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烛火摇曳,烛芯滋滋作响,江沅打开门便看见刀削般的下颌线半隐在门边。
“怎么…?吓到你了?”
赵凌煜声线温柔,恐惊扰了睡梦人。
说完,他浅浅地勾笑,笑得冰冷又邪气。
门外忽地吹进一阵夜风,他长身玉立,被吹得衣袂飘飘,却冻得江沅浑身发颤,只觉得有阵刺骨的冷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心里。
赵凌煜没再看江沅,而是径直朝屋内走去。
“赵凌煜!你一外男深夜闯入皇上妃子的寝宫,这传出去…十个脑袋都不够鲨的!”
江沅双手抱胸站在门前,警觉地看着那人很是“自觉”地坐在八仙桌前,气定神闲地自斟自饮。
“哦?是吗。若是此事被较真,沅娘娘你…觉得自己能脱得开身吗?”
赵凌煜慢慢托起那碧色茶盏,玩味地拂弄氤氲的茶气,而后慢慢抬眸看向她,清隽的唇角噙着笑,眼中倒映着烛火,光华流转。
暧昧的氛围拉扯到了极致,可江沅此时却觉得痛苦不堪。
她冲过去,双手撑在桌边,俯身咬牙道。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
赵凌煜忽地伸手,掐住了江沅的脸颊,微微拽近了些。
“江沅…我今晚既然敢来找你…就不怕承担任何后果!”
男人抬首靠近了些,对着她的那颗泪痣轻轻呵气。
“别逼我…用强…”
说是迟那时快,江沅突然大喊。
“沐…”
兮字尚未脱口,便又被赵凌煜捂住了嘴。
门外的风突然吹灭了屋内的蜡烛,江沅努力地适应黑暗。
赵凌煜在黑夜里更是肆无忌惮,动作如白日般灵活。
他纵身跃过桌子,一把拉住想要逃跑时江沅,利索地将她锁进自己的怀里。
“登徒子!我可是皇帝的妃子,你竟敢如此对我?”
江沅感受着“热源”的靠近令她非常不适,一瞬间感觉这热度扩散脸颊,蔓延到耳根。
“哈哈哈…那鲛人不是对你说了么,皇帝将死,未亡人…的结局,啧…”
“你…!简直无耻!”
江沅气极,没想到堂堂沽国镇国将军居然如此难缠!完全颠覆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枉费王家贵女对你痴心一片,她要知道你是如此轻浮一人,真的是芳心错付了!”
“彼此彼此吧…你贵为皇帝宠妃,却跟一只鲛勾勾搭搭…这要是传出去…恐怕是等不到成为未亡人咯。”
赵凌煜又笑了,他挑了挑眉,借着月光,勾勒出唇角的弧度,显得更是阴险、狡黠。
“我都说了…没看见什么信件!别再我这徒劳了。”
江沅绕回话题,依旧嘴硬道。
在没弄清楚来人是敌是友时,紧咬不说,应该是为上策。
半晌…
“哈哈哈!”
赵凌煜松开她,突然大笑了起来。
一个跨步,准确地坐回罗汉椅前。单手支颐,另一只手从容地摸着灯芯,很快屋内又重新亮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
江沅今晚简直要被赵凌煜折磨崩溃,这又是唱哪出?
赵凌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英挺的眉眼也变得柔和,极致清隽的脸庞,此时更是添了几分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气。
传闻中的他,是沽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赵家世代良将,祖上饶是开国将军,功勋累累。
到了他这一代,更为争气,年年镇守外海抗击倭人,十八岁便受封为镇国将军。
有道是民间暗自歌颂:“沽国今犹在,赵家咏流传。”
江沅望着赵凌煜出神…
蓦地,又被他的一句话拉回了现实,而后被现实狠狠暴击。
“江沅…你仔细想想,我今晚有说过那物件是一封信吗?”
赵凌煜起身走近江沅,瞬间高大的阴影覆盖上来。他语调闲散,却又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封信既然在你这,就替我好好保存吧…”
“毕竟…我替你保守鲛人的秘密…亦是辛苦。”
“你说呢?江沅。”
赵凌煜叫着她的全名,毫不在意尊卑之礼,邪佞狂妄的姿态如同他一身玄色衣袍在黑夜里徜徉,不管不顾、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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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沅眼见着他跳窗走了,回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心中涌出一股狂潮般绝望情绪,让她感到浑身冰凉。
看来…今年的冬天是真的不好过。
翌日,彧王帝桀居然决定为赵凌煜接风洗尘,昨日之事仿佛大家都被抹了记忆般,默契地不再提。
接到“老人精”传来的旨意,江沅是真的不想去。
昨日才见了那“玉面阎王”,今日再见,怕是没什么好事。
“劳烦公公,可不可以通报下,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参与接风宴。”
江沅说罢,手上的动作配合地扶额,木兮赶忙搀扶,制造弱柳扶风的氛围。
“哟!沅娘娘,这老奴可做不了主。您也知道,赵小将军他甚少归朝,经年在外征战辛苦非常人。得回今日不但是接风宴,也是赵小将军与王家贵女的订婚宴。您这要还是不去…怕是会惹恼了圣上啊…”
“老人精”撂下话就跑了,他抹了抹额头上,那一头焦虑的汗,不禁又打足了精神。
这一家一家的通传各宫娘娘,可不能耽误了接风宴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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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虽是彧王举办的家宴,可这宴会的主角当然就是赵家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以及他的未婚妻,王萱娇。
江沅努力地安慰自己,这场宴会自己不是主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管怎样,只需要小心翼翼陪着乐呵就行,至于…赵凌煜,他应该无暇“招呼”自己吧。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江沅一直在想这封信件的主人究竟是谁:如果是赵凌煜的,可是感觉他也并非那么着急;可如果不是的,那到底又与他有何关联。
“唉…如果裴寂在身边就好了。”
鲛人能够蛊惑人心,必能看透赵凌煜的真实意图,可惜裴寂如今负伤严重,真让他强行施法术,江沅确有些不忍。
眼瞧着要至宴会开席时间,江沅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宫阙万问藏瑞气,御苑,千顷漾祥云。
彼时轩窗四敞,金光浮跃。
江沅到的有点晚。
本想窝着后排尽力吃喝便好,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彧王发现,“好心地”让“老人精”请自己坐到最前排去。
“沅儿…怎的来晚了?还好你和赵将军昨日因为一场误会早已相见,不然这来迟了,倒显得有些失礼了。哈哈…”
彧王似好心情地搂着苏和静,不拘地玩笑道。
苏和静此时更是魅得娇滴,亚麻色长发高高盘起,露出白皙的天鹅颈,满头珠翠在日影下熠熠闪光,一双明眸勾魂摄魄,勾得帝桀痴嗔了几盅酒,倒有了三分醉意。
美人明眸转向江沅,暗了暗,似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江沅听了彧王对自己迟到的“指责”,很是不情愿朝他左手边的位子福了福身,而后走向赵凌煜的对面,跪坐下来。
“谢皇上对微臣的抬爱。只是沅娘娘来得稍晚些…无妨。”
赵凌煜见江沅绷着脸对自己表达歉意,连忙向彧王表现自己的大度。
话虽然对帝桀说的,可他却丝毫没有行君臣之礼。
反而朝向江沅,单手举杯,笑得散漫不羁。
而后,一饮而尽!
这…在场的人都惊了,谁都没想到赵小将军竟如此地逾越礼数。
虽是他的接风宴,可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地回来,居然还敢在宴席上公然“调戏”帝王妃子,未免也太狂妄了!
大家小心地朝彧王望去,哪知君王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与身边的美人嬉戏,忘了在意君臣之礼,竟毫无反应,而是大笑地说道。
“人齐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江沅这才松了口气,自动忽略了因为自己而形成的小风波。
赵凌煜就坐在她对面,没有了夜行衣和武将服的装扮,反而看起来有种文弱的书卷气。
只见他今日着一身白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那衣袂仿佛无风自动,给他增添了几分仙风神采。
他侧身与王萱娇说着什么,好看的眉眼夹着宠溺的笑,哄的贵女连连娇羞浅笑,对面虚人无处避,转头佯看画屏风。
歌舞宴行将过半,彧王帝桀也终于说到了正事。
“崇文(赵凌煜的字号),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孤瞧着你跟娇娇着实登对,不如择一日让你俩尽快完婚!”
“唔…眼下沽国时和岁丰,四海归心。成亲之后,你便留在京城吧。彼时宜家宜室,外海征战、枕戈达旦,与尔不适。不如在家陪着美娇娘,岂不快哉?”
此刻,所有人都缄默不语,无人敢接话。
台下虽缓歌缦舞,但仿佛默剧般似没了声响。只有各自人的心思在暗涌,大家默契般低下头,或自斟、或吃果…
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人物,闻言、单臂置于案几,撑着流畅的下巴,声音闲散。
“是!微臣…领旨。那么作为娇娇的姑母…有劳皇后娘娘替微臣择一良日,娶了美娇娘。”
王皇后听了,执著的手颤了颤,犹疑地瞧向了江沅。
江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