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放浪不羁的少女和吊儿郎当的少年一前一后地从后门进入课室,如入无人之境,让正在讲台上的老师都不由得停下了课件讲解,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们。
“你们干什么去了?不好好学习上课,整天逃课像什么样子,还想不想学习了?不想学习回家去!”
要问授课老师最不喜欢哪种学生,那必然是成绩不好还不肯努力,拉低全班平均分,影响自己奖金的那类学生。
学生家里再有钱哪又怎么样?学校又不会因为她的纵容而额外给她多发一些奖金。
当然,她不喜欢这类学生一般都会置之不理,管教学生那也是班主任需要操心的事,她此刻开口那是因为这俩人影响了课堂的纪律,她如果不开口表明自己的态度,别的学生以为她是持纵容态度而有样学样那就是她的责任了。
沈霁和薛惟吉已经被批评习惯了,往往是左耳进右耳出,该认错时态度也极好:“我们想学习、爱学习、爱学校、爱老,这个就算了吧!我们知道错了,老师!”
授课老师一噎,怎么早读时不见你们喊得这么整齐响亮?
还有,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们原本要说那句“爱老师”的。
老师板着一张脸:“回到座位上,继续上课!”
45分钟的课尽管在沈霁的拖延下只剩二十多分钟,然而她仍然觉得这二十多分钟过得无比漫长。这门课又是她最不喜欢的英语课,听得她昏昏欲睡,脑袋好几次都磕到了桌面那排竖起来,占据了桌面三分之二面积的书本和习题册。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沈霁直接把自己的书推到同桌那边去,然后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同桌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说什么。
教室后排的薛惟吉跟同桌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引得前排的同学也回过头来:“什么?新来的校花不爱美男爱美女?!”
薛惟吉一脸得意:“嗯哼,而且爱的还是咱们沈大小姐!”
突然一本书从远方砸来,沈霁在那边瞪他:“爱你个头,造谣犯法知道吧?”
薛惟吉接住那本书,直接唱了起来:“爱你孤身走暗巷”
他的同桌推了他一把:“那到底是真的,还是你造谣的啊?”
“放学就知道了,校花约了沈大小姐放学见。”薛惟吉挤眉弄眼,像极了那獐头鼠目的猥琐男。
众人顿时起哄着放学后要留下来凑热闹。
沈霁可不想让他们看猴戏那般看自己跟李云杳,——哪怕她也有事想问李云杳。
等放学的铃声一响,沈霁立马溜出了课室。
南教学楼四楼理科生物实验教室里,李云杳摘下护目镜,目光透过窗外,看向那道朝校门口奔去的矫健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身旁实验小组的成员凑了过来,说:“那不是沈霁吗?听说放学很是积极,但第一次见这么积极的。”
李云杳扭头看她:“沈霁?”
“是啊,也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她爸是咱们省乃至全国富豪榜的这个。”同学比划了一个手势。
“哦”李云杳恍然大悟。
同学又悄声说:“她叛逆得很,还喜欢女的。你知道咱们学校毕业的吕七君学姐吧?”
“童星出道,现在新晋小花的那个吕七君学姐?”
“对,沈霁喜欢她,追了她几年呢!”
李云杳眉峰挑了挑:“她们相差了四岁吧,吕七君留级了?”
“咱们学校以前是有初中的,沈霁初中的时候就是在咱们学校读的,她刚好是最后一届,入学的时候就遇到了吕七君,一直对吕七君穷追不舍,咱们学校好多学生都知道。”
李云杳没说什么,只是收拾了实验桌上的东西,清洗干净后,拿起自己的课本就离开了课室。
……
在学校门口的餐馆吃完晚饭,沈霁才慢悠悠地回到学校的操场。她其实是想回家的,奈何晚上还有晚自习,司机要等晚自习结束后才会来接她。
她坐在操场旁边的阶梯上,一边消食,一边摸出手机来玩。
刚取消静音,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沈霁看了眼备注的名字,接了电话:“喂,吕姐姐。”
“放学了?”
“嗯。”
“那出来东门,带你去吃晚饭。”
“你不早点来电话,我都吃完了。”
手机那头顿了顿,好会儿才继续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我的目的是吃饭吗?我这是想找个理由见一见你!”
沈霁在阶梯上躺下来,翘着二郎腿,说道:“别了吧,等会儿被人看见了,又要说我是你的舔狗了,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的面子不是早就在教导主任的训导之下,丢得一干二净了吗?”
沈霁:“……”
手机那头笑了起来,只是沈霁越听越觉得笑声有点近。她抬头一看,发现一个大夏天里头顶渔夫帽、戴着一副占了半张脸的墨镜,还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朝她款款走来。
沈霁撑起上半身,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怎么来了?”
女人挂了电话,笑说:“你沈大小姐不来见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沈霁环顾四周,这会儿走读的学生基本回家吃饭了,住宿的学生在饭堂,操场上只有少数体育生和正在做运动的学生,极少人会跑来被太阳晒得有些滚烫的阶梯上坐着,更不会有人像沈霁这般没形象地躺下。
女人坐下后发现阶梯有些烫,脸色顿时有些古怪地往沈霁身上扫过去:“你这是铁板烧自己?”
沈霁坐了起来,问:“找我有事?”
“来看看你。”
沈霁没吭声。
“最近有没有谈恋爱?”
“别人不都是问学习的吗,你怎么问有没有谈恋爱?”
女人说:“你的学习成绩不是一直很稳定的吗?稳定倒数第十,压根就不需要操心吧!”
沈霁略骄傲地说:“那是当然,稳定倒数第一压根就没有难度,也不具备挑战性,像我这样稳定倒数第十的,全年级、不,全校只此一例。”
女人摘下了墨镜,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好几次伸出手想捏她的脸,最后都收了回来:“遇到你想等的那个人了吗?”
沈霁看了过去。
女人,即吕七君回想起她初次见沈霁时,后者才刚上初一,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当时学校有元旦晚会,没什么通告的她答应学校出一个节目,而表演完后,她在后台休息,沈霁就大咧咧地进来了,那些工作人员也不拦着,她后来才知道学校的礼堂就是沈霁她爸赞助建造的。
沈霁仰着头看她:“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吕七君觉得好笑,说:“你在电视上见过我吧?我很早的时候就演过电视剧、拍过广告了。”
沈霁略傲慢地说:“电视剧有什么好看的?我不看电视剧,也不看广告。”
吕七君耐着性子问:“那你是在哪里见过我呢?”
“记不清了。”沈霁抱着两条手臂,沉吟片刻,说:“好像是什么教坊,你叫着我的名字……”
吕七君:“……”
有够离谱的,她怎么不记得这回事?别不是在做梦,把梦里的情节当真了吧?
等一下,教坊?
“我一年前在一部古装剧里当过女三,角色就是教坊的琴师,你是看了电视剧,把戏里的故事当真了吧?”
沈霁迷茫了:“是吗?”
吕七君给她推荐了自己演的电视剧《与君欢》,原著是作家阎舒写的言情《权臣驸马俏公主》。
沈霁:“……”
阎舒,那不是她家老头子的原配吗?
虽然心情有些微妙,但沈霁还是抽空看了眼这部剧,大概讲的是出身豪门的男主,少年时期惨遭变故,父死而家族破落,他在夹缝中生存,苦苦挣扎,凭借着自身的毅力和能力获得了架空王朝的摄政王晋王的认可,到晋王的身边当一个侍从,然后与晋王的女儿相识相爱。
晋王后来杀兄夺位,女儿也成了公主,男主与女主经过重重磨难,终于走到了一起,然后夫妻帮助皇帝稳固地位、开疆扩土,最后功成名就、扬名立万。
吕七君在里面饰演的是亡国将领吕翰之女吕念川,她沦落到教坊当了一名琴师,然后被亡国的余孽找到,密谋刺杀皇帝复国,结果被男主和女主识破奸计,余孽们被一网打尽,吕念川最后也香消玉殒,结局可悲可叹。
“放屁,这是什么狗屁魔改历史的魔改剧?!”自诩成绩差的沈霁,好歹也知道一些历史故事,这剧虽然说是架空的,实际背景就是取材于宋代,只不过把太|祖赵大写得短命了九年,那什么晋王在历史上其实是太宗皇帝的叔叔赵二。
“原来阎阿姨是赵二的粉丝?”沈霁面色古怪地嘀咕。
沈霁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段历史尤为在意。吕七君再次见到她时,是在阎舒的工作室里。
《与君欢》这部剧,阎舒也是编剧之一,吕七君为了更好地演绎吕念川一角而曾与阎舒讨论过剧情。阎舒作为知名作家,也有许多资源,她对吕七君的观感比较好,因而双方依旧保持着往来。
沈霁之所以会出现在阎舒的工作室,则是她通过了沈父找了过来。
小三生的女儿找上门,换作任何一个原配都无法容忍,然而阎舒对沈霁的态度却很是心平气和。没有厌恶、憎恨或什么负面情绪,当然,也不曾带有什么情感。
“你怎么在这里?”吕七君问沈霁。
沈霁说:“我来跟阎阿姨讨论历史。”
吕七君早就了解过沈霁的学习情况了:“就你这历史成绩,还讨论历史?”
“了解历史和学习成绩是两码事,就算我通晓上下五千年历史,也并不代表我历史成绩就能好!”
沈霁颇为怨念,你说学历史就学历史嘛,偏偏还得去了解什么“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之类的内容。
吕七君头一回看到把成绩差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阎舒并没有介入她们的争执之中,只是对沈霁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历史并非我所写的那样。”
沈霁:“……”
她点点头:“嗯。”
阎舒给自己倒了杯茶,热腾腾的热气冒了出来,阎舒指腹从杯沿处抹过,语气耐人寻味:“所以我写的是架空历史,一个虚假的故事。”
经二人这么一说,吕七君对原来的历史也产生了兴趣,——她是艺考生,文化成绩比较差。但她自认为跟沈霁这种学渣不一样,她好歹是有艺术特长的。她问二人:“你们好像对那段历史比较感兴趣,为什么,那个时期,有什么特别吸引你们的地方吗?”
沈霁沉默了,阎舒瞥了她一眼,端起凉了一些的茶,抿了口,才继续悠然地说道:“那段历史有趣的地方可多了,不管是科技史、文学史、教育史甚至是女性觉醒史,那段历史都是重中之重。因为那段时期是除了唐朝外,女性得以走上历史舞台,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历史时期。”
“您说的是舒国夫人李云杳吧?”吕七君道。
沈霁的心莫名地随着“李云杳”这个名字跳了跳。
李云杳,字雅山,号云遮居士,宋初著名女性文学家、教育家和军事科学家。一生著作无数,流传于世的文集、诗集等达上百册,是女学的开创者,经其教导,通过童子科获得功名的女学生达八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宋朝中期,女学的蓬勃发展也离不开她的影响,历史上曾经举办过的两次女子科举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可惜守旧派掌权后,经过一系列的改革,取消了女学,又下令禁止女子参加科举,最终,这段举措也湮没在了历史中。
除此之外,李云杳还有一些流传于世的著作证明,她曾研发过一些火器,大大地推动和发展了火|药的生产水平。
有人笑说,李云杳若生活在现代,那必然是一个文理都不偏科的全能学霸。
沈霁瞅着阎舒:“您写架空的故事便写吧,关键是,为什么要拉踩沈继宗呢?您讨厌沈继宗?”
沈继宗在《与君欢》是一个纨绔子弟,仗着他爹是宰相,一直跟男主作对。
历史上的沈继宗好像没这么不堪吧?
沈继宗,字世卿,咸泰元年进士及第,授将作监丞,通判代州,后直史馆,出知扬州,升河北道转运使。
咸泰九年出使大辽,归朝后任疏密直学士兼签署枢密院事。次年,以本官同知枢密院事。
后父丧,丁忧三年,起复给事中,官拜枢密院副使。主张迁都洛阳。
至兴七年初,迁都洛阳,升礼部侍郎,拜参知政事。
次年,丁内艰(母丧),一年就起复视事。
顺安三年,加官吏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
其女沈氏宣雅封贵妃,其加尚书左仆射,封舒国公。
……
沈继宗与李云杳之女是高宗的贵妃,颇为受宠,因而高宗时期也是女学最为兴盛和童子科女神童最多的时期。
高宗与皇后无子,高宗死后,沈贵妃所生的儿子明宗继位。明宗年少,由沈太后垂帘听政。在沈太后的推行之下,办了两届女子科举。然而明宗长大后,因听信沈太后要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传言,导致母子之间发生了嫌隙。
沈太后还政于明宗后没多久便病故,守旧派掌权,下令禁止女子科举,后来更是禁止女神童参加童子科。女学也在此打击下迅速没落……
沈霁收回思绪,听得阎舒回答说:“我不讨厌沈继宗。实际上,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历史,我也迷糊了。我时常做梦,梦见有好多个我,生活在那个赵二篡位成功后的时空的我;生活在我们所熟知的这段历史上的我;还有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却有了穿书经历的我。真真假假,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我。”
沈霁道:“阿姨,我帮您约个医生看看?”
阎舒瞥了她一眼,收起了迷茫,眼神变得清醒又锐利:“没事就回家去吧,少来我跟前晃悠。”
沈霁走了,吕七君没一会儿也跟了出来,好奇地问她:“你跟阎编剧是什么关系?”
沈霁沉吟片刻,说:“简单来说,我家老头子跟我妈绿了她。”
吕七君:“……”
我靠,小三的孩子都这么嚣张了吗?居然还敢登门膈应原配!
吕七君惊呆了:“等会儿,《与君欢》里的沈渣男宰相该不会就是以你们家为原型写的吧?毕竟历史里,沈亿陆跟阎氏好像没有这么狗血的事发生啊!”
沈霁耸耸肩:“或许吧!”
吕七君:“……”
好不要脸的小孩。
……
事实证明,沈霁还能更不要脸。
她亲妈不管她,她隔三差五就来阎舒的工作室晃悠,阎舒也不拦着她,她就窝在那待客的沙发上,光明正大地看阎舒还未发行的稿子。尽管阎舒不需要她的点评,但她仍津津有味地给予点评(吐槽)。
吕七君都麻木了,后来在学校遇到她,也会逗一逗她,结果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她喜欢自己的传闻来。
沈霁在阎舒的工作室里吐槽:“我承认你是有点姿色和才艺,但我是谁?我是沈霁哎,我花容月貌,看自己的颜就看够了,又怎么会看上你?居然说我是你的颜值狗,这群人真的是瞎。”
吕七君:“你什么意思,看上我是很不堪的一件事吗?喜欢我的人能绕学校操场一万圈好吧!”
阎舒只觉得她们吵闹,想把她们赶出去。
她对沈霁说:“你快中考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早恋。”
“我肯定不会早恋,毕竟我还没遇到我想等的人呢!”
吕七君问她:“你想等的人?你在等谁?”
沈霁说:“我也不知道,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要等,迟早有一天能遇到的。”
——
遇到想等的人了吗?
这话是吕七君问的,却也是沈霁在心底问自己的。
脑海中浮现遇到李云杳时闪过的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沈霁想,或许她真的等到了。
夕阳将身影拉得斜长。
忽然一道影子出现在阶梯上,沈霁抬起头,目光瞬间撞上了那清冷深邃的眼眸。
李云杳抱着课本,站在阶梯下,恰好与坐在第三阶梯上的沈霁平视。她的嘴角噙着一丝淡笑,说出来的话却泛着冷:“不是说好了,放学在课室等我的吗?嗯?”
作者有话说:
沈小鸡:捉奸现场(不是)修罗场?!
阎舒:庄周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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