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他们盯上自己后,苏北顾有满腹的“荒唐”要说!
成亲这么重要的事,岂能让别人代替?
在修仙界,哪怕身体死了,元神也得死出来成亲。毕竟结成道侣的仪式上,是要对着天道起誓的,岂能儿戏?
哦,这里不是修仙界。
可即便如此,她的底线在这儿摆着,才不想任人摆布呢!
“我不行。”苏北顾果断开口,试图打消他们这荒唐的念头。
被她抢先一步拒绝,覃倌与钟氏只能把这念头压一压。
卢氏束手无策了两天,眼下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她可不想轻易放弃,便问:“为何不行?”
苏北顾没见过这么不懂看眼色的人,自己都表达了抗拒,为何还要再问?
哦,这是个跟修仙界完全不同的世界,遇到一些顽固守旧的长辈时,身为女儿的她很难从他们那儿得到尊重。
她要把修仙界的那套规则告诉他们吗?这行不通。
苏北顾只好说:“我乃出家之人。”
钟氏雀跃地抚掌:“出家人更好啊!”
本就是女子,不会对彼此的名声受损,其中一个是出家人,那就更不用担心世俗的流言蜚语了。
“对啊,娘也知道你们在这方面没有忌讳的。”卢氏在这件事上,毫不犹豫地跟亲家们站在了同一阵线,“而且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在救人!”
苏北顾:“……”
苏北顾:“那是佛家之言。”
“不管佛家道家,有道理就是一家!”
苏北顾:“……”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苏北顾不想介入苏家这桩烂事中,尤其是她明知覃如意嫁给苏南城就是踩进泥潭,她不劝覃如意绕开泥潭,反而帮着苏家人拉覃如意共沉沦,这像话吗?
她若真的答应了,那就成了帮凶,但凡覃如意的日子过得不好,她就会认为有一部分责任在自己。
就在苏北顾纠结之时,覃如意像是经过了很漫长的心里斗争,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娘,我们不要强人所难,我没关系的,跟一只鸡成亲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我也不在意乡人会拿这事来笑话我,他们嘲笑是他们的事情,这些年、这样的目光我见过很多,已经不在意了。”
她的语调很是平缓,像是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而这种平静的背后却代表她遭受过太多的嘲笑与歧视,以至于时间一久,她就麻木了。
苏北顾看向覃如意。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对方。毕竟从刚才出现在苏家门口开始,覃如意便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她就像一件附属品,毫无闪光点。
若在前世,苏北顾是不会在意这类人的,可是此时此刻,覃如意给了她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初看覃如意并不觉得惊艳,因为她的肌肤与时人追求的“肌肤胜雪”相去甚远,——那是一种稍显健康,又有一丝野性的小麦肤色。
覃倌皮肤黝黑,钟氏从脸色到肌肤都偏黄,所以覃如意的肤色让苏北顾觉得违和,就好像她本该是一个活泼开朗、常常外出,如野猫一样的女子,偏偏她表现得十分怯弱、内向。
平心而论,在苏北顾见过的凡人里,覃如意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了,但在见过太多谪仙美人的苏北顾眼里并不算出色。
让苏北顾稍稍眼前一亮的是她的肌肤显得她的五官特别立体,尤其是那双眼睛,跟打磨雕琢过的琥珀一般,极有特色。
兴许是苏北顾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多年,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容易心软;又兴许是美色当前,连苏北顾也不能免俗地成为了庸俗的颜狗,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拒绝得这么果断。
与一只鸡成亲,得遭受多大的非议压力?搁修仙界都足以让修士们笑上百年、千年,笑出心魔来。
覃如意也不容易。自己的婚姻大事本就没法自己做主,连未婚夫都嫌弃自己的出身而逃了婚,所有伤害最终都由无辜的她扛下……这也太惨了。
这个念头微微松动,苏北顾的底线好像就没那么牢固了:
反正她穿到了异世,或许该入乡随俗。而且她打定了主意不会跟这儿的凡人结成道侣,那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帮助覃如意度过这段难堪的时刻,应该算是功德一件吧?
希望天道能看在她这么乐于助人的份上,早日让她穿回修仙界。
卢氏被覃如意说得很是羞愧,她越发坚定了让苏北顾替兄迎亲的念头,道:“这事本就是城儿临时出公差导致的婚期无法如期举行,是我们苏家的责任,不能让你受太多委屈了。顾儿,这事不行也得行!”
她本想拜托苏北顾,可又不想让覃家人看见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的一面,只能不顾苏北顾的意愿,强硬了一回。
“阿苏妹妹不同意,强迫她答应也会让她受委屈。”覃如意摇头,“我不委屈,真的。”
她越是坚韧隐忍,卢氏便越是内疚惭愧:“不,你委屈,顾儿才不委屈。”她起身走到苏北顾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顾儿,快说你不委屈。”
苏北顾:“……”
覃如意也起身走了过来,握住苏北顾另一只手,饱含深意地看着她:“阿苏妹妹,我知道你是委屈的。”
苏北顾:“……”
她是打开了这对未来婆媳什么奇怪的开关吗?为什么她们要执着于她到底委屈不委屈啊?
苏北顾被她们问得头皮发麻,应道:“嗯,不委屈。”
卢氏欢天喜地,覃倌与钟氏也松了口气,便是覃如意眼中都有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答应了“替娶”之事后,苏北顾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心底洗脑自己,这都是为了做好事、攒功德!
虽说她在修仙界好歹也是活了十几二十年的人了,在这个世界又活了十八年,心理年龄本该比卢氏还老,然而她两辈子加起来将近四十年的时光里,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研究阵法,还真没怎么接触过红尘俗世中的杂务,以至于面对这种事时,她竟被牵着鼻子走。
丢人、太丢人了!
搞定了苏北顾,这桩婚事就成功了一半,议题也成功从问责变成商讨婚礼流程。原本双方说话夹枪带棒,如今也趋于平和。
长辈商量长辈的,小辈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在一旁静默。不过覃如意并没有回到父母旁边坐下,而是就近坐在了苏北顾的身旁。
苏北顾已经从混乱的状态中清醒,意识到覃如意还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她扭头看去,见覃如意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大概没发现自己还握着别人的手呢!
“咳。”苏北顾轻咳一声,提醒覃如意回过神。
仿佛是被这声咳嗽惊醒,覃如意先是握紧了苏北顾的手,旋即像触电一般迅速松开,尔后朝苏北顾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我走神了,还望阿苏妹妹见谅。”
“没关系。”苏北顾收回手。
覃如意很是自然地顺着往下说:“阿苏妹妹的手真是柔软,不像我的,粗糙得很。”
苏北顾瞥了她的手一眼。那双手确实不如养在闺阁中的女子那般柔软,指上有薄薄的茧子,想来也常干粗活累活。不过她的手虽然失去了柔美,却并不难看,——那一根根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
“阿覃姐姐不必妄自菲薄,你这双手很有力量。”
覃如意似乎被她这句话给鼓励得也没那么自卑了,兴高采烈地抬起手翻来覆去地打量,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双手。
“原来这叫有力量。阿苏妹妹真会说话,不像我,嘴巴笨拙得很。”
苏北顾:“……”
未来嫂子原来是这么自卑、自怜自艾的性子吗?
说实话,苏北顾不是很想跟这样的人玩。也不对,她是不想跟任何人玩,她只想回道观完善她的阵法基础架构。
苏北顾沉默下来后,覃如意很快便察觉到兴许是自己演过头,让苏北顾失去了聊天的欲望。她心思一转,适当地收起自己软弱的一面,问道:“阿苏妹妹平日在道观都做些什么呢?”
苏北顾心想,你未婚夫都逃婚了,难道你不应该更关心未婚夫的情况?毕竟你以后都是要跟他共度余生的。
吐槽归吐槽,苏北顾还是会予以回应的:“修行。”
覃如意说:“太笼统了。”
苏北顾:你这会儿倒是不内向了啊!
“打坐、吐纳、礼拜、种菜,还有琢磨阵法。”
覃如意好奇又诧异:“种、种菜?”
苏北顾颔首:“我们不像佛家的僧人会外出化缘,吃穿用度基本都靠自己。”
正式出家的僧道都是“寺观户”,虽然无法参加科举,但享受免税的优惠政策。尤其是本朝君王崇尚道教,不仅广修道观,还会给道观很多赏赐。
就拿苏北顾出家的太真观来说,道观名下就有上百亩道田,享受免税待遇后,只需将这些田租出去,靠收租就能维持道观上下三十多个道士的基本生活。
而道士们平日不全是在诵经、打坐,有时候也需要去喂养家禽、放牛及种菜。
“还挺接地气的。”覃如意小声道。
苏北顾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你知道‘钟仙姑’吗?”
“我是听着她们的故事长大的。”
钟仙姑的故事在大魏土地上广为流传,据闻,世上有两位钟仙姑,她们是亲姐妹。
姐姐是大魏开国皇帝亲封的紫衣道人,——道士中地位最高者。——现在广为种植的“土豆”就是她从海外带回来的。据传她三十岁左右便飞升,消失于世间了,因而世上关于她的记录比较少。
妹妹的名声则更响亮一些,她出生于乱世,历经大魏四朝,好几任皇帝都是她的拥趸,给她加了诸多彰显尊荣的封号,什么“微妙观贞真人”“清虚元真大师”……
她行遍天下,在医学,尤其是妇产科方面有着卓越的贡献,因此在民间拥有“顺生圣母”“助产神”等响亮的称号。
每个即将生产的人家都会请一尊她的神像回来供着,希望她能庇佑孕妇顺利生产。
不管是哪位钟仙姑,在她们不同的命运里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喜欢亲自下地耕作。
所以在以女道士为主的道观里,往往会保持这种亲自耕作的传统。
覃如意恍然大悟,旋即又问:“那阵法是行军打仗时布的阵吗?”
苏北顾语塞。
她要如何解释此“阵法”非彼“阵法”?
它是独属于修仙世界的产物,但又不能说完全没关系,毕竟行军打仗布下的阵法是为了克敌,属于一种“战术”。而她所修习的阵法也是以灵气为基础,借用术法来达到目的的一种“战术”。
苏北顾笼统地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术法。”
这是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内容,覃如意没有追问。
此时覃倌夫妻与卢氏也商议好了基本的婚礼流程。与原来的流程没多大的不同,只是考虑到苏北顾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所以取消了一些非必要的流程。
覃家还有一位行动不便的老人在家,覃倌不放心,便带着妻女提出了告辞。
卢氏巴不得他们告辞,自然没有挽留。
等覃家人走后,卢氏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想了想,指挥小婢女去烧点艾草熏一熏门口。
苏北顾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与死人打交道难免会沾些晦气,他们不打招呼便过来了,容易带脏东西进来。艾草辟邪,得烧些艾草把脏东西赶出去。”
苏北顾:“……”
你这么歧视人家,那为什么还要讨人家的女儿过门呢?!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苏北顾拦下了小婢女,对卢氏道:“有我在家,娘怕什么?”
卢氏愣了下,旋即高兴地说:“对,瞧娘这记性,都忘了你在家,咱也不怕脏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