧莫辛把她从大臣中叫出来:“宰执身体抱恙去不了,那就让开封府尹宋嘉去。”
“我?”宋嘉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站在大殿中央,欢喜道:“太后,您刚才说,让微臣去监督两广税收?”
萧莫辛严肃脸:“怎么,宋大人莫非不愿意帮皇上监督两广税收吗?”
宋嘉连忙挥手,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后:“那不是,微臣非常愿意为皇上做事,微臣能为皇上肝脑涂地,更别说这桩事了。”
萧莫辛也很满意:“既然如此,本宫给你和枢密使左大人同样的权力,全权监督两广税收一事,凡查贪污严重者,就地处斩,不必向朝廷上报。另外,此去路途遥远,本宫担心宋大人一个路途劳累,就让开封府使院张祖和随你一同前往岭南吧。”
张大人,书呆子一个,也行。
自己平时在开封府受贿赂,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两广,天高皇帝远的,张大人肯定不会管自己,跟着也能解闷。
宋嘉跪下叩谢:“微臣谨遵懿旨。”
税收的事情安排好,萧莫辛又提起了岭南楚湘王一事,楚湘王预谋造反,这些大臣们都知道,但谁都不敢开口说这一句话。
毕竟楚湘王还没有反,现在说起,算危言耸听,如若此话再传到岭南,楚湘王更有理由造反了,谁都不是傻子。
大臣们不说,萧莫辛自然也不开口,但她假借岭南瘴气害民,百姓无地垦种,流离失所为由,安排中原无户籍人口和流氓迁移岭南,在岭南入籍,同时鼓励岭南当地百姓开垦荒地,养殖家畜,禁止杀牛等,以此安抚被楚湘王操控的岭南百姓。
此事即刻去办,由户部和林耀全权负责,中原的无户籍者和流氓,不用经由户部,让三司的人去做,就从都城开始。
大臣们都听懂了萧莫辛的言外之意,心中难得的颇为钦佩,本以为岭南造反,会由长公主发兵镇压,惠民安抚一事,在大梁王朝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她算例外。
于是这些朝臣齐齐跪下,声音交叠在一起,厚重道:“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萧莫辛:“退朝。”
萧莫辛走出辰元殿,小山和小玉立刻跟上,顺便说道:“太后,步军司都虞侯江鸢和秦大夫已经到永安殿了。”
“嗯。”萧莫辛冷脸。
凤辇到达永安殿,小玉上前伸出右手,萧莫辛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走下凤辇。
萧莫辛往殿内走去时,径直绕过她们两人,当空气一样忽视,她前头进去,小山很快走出来,喊道:“秦大夫,太后让您先进,等秦大夫出来后,江大人再进。”
“好。”秦沐翎跟着小山进入殿内。
小山站在外面关上了门。
江鸢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是庆祝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自己今天晚上收拾衣服,背着包袱离开都城。
殿内。
自从回到都城后,两人还从未单独相处过,前尘旧事一时间翻涌而来,秦沐翎眼眸含泪,眼神痴痴的看着上面坐着的她。
萧莫辛方才在朝堂上说了许久的话,喉咙很干,她侧身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对秦沐翎看都不看,直接冷言道:“本宫与你子虚乌有的事,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但难免有人会记得。当年你走后,提的人是少了,可如今你重回都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中,那些流言蜚语也席卷重来,本宫听起来格外刺耳。”
秦沐翎喉咙突然干涩起来,眼睛酸楚,还以为她今日叫自己进宫,是有话要说,是,的确是有话要说,没想到却是这些。
萧莫辛放下茶杯:“秦大夫,你是个明白人,本宫如今是太后,身份不同以往。若是有人抓到这个把柄,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全废了,所以既然秦大夫喜欢走遍天下,云游四方,不知道秦大人这次何时离开,本宫也好给送个践行酒。”
“我……”秦沐翎低头说不出话。
她在赶自己走。
萧莫辛丝毫不留一点情谊:“秦大夫不是亲口和本宫说,要云游四方吗?怎么现在不愿意去了,莫非是有什么羁绊?”
秦沐翎撩起长袍跪在地上,拱手道:“启禀太后,草民已在外云游多年,今年回来是打算多陪陪家人,并没有打算走。关于草民和太后的事,草民不记得有什么。”
“不记得?”萧莫辛质问她:“秦大夫一句不记得,怎堵的了这悠悠众口?”
秦沐翎吞咽着口水,大脑飞快转动,最后给了萧莫辛一个答案:“草民,草民会在年前完婚,并且不再踏入王宫半步。”
说罢,秦沐翎弯腰脑袋磕在地面。
这是她能想到留下来的唯一办法。
萧莫辛波澜不惊的神色有些松动,但只一瞬,她便冷静下来:“好,那本宫就,先提前恭祝秦大夫,新婚愉快。”
秦沐翎眼中包含热泪:“多谢太后。”
萧莫辛:“不送。”
当秦沐翎走出大殿的那刻,她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落,偶尔的笑意,也是笑的苦涩。
秦沐翎站在曾经种满魏紫的花坛前,深深凝望着,回忆起多年前,两人满身泥泞站在魏紫花坛里,自己教她种植魏紫的情形。
“魏紫乃是牡丹花后,和皇后很适合,不,皇后其实要比魏紫更胜一筹。”
“是吗?那我要在永安殿种满魏紫。”
“好啊,微臣教您。”
“魏紫花期很短,只有10—15天,开花时,香气浓郁,深紫色,非常好看。”
“魏紫花期这么短啊,没关系,我每年都在永安殿种,你想看,就来永安殿。”
可能这世间无人知道,她在听到那句每年都在永安殿种的话时,心跳的有多块,脸颊有多红,捧着土的双手有多颤抖。
以前无人知道,现在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庭院里的魏紫早已过了时节被铲除干净,就像她们之间,到此干干净净的结束了。
如果自己不是一心想要云游四方,结识名医,而是留在这深宫大院陪着她一起,是不是她们的结果会与现在不同。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自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没有机会了。
“我喜欢你。”
“你,我可是皇后。”
“我知道,我喜欢你,不管你是皇后,还是萧莫辛,我,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
秦沐翎刚出来没多久,江鸢就被小山请了进去,但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萧莫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她到永安殿,看到侍女们端着一盘药味十分重的盒子出来,她以为是近日萧莫辛身体不适,吃了这么多草药,于是拦下问了问,但侍女说,这是安神温丹丸。
安神温丹丸?
江鸢愣住,多嘴的问了侍女一句:“为什么要扔了?”
侍女回答说:“太后最近不想吃了,因为觉得难眠之症好了许多,可是太后最近明明依旧在深夜辗转难眠啊。”
江鸢一时间怅然若失,侧身让开路,魂不守舍道:“没事,我问问而已,问问。”
侍女行了礼,端着盘子离开。
萧莫辛主动说:“昨晚小山传话回来,你说要和本宫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本宫想了想,觉得你说的甚是有道……”
“你们当初为何分开?”江鸢打断她。
目光望穿秋水似的看着萧莫辛。
这个问题她真的很想知道。
萧莫辛被质问的刹那间,她藏起袖子握紧的拳头,冷漠道:“本宫要的是皇位,千古留名,万古流芳,她要的是矜贫恤独,啸傲风月,所以从她选择辞官离开王宫的那刻起,我与她便是风流云散,双凫一雁,从此互不相干。”
第97章
江鸢迈开步子, 朝萧莫辛一步一步走去,再次问道:“你和她还有可能吗?”
萧莫辛毫不犹豫:“没有,之前没有可能, 之后也更不会有可能。”
先前在福宁殿, 这女人摇摆不定的态度让江鸢很难相信她的话:“那方才, 你和秦沐翎都说了些什么,我看她情绪不对。”
江鸢在进来之前,看到秦沐翎失魂落魄, 伤心欲绝的走出来, 眼角还挂着泪水, 想必这女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本来今日是萧莫辛找江鸢谈话,聊聊桥归桥, 路归路的事情, 现在反倒是她一直在问自己,萧莫辛冷了脸:“都虞候问了那么多,是不是也该让本宫说说了。”
“你说。”江鸢耸了下右肩。
萧莫辛异常冷静:“昨夜你说, 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本宫觉得可以。毕竟当初你是被迫听从于我, 既然你现在有这个想法, 本宫想着,不如随了你的意,放你走。”
“放我走?”江鸢好奇了。
萧莫辛笑不达意:“对啊, 放你走。本宫想通了,不忠于我的, 不能为我所用的, 都是弃子。若是以前,你只是个寺丞, 本宫随意找个理由就能让你离开大理寺,但现在你是步军司的都虞候,还是殿下信任的人,本宫没那么容易放你走。不过……你知道的,殿下有心意于本宫,本宫只需简单利用一下,相信殿下就会听从本宫的意见。”
江鸢这次大步往前,几乎站在萧莫辛的面前,怒声道:“你疯了?”
勾引姑姑,她倒是想的出来。
萧莫辛眉头皱起,对她现在的行为十分不满:“都虞候,你越界了。”
萧莫辛抬手搭在凤凰扶手上,用力攥紧:“你是本宫亲手提拔的步军司都虞候,本宫拿走,也属于常理之中。如若都虞候愿意的话,你也可以自行找理由离开。”
“你就那么想让我走?”江鸢质问她。
萧莫辛给江鸢的回答是:“让你走的不是本宫,而是你自己。两不相欠,这是你亲口说的,怎么现在倒来怪罪本宫了。”
江鸢怒不可遏的反驳她:“是,两不相欠是我亲口说的,但你呢,你就没错吗?那日在福宁殿,你为了秦沐翎对我大发雷霆,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难道要我乐呵呵在中间当个傻子,看着你们两个旧情难忘吗!”
萧莫辛:“本宫之前就和你说的很清楚,本宫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在福宁殿吼我作甚?”
江鸢气上头,她们现在是没关系,但她心中关心秦沐翎,又怎能算没关系?
萧莫辛压着火气:“因为本宫与她的事,宫中人早有耳闻,若本宫和她单独相处,被人抓到把柄,朝堂那些人、太皇太后会以本宫行事不雅,将本宫所做的一切全部摧毁,甚至本宫在百姓心中维持的贤后名声,也将功亏一篑,你说本宫为什么要大发雷霆,就因为你吃的这点醋吗?”
啊?
原来她不是在意秦沐翎,而是担心和秦沐翎传出不雅消息,江鸢突然间恍然大悟,所有的怒气一瞬间就消逝了,但又觉得委屈。
江鸢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慢慢没了底气:“我,我以为你是对秦沐翎旧情难忘,才不要让我插手你们之间的感情。”
萧莫辛的气还没消,甚至愈加猛烈:“很早前,还有方才,本宫就和你说过,不能为本宫所用的人,都是弃子。三年前的秦沐翎是这样,现在的你也是这样,所以你和秦沐翎一样,都是不从一而终的人,都是容易抛弃别人的人。还有,你答应我,站在我的战营,让我成为女皇,现在全部都抛之脑后,而因为一个秦沐翎和我两不相欠,你真够可以。”
萧莫辛说到此处停顿,眼神狠戾:“江鸢,你已经在我这里失去了价值。”
江鸢第一次见她如此冷静的疯狂:“我,不是,我没有……”
“够了。”萧莫辛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道:“本宫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都虞候该回去想想,你是自己离开,还是本宫去找殿下,希望今晚前给我答案。”
说完这些,萧莫辛从上面走下来,径直越过江鸢,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大殿。
江鸢独留在大殿内失神呆滞。
萧莫辛出去的时候,秦沐翎还站在曾经种魏紫的花坛前暗自伤神,仿若有多深情难忘,有这个空,还不如早点成婚。
“小玉。”萧莫辛收回目光。
小玉立刻走过来,颔首道:“奴婢在。”
萧莫辛从袖中拿出两封密函递给她:“本宫现在去临华殿见殿下,这两份密函,你找几个人一起出宫,第一封拿给枢密使左慈,第二封给开封府的陈祖和,切忌,一定要亲自送到他们的手上,不能假手于任何人。”
小玉双手接过密函塞进怀中,双手抱拳:“是,奴婢一定亲自送到。”
萧莫辛点头:“去吧。”
小玉放下手转身先一步离开。
萧莫辛又叫了小山过来,吩咐她:“本宫走之后,把她们两个立刻赶出永安殿,就连门口都不能站。”
小山遵命:“是,奴婢知道。”
之后萧莫辛带着其余的侍女离开永安殿,前去临华殿,小山转身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秦沐翎,打算想点措辞,但根据主子方才的态度,还是说的直接一点比较好。
于是小山双手合在身前,径直走到秦沐翎身边,客气道:“秦姑娘,太后走之前说让您立刻离开永安殿,请吧。”
“好。”秦沐翎神情呆呆的。
小山作了揖,又进到殿内,站到江鸢的跟前,说了同样的话:“都虞候,太后已经离开永安殿,前往临华殿看望殿下。太后走之前说,让您立刻离开永安殿。”
江鸢听到了,但没动,而是仰头看向那精致华丽的凤椅,心中想着,为什么萧莫辛一提起秦沐翎就气得这么决绝,这么无情无义,况且还不止一次。
之前她曾说过,她对秦沐翎不是爱,而是恨意,当时江鸢以为萧莫辛说的反话,但现在想想,恐怕说的是真的。
还有萧莫辛方才说自己和秦沐翎一样,不从一而终,都是容易抛弃别人的人,难道是秦沐翎之前抛弃过萧莫辛不可?
江鸢叹了口气,问小山:“秦大夫走了吗?”
小山伸了下脑袋看向外面,花坛那里已经没有秦沐翎的身影:“人走了。”
江鸢嗯了声,转身追出去。
萧莫辛坐凤撵到达临华殿,这会儿江怀负已经醒了,她穿戴整齐急匆匆的出门,没想到侍女过来说:“殿下,太后来了。”
皇嫂?
江怀负正想去找她,于是出门迎去。
两人在院中遇见,江怀负着急的问:“听说皇嫂今日在朝堂上,安排了枢密使左慈和开封府尹宋嘉去监督两广、两浙的税收?皇嫂派遣左慈,我没有任何意见,为什么要让宋嘉去?她可是一个贪官,来者不拒。”
关于此事,萧莫辛和她解释了,顺带多了一句:“此去两广,本宫除了安排宋嘉,还有开封府的张祖和,此人能说会道、处事圆滑、胆大心细,算是开封府的一个人才。有他跟着宋嘉,在中间周旋,此次两广之行,宋嘉会顺畅许多。”
江怀负慌张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关于朝堂上的事情,想必有人已经和江怀负说过,萧莫辛又说了别的:“惠民安抚岭南一事,本宫已交于户部和林耀处理,至于那些无户籍和流氓之人,本宫打算让千月带兵前往城西,把那些人全部抓了,迁去岭南,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城西那是流氓、罪犯藏匿之处,按理说,其实早就应该抓了,但无凭无证的,又深居城西,朝廷就没有管过。
现在倒也是个机会。
江怀负答应了:“好,那就按皇嫂的意思办。”
傍晚,千月带领马军司的两百位侍卫,将所有大街上的流氓抓了起来,用绳子把他们的手全部绑起来,一截一个人。
中途有闹事的,侍卫直接一脚踹过去,用剑抵着他们的脑袋。
这些闹事的便不敢说话了。
整个城西一夜之间,乱成了一锅粥。
抓了整整两个时辰,整个城西主街上都是被抓捕的流氓,侍卫持刀站在两侧。
千月冷眼看着街道上的这些流氓,她站在最前面,盛气凌人道:“想必大家都很疑惑,为什么我们要抓你们。”
这些人都是横惯了,不怕死,一群人吵吵囔囔的说:“对啊,凭什么抓我们,你们马军司没有天理了吗?”
“天理?”千月冷笑,招了招手。
两个侍卫压着抓着一个中年男子,络腮胡子,肉胖一墩,左脸上有个刀疤。
这人城西的人都知道,刀疤脸。
千月拔出剑搁在刀疤脸的肩膀上,锋利的刀刃挨着他的脖子说:“此人在城西很出名,想必大家都认识,其实他在官府里更出名。六年前他在义县杀了一个人,逃窜至都城,隐匿在城西。五年前,他以为没事了,开始在都城作案,在城外杀了一个书生和他的书童,夺走了他身上的所有钱财。又是五年前,他嗜赌如命,没钱了,就蹲在城西门口,专杀那些赢了钱,离开的人,最后他有了钱,在城西开了个赌坊,你们都去过。这五年来,他暗中杀了不少人,你们都知道,但不说,就是怕他杀了自己。”
他们扭头看向刀疤脸,是这样没错。
千月见他们安静了,右手握紧刀柄,猛地一挥,刀疤脸直接血溅当场。
在前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吓的缩了下。
千月把剑上沾惹的鲜血在他衣服上擦拭:“你们这些人,身上不是有命案,就是作奸犯科,杀了你们,算是为百姓除害,不过如今太后给了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迁去岭南,安籍落户,好好做人。你们若是愿意呢,明早就出发,要是不愿意,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千月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惨叫声,鲜血洒满了街道。
第98章
这一晚, 城西被马军司杀了几十人,其余人不敢再反对,乖乖坐在城西的街道上, 等待第二天出发前去岭南安置。
除了这些人, 还有在北方边疆饱受战乱, 自发南迁的百姓,萧莫辛也对他们给予了恩惠,分土地, 免徭役, 给予安置。
江鸢知道此事时, 正在城中一家酒馆和秦沐翎面对面喝酒,她低头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一旁的客人对此事议论的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 咱们这位太后是有两把刷子的,不仅处理了城西的那些祸害,还安抚了岭南, 这也算是一举两得啊。”
“哎,听我朝中的亲戚说, 咱这位太后那可是野心十足, 说不定还想……”
“有野心怎么了,我倒挺支持。皇帝年幼,朝堂上的那些人都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他们会想着咱们吗?肯定不会。还不如让太后来,你没听说峡城水灾那事, 太后直接让林大人抓贪官、杀贪官, 峡城百姓感激的送出十里。这年头啊,谁都想做那个位置, 咱们为什么不支持一个对百姓做事的呢?”
“嗯……你有点道理。”
“好了,来喝酒喝酒。”
“干杯。”
两人都听见了方才那番话,秦沐翎苦涩的笑了声,举杯喝酒:“五年前她刚嫁人进去的那会儿,还是颗任人拿捏的棋子,听之任之,没想到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枉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方才你问我,三年前为什么要离开她,那么想知道吗?”
江鸢收回了思绪,抬头看她:“嗯,很想知道。”
秦沐翎也不是傻子,问道:“和今日,她与你说的话有关?”
江鸢踌躇了:“……是。”
今日在永安殿,刚被那人拒绝了个干脆,现在情敌又问自己当初为何离开,秦沐翎心中多少不悦:“我如果不说呢?”
江鸢轻笑:“不说,我能拿你如何?就算再想知道,总不能现在冲过去问她吧。”
秦沐翎:“我不想说。”
江鸢端起酒杯喝酒:“随便。”
两人在酒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直到喝醉醉倒在酒馆,堂倌半夜过来看了眼,好心给她们二位披了个薄毯,之后就走了。
——
自从萧莫辛在永安殿和两人谈过话,秦沐翎开始找媒婆牵红线成婚,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药铺帮秦父打理药铺,或者外诊。
至于江鸢,成天待在步军司,练兵、巡查、帮忙抓贼,很少进宫。
江鸢并没有和江怀负说离开步军司的事,所以她想着,萧莫辛应该会找姑姑。
如若离开步军司,她大概也会离开都城,并且不再踏入这里一步,不过如今距离那日在永安殿谈话,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宫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鸢不觉得她是随口一说的人,可能是姑姑还在考虑。
这期间,江鸢虽没有等到朝廷的调令,但却等到了从岭南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岭南楚湘王反了。
朝野间上下乱成一团,那些大臣在朝堂上像是热滚上的蚂蚁,吵吵闹闹的没个休止,好像明天岭南那边就打了过来一样。
江怀负在下面和大臣们争论。
萧莫辛觉得他们甚是聒噪,抬手扶额,打算等他们吵够了,再出来说话。
小皇帝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慌张的从龙椅上站起来,小跑着跑进萧莫辛的怀里:“母后,朕怕,朕想回福宁殿。”
萧莫辛安抚他:“没事,有母后在,”
“冯正。”萧莫辛喊他过来。
冯正弯着腰走到跟前:“奴家在。”
萧莫辛:“把皇上送回福宁殿,好生照顾,皇上这几日的膳食要仔细查验。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宫砍了你的脑袋。”
冯正点头:“奴家知道了。”
冯正带小皇帝离开了辰元殿。
没有了束缚,萧莫辛站起身走到龙椅前,也不顾江怀负在殿下站着,直接厉声道:“你们说够了吗?楚湘王不过十万军马,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我们大梁禁军60万人,厢军50万人,难道打不过区区10万人吗?还是说,你们平日里懈怠,不务正业,知道我们的将士是什么实力,所以才会如此恐慌?”
朝堂上突然一片噤声。
这……
江怀负也和他们吵累了,单手负于身后,迈步走到一旁,任凭萧莫辛随意说。
徐蔺之从朝臣中站出来,斥责她道:“楚湘王为什么会反,太后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开封府的宋大人和张大人,前往岭南监督税收一事,这楚湘王在岭南争霸已久,你问她要税收,岂不是虎口拔牙?现在她直接起兵造反,扣押两位大人,诛杀岭南各道官员,战火四起,你这个太后是罪魁祸首!”
萧莫辛眼眸冷厉,气势逼人:“朝廷税收,乃国之根本,本宫派人监督,合情合理。本宫倒想问一问宰执,你家良田收租之时,有人不交,莫非你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本宫怎么不知道,宰执有如此好心肠,这般宽宏大量。”
徐蔺之被堵的有口难言:“你……”
萧莫辛:“她楚湘王借此造反,乃逆天而为,朝廷派兵镇压,乃顺势而为。从今日起,殿前司在王宫中增加三倍兵力,保护皇上。城门增派三倍兵力,凡遇可疑之人,直接抓入大理寺狱。同时,传懿旨,发十万禁军前往岭南平叛,即日启程。”
姚崇、上官昭、千月三人走出来,单膝跪下:“卑职谨遵懿旨。”
话是萧莫辛说的,但掌管虎符的是江怀负,所以她还是得多问一句:“殿下,这十万禁军,您打算怎么安排?”
按照以往的惯例,出征的都是殿前司和步军司,但如今长公主重视殿前司,萧莫辛担心此去平叛,只有殿前司的将士。
江怀负没有立刻做决定,她说:“请太后放心,本殿下会安排好一切。”
萧莫辛点头:“嗯。”
今日,有些逾越了。
朝议结束,江怀负跟随萧莫辛离开,她对萧莫辛干涉军政一事,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想问她的想法:“皇嫂,对于楚湘王早饭一事,虽然都在我们预料之中,但皇嫂这些时日恐怕想了不少,我想听听你的安排,说不定要比我想的更加周全。”
萧莫辛诧异道:“阿负要听我的想法,为什么?你常年带兵打仗,应该很懂的。”
江怀负颔首轻笑:“我是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但那是对外敌,手起刀落便可,可现在这是江氏宗亲,按理说,我得喊楚湘王一声姑姑,就像鸢儿和我的关系一样。”
原来是这样。
萧莫辛转过目光,看着前面路说:“楚湘王既然是江氏宗亲,阿负又不舍得,那赢了后,将楚湘王囚禁于岭南,楚湘王所系亲属贬为平民,重新派人接管岭南。”
“那此战如何打呢?”江怀负又问。
萧莫辛:“岭南地势险要,不如北方一马平川,我建议多带些弓弩手,而且我们不如楚湘王对岭南了解深入,所以一定要找对岭南地形了解之人带领,出奇制胜。”
江怀负看萧莫辛的眼中像是在冒星星:“皇嫂想的很周到,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些只是纸上谈兵,真实情况,还是要到了岭南才能决定。
毕竟战场是瞬息万变的。
萧莫辛还有一个问题要问:“阿负,此去岭南平叛,你要亲自去吗?”
江怀负点头:“嗯,自然是要去的。”
虽然姚崇和上官昭前去平叛够用了,但对方怎么说也是姑姑,她要是不去见一面,这血浓于水的亲情算是真的断了。
萧莫辛劝阻她:“阿负,此去岭南,我觉得,你可以先等等,之后再去。”
江怀负皱起眉头:“为什么?”
萧莫辛和她解释说:“楚湘王既然敢造反,就说明她并没有把皇上和你放在眼里,而你心肠软,对楚湘王下不去手,所以去了之后,难免会影响士气。我也并非是说阿负你不好,我的意思是,先让姚崇和上官昭前去平叛,等打一阵儿了,你再去劝和,若楚湘王实在不愿投降,到时候你就真的不能心软了。而且如今楚湘王造反一事,闹的朝堂上下不安,你留下,也能安抚民心,照顾皇上。”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江怀负思虑了一阵儿,应允了:“好,那就依皇嫂所言,我先留在宫中。”
萧莫辛没想到江怀负会这么快答应,心中松了一口气,她现在唯一的期望,是上官昭能在战场上打出漂亮的一仗,压过姚崇的风头,让自己在朝堂上树立起威严。
大军开拔前往岭南,殿前司和步军司各出五万人马,这也是为了制衡双方。
江鸢隶属步军司,自然也会去。
开拔的前一天晚上,江怀负特意传旨步军司,把江鸢叫到了永安殿,给她送别。
江鸢今夜前来穿了铠甲,腰间配了官刀,在进到永安殿之前,解下官刀交给侍女。
进到熟悉的永安殿,那人在上面坐着,江怀负位于一旁。
江鸢闷头进来,谁也不看,单膝跪下拱手道:“卑职参见太后、长公主。”
江怀负走过来扶起她,说道:“鸢儿,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姑姑长话短说,我和太后商议过,打算封你为云宁郡主。”
江鸢有些震惊,但更多的还是沉默。
江怀负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此去岭南,你虽是步军司都虞侯,但也是我们大梁王朝的云宁郡主,说的话算得上份量。姚崇此人在朝中待久了,太过在乎名利,而上官昭又是个武将,打仗是个好手,但不精于算计,你去了后,要在他们两人之中周旋,和他们一起好好打赢这一仗。”
“是,卑职遵旨。”江鸢再次抱拳。
江怀负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你在,姑姑安心许多,但是鸢儿,不要受伤,好好活着回来,姑姑等着给你办庆功宴。”
江鸢点头:“嗯,卑职会的。”
话说完,江鸢便打算走了,但脚步却像是被什么牵连的顿了下,目光也情不自禁抬头想往上看去,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面。
不过她忍住了,有些面还是不见的好。
江鸢拱手:“那卑职就先告退了。”
江怀负眼中不舍:“嗯,好。”
江鸢转身大步离开永安殿,走到门口,她接过佩刀挂在腰间,一路疾步出去。
快要宫门口时,前方黑暗拐角处,一个身影静静矗立着。
江鸢慢慢停下了步子。
第99章
两米多高的红色宫墙矗立在两侧, 这又长又深的御道漆黑无边,凭借洒落的月光,江鸢看清了她的侧脸, 萧莫辛。
江鸢不知道她会来, 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黑暗中,萧莫辛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空气中弥漫着她淡淡的初雪信息素, 是久违的味道, 久违的让人心动。
两人互相望着彼此, 像是在对峙。
萧莫辛像是沉思了许久,才开口说:“三年前, 秦沐翎走的时候, 我没有拦,也没有送。她说我被权力蒙蔽了内心,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我, 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从我进入这宫中成为皇后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和权力挂上了钩。以前的我, 看似单纯, 只是羽翼不够,所以藏起了锋芒,而现在的我, 学会展露自己的锋芒,所以变得那个萧莫辛, 是她心中的那个我, 并非我自己。”
原来秦沐翎当初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
难怪她不肯说。
对于她想要权力,想要谋权夺位的心思, 江鸢以前也不理解,后来慢慢在相处中发现,她这个人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抛弃,也什么都可以放弃,包括自己。
这么一说,自己离开好像才是对的。
江鸢心中酸涩,试探性的问她:“那,我呢,我在你这里算哪种?是觉得你权欲薰心,还是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萧莫辛态度比之前温和许多:“你?你都不是,你只是乱吃醋那种。”
“哦。”江鸢拉长了尾音。
她轻轻抬步,踩着脚下的青石砖,随着月光的浮动,朝萧莫辛走去:“原来我们太后知道我是乱吃醋,我还以为您不知道,所以那日才把话说的那么决绝。现在看来,太后明明什么都懂,却依旧我行我素。”
江鸢站停在萧莫辛面前,高出半截的脑袋,刚好遮挡住西移的月光。
两人之间只差一步的距离,萧莫辛硬生生别开脑袋,不看她。
真够桀骜不驯。
江鸢也不自讨没趣,扭头看着挂在西边的月亮,自言自语的说:“今晚月色不错,皓月千里,不知道到了岭南之后,打起仗来,还能不能有机会看到家乡的明月。”
这话里无限感叹。
说罢,江鸢低下头看向萧莫辛,这女人一脸冷傲,没有丝毫动容,果然不是个轻易低头认错的主。
江鸢暗自苦笑,往后退了一步,站直身子,拱手道:“太后,卑职告辞。”
江鸢放下手,侧身绕过萧莫辛,但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小臂上抓来一只手,江鸢停下,先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又抬头看她。
萧莫辛低垂了脑袋,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声音极轻极轻的说了句:“你,好好,活着回来,我不想去岭南给你收尸。”
萧莫辛慢慢收紧指尖的力道,隔着盔甲,江鸢都感受到她的用力颤抖。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这场仗会输?”江鸢想问个明白。
萧莫辛抿紧双唇,不肯说。
江鸢见状,也不奢求,她挣开萧莫辛的手,语气冷漠道:“如果太后是说担心我,我可能还会说句谢谢,但既然太后担心的是岭南之行的胜负,那我就祈愿这场仗能打赢,至于我能不能好好活着回来,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太后万安,告辞。”
“你。”萧莫辛再次拉住江鸢的胳膊,像是狠了心的说:“担心你,江鸢。”
萧莫辛:“岭南这场仗,我不会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回来。如若你死在了岭南,我会亲自给你收尸,哪怕是一缕头发。”
江鸢听到这话已经不是苦笑了,而是无奈,这女人怎么能倔硬到这种程度。
江鸢侧过身子,问她最后一句话:“如果我和秦沐翎在战场被敌军抓了,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让谁活下来?”
萧莫辛终于抬头舍得看江鸢了,“你。”
这个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江鸢:“真话?”
萧莫辛温柔的嗯了声:“真话,真的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受伤。”
江鸢相信,她凑近过去,伸手搂住萧莫辛纤细的腰肢,转身把她压在宫墙上,炙热的吻和沉重的呼吸随之而来。
这几日的迷茫和苦楚,江鸢压抑了许久,吻上萧莫辛的那瞬间,眼泪悄然划过眼角,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浅浅的泪痕。
她能理解她为了权力,什么都能舍弃,因为这是她这辈子活着的理由,但是江鸢接受不了,她为了秦沐翎和自己生气。
江鸢哭着用舌尖蛮横的抵开齿关,手掌上裹紧的力道和她的吻一样,呼吸打在肌肤上,烫的灼人,连同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像是为了报复萧莫辛一样,江鸢蛮横的张唇勾出她的小舌,用齿尖咬住舌尖,萧莫辛一下子疼的皱眉,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握成了拳头,动弹不得半分。
只咬了她这一下,后来江鸢慢慢吻的温柔了,细腻如水般轻柔,每次都恋恋不舍。
萧莫辛把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主动勾住江鸢的脖颈回吻,眷恋再次缠绵了起来。
江鸢双手搭在她的腰肌,由着她吻。
好笨,吻的这么生硬。
不知吻了多久,江鸢松开她离开王宫,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步军司,安排军务。
萧莫辛回到永安殿,坐在铜镜前,抬手缓缓扒开衣领,白皙的锁骨下有一个清晰的红色牙印,那人临走前,埋头咬的。
她说:“此去岭南,我若真的战死沙场,我们之间的所有过往,便随这牙印一起消散了,千万别记得。若是你真有心念着,那就在清明祭日上个香、烧个纸就行。”
萧莫辛松开拉衣领的手,脑袋放空起身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空,她说今晚皓月千里,可怎么照不亮这昏暗的王宫?
如果真能皓月千里,萧莫辛希望它能照亮岭南的大地,保她平安无事,顺利凯旋。
——
一个月后,大军浩浩荡荡出发前往岭南平叛,江怀负亲自送行,萧莫辛没有去,她带着小皇帝在后宫之中玩乐。
“母后,这个风筝好漂亮啊。”
“母后,我要骑木马,母后。”
萧莫辛笑着一一应允,冯正主动走过来,弯腰跪下,双手撑在地面,笑呵呵的说:“皇上来骑老奴,老奴就是您的马。”
小皇帝丢下风筝,小跑着过去,侍女把他抱起来,放在冯正的背上。
耳边传来小皇帝欢笑的声音,萧莫辛仰头,出神的凝望着大军开拔的方向。
从都城到岭南,就算急行军,也需要十几天的路程,姚崇从殿前司抽派了一千名急先锋,由姚昊云带领,沿途募集粮食。
人要吃饭,马要吃草,以他们现在的粮草来说,根本养不起十万将士,说不定还没有到岭南,将士们就先饿死在路上。
姚昊云领了命后,当天出发。
此去岭南平叛,姚星云、杜晓婉也跟来了,姚星云是姚崇要的,想让他见见战场,说不定还能拿个军功。至于杜晓婉,是江鸢问文慧元要的,她也需要一个机会。
除了她们两个,秦沐翎也来了。
她跟随大军一起开拔。
江鸢没问她为什么要来,只是嘱咐杜晓婉好好保护秦沐翎,怎么说也是个大夫,放在战场上,可是有大用处。
大军行军十天原地修整。
江鸢一同姚崇、上官昭,以及一些将军围在军营中,商议进入岭南的作战计划。
一位将军说:“根据摊子来报,敌军已经在一个月内拿下五城,并命令士兵对城内抢劫一空。敌军筹备造反多年,想必士兵、粮草、装备都要比我们准备的齐全,再加上他们对地形和□□熟悉,若是真一对一的打起来,我们未必是敌军的对手。”
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将军说:“嘿,这还没有打起来,你就先打退堂鼓了,走走。”
上官昭看着舆图道:“他说的没错,敌军早已有准备,在家打,再怎么打,他们也有后盾,而我们行军千里至此,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再好的精神头也累没了。”
“报!”探子进来,手中拿着令旗,单膝跪下,拱手道:“将军,敌军昨夜派了重兵把守越城岭道,并做了防御工事。”
“越城岭道?”姚崇沉了脸色。
这越城岭道自古以来,就是北方进入南方的主要通道,现在楚湘王派重兵把守,看来是铁了心,不让他们踏入岭南啊。
江鸢多问了句:“重兵是多少?”
探子回:“大概一万人。”
江鸢转身和他们说:“曾经在岭南待过一年的秦大夫说过,楚湘王手中的兵马总共不过十万,其中还有后勤,能出来打仗的,不过五六万,现在她竟然敢派出一万士兵守越城岭道,想必其它地方比较薄弱,卑职觉得可以分成几路,逐一攻破。”
上官昭:“这个主意不错。”
姚崇双手背在身后,看向江鸢:“郡主说的有道理,不过,将士们一路急行军,现在需要休息。如果冒然分成几路,中途一旦被伏击,他们的性命,可就白送了。郡主不懂军事,也从未带兵打过仗,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帐中去休息把。”
江鸢把握紧的拳头藏在身后,面上冷静道:“卑职只是拙见,一切听将军安排。”
“哼。”姚崇背过身子。
第100章
几位将军讨论了一晚上, 夜半,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中休息。
江鸢心里憋了气,回到帐中一脚踢向木桶, 木桶圆滚滚的滚到了帐篷边沿。
“这个姚崇。”江鸢暗骂了一声。
秦沐翎端了饭食进来, 刚掀开帘子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走进来说:“吵架了?”
江鸢下意识转身,见是秦沐翎,松了一口气, 走到椅子前坐下, 端起凉茶喝了几口。
秦沐翎把晚食放在她手边, 顺势坐下:“姚崇此人早些年便心高气傲,在乎名利。先皇驾崩后, 长公主又重用他, 他自然目中无人,何况你只是一个庶女,就算被册封为郡主, 但无靠山、无野心,更没有任何带兵打仗的经验, 你在他那只能是空气。”
越说, 江鸢拳头握得越紧:“他心高气傲,如此不顾大局,之后的仗怎么打?现在越城岭道被敌军重兵把守, 其它守备薄弱,分兵各路, 各个击破才是正解。”
江鸢之前是没打过仗,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个这样的人,早挥刀砍了。
“吃点饭, 消消气。”
秦沐翎把饭盒往她跟前推了推。
江鸢现在一口饭也吃不下,看着这饭食不仅心里堵,胃里也难受,于是站起来走到帐中挂起的舆图前,认认真真看岭南地形。
秦沐翎无奈的摇了摇头。
翌日,大军再次出发,辎重先行。
江鸢拉紧缰绳,驾了一声,骑马走到姚星云身边,有话想说。
昨夜她一夜未睡,在想如何在姚崇身边周旋出策献计,愁的头发都快白了,不过后来她想到了,她不可以,但姚星云可以。
“姚寺丞。”江鸢叫他。
姚星云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嘟囔着说:“怎么了?我告诉你,江鸢,别惹我,我现在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没人说。万一我不小心凶起来,我告诉你,我连你都骂。”
江鸢笑了笑:“你这是被谁气的?”
姚星云苦大仇深的说:“还能有谁,我老爹呗。昨天晚上他把我,还有我哥叫进帐中,说是要商量军务,结果说到一半,突然开始指着鼻子骂我,说我没用,是个废柴,给我气的扭头就走了。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有我哥在不就好了,要我干嘛?”
江鸢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凑过去脑袋,小声说:“那你,想不想在你老爹面前表现一下,然后让他夸夸你,什么的?”
“啊?”姚星云更不情愿:“我现在只想离他八丈远,别说夸我,不骂我就行。”
江鸢:“等到岭南,我们安顿下来整顿,我保证让你老爹对你刮目相看。”
姚星云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江鸢点点头:“真的,到时候若你爹夸你了,你就说是你做的,如果出了事,你就推到我的头上,让你爹来骂我。”
姚星云突然挺直了身子,斥责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姚星云是出卖朋友的人吗?你放心,无论我老爹怎么说,我都不会出卖你。做朋友,一条心,三心二意的不是朋友,两肋插刀的才是。”
江鸢笑着:“谢了。”
四天后,军队到达岭南。
一到岭南,距离战场就近了,触感也更深,路上能偶尔看到逃亡的百姓。
越城岭道被楚湘王把控,大军只能绕路,但绕路的风险太多,所以大军停在了五十里外驻扎,并派了使者前去交涉。
大帐内,几位将军站在舆图前商议进攻之事,争吵的结果就是让上官昭带领一万兵马,直攻越城岭道,让大军直插岭南腹地。
上官昭并不是很赞同,但大军的最高职权是姚崇,他本来就对太后和步军司有意见,别说他说话了,就算不说话也能被叱责几句,这会儿还真得让那位都虞候来了。
姚崇独自决定了进攻计划,刚想下令,姚星云突然站了出来,一本正经的说:“将军,卑职觉得,有更好的计划。”
姚崇没想到姚星云会站出来,目光上下打量着,玩味道:“说说,什么计划?”
他还真不信这个逆子,能说出什么好计划,不过他既然敢提,那就给个机会,让他跟着一起来岭南,就是为了锻炼。
姚星云绕过他们众人走到舆图前,拿起长棍指着说:“诸位看,这里是越城岭道,现在被敌军重兵把守。越城岭道虽不是什么易守难攻之地,但如果我们强行进攻,输了,后方是大军,他们不敢出来一步,我们只能一次接着一次的进攻,直到攻下为止。可诸位想想,如此拉扯之下,我们将士的损失不会小,要是让朝廷知道,我们打了那么久,只推进一个越城岭道,便损失这么多将士,相信朝廷那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此话有道理。
姚崇脸上涌现了一些欣慰。
姚星云说的这些话,正是上官昭心中所想,但以他对姚星云这厮的了解,不学无术,混吃混喝,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些。
上官昭扭头在大帐内看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在江鸢身上,看她这不慌不忙的样子,一脸镇静的样子,姚星云说的这些话恐怕就是她教的吧,倒挺会迂回。
不过在这大军之中,除了姚昊云,恐怕没有人比姚星云更适合说服姚崇。
这丫头有点小聪明。
姚星云拿着木棍指着东边的梧州说:“梧州位于岭南东侧,这里地址较平,而且距离敌军的老巢远,守城的士兵并不多,我们可以先绕路拿下梧州,绕后从这里向西逼近。爹,您看,我们后方是整个大梁王朝,东边是颇为富庶的沿海地区,唯独往西,毒气、毒瘴多,地势险峻,我们层层逼近包围,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好,这个不错。”
“嘶,梧州看起来不起眼,但真的拿下来,那对整体战局可是非常有帮助的。”
“我觉得梧州可以打。”
几位将军都一致赞同。
姚崇也觉得可以,看姚星云的眼神都亲切了,不过表面上还是得问问上官:“上官大人觉得姚寺丞的计划如何?”
上官昭非常赞同:“卑职觉得可以。”
“好,几位都觉得可以,那就这样定了。星云,我给你三千兵马,你带着他们直奔梧州,争取三天之内拿下。”姚崇说。
姚星云一下子就慌了,他,他,他跟人学着说话可以,但打仗这事,十几年头一遭啊,而且还是攻城,那不如把他杀了吧。
姚星云咳嗽一声,偷偷拉住姚崇的胳膊,走到一旁说:“爹,你这不是害你儿子吗?我这混样,你让我带三千兵马攻城,我可能连城门都没靠近,就让人乱箭射死了。”
“你!”姚崇本想骂他是个怂货,但转念一想,他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贸然去,还真是去送死。
军中倒有几个合适的可以安排给他,他们都是打仗的能手,拿下一个梧州不在话下。
姚崇正准备开口给他安排,姚星云插话说:“爹,我觉得啊,三千兵马是够了,但少一个人,你把她给我就行。”
姚崇问他:“你想要谁?”
姚崇伸手指着最后面站着的江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姚星云不仅指,还过去走到江鸢身边,把她推过来说:“爹,我指要江都虞候,有她在,我放心。”
“这……”
这个美差,姚崇不想让江鸢沾手。
但姚星云似乎咬定一定要江鸢,开始耍横:“爹,你要不让江都虞候跟我一起去,那我也不去,你爱找谁找谁。”
“你这逆子!”姚崇真是要被他气死。
姚星云撒娇:“爹,你就让江都虞侯跟我去嘛,她武功高,脑子又好使,去打梧州胜算更大一点。你也不想我们出来打的第一仗,就败在我手里吧。”
他在这嘟嘟囔囔的,身边还有几位将军在看着,姚崇也不好再拒绝,说道:“好,那就让江都虞侯和你一起去,小心点。”
姚星云满意了:“可以。”
之后几人围在一起,又商量了兵分四路的事情,按照的还是江鸢的想法。
等聊完出来,上官昭特意走到江鸢的跟前,偷偷和她说:“姚星云说的那些话,都是你教他的吧,他竟然听你的。”
江鸢扭头四处看着周围:“毕竟也算是经历过许多的朋友,人知道我不会害他,自然愿意听我的,没了他,还真不好办。”
上官昭低头挽着袖子:“姚崇对他们姚家人都给予了厚望,这个姚星云也是,不过他也不笨,知道自己去打梧州不行,还特意叫上了你,但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
江鸢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过,只要能拿下梧州,帮宫里那位站稳脚跟,别的我不在意,这军功就让他拿了。再说了,还没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能拿下梧州?”
“那你会输吗?”上官昭反问。
江鸢这次不吭声了,她不知道会不会输,但是梧州,一定要拿下。
为了能偷袭梧州顺利进行,也为了保障姚星云的安全,姚崇亲自挑选了三千名精兵,装备齐全,连夜抄近道前去梧州。
离开前,姚崇命姚星云为先锋官,江鸢为副将,一切听从姚星云的安排,但刚出了大军战营,姚星云便对先锋军说:“从现在开始,云宁郡主为先锋官,一切听她。”
江鸢颇为惊讶:“你什么意思?”
姚崇特意安排前来跟他们一起前行的将军,也阻止说:“先锋官,这不太好吧,离开前,将军可是亲自封你为先锋官的。”
姚星云不搭理她们,对将士们解释说:“大家都是殿前司和步军司出来的兵,对咱们这位云宁郡主都不陌生,论实力和谋略,我姚星云比不上,所以为了此次偷袭梧州之行顺利,咱们一切都听云宁郡主的,大家可有异议?”
众将士想了想,回道:“没有。”
姚星云点点头,这才朝江鸢笑道:“郡主,我什么水平你知道的,跟着你,能打胜仗,还能保命,我这样做有何不可?”
江鸢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