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杳是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进了太原城的。大宋多地早已取消了宵禁,可太原城情况不一样,赵老大对此地还有重重防备,因而皆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实行宵禁的。
刘冲在城门等来了李云杳,便策马在前带路,又驱策一人道:“快回去禀告郎君,云娘子的车驾很快便到了。”
马车内的李云杳闻言,终于探出头来打量太原城的环境。这儿一看就知道是刚经历了战乱,十间民宅至少损失了三间,而且好些大宅子都空了,想必这里原来的住户已经随着赵老大的队伍迁走了。
街道上到处都有重兵巡视。李云杳听说这是因为太原城的民风彪悍,很多对大宋不满的百姓会集结起来偷袭落单的士兵,因此才需要十人为一队,一起巡视。
李云杳过来时的队伍太显眼了,在路上又遭遇了一次盘查,刘冲道:“车内是随军转运副使、代州通判沈官人家的女眷。”
对方查看了刘冲所持的属于沈霁的鱼符,确认没问题后才继续放行。
李云杳已经感受到了这座城内形势的严峻,因此更加迫切地想到达沈霁的身边。
好在沈霁住的并不远,她住的是太原府尹的宅邸,新的太原长官还没有任命,——赵老大降了太原城的级别,改成普通的军事州,只是暂时还未正式下令,因此这座城只有李汉琼这位兵马钤辖,而他住的是原刘汉政权的宰相的府邸。
马车到了太原府衙门口,一袭官服的沈霁早已在等候,看见熟悉的身影,即刻奔到马车前,声音雀跃中带着几分压抑后的激动:“娘子!”
李云杳听见这声音,鼻子一酸,然而还是稳住了,端着架子从马车中钻出。她还未看清楚,便被沈霁一把拉住手给带下了马车。
“啊!”李云杳吓了一跳,见自己没有摔下马车,才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瞪罪魁祸首。
沈霁抱着李云杳,二话不说就将其抱回了宅子里,隔绝了外人的目光后,才将其放下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娘子你可算来了,我等你等得脖子都长了。”
还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李云杳掐了她的后颈一把,冷哼:“也不知道是谁,先前宁愿与我吵架,也不愿让我过来。”
沈霁嘿嘿地笑:“我不让娘子便不来了吗?”
李云杳决定稍后再与她算账,眼下还是得先看看好几个月没见过的人儿!
她端详沈霁的面容、身形,发现她比日夜刻苦读书那会儿还要消瘦,便知道赵老大虽然没有给她安排繁重的任务,但她的日子并不清闲,下巴越发尖了,还隐约能看见眼底的黑眼圈。
“娘子,我想你想得紧!”沈霁抱着李云杳开始撒娇。
李云杳又何尝不是?自成亲后,她还没试过跟沈霁分开这么久,哪怕去江南那会儿,她都是跟沈霁一块儿去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害相思。
“没有拈花惹草?”某种程度上,李云杳也是口是心非的人,明明想沈霁想得紧,却仍要说些酸话,“我可听说了,这次拿下太原,官家将彭城郡公的上百乐工编入宣徽院,有些彭城郡公的姬妾则赐给了底下的将领。”
沈霁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赏给将领又不是赏给我。”
“这么说你还挺遗憾没赏给你?”
“我不遗憾!”沈霁说着,又改口,“我只是替那些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女子感到可惜。”
实际上太原城的百姓“抗宋”抵抗得厉害,明明刘继元都投降了,他们还要袭击宋军,赵老大有气,故意放任将领们掳掠妇女,沈霁等人纷纷劝谏,说只怕会激起太原百姓更加激烈的反抗之心,具体可以参照川蜀当年的全师雄之叛乱。
赵老大这才下令约束底下的将领们,令其不得骚扰太原城内的百姓。否则不仅是刘继元的姬妾,只怕太原城的妇女都要被掳走了。
“算你安分。”李云杳道。
沈霁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而且还颇为暧昧:“娘子,我这么安分,你是不是该奖励一下我?亲亲我如何?”
她这话没有避着宅子内正在搬行李的下人,李云杳面红耳赤,拧她的脸蛋:“大庭广众之下,你也不害臊!”
沈霁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会心一笑,拉着她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吩咐左右道:“娘子一路风尘仆仆,快去准备热水,我要亲自替娘子沐浴更衣。”
李云杳骂她:“沈世卿,你不要脸!”
沈霁左耳进右耳出,待热水准备好,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李云杳来了个鸳鸯浴,再从桶里辗转到床上,门外的婢女捧着为李云杳准备的衣物,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最后听着那久别重逢,恨不得将数月未曾吐露过的声音一次性叫唤出来,婢女们连门口都不敢待了。
待到第二天,沈霁才在李云杳的嗔斥中出来将衣物拿进去。
尽管沈霁想抱着李云杳赖床到日上三竿,可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了,天亮没多久,就有人来找她商议事情。
作为新科进士,沈霁才刚踏入仕途,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一般不会有人主动找她处理政务。但是作为赵老大的近臣,沈霁在随军的过程中也展露了其财务方面的才能,尤其是她还挂着一个随军转运副使的差遣,有很多关于战事善后的事情也有她发光发热的余地,她要处理的事情自然就变多了。
沈霁只好惜别了李云杳:“娘子先让仙仙姐和刘冲带你熟悉一下太原,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寻你!”
“去吧,我先睡个懒觉。”李云杳感觉身子骨都要散架了,——并不完全是昨夜床笫之欢的缘故,主要是连日赶路,路上颠簸颠的。
沈霁出门去后,李云杳睡到日上三竿,觉得身子没那么疲倦了才起来。婢女给她端了吃食上来,道:“这边的食物没有咱们汴梁的精细,娘子先将就吃着。”
李云杳在路上吃得并不算好,因而能在这里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已经算是不错,又哪里会嫌弃?
“这粥口感不错,是好米。”
等这边安定下来了,她得买些寄回去给爹娘、公婆,让他们也尝一尝才是。
李云杳吃完了饭,又在府衙内走动消食,没过多久,府衙内的胥吏都知道她是沈霁的妻子了。
午后,沈霁才抱着一堆账册簿子回来,李云杳凑过去看,上面都是刘继元在位期间,其统治疆域的户籍、账册,记录了人口、民田、赋税收入等数据。
李云杳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籍帐,讶异道:“这汉地人口如此之少?”
也不怪乎她感到惊讶,只因十州、四十一县,记录在册的户籍数只有三万五千户,只有大宋一个州的人数。
“实际肯定不只是这么少,毕竟客户没有编入这里,而且汉地常年战乱,内政也颇为腐败,刘氏|父子为了孝敬他们的‘父皇帝’契丹主,设了诸多苛捐杂税,许多百姓早已逃散,人口自然就少了。”沈霁道。
整个北地如此凋敝不堪,更别提代州的情况了,只怕比太原要凋敝数十倍!
沈霁到了代州后,首先要做的肯定也是弄清楚代州的人口,将没有记录在册的人口给编进户籍中,再去处理田亩、赋税等事。
不过代州的情况这么差,只怕很难做出政绩来。
好在沈霁没有想着政绩,她处理完一部分账册后,又在第二天去拜访折赛花时,把李云杳也带上了。
沈霁不清楚杨业和折赛花的未来,李云杳却很清楚,他们的名字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什么杨家将、佘太君,都是以他们为原型的。
至于潘仁美这个大奸臣,她没听说过朝中有这个人物,但也猜到原型大概是潘美。也不知这位立下赫赫战功,名声显著的开国功臣后来做了什么,才会被人骂了千年之久。
收回杂念,李云杳也清楚不能以后世的目光来看待眼前的事物,毕竟相隔千年之久,谁又能肯定后世说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呢?
沈霁见了折赛花便嚷嚷:“折婶婶,我带我娘子来见你啦!”
折赛花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多了个侄儿,目光落在李云杳的身上,英气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前几日便听你一直念叨,今日可算是见着人了。”
李云杳向折赛花行见面礼:“李云杳见过折娘子。”
沈霁与杨业虽然差着辈分,但二人是同僚,李云杳喊折赛花一声“折娘子”也符合礼仪。
不过沈霁已经喊折赛花为婶婶,李云杳私下自然也会改口,“于公已经以代州通判之妻的身份行了见面礼,那么于私,也该以晚辈的身份跟从官人对您的称呼,尊您一声‘折婶婶’了。”
折赛花笑道:“今日若不是为了公事而来,那就不必这么客套。”
沈霁问折赛花:“折婶婶何时前往代州?”
杨业已经率领兵马前往代州述职了,折赛花仍在太原。
“时间还说不准,怎么了?”
“我后天便出发前往代州,我娘子这不是刚来嘛,想着她舟车劳顿很是辛苦,就准备让她在太原多待一段时日。我想将她托付给折婶婶,让折婶婶届时带她一同前往代州。”
沈霁话刚落音,李云杳看向她的眼神便冷了几分,似乎在因为她打算抛下自己一个人先去代州而感到不满。
折赛花自然看出来了,道:“我倒是没问题,可你这娘子看起来不太乐意。”
沈霁也知道李云杳不乐意,可李云杳刚到太原,最好休整一段时日,况且她跟折赛花在一块儿,安全有保障!
“娘子”
李云杳瞪了她一眼,准备回去再收拾她,嘴上道:“我听官人的。”
折赛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两口,显然,李云杳一看就是腹有诗书的大家闺秀,但她的性子并不沉闷,与沈霁的相处中,地位势均力敌,甚至还压了沈霁一头。
再说沈霁,她总觉得此人浑身透着古怪……她可没见过这么眉清目秀、长相柔美的男子,当然,考虑到沈霁是宰相之子,自幼娇生惯养,养出了这小白脸的模样也说不准。
沈霁也不管回去后要被李云杳如何教训,总归她此时答应了下来,便趁机让李云杳跟折赛花培养一下感情。
回去的时候,李云杳果真没有给沈霁好脸色,到家关上门才道:“你后天去代州却不告诉我,是怕我收拾行囊跟你一块儿去吗?”
“我不忍心你一路奔波。”沈霁解释。
李云杳又冷着她一天,直到她第二天要出发去代州,才又心软地给她收拾行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15:15:432022-06-2320: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吗滴瞄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凌50瓶;知闻48瓶;将离献芍药34瓶;阿柠、看客20瓶;keke、我喜欢吃鱼、岁月静好、我家胖胖好可愛10瓶;异梦、胭脂的那条鱼5瓶;固步自封、我飛呀飛呀飛2瓶;火山啊火山、猫猫树、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拱手河山为卿一笑、hl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