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对王继勋的事情表现得太过上心,这让薛吉、窦説都对她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沈霁见状,便也不全瞒着他们了,道:“实不相瞒,我此番过来实际上是为一宫奴而来。”
她将燕燕被王继勋带走的事情告诉了二人,不过却隐瞒了是受吕念川所托,二人顿时脑补了燕燕是沈霁的新欢,因被王继勋带走,所以她才火急火燎地赶到洛阳来,但是碍于王继勋的背景,又不敢正面向他讨人,才各种试探王继勋。
“我说你,带着正室和外室来寻外面的红颜知己,属实大胆。”薛吉吐槽道。
他并没有为沈霁把他们当幌子,忽悠他们来洛阳而生气,毕竟沈霁能告诉他们真相,已然是把他们当好朋友了。
沈霁也懒得解释燕燕并非自己的红颜知己,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王继勋那人残暴的性子,燕燕落入他的手中,我实在是担心。”
薛吉与窦説点头:“确实,而且古怪的是,我们方才到王家,王家仆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色,宅子里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欢歌笑语。照理说,燕燕弹得一手好琵琶,那国舅冒着私扣宫奴的罪责将她带走,想必是很欣赏她,要么是喜欢那张脸,要么是喜欢她的才艺,可我们却一点琵琶的声音都没听见,真是古怪。”
沈霁没想到她想到的事情,他们二人也这么快就想通透了,心想,忽悠他们出来果然是正确的。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心生一计,故意道:“要不我们上门去直接要人?”
薛吉白了她一眼:“我爹常说你聪明,可在这事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聪明!”
“那你说有什么好办法?”
“我——”薛吉顿了下,“你说得对,我们直接上门去要人,不过不是指名找燕燕姑娘!”
他跟窦説、沈霁凑到一块儿嘀咕,听得窦説也称赞他道:“薛兄,你这办法真好。”
沈霁心知已经把薛吉钓上来了,心中一乐,但面上还是保持质疑:“这办法管用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不成功就说是误会一场,相信那国舅也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就算有意见,肯定也奈何不得他们的。
“那明天你们到景家别业来,我们商讨一下计划。”
沈霁与他们分别后回到景家别业,她把薛吉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李云杳、吕念川,吕念川道:“这主意跟李娘子的想法一致。”
沈霁讶异:“你们居然背着我偷偷商议计划了?”
吕念川柔雅地笑着,道:“你不在,我与李娘子无事可做,也只能聊聊这些事,打发一下时间了。”
“那等这事办完了,我带你们逛洛阳。你们若是喜欢,我们在这儿住上一年半载都是可以的!”
聪明敏感如吕念川,在听到她说“把这事办完”而不是“救出燕燕”时,便已经猜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问:“霁儿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
沈霁知道瞒不过她们,心情有些许沉重:“今日我们去了王家,并没有发现燕燕的踪迹。而且,整个宅子都被一股不祥的气息所笼罩,就连那花圃的牡丹都透着不对劲……”
吕念川攥紧了衣袖,李云杳也抿着唇不发一言。
沈霁又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严重了。”
吕念川却摇头:“今日景三郎过来了,与我们说了些王继勋在洛阳这一年时间里的所作所为。”
据景三郎搜集到的信息所示,王继勋杀人几乎已经是不加掩饰的了,隔三差五就有棺材从里面抬出,偏偏他还寻了诸多理由,什么奴婢偷他的钱了,按罪当罚;还有奴婢辱骂他,对他不敬,被他失手打死……
因奴婢死的快,所以王家对奴婢的需求量很高,以至于洛阳城的牙侩都被他找了个遍,牙侩也是隔三差五就领着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奴婢进王家。连棺材铺的老板看到他家总是死人,都开始上门推销自家的棺材。
沈霁的眼神冷了下来,王继勋此僚不杀都不足以平民怨!
李云杳早已从气愤的情绪中平复下来,她看向沈霁:“你怀疑他那花圃里埋着尸首,但他既然已经敢明目张胆地杀人,将尸体装入棺材埋在野外,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吕念川道:“除非,花圃里埋着的与棺材里的尸体不一样。”
“我们今晚去看看棺材里的尸体,不就有答案了?!”
李云杳:“……”
吕念川:“……”
沈霁在某些方面还真是意外大胆,大晚上去开棺验尸,是觉得日子过得不够刺激吗?
沈霁是个行动派,想到了就去做,因此入夜后,她便在景家的安排下找到了被王继勋随意掩埋在野外的棺材,——王继勋大抵是作恶太多,也怕恶鬼索命,因此这地上散落了不少纸钱。
而且王继勋也没想到她会大半夜地来挖坟,故而这边并无人盯梢。
“沈衙内,真挖吗?”随行的仆役吓得瑟瑟发抖。
沈霁心里也发毛,但她当初放下了狠话,这时候灰溜溜地回去,岂不是丢面子?于是咬牙下令:“挖!”
坟墓是新修的,泥土还松软得很,因而三个年轻力壮的仆役卖力一同挖后,很快便看见里头的棺材了。在沈霁的指示下,他们撬开了棺材,在开棺后的那一瞬间,众人都被里头不成型的尸体吓得两腿发软直接瘫坐在地。
沈霁本以为王继勋只是凶残地杀死人,却没想到他凶残到将人分尸,眼下这尸体被分成了好几段,直接把沈霁吓吐了。
仆役看见沈霁的反应,急忙指挥另外两人:“盖上盖上!”
沈霁吐完后,又歇了会儿,才指挥他们把剩余的棺材都挖出来。无一例外,这些人死状都很惨,遇到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都是罕见的。
“小郎君还要再继续吗?”仆役已经开始能从容面对这些尸体了。
沈霁摆摆手:“埋好,回去吧!”
回到景家别业时三更都已经过去了,沈霁见房间的灯还亮着,也不敢进去,而是先让人去烧水沐浴。
厨房的人说:“热水一直都备着,这就为衙内打水。”
沈霁疑惑:“为何这么晚了还有热水?”
“娘子说衙内回来还得沐浴,因而锅里一直都烧着热水。”
沈霁心中熨帖,待仆役调好了温水,她再遣散众人,将自己沉入水底。
那一具具尸体悲惨的模样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
她从前听说在赵老大平西蜀、南平、南越之前,中原各地藩镇割据,政权混乱,很多将士没有军饷了就抓人来充当粮食,所以人命在一部□□居高位的人眼里压根就不算什么,更别说身份卑贱低微的奴婢的性命了。
或许正是这样,即便王继勋残害了奴婢,赵老大却也没有严惩吧!
就在沈霁沉思之际,她听见门开了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喝道:“谁?”
进来的人脚步一顿,旋即屏风后响起了李云杳的声音:“是我。”
沈霁松了口气,抹了把脸,将脸上的水抹掉,这才看着已经绕过屏风过来的李云杳:“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一个人跑去掘坟,我怎么可能先睡?”李云杳注意到沈霁的头发都湿透了,心知她方才理应是将自己埋进了水里。
顺手拿起旁边的猪胰子,道:“转过去,替你擦背。”
沈霁从善如流,趴在木桶处,背部大片的风光展露在李云杳面前。
李云杳用猪胰子沾了沾水,再抹在沈霁的背上,一边抹一边问:“你看到了什么?”
“几具腐烂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不过我在那里面没有发现燕燕的尸首,想来她还有一线生机,要么……”
要么她跟另一部分特殊的尸体一样,被埋在了王家那片牡丹花的底下。
李云杳也知道王继勋的手段,因此这在她的意料之内。
沈霁又道:“若能翻开他的花圃,或许就有答案了。”
李云杳转移了话题:“沐浴完好好睡一觉。”
沈霁没说话,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将王继勋绳之以法。
首先以赵老大那纵容自己人的性子,对他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夺官流放,然后还会在中途把人给放回来,等过个两年,风波过去了,又重新开始给他官职,让他啥事都不干却一直吃俸禄。
因他杀的多数是自家的奴婢,没有涉及到旁人的利益,故而追究这事的人也不多。说白了,就是刀没落到自己身上,这些官吏就不知道疼。
如焦继勋焦知府,他年迈,说他耳聋昏聩了也还说得过去,可那通判滕中正正值壮年,难道也没听说过这事吗?
显然不可能,只是他们不想为了一些奴婢而惹赵老大不高兴,因而才装聋作哑。
“既然他们打算装聋作哑,那我就把这事闹大!”沈霁暗下决定。
翌日,薛吉与窦説领着他们带来的女妓到了景家别业与沈霁她们商讨计划,薛吉对那些女妓道:“各位妹妹,我此番带你们来这儿,实则也是有事相求,若你们能帮我们一个忙,我们必有重谢。”
众女妓十分好奇:“郎君们客气了,不知道卑贱的妾身能帮郎君们什么忙呢?”
薛吉道:“我有一位红颜知己,名燕燕,本是教坊司的乐妓,可孰料在长春节之后,她便销声匿迹了。我四处苦寻她的下落,最后打听到她被王国舅带到这洛阳来。我此番来这儿,就是为了寻她。只可惜国舅宅的门难进,进了也难进去搜人,因此我想了个法子……”
薛吉的办法是他们带着女妓们继续招摇过市,并且越多人知道越好,等他们在洛阳转悠了一圈,再让一两个女妓与经常出入王家的牙侩往来过后藏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以自己带来的女妓失踪了而去报官,顺便制造舆论,让大家都知道那牙侩曾经跟她们攀谈过,他们就能以牙侩绑架了她们为由严刑逼供,把女妓失踪的锅扣在王国舅的头上,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去要人了。
当然,还能顺便打听他们卖给王国舅的那些奴婢的处境。
这么做需要女妓们与他们一同承担风险,而且碍于出身,她们的风险会比他们大。
薛吉把利弊跟她们说明白了,就看她们愿不愿意帮忙了。
众女妓一开始面色有些犹豫,毕竟她们都知道王继勋的凶名,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他。
这时,吕念川道:“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先说服牙侩将我买了去,再卖入国舅宅里,你们再找个由头进国舅宅找我。”
“不行。”沈霁断然拒绝,这个计划比他们带着女妓去国舅宅要危险许多,只能是下策。
“可众人之中,唯有我已经恢复了良籍,不会让牙侩生疑。”
沈霁的态度异常强硬:“我就算是硬闯,也绝不能让你再失去自由之身。”
吕念川欲言又止,最后被李云杳拉了回来。
兴许是这句话触及了女妓们内心最深处的禁制,其中一个女妓站了出来:“奴愿意帮忙。”
其余女妓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也纷纷站出来。
“若找回她,我必不会亏待各位妹妹的!”薛吉高兴地道,仿佛燕燕真的是他的红颜知己。
……
翌日,众人按计划行事,薛吉拦下了打算跟他们一块儿行动的沈霁,道:“你就不用跟我们一块儿行动了,去长寿寺找那个叫广惠的僧人,不是说他常出入王家做法吗?他那儿或许是突破口。”
沈霁道:“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啊!”
薛吉不服:“什么叫终于聪明了一回?我一直都很聪明的好吧!”
他雄赳赳地走了,沈霁才带着李云杳、吕念川去长寿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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