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掂掂手中碎银块,说道。
“这银子我感觉得有二两重呢。”
薛明照摸摸她的发顶。
“你那什么心肺复苏术,别说是二两,就算二百两都值得。不过韩管事最后那句话,倒是比银子更值钱。”
云婵目送马车走远,将大门关紧,奇道。
“为何?”
“我曾听人说过,鹤寿堂并不只开在元县,上清州内十几个县城均有分铺,这样铺子里的管事,说话想必是有几分用处的。”
他卖猎物、山货常在县城走动,后来与酒楼定下固定生意以后,与后厨们混熟了,县城里的事情他多少比平常村里人知道更多。
薛家二老刚刚在堂屋里把院中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叫门时他们就听见了,本想出去一起迎客,但看门外人穿着不像农家人,怕出去说错话便直接躲了起来,见人走了这才出来收拾桌上的茶碗。
云婵见着王香月便问。
“娘,你缝补用的剪子呢?”
“你要剪子做甚?”王香月纳闷。
她笑吟吟地举起手中的碎银块:“这是我刚赚的银子,用剪子剪开,交八成到公中!”
纯银很软,拿剪子就能轻松剪开,但要分精准得拿戥子去称,家里是没有这玩意儿的,只能大概目测分出来。
剪好以后她喜滋滋地跑进侧屋翻出钱袋,将一角银子丢进去,听得“叮当”一声。
她举起钱袋在耳边摇晃,铜板和银子在钱袋里被晃得直响,沉甸甸地在手上十分有安全感。
后脚进屋的薛明照,见她这乐颠颠的样子也被逗笑了。
云婵闻声转头,冲他炫耀似的抖抖钱袋。
男人接过钱袋重新放在箱笼下,忍不住捏捏她的小脸。
“婵儿真厉害,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比夫君赚得都多。”
夫君……
云婵耳尖微红,轻咳道:“咳嗯,你也厉害。”
说完一溜烟跑出屋,到厨房找王香月去了。
金家送来了猪肉,薛明照又猎到一头野猪,家里的肉忽然就多了起来。
于是今晚就准备开开荤,炖上一锅大骨头汤,再做个肉菜,全家一起补补身子,对这个决定云婵举双手赞成。
其实不止她自己吃不到肉,家里人人都一样,摄入的大多是粗粮和蔬菜,缺油水,肯定多少有些营养不良。
这样的伙食再加上长年累月干重活,身体哪能好?不过强撑罢了。
之前炖鸡时她让二老一起吃,他们舍不得,怎么都不肯,现在肉多了,当然一起多吃点才好。
但平日里肉吃得少,他们只会小炒或者清炖,做出来略带腥味,她有些吃不惯,现在她身子好多了,就到厨房一起做。
炖汤时云婵先在锅里加了一勺油,将大骨棒放在锅里翻炒两下,然后加入烧开的热水,最后盖上盖子小火煨着,出锅前加上盐。
这样做出来的骨汤是乳白色的,味道鲜浓。
另外一道荤菜是她自己琢磨的改良版的烧肉段。
现在家里没有酒也没有姜,去肉腥味就有点难,只能用酱油把肉块多腌一会儿,裹上稀面糊煎至金黄,最后加水加酱油加上些菜炖上,满屋飘香。
本来是云婵打下手,做到最后她却变成了掌勺的,王香月还时不时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婵也很耐心一一解释,比如只有加热水汤才会浓白,盐最后放肉才不会太紧实之类的。
晚饭吃得大家满嘴流油,最后连盘底的菜汤都用饼子蘸了个干干净净。
薛老汉腆着肚子直呼,吃这一顿顶八顿。
云婵捂嘴偷乐,那可不,油水比碳水抗饿多了!
高浓度的糖浆放在那不容易坏,但从地里挖出来的萝卜和新鲜猪肉却容易坏,得空以后就得先把它们料理了。
云婵和薛明照处理萝卜干,老两口处理山猪肉。
山猪肉清洗干净以后切成厚片,揉上盐、辣椒、面粉,晾在大竹盘上等它自然风干就行了。
这样的晾晒方法云婵从没见过,二老做的时候她还抽空跑去看了一会儿,王香月告诉她这样晾出来的肉到时候一蒸就能吃。
晾萝卜干也很简单,萝卜清洗干净以后切成鞭炮似的长条,然后一串串晾在麻绳上就行,一个萝卜切一串,一会儿工夫就起了十几大串。
院子里现在还堆着还没整理完的木柴,再放上几个晾肉的大竹盘位置就不够了,萝卜只能晾在院子外。
找两棵树,在中间牵上根麻绳,把萝卜干晾上去,远远瞧着就像在门口挂了片白帘子。
干活的时候来往村民也都过来围观,问他们这是做啥呢。
云婵也不藏着掖着,直说这是在晾萝卜干,这样挂着晾的萝卜干不容易发霉,同理其他蔬菜也都能这样晾成干。
深受萝卜之苦的不止薛家一家,都秉承着不能浪费的心态快吃吐了。
这下可好,有了晾萝卜干的方法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时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白帘’,又给冬日里存下一样菜。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云婵早把土豆苗忘在脑后了,但薛老汉可时刻惦记着他的宝贝土豆,每天都要去看两回,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每周去浇两次水。
一段时间的侍弄下土豆们不负众望,颤颤巍巍长出了翠绿色小苗苗,看着很是可爱。
自从上次逮了山猪回家,薛明照就再没上山,在家住了一周,一是不放心云婵的身子,想多陪陪她,二是得等云婵身子好些一起去县城把糖卖了。
从糖浆到糖丸只剩最后两步,男人在媳妇的指挥下,将拐枣粉倒入糖浆里搅拌均匀,最后沾上熟糯米粉揉搓成大小均匀的糖丸就行了。
在去县城的前一天,云婵特意找王香月要来一块白麻布,用红色的野浆果榨汁浸染出两块粉布。
把晾干后的粉布垫在金家送来的竹篮中,然后将糖丸统统倒进去,最后再用另一块粉布盖在上头挡灰尘。
起初几人还不理解云婵这是在做什么,后来发现经过这样一番折腾,这糖丸不一样了。
黄褐色裹着白色粉末的糖丸,静静躺在嫩粉色精致竹篮中,看起来就是比放在破碗里的贵!
翌日清晨,薛明照正准备去隔壁借驴车,却被云婵拦下了。
“这县城也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了,咱们不带什么重物就不必用驴车了吧?”
近些日子吃的好睡的好,家中重活也不用她干,日子舒心,气色很快就养回不少,只是光静养也不够,出去走走也是锻炼身体。
薛明照看着云婵俏生生的粉脸,以及红润起来的唇瓣,点点头同意了。
走到村头,沿着河水往东走就能到县城。
村头的小河名叫青溪,云婵眺望青溪对面的梨山村,忽然就想起了婶子一家,好像有好一阵子没听到她家的消息了呢。
她嫁到薛家来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可以前的那段日子恍若隔世,就连上一世的记忆也好像十分遥远了。
等下次再遇到庄雪儿,可要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回娘家,知不知道自家婶子现在过得如何,尤其是她那堂哥云天旺,真的被赌场扣下打断腿了?
这次云婵养病庄雪儿也来探病了,只是当时除了她,还有不少其他邻居在场,所以没能多聊。
最近但凡和薛家有点关系的,都想来探病,可到底是真探病,还是来凑凑热闹的想来见见那就不知道了。
后来薛老汉见势头不对,赶忙对外宣称儿媳要静养,薛家这才清静下来。
进城交了门税,两人径直走上买卖街,找到上次来的徐记粮铺。
屋子两侧堆满敞开口的粮食袋子,粮食里插着价标,当看到大米时云婵目光微顿。
只见上面赫然用黑墨写着二十文一斤,上次来好像大米是十六文一斤,果然涨价了……
“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油、盐、糖、米都齐全得很。”
徐掌柜正在柜台里清账,用余光扫见客人进门,口中迎人,待拨下最后一颗算珠方才抬头,发现来人居然是上次要卖糖的小夫妻!
“哈哈,原来是你们。”他捋捋胡子笑着走出柜台。
云婵微笑:“您还记得我们?”
徐掌柜扬眉:“那是自然,不知娘子所说的‘老夫不曾见过的糖’可带来了?”
这夫妻二人男人英武,女人温婉,虽衣着朴素,但浆洗得十分干净,说话也客客气气,没有半点俗气,还开口要卖糖,他当然记得清楚。
云婵抬手将竹篮放在身前的柜台上,揭开粉帕,推向徐掌柜。
“当然,我这糖名叫金梨糖。”
想卖上价就得有个好名字,拐枣听起来总有些不上台面,于是她便想了金梨两个字,毕竟拐枣又称金梨果,刚好合适。
一束阳光穿过牌匾缝隙,正好打在柜台上,她抬手将篮子推到光下,映得糖丸闪闪发亮,一个个圆滚滚的身子中飘散出淡淡甜香。
徐掌柜伸出两指,捏起一枚糖丸,放在鼻端轻嗅,而后咬下一半闭眼细细品尝。
云婵紧盯着徐掌柜的脸,偷偷捏住袖口,略显紧张。
她知道,比起粮铺里卖的饴糖和石蜜,金梨糖确实差一些……
只见徐掌柜品尝半晌,睁开双眼,眼神有些复杂。
“这糖口感绵软,其中能尝到果粒,回味略带苦涩,与石蜜、饴糖大有不同,我这里收不了。”
闻言,云婵双肩一塌,唇角抿紧。
可没想到接下来徐掌柜话锋一转。
“但这糖却很适合做茶点,你们在此稍等,我给你们介绍个能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