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看见沈霁在院子外晃悠,疑惑地问她:“小郎君回来了为何不进屋去?”
沈霁反向刘嬷嬷打听:“隐娘在做什么?”
“除了看书还能做什么?”刘嬷嬷不解。
“就没有特别生气或是烦闷?”沈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不应该感到庆幸的吗?
“没看出来,不过云娘子平日是否生气也很难看出来,倒是小郎君,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会惹她生气的事情?”刘嬷嬷太了解沈霁了。
“没有……吧。”沈霁不确定地说。
刘嬷嬷纳罕:“这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的模样不像小郎君往日的作风啊!小郎君莫不是……”
沈霁只听完刘嬷嬷的前半句话,便醍醐灌顶:
对啊,她为什么要畏畏缩缩、犹豫不决?她怕什么?她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反而容易畏首畏尾,——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写照么!
想到这里,沈霁心中豁然开朗,笑嘻嘻地抱着刘嬷嬷的手臂:“嬷嬷,谢谢您,我想通啦!”
刘嬷嬷:“?”
“虽然不明白小郎君之前有什么事想不通,但既然你能想通那自然是最好。”
沈霁哒哒哒地跑回自己房中,为了昭告自己的存在,大声嚷嚷:“我回来啦!”
她看见屋内看书的李云杳似乎翻了个白眼,仔细瞧去,李云杳却是一副沉浸在书海中的专注、端庄模样,刚才的白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嗯。”李云杳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沈霁凑过去,李云杳却不动声色地将书合拢放到桌子另一边去。动作过于自然,沈霁并没有多心,道:“我与你说件事。”
“说。”李云杳身子向后倾,靠着椅背,慵懒地抬头看她。
“我们这次江南之行,官家很满意我的表现,所以答应要奖励我。本来他想奖励我当官的,但是我想,我可是答应了你要考科举的,怎么能直接越过科举去当官呢!于是我拒绝了官家的好意。但你也知道,我多讨人喜欢啊,官家非要奖赏我,我见他这么热情,也不好拒绝,就让他准许吕姐姐从良了。你说,我这事干得怎么样?”
沈霁主动坦白,当然,言辞修饰得有些夸张。
李云杳抬眸,眼神看不出喜怒,实则心底却在想:“你想得到我的认可?我想捏爆你的狗头才对!”
当然,她之所以这么想,并非是她不乐意沈霁帮助吕念川从良,也不会因此嫉妒吕念川。是沈霁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及臭美自恋的模样,让人好气又好笑。
不过说实话,沈霁也不算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自恋,从赵老大对她的态度来看,那确实是欣赏之外又喜爱的。究其原因,除了沈霁的马屁拍得特别真诚让人看不出一点谄媚之外,有时候还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如同在江南的时候,她以为沈霁天天出门逛街是贪玩好热闹,没想到沈霁能从中察觉到江南民生凋敝的内忧。
虽说赵老大势必会消灭江南、吴越、刘汉等政权,但发动战争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沈霁发现的内忧就是“人和”,哪怕赵老大清楚这一点,也会因为沈霁说到他的心坎上而欣喜不已。
李云杳平静地道:“挺好的,帮到了你的吕姐姐,她开心,你也开心,皆大欢喜。”
“你也不必挖苦我,我跟吕姐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只是把她当成姐姐、朋友,有机会帮助她脱离贱籍却为了名利地位而放弃,我还配与人为友吗?”
李云杳哼了哼:“你觉得我是反对你这么做?你这是把我李云杳当成什么人了?”
这不是以往她娘跟小娘吵架前夕的对白吗?!
沈霁意识到不妙,她可不能让原本轻松平和的对话演变成没有意义的争执。
眼睛骨碌一转,她蹿到李云杳身后去,狗腿地给她揉捏肩膀:“看书看这么久,累了吧?我帮你按摩。”
李云杳:“……”
这么生硬地转移话题,必然是不想让矛盾升级,虽然拙劣,但是不得不说奏效了,她也懒得跟沈霁吵起来。
沈霁见她没有发作,知道她必然不是很生气,这才嬉皮笑脸道:“我能把你当成什么人?总不能是圣人,也不是仙人,好人姑且算得上……”
李云杳拧开她的手,她龇牙咧嘴地缩手,又将准备起身的李云杳按住,继续道:“但一定不是坏人。对于世事,你看得比我长远,是我的良师益友,也是与我亲密无间的……娘子。”
沈霁本想说合作者,但话到了嘴巴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一句“娘子”便脱口而出。
李云杳愣住了。
沈霁感觉到李云杳似乎放弃了与她对抗,不再挣扎要站起身来,心中欣喜又得意:“有戏!”
李云杳将小鹿乱撞的窘迫掩饰在平静的面容之下,不过还是无法与沈霁对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在沈霁面前露出了破绽。她道:“这是跟谁学的?”
“这还用学吗?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沈霁低头,发现李云杳的耳尖微红,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这样的,还是害羞了。
她手痒,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下。
李云杳一个激灵,身子微颤,一股奇异的感觉直冲头顶,她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回头瞪沈霁:“你做什么?”
“那个……觉得有点好玩,就没忍住。”沈霁讪笑。
“回去读你的书!”李云杳暗示自己要镇静,然而不也看桌面的书都是什么书便将之胡乱塞给沈霁,想就此打发她离去。
“我向来在这儿读书的,我不走。”沈霁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李云杳匆匆逃开:“我走。”
沈霁也没追出去,她翘着唇角,心情颇好地坐下,将怀中乱七八糟的书放回桌面摆放好。突然,她发现这里面夹杂着一本颇为眼熟的书……
“这不是我在江南买的艳词吗?我不是让人烧掉了吗,为何会在这里?”沈霁仔细回想。
难道是她那时候漏掉了它,所以它夹在其余书里被带了回来?
沈霁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她回来后的这两日还未好好读过书呢,才一直没发现书堆里有这本“漏网之鱼”。
趁着李云杳不在,沈霁打开了它。
开篇便是牛峤的《菩萨蛮》,当读到“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之后,沈霁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些令人口干舌燥的画面:
炎热的夏天里,她与李云杳躺在冰凉的竹席上,旁边是冒着凉气的冰鉴,但即便是这样,汗水也还是融化了脸上的脂粉,顺耳耳鬓浸湿了枕头。
然后李云杳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献出一般,鼓足了勇气说:“今天我是你的了。”
……
沈霁把脸埋进书堆里。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太不正经了。要是让人知道她在脑海中如此亵渎李云杳,必然会骂她无耻的!
她花了好会儿才将这些旖旎的画面从脑海中赶出去。
当然,艳词并不是所有的词作都写得很低俗,那些绝大多数能被摘录进文集的都是艳而不俗、艳丽香软之作,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花间集》。
而学习诗词,也不能对某种词风带有偏见就不屑去了解它。
学习最重要的还是汲取所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同她在学习赋、杂文的时候,风格更接近于李穆、李云杳的雅正,但也会去接触、了解那些华丽的文风,然后从两者中写出自己的风格,既不会过于雅正而陷入古板,也不会华丽浮躁,而是偏于轻快豪迈。
当沈霁不带任何旖旎的念头去看这本词集时,她的心态可算是摆正了,很快便进入到学习的状态中去。
——
吕念川被放良后,沈霁也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然后她又过起了“向李穆请教—去窦家白嫖—在家接受李云杳的辅导”三点一线的生活。
到了四月底,之前便一直有修史消息传出,却始终没有正式下达诏令的修史之事终于敲定,赵老大让薛正安为主编,负责主持编纂梁、后唐、晋、汉、周这五个朝代的史书,同时又齐聚卢多逊、扈蒙、李穆等文学之士参与修撰。
李穆忙起来后便没空去教沈霁了,沈霁也没闲着,既然老师不能教她,那她就去找别人教呗!
于是她盯上了前阵子因为科举徇私舞弊案而被贬的李昉。
虽说李昉徇私舞弊、取士失当,但他是有真才实学的,且他最近被赵老大安排去打理国子监,——这可是官学“国子学”的最高学府,虽然它的教育的气氛不如地方书院那么浓郁,可它好歹还有生徒听学,还有掌刻印、出卖经籍等公事的职能。
顺便一提,沈霁跟赵老大合伙出版的书就是由国子监负责的。
基于以上重重原因,沈霁全然不在意李昉曾经的过错,溜达去了国子监找人。
作者有话说:
李昉:她来了她来了,她迈着白嫖的步伐走来了!
沈小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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