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冬月初二的午后, 乔长顺与冯籍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洛城之外。
城门依然戒严,商贾百姓不得进出,戍卫在城墙上的守城兵让这京师重地更添了一重威严肃杀。
再骁勇的大将军, 不带兵马进去, 一旦遇到变故, 也难以逃脱成千上万的守军围攻。
所以这个时候边将敢奉令进京, 是真的很信任萧缜了, 至少愿意赌这一回。
乔长顺豪爽道:“我为国公引路!”
冯籍笑笑, 策马跟上。
猜到他们快到了, 这两日张文功亲自在城门处守着, 远远认出二人, 忙叫下面的小兵打开城门。
其实大家都猜到冯籍可能会与长顺一路过来, 因此迟了,可一日没见到人, 便总会担心另一种可能。
“见过国公。”
张文功笑着行礼道。
冯籍打量他一眼,夸道:“不错, 越发气度非凡了。”
老爷子带出来的这帮年轻人, 在朔州的时候还是一个个愣头青, 经过这五年的历练打磨, 昔日的乡野气渐渐都褪去了, 蜕变成了真正的将领。
乔长顺起哄道:“国公偏心啊,您怎么没夸夸我?”
冯籍斜他一眼,敛笑道:“先进宫吧。”
咸庆帝的灵柩还停在太极殿, 除了少了一位主人,宫里似乎与前两年没什么不同。
魏琦、鲁恭收到消息后, 提前在端门这边等着了。
魏琦先问:“你不是随乔长顺一起来的?”
冯籍:“那小子机灵,知道你们会来迎我, 路过安业坊时说要先回家收拾一下,等会儿再来。”
鲁恭感慨道:“还是萧老会教啊。”
魏琦:“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萧家合该兴旺,所以这一代儿郎多有出息。”
先帝与娘娘未必就是不会教孩子,只是夭折了两个,剩下的这个……
他摇摇头,没再多想。
冯籍边往里走边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秘密不宜落于纸笔,所以鲁恭给他写的信语焉不详,只讲了结果。
鲁恭一一道来。
冯籍低骂道:“孽障啊。”
就是不知道他骂的是范钊还是咸庆帝了。
祭奠完咸庆帝,魏琦去等乔长顺了,冯籍随着鲁恭来到一处僻静地方,攒了一堆的问题等着老友解惑。
“我看宫里的侍卫还是原来的御前军?”
“是啊,新帝未立,萧侯怕其他营的士兵不懂规矩祸乱宫廷,让我暂领三千御前军守着,剩下的都在南营,听萧侯的意思,准备让他们留在南营当骑兵,本来就是蓟州骑兵,还省着重新操练了。”
冯籍:“才刚过而立就有这等胸怀,我都自愧不如。逆贼同党……”
鲁恭:“上个月都处决了。”
“宫里的妃子?”
“萧侯不管这些,让两位丞相商议,二相就把妃嫔都遣散了,各回各家,没有子嗣,倒也省了事。”
冯籍:“辞旧迎新,挺好的,对了,安国夫人可已经添了喜?”
鲁恭:“魏相特意去周老那打听过,说是在初八前后,但也可能会提前,这种事哪有定数。”
冯籍:“现在出生,是公侯之子,等萧侯称帝了再生,那就是帝王之子。”
鲁恭:“是啊,所以等乔长顺祭奠过皇上,我等官员赶紧做做样子商议一下,明早就去三请。”.
侯府,张文功派人把冯籍、乔长顺进京的消息传了过来。
佟穗很高兴:“总算又要见到长顺了,上次见还是去年过年。”
萧缜:“这么想他?”
佟穗:“……”
她把旁边的靠垫朝他丢去。
萧缜心一悬,接过靠垫挨到她身边,伸出手道:“随你掐打,可不许再扔东西,闪了腰怎么办?”
佟穗:“闪了也是你招惹的。”
萧缜:“是,以后我不乱说了,不过他今日应该不会来这边,得避嫌。”
别的几个兄弟或许还需要提醒,长顺肯定心里有数。
佟穗:“魏相他们明日就该来了吧,你要如何?”
萧缜:“你怎么想?”
佟穗笑道:“上次你推辞之后,马老先生特意给我讲了几则帝王三辞三让的典故,说是大臣们要拥立三次,被拥立的人要连着拒绝三次,第四次的时候再接受。但马老先生也说了,刚开始的几个帝王三辞三让还是真谦虚,又或是当时形势确实不宜早早称帝,后面就都是做样子了,因为失诚,反倒令人诟病。”
萧缜:“是,过犹不及,袁楼山、赵良臣、冯籍、谢坚都是三朝名将,他们信我,千里迢迢赶过来,我岂能再跟他们虚与委蛇?且边关随时可能会起战事,还需要他们早早回去镇守。”
他的前两次推辞是谦虚也是真心,只有得到边将的拥护与信任,他才能予以边将信任,从此君臣同心,一致对外。
尘埃终于要落定,稳了半个月的夫妻俩今晚竟都有些难眠。
萧缜再一次翻身后,佟穗笑他:“明日不需要我露面,我便是精神不济也没谁能瞧见,你再不睡,人家就猜该到你只是装镇定而已。”
萧缜侧过来,看着她道:“我可没装,我确实不在乎他们是否拥立我。”
哪个反对,直接关进大牢去。
佟穗:“那你紧张什么?”
萧缜:“一年没见长顺了,不光你想,我也挺想的。”
佟穗:“……”
萧缜凑过来,笑着亲她。
这一亲就有点收不住,可萧缜还是不敢沾佟穗,就把她的手引了过来。
佟穗嫌弃道:“手酸。”
萧缜:“你就想,差你这一回,明晚可能化不了龙。”
佟穗:“……”.
冬月初三,吃过早饭,贺氏刚陪怀祖玩了会儿捉迷藏,就听门房来报,说外面又来官员了,依然是浩浩荡荡的一大群。
藏在西屋桌子底下的贺氏一激动,差点把整张桌子都顶起来!
脑顶生疼,贺氏却是一脸喜色,把怀祖丢给乳母,贺氏跑去找丈夫,还想去街上看热闹。
萧守义:“上次是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这次已经知道了,再去看算什么?就在家里等着吧。”
贺氏:“老二会不会又给推了?哎,这事闹的,我比他还急!”
萧守义:“不会,上次是少了边将,这次长顺他们都来了,老二没理由再推。”
贺氏:“算了,我去找阿满,你自己在这等着吧!”
丢下丈夫与同样冷静的儿媳妇,贺氏叫上女儿,娘俩都跑,一会儿你扯我一会儿我拽你的赶去了侯府。
萧缜已经出去了,只有柳初、颜明秀陪着佟穗。
贺氏捂着胸口道:“哎,我这心啊,当年嫁给你们二叔的时候都没跳这么快过。”
颜明秀:“那您快坐过来,喝口茶缓缓。”
侯府门外。
门房打开门,萧缜一露面,等在外面的文武官员便都跪了下去。
这次来得最齐,魏琦、宋澜率领文官跪在左侧,冯籍、鲁恭率领一众大小将军跪在右侧。
魏琦:“萧侯文能富民武能安邦,乃我等京官与诸位边将共同推举的贤君明主,当此北地初稳百废待兴之际,还请萧侯即刻继位称帝,护我新朝臣民永世太平!”
文武百官:“请萧侯即刻继位称帝!”
萧缜看向冯籍等边将:“诸位将军,你们当真认为萧某能担此大任?”
冯籍仰头,声如洪钟道:“是,臣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要拥立臣心目中的明君,而放眼朝野,唯有萧侯之威名与贤名广传天下,故请萧侯抛却所有顾虑,为天下臣民之福祉扛起这江山吧,从此君王所忧便是臣等所忧,臣等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坚:“冯国公所言亦是臣心中所想,今日您若是不答应,臣就一直在此跪下去,永不回荆州。”
袁楼山:“君王贤德边关才能安稳,您若不为帝,臣回凉州又有何用!”
赵良臣:“臣从大同来,一路经过的州县百姓都在传颂您的仁名,您就顺应民心继位吧!”
余下几位边将:“您不继位,臣等便长跪不起!”
本来还想吼两句的齐恒:“……”
文官也就罢了,这些边将怎么也一个个的那么能说会道?
就在此时,竟有京中百姓闻讯而来,潮水一般涌入萧家所在的街巷,一直涌到这批官员们两侧才停,再齐刷刷地跪满了巷子:“恭请吾皇继位!”
萧守义、林凝芳领着国公府的众下人走了出来,跪在自家门口那一小片地方,跟着跪请萧缜称帝。
同时,柳初、颜明秀也领着贺氏、萧玉蝉以及侯府众下人在萧缜身后跪了一院子。
佟穗单独坐在厅堂,她看不见外面的众人,只在一阵阵恳请萧缜继位的声浪中,在突然安静下来之后,听见萧缜掷地有声地道:“既然诸位奉我为明君,那我便接了此大任,从此恪尽职守,力争不负天下臣民!”
“吾皇圣明!”
三拜九叩之后,侍卫们引导着百姓们退出街巷,百官们也奉新帝之命站了起来,个个都如释重负。
已经跑了三回了,各种溢美之词说了个遍,皇上再不答应的话,还得折腾第四回。
魏琦:“皇上既已称帝,还请尽快入住皇宫,臣等已让钦天监择出吉日,初六便可为皇上举办登基大典,昭告天下。”
萧缜:“登基大典可依吉日举办,入住皇宫不急,等皇后凤体方便了,朕夫妻再同日移居宫中。”
魏琦:“这,娘娘既未临盆,这两日迁居也行啊。”
萧缜:“朕与皇后都不急,何况先帝灵柩还在,朕匆匆迁居难免有失恭敬。”
魏琦:“……”
懂了,马上就把咸庆帝葬了去!
第262章
冬月初四, 咸庆帝被仓促地葬入了他那刚开工不久的简陋帝陵。
作为一个才继位八个月就把自己折腾没了的亡国之君,新帝登基后愿意安排工匠给他完善帝陵都算是给足了体面,指望着新帝给他建个跟兴平帝一般气派的皇陵, 那就是痴鬼说梦了。
葬了先帝, 刘公公带着宫女太监们忙日忙夜地将各个宫殿都给打扫得干干净净, 礼部、鸿胪寺、太常寺等官员则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新帝的登基大典。
张文功虽然还没有正式封官, 但已经从鲁恭手里接管了三千宫中侍卫, 除了从南营调将士补足已经伏诛的范钊及其死忠心腹的空缺, 三千宫卫基本保留了原来的御前军旧人。
鲁恭本来就是暂管宫卫, 前后忙了半个多月, 如今终于可以把这烫手山芋交给张文功了, 鲁恭只觉得全身轻松。趁冯籍还在京城, 他一心跟老友叙旧去了,感慨一下年轻的岁月, 再展望展望新朝新气象,喝喝酒比比武, 好不轻松。
魏琦、宋澜这两位丞相还没到能放松的时候, 既要监管登基大典的筹备, 又要拟写新朝的国号、年号交给新帝遴选, 包括新帝之祖父母、父母、长兄该追封的谥号、庙号, 都得他们做臣子的为君分忧啊。
二相把折子递到侯府,萧缜再把二叔萧守义请过来,陪着夫妻俩一起商议。
萧守义笑道:“臣愚笨, 皇上与娘娘决定就好。”
佟穗:“在咱们自家,二叔怎么如此拘谨?”
萧缜:“是啊, 这里没有外人,二叔像以前那样唤我们名字就好。”
萧守义忙道:“不可不可, 皇家就得有皇家的规矩,再像以前那样,既有违君臣之礼,传出去也有失皇上的威仪。”
臣民会嘲笑萧家乡野出身,哪怕做了皇帝也没有皇族的样子。
他非要坚持,萧缜也就随他去了。
最终,萧缜、佟穗都赞成将国号定为“卫”,一则他们出身卫县,二则老爷子为太祖皇帝,生前受封“卫国公”,此国号也有缅怀老爷子之意。
年号定为“永安”,一则寓意合适,二则萧缜的永安侯是兴平帝封的,以此为年号,恰好能证明萧缜对兴平帝的忠心,如今继承帝位只因顺应民意,而非他早就有所图谋.
冬月初六,萧缜正式登基称帝,昭告天下,京城也终于解开了戒严。
大典一结束,萧缜就开始忙了起来。
首先是册封佟穗为皇后,另择吉日举办封后大典。
跟着是一群皇亲国戚的册封,追封过亡人,就轮到了还活着的。
萧守义封景王,贺氏为景王妃。长子萧延封世子,次子萧涉封武郡王,长女萧玉蝉为宝福郡主。
萧姑母封宜春大长公主,萧姑父为驸马。
柳初封和静长公主,绵绵封嘉乐郡主。
萧野封宁王。
佟有余封承恩公,周景春封广德伯。
皇亲国戚之后,该封功臣武将了。
十位边将,冯籍保留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已经是侯爷的赵良臣、袁楼山、谢坚、罗霄加封为国公,乔长顺以及刚刚立下战功的青州、合州二将都封了侯爵,只有新任的汉州、江州二将尚未有立功的机会,仍是守将。
萧缜身边那一帮外姓儿郎,孙典、张文功、齐云都封了侯。
文臣官职基本没动,京城三营的武官却有了变化。
鲁恭仍为东营正都指挥使,萧野为副都。
齐恒仍为西营正都指挥使,赵瑾为副都。
萧守义升任南营正都指挥使,孙典为副都。
张文功升为御前军统领,萧涉为副统领。
这都是在乾元殿大殿上宣布的。
散朝之后,有人欢喜有人怒,萧守义正接受着鲁恭等人的贺喜,余光瞥见儿子萧延铁青的脸庞,心中就是一沉,勉强又应酬了一阵,便放开脚步去追儿子。
“站住,你要去哪?”
萧延脚步太快,萧守义不得不喊道。
萧延瞅瞅父亲,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愤愤停下,指着乾元殿前面正在往外走的一众武官道:“鲁国公是老人,齐侯赵瑾都有功,我认了,老四是二哥的亲弟弟,让他做东营副都我也认,可文功、孙典哪个比我强了,就连老五都升了官,凭什么就我还是三品的卫指挥使?”
萧守义:“放屁,长安、佟贵、齐云照样也是卫指挥使,哪里就你自己了?皇上选官要考虑方方面面,你爹我已经掌管南营了,你还想升到哪去?”
萧延:“祖父在的时候,他能跟二哥同管南营,现在二哥登基了,让咱们父子俩管南营又有何不可,难道我这个亲弟弟还不如孙典更让二哥信任?还有文功,那可是御前军统领,二哥怎么放着三个亲弟弟不用偏去用他?”
萧守义:“真想知道?”
萧延点头。
萧守义四处看看,将儿子带到一个偏僻之处,然后就趁儿子没有准备的时候,一巴掌扇了过去。
萧延:“……”
萧守义:“混账,你娘糊涂,你比她更糊涂!”
萧延一手捂着脸,双眼喷火地瞪着面前的亲爹。
萧守义:“就因为没升你的官,你就这么多牢骚抱怨,怎么,你二哥还不如你会当皇帝了?”
萧延没再瞪亲爹,却也不服,扭着脖子道:“我气他偏心!”
萧守义:“且不说孙典、文功就是比你强,是你没有自知之明,就算你二哥真偏心了,你做臣子的,还敢抱怨皇上不成?”
萧延:“……一家兄弟,我说两句还不行了?”
萧守义:“知道范钊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因为他一直把皇上当弟弟,对皇上没有半点敬重!好啊,刚死了一个范钊,又出了你这混账,怎么,你是想学范钊去管你二哥啊,还是想学他去害你二哥,最后连累全家性命?”
萧延:“……”
萧守义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安安分分的,我死了你还能当个王爷,再敢让我发现你对皇上有任何不敬,我先打断你的腿,省着你干出那猪狗不如的事来,让你祖父在九泉之下都过不安生,让范钊在一旁也看咱们家的笑话!”
萧延见老爹气得不轻,低头跪了下去:“您放心,儿子绝不会做范钊。”
萧守义:“你最好记住,没你二哥二嫂,咱们一家早死干净了。”.
黄昏时分,萧缜骑马出了皇宫,离得近,没多久就回了侯府。
佟穗意外道:“我还以为你要天黑了才回来。”
想都知道登基的第一天该有多忙。
萧缜:“该忙的忙,不该耽误的也不能耽误,今天感觉如何?”
佟穗摸摸腹部,笑道:“稳着呢,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母亲舅母外祖父都搬到自家来了,母亲舅母负责接生,外祖父守在外面以防万一。
之前林凝芳生用的也都是自家亲戚,只从外面挑了家世清白可靠的乳母。
萧缜:“是不用急,我叫人再把宫里拾掇一遍,寝殿用的都换成新的。”
佟穗进过宫,想了想皇后所住的西宫与乾元殿后殿的距离,她感慨道:“以前咱们一大家子都挤在一起,进京后分成了两府,宅子大,从侯府去国公府至少要走一刻钟,只剩大姐跟四弟夫妻俩离得近。这回搬进宫了,不但要跟大姐她们分开,连你我都得一边住一个……”
萧缜:“你倒想得美,进宫了你跟我同住乾元殿,要待客了,白日你去西宫摆宴席,晚上还得回来。”
佟穗:“这不合宫里的规矩吧?”
萧缜:“宫里的规矩都是皇帝定的,别的皇帝三宫六院,自己懒得跑就让妃子轮流过来侍寝,我就你一个皇后,不一起住,难道还要折腾咱俩往西宫或是乾元殿来回跑?”
佟穗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等萧缜亲下来,她才在他耳边问:“你真这么想?”
萧缜抬眸,对着她清亮的眸子道:“我这人比较抠,你我拼死拼活挣来的大房子,除了孩子,谁都别想过来占咱们的便宜。”
该给亲友们的,他都给了,以后也会根据他们的功劳继续给,但这皇宫,独属于他与佟穗的小家。
佟穗笑了,在萧缜重新亲下来的时候,抱住了他的肩膀。
灵水村出嫁时,她想过如果萧缜对她不好,她就跑回娘家去。
萧家封侯时,萧缜真要纳妾,佟穗也可以丢下侯府的富贵,要么回娘家,要么自己买宅子住。
如今,她陪他一起打下了半壁江山。
佟穗很高兴萧缜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想夫妻俩恩恩爱爱的过日子,没惦记什么花花草草。
可一辈子太长,万一哪天萧缜变了,佟穗也不会再动离开的念头。
她会跟他争这“山头”。
当然,最好谁都不要变,和和美美地白头到老.
天黑之后,萧野从东营回来了,隔壁,萧守义、萧延父子俩也从南营回了家。
刚当了王妃的贺氏满面喜气,乐呵呵地打听父子俩的官职变动,傻老五当了御前军副统领,干劲十足,今晚竟要在皇宫值夜,只叫人传了话回来。
萧守义看向儿子。
萧延瞥眼林凝芳,茶也不喝饭也不吃,闷闷地回了东院。
贺氏:“这是咋了?”
萧守义:“不用管他。”
林凝芳:“母亲陪父亲说话吧,我去瞧瞧。”
等她来到夫妻俩的院子,就见萧延趴在次间的榻上,铁塔似的身形,得斜趴着才伸展得开。
林凝芳坐在旁边,轻声道:“高阶武官一共就几个空缺,没叫你去补,对不对?”
萧延健硕的肩膀出现明显的起伏。
林凝芳:“皇上用人,除了任贤用能,还要讲究平衡之道。父亲肯定要领南营的,你是父亲的儿子,就不能再委以高官了。”
萧延:“那老五怎么当了副统领?”
林凝芳:“因为五弟比你听话,从来不惹皇上娘娘生气。”
萧延还是气鼓鼓的。
林凝芳:“但我相信,将来皇上去打陵国梁国时,肯定会用你为先锋大将,论悍勇,除了五弟,其他几个都不如你。”
萧延支起脑袋,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想?”
林凝芳笑着点点头。
萧延抿唇,突然坐过来,将她抱到腿上道:“还是你会说话,爹就知道打我骂我。”
林凝芳:“那肯定是你先惹父亲生气了,你若这般心平气和地抱怨,父亲端重和善,绝不会动手。”
萧延想起自己气势冲冲要去找二哥理论的情形,讪讪地咳了咳:“算了,不升就不升吧,哪个要是敢来我面前显摆,我再揍他。”
第263章
参加完新帝的登基大典, 冬月初七,十位边将就要启程离京了。
君臣共勉之后,萧缜道:“皇后心系边关, 你们也去跟她辞辞行吧。”
冯籍:“不瞒皇上, 若非臣等进京已经有些时日了, 臣等真想等娘娘诞下龙子再走啊, 也好沾沾皇上与娘娘的喜气。”
萧缜笑道:“这孩子稳重, 朕也盼了好些时日了。”
众将纷纷说起吉祥话来, 随后一同出了宫, 直奔潜邸。
佟穗正在侯府的花园里散步, 两府女眷、母亲舅母都在。
佟穗:“我是习惯每天都走一走了, 你们真不用都过来。”
舅母说了, 养胎也不能天天都在屋子里待着,该动的还得动, 到时候才能用得上力气。
佟穗以前在桃花沟后面的山上跑,这几年在战场上跑, 无论体质还是力气都胜过寻常儿郎, 这几个月除了不宜拉弓射箭, 真没觉得自己与平时有多大不同, 注意点别摔跤磕碰了就是。
萧玉蝉:“娘娘就快搬进宫了, 您舍得我们,我们舍不得您啊,可不得趁现在走动方便多往您身边凑凑。”
二哥登基之前, 三嫂就把一家人叫到一块儿,严肃地讲了一遍君臣之礼, 告诫一家人不可再像以前那样在二哥二嫂面前口没遮拦,“皇上娘娘”的敬称更要尽快习惯。
萧玉蝉不知道父亲、兄弟在外面与二哥是如何相处的, 反正她跟母亲都记得牢牢的。
放眼天下,那么多小姑子与婶母,只有她们娘俩最有福气,被二哥二嫂一路带成了王妃、郡主!
所以,萧玉蝉不光是嘴上恭敬,她心里对二哥二嫂也是敬得不能更敬了!
贺氏:“是啊,以后再想见娘娘,我们都得先给娘娘递帖子喽。”
佟穗瞅瞅左右身后围着的这一圈亲友,其实也很舍不得这样的热闹。
这时,门房派丫鬟来传话,说冯国公等十位大将军要来跟娘娘辞行。
佟穗要接见将军们的话得去二进院,平时也就罢了,如今这副身子,慢悠悠地走过去太耽误时间。
正好前面有一座亭子,佟穗吩咐小丫鬟道:“带将军们来这边见我吧。”
“是。”
外官要来,女眷们就得避嫌了,可也不能都走,总得留两个守着佟穗,随时照顾着。
姜氏会医术,要留,另一个……
萧玉蝉:“我来,我力气大。”
上次她陪二嫂去见范钊,就是因为她力气大,真出事能搀扶二嫂。
贺氏:“你太年轻了,这次换我吧。”
范钊是活阎王,她没女儿胆大,这回太平了,见几个将军而已,她不怕!
于是就留下了两位长辈。
佟穗移步进凉亭,姜氏、贺氏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
稍顷,侯府管事亲自领着将军们过来了,两人并行,一共十人。
贺氏激动得一手搭在了佟穗肩头,一边偷偷张望一边对姜氏道:“第二排左边,长得够俊的啊。”
姜氏暗暗点头。
佟穗:“……那是大同总兵赵良臣赵国公。”
看赵瑾就知道赵良臣的模样差不了。
贺氏:“他旁边那个也不错。”
佟穗:“荆州守将,谢坚谢国公。”
贺氏:“第四排右边的虽然不是很俊,可是高高瘦瘦的还白净,真秀气。”
佟穗:“那是合州守将,裴平渊裴侯爷。”
裴平渊原是谢坚身边的一位副将,之前咸庆帝非要用王家守合州,后来听了萧缜的劝,让谢坚举荐了裴平渊去守淮南,击退陵军后咸庆帝已经“病重”了,由魏琦做主升了裴平渊为合州守将。
佟穗在荆州的时候见过裴平渊几次,因其气质出众,所以留了印象。
至于新上任的青州守将与汉州、江州守将,佟穗也只知道名字,今日第一次见。
十将来到亭外,同时行礼。
佟穗笑道:“诸位将军免礼,方才我散步至此,不想叫将军们久等,便叫人请了将军们过来,可惜此处没有椅子,失礼之处还请将军们海涵。”
冯籍:“娘娘哪里的话,临行之前还能得见娘娘天颜,已是臣等之幸了。”
佟穗与冯籍不算太熟,唯一的一次打交道还是在朔州的时候,萧缜随兴平帝去大同了,右路军一片混乱,她要整肃军纪,便去跟冯籍借了一批蓟州兵配合比试。
但她知道,冯籍是兴平帝身边第一受器重的大将,论带兵打仗还要胜过鲁恭。
她便从蓟州开始,沿着大同、凉州、长安、荆州、汉州、江州、合州、青州以及辽州的顺序与将军们说起话来,问问边关的情况与将士操练军械装备等。
袁楼山、罗霄、谢坚都熟了,谢坚竟还给她带了一只小船:“这是臣三子周岁时,臣亲手为他雕刻的小船,放在水中能漂起来,后来他大了,臣把这船修了修,一直放在书房。这次进京匆忙,臣来不及为娘娘准备其他贺礼,只随手带了这小船来,娘娘不嫌弃的话,可以留着给小皇子小公主玩。”
阿福上前接过小船,再送到佟穗手里。
佟穗托着小船看了又看,发现两侧船身内部都有刻字,分别是:长命百岁、福寿万年。
她喜爱道:“侯爷有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
谢坚:“臣回去后再雕一只新的给娘娘送过来。”
冯籍等人:“……”
最后的辽州总兵是乔长顺,佟穗除了问军务,还提到了那位还没见过面的表弟妹:“等你下次回京述职,提前让弟妹她们过来吧,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乔长顺:“她若知道娘娘在惦记她,可能臣一回去,她就带着孩子跑京城来过年了。”
贺氏忍不住插嘴道:“都当大将军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
乔长顺:“王妃娘娘教训的是,长顺肯定改。”
贺氏:“……”
聊完了,十将该告退了,佟穗想站起来送一送,肚子却是一痛。
她一手扶住腹部,一手撑住了石桌桌面。
十位大将军均已为人父,见此心都悬了起来,冯籍甚至伸出了手:“娘娘小心!”
佟穗摇摇头,垂眸感受片刻,趁不疼的空隙朝舅母道:“应该是要生了。”
与神色慌张的贺氏比,姜氏很冷静,悄声问了一些话,确定佟穗只是疼,便立即叫阿福去喊人抬软轿、给宫里送信儿,顺便吩咐产房那边也准备起来。
乔长顺:“我去喊人,我跑得快!”
没说完人已经跑走了。
佟穗觉得站着还舒服些,便在亭子里踱起步来,疼了就停,缓了就动一动。
亭外,每当佟穗皱眉的时候,九位将军就跟着皱眉,等佟穗舒展眉头,他们也就跟着松口气。
软轿来了,一共是四个小厮,瞧着也是青壮,却跟九位大将军没得比。
冯籍:“臣为娘娘抬轿!”
其他将军也纷纷请命,最终被赵良臣、袁楼山、谢坚抢了剩下三个“轿夫”的位置。
四位国公爷先抬着空轿子走了一段,配合默契后再来抬佟穗。
佟穗:“有劳诸位国公了。”
四人都道是荣幸,起轿之后,四人走得稳稳当当,佟穗几乎感受不到软轿的晃动。
宫里,萧缜在批之前积攒下来的各地奏折,魏琦、宋相陪在身边。
侯府的小厮来宫里传话,按理说该让公公一层层往里传,刚好萧涉在这边,他一急,直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大吼道:“二哥!二嫂要生了!”
雷鸣般的吼声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御书房。
宋澜仿佛回到了桃花沟,总有谁家爹娘这般喊不知在村子哪个角落玩耍的孩子回家吃饭。
二相正愣着,就见他们的新帝丢下折子,利箭般冲了出去。
回过神,宋澜也要往外走。
魏琦:“你去做何?”
宋澜:“我与娘娘有私交,不去看看实难放心。”
魏琦:“……”.
萧缜快马赶回清化坊,在二进院看见了十位大将军,大将军们刚要朝帝王行礼,帝王却风似的穿堂而过,跑没影了。
年长的几位会心一笑,论称帝的年纪,皇上作为开国之君算是非常年轻了,但论当爹,皇上今年都三十一了,实在是有些晚,又怎能不紧张。
萧缜跑到后面的贤和堂,止住贺氏等女眷行礼的动作,看向产房:“小满在里面?现在如何了?”
贺氏:“还在地上溜达呢,凝芳说屋里人太多挤得慌,叫我们在外面等着。”
萧缜就过去了。
产房就是东耳房,分外间里间,萧缜过来时,瞧见柳初、林凝芳一左一右地扶着佟穗在外间慢慢地走着,周景春坐在北面的桌案旁,桌面上摆着一只大大的药箱。
佟穗朝他笑笑:“这么快?”
萧缜接过她的手臂,等老少三人分别去了外面或里间,他才喘着问:“怎么样?”
他记得小时候二婶生五弟前的骂天骂地,也记得柳初生侄女时的哭叫。
佟穗抬头,看见他脸色发白,仿佛他才是要生的那个。
恰好阵痛袭来,她靠进萧缜怀里,缓了缓道:“还好,比中箭舒服多了。”
萧缜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肩头,那里还留着一道可能这辈子都消不掉的伤疤。
佟穗:“我不想说话,你给我讲讲今早都批了哪些折子吧,边走边讲。”
萧缜也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是虚的,不如说些新鲜事还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夫妻俩就在小小的外间慢慢转悠起来,隔上两刻钟姜氏就扶佟穗去里面检查一下。
等佟穗准备生的时候,萧缜被拦在了外面。
晌午,萧家两府多做了二十多份饭,因为不光有宋澜与十位大将军,萧延、孙典、赵瑾等在三营当差的儿郎也都闻讯跑回来了。没有足够的桌椅,这些将军们就一人端只碗分散在院子里,或是站着或是坐在走廊当中的靠椅上。
萧延:“真想去后面看看二……皇上急成了啥样啊。”
萧野:“这么一算,还是三哥的爹当得容易,回家直接抱上怀祖了。”
萧延剜了他一眼,狗屁的容易,他宁可急得上火也想在产房外面守着媳妇。
乔长顺:“托娘娘的福,我还能在家里多住一晚。”
孙典朝那些大将军扬扬下巴:“他们怎么都在?”
乔长顺:“来给娘娘辞行啊,正好赶上了,四位国公还帮忙把娘娘从花园抬过来了。”
萧涉哼道:“要是我在家,才轮不到他们抬!”
赵瑾端着碗凑过来,闻言道:“别啊,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还在外面打仗呢,我想让他抬都找不到人。再怎么说都是四个大将军,等小皇子小公主长大了知道这事,肯定高兴。”
萧延:“赵国公是赶上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赵瑾得意道:“我这条命是娘娘救回来的,你们虽然是娘娘的小叔子,你们让娘娘救过吗?”
自从打完晋州就一直没机会与佟穗并肩作战的几兄弟:…….
吃完午饭,众人继续等,好在人多,边等边聊,时间似乎过得也挺快。
红日渐渐西垂,映得满天金红色的晚霞。
乔长顺靠在东边的游廊柱子上,眺望了一会儿西天的彩霞,突然眼睛一亮,指着那边道:“你们快来看,那片云像不像一条龙?”
他这一嚷嚷,老将军小将军们都凑了过来,齐齐朝西边眺望。
乔长顺比划着道:“那个是龙头,张着嘴,后面是一条龙身,分叉的那一片云是龙尾!”
萧延觉得有点牵强,刚要开口,站在前面的冯籍道:“好一条神龙,这是祥瑞之兆啊!”
萧延:“……”
众将纷纷附和起来,右相宋澜更是即兴赋诗一首赞颂帝后的贤德。
他这首诗刚念完,不等众人夸他好文采,后面的贤和堂突然传来一道嘹亮的婴儿啼哭。
众将先惊后喜,如释重负之际,又听不知哪个夫人报传道:“是个小皇子!”
那一刻,萧延、萧野想起媳妇们的话,说二嫂早想好了名字,男孩就叫承祖。
那一刻,冯籍眺望着天边的祥龙晚霞,眼中泪光浮动。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第264章
腊月初五, 宫里有朝会。
萧缜要是住在宫里,还能多睡一会儿,因为在清化坊, 他就得比别的臣子还要早一些才行。
虽然他动作很轻, 佟穗还是醒了, 瞧着他摸黑穿衣的身影, 佟穗困声道:“你是真不嫌累。”
萧缜隔着纱帐看过来, 道:“那么大的寝殿, 我一个人住太空了, 得你陪着才行。”
佟穗:“后日承祖就满月了, 你到底要哪天搬?”
这人很想在宫里为承祖办满月宴, 邀满朝文武同庆, 却又不想刚生完就折腾她,等啊等, 佟穗的身子日渐爽利,萧缜却今日嫌风大次日嫌天阴的, 一直拖到了现在。
萧缜:“总要天公作美, 阴天不够喜气, 大风天容易让你受寒。”
佟穗:“天公不肯作美呢?”
萧缜:“那就在家里办满月, 周岁的时候再大办。”
说完, 他的龙袍也穿好了,挑开帐子坐到床边,手伸进被子握住佟穗的手, 看着她道:“你把身子养得好,比他的满月酒气不气派重要。”
这话真是比蜜还甜, 佟穗勾住他的肩膀,等萧缜俯得足够低了, 佟穗亲了亲他的脖子,再在他滚动的喉结处轻轻咬了一下。
萧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这事上,她一直都是矜持的,纵使做久了夫妻也顶多在被他擒住的时候才默默配合,直到这阵子,明知道他必须忍着不能乱来,她反倒喜欢做些小动作来招他的火。
“好了,快去吧。”
感受到他全身的紧绷,佟穗笑着松开手,裹着被子转过去了,继续睡觉。
萧缜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才无奈离去。
上午在御书房批折子,隔两三刻钟萧缜就去外面晃一圈,舒展舒展筋骨,仰头望望天。
刘公公看在眼里,等萧缜与臣子说话没时间出去时,刘公公就去外面瞧瞧。早上还有些风,将近午时,天蓝汪汪的,日头暖融融的,连风都停了。
待里面的大臣出来了,刘公公喜滋滋地进了殿,朝萧缜道:“皇上,这会儿外面可暖了,您忙了这么久,出去透透气?”
萧缜一听,放下奏折就往外走。
外面正是他盼着的天公作美的好天气。
“备车,朕要接皇后皇子进宫。”
刘公公:“好嘞,老奴这就去办!”
皇后还没出月子,车驾里面的讲究就多了,萧缜也知道刘公公需要些时间,趁这会儿,他大步去了乾元殿的后殿。
帝后尚未入住,这边暂且安排了八个小太监八个小宫女负责日常打扫,收拾得厅堂寝殿窗明几净。
除了房梁门窗这些不能拆的,后殿里面的桌椅床帐、瓷器玉器等物件都是新搬过来的,每处角落每处地砖缝隙都擦了又擦,确保就连一片尘埃那也是新落下来的,跟前朝皇帝一点关系都没有。
萧缜里里外外逛了一圈,吩咐宫人:“日头好,把娘娘皇子要用的被褥帐子都拿出来晒一晒,晒足半个时辰再收。”
“是!”
侯府,佟穗一瞧见这好天气,就知道萧缜应该会过来接她,提前让几个丫鬟与两位乳母准备了起来,包括最近照顾母子俩饮食起居的一干人,包括佟穗的贴身女医舅母姜氏,包括侯府用了五年的厨娘,至于佟穗的舅舅周元白、表哥周献,早就封了御医进宫当差了。
外祖父周景春还是更喜欢在北市做个民间老郎中,老郎中说了,自家的医术跟京城世代为医的御医之家没得比,让皇外孙女婿只封周元白为正五品的御医,不要上来就给高官,周献更是要从正七品的医师做起,先跟名医们学足了医术再慢慢往上升。
虽然不是高官,但如果御医院有人想搞小动作毒害帝后皇子,周家父子俩也能瞧出端倪。
佟穗这边一开始收拾,两房女眷就闻讯赶来了,既替佟穗高兴,又十分不舍。
佟穗之前暗中送了母亲、柳初、林凝芳一人一块儿腰牌,以后三人若是没有生死攸关的急事,可跟其他人一样递帖子求见,若遇急事,三人可凭腰牌直接过宫门去寻她。
母亲是娘家人,柳初是太柔弱了佟穗得特殊照看点,林凝芳那块儿则是最必要的,因为佟穗相信,一旦林凝芳要用这块儿腰牌了,必然与国事有关。
一圈亲友都说过话,当佟穗拉着绵绵的手,问小姑娘要不要随她进宫住段时日时,萧缜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退到一旁,恭声迎接新帝。
萧缜笑道:“自家人,不必多礼。”
贺氏:“皇上是现在就接娘娘走,还是吃完饭再动身?”
萧缜看向佟穗。
佟穗:“马上晌午了,就在家里吃吧,再热闹热闹。”
萧缜:“也好,二婶让厨房做几道家常小菜,不必做大席。”
贺氏与众女眷就告退了。
萧缜看向佟穗,佟穗笑着看过来。
萧缜视线下移,落在她纤白的颈子上。
佟穗:“……”
大白天的惦记那个,她一点一点地红了脸。
萧缜没再折磨自己,叫乳母把孩子抱过来。
承祖刚睡醒,把襁褓放在夫妻俩中间的暖榻上,展开襁褓,露出小家伙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
刚出生时有六斤多,好吃好睡的养了快一个月,如今已经八斤了,白白胖胖。
萧缜把手指放到小家伙本能握起的小拳头中。
承祖瞅着父皇这边,细长的凤眼与萧缜如出一辙,只等大一些再长开了。
萧缜今日是真的很高兴,对佟穗道:“你们搬过去了,我也不用空想了,下朝了可以回去看看你们,晌午可以一起吃饭,中间想了也可以随时去见。”
佟穗:“早上还可以多睡半个时辰,是吧?”
萧缜笑:“不睡也行,陪你。”
佟穗:“……”
夫妻俩以后有的是时间在宫里腻歪,这顿家宴,因为萧守义叔侄几个都在外面当差,萧缜就让绵绵、齐耀坐在了他跟佟穗这桌。之前在侯府读书的佟善、张超、大郎二郎,随着萧缜称帝,四个孩子也不再过来了,岑先生改成去佟家坐馆。
萧缜提起了赏赐各家的府邸,分别是萧守义的景王府、萧野的宁王府、萧涉的武郡王府,萧姑母的大长公主府、柳初的长公主府,以及萧玉蝉、绵绵的郡主府。
“都快收拾好了,年前应该能搬进去。”
贺氏:“真快啊,一晃眼都在京城住了五年了,国公府都这么大,王府得多气派啊。”
萧玉蝉:“都是沾了皇上娘娘的光,我竟能自己住一座大宅子。”
颜明秀:“我祖父前几日还感慨呢,说我当时嫁进侯府都是高嫁了,没想到现在竟封了王妃。”
柳初只是感激地望过来。
佟穗问:“绵绵打算住哪?”
过了年就要十四岁的小姑娘,说小也小,但有嬷嬷丫鬟伺候着,也能单独撑起郡主府了。
绵绵笑道:“我的郡主府跟母亲的长公主府挨着,住哪边都差不多。”
佟穗看眼萧缜,这个二叔真是不错,方方面面都替侄女想到了。
饭后,帝后一家三口就要动身了。
佟穗回房更衣,就算外面日头够足,到底是腊月,还在月子中的她依然要注意保暖。
丫鬟们为她披斗篷的时候,萧缜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件黑绸面绣金龙纹的狐皮大氅。
丫鬟们退后。
萧缜走过来,提着狐皮大氅往佟穗身上比了比,领口对齐的话,下面还有一尺左右垂到地上。
佟穗:“我现在已经够暖和了。”
萧缜嗯了声。
可佟穗才走出次间,萧缜便用他的这件大氅将佟穗裹起来再打横抱起。
佟穗:“……”
阿福见皇上的大氅垂了下来,机灵地帮忙撩起,严严实实地裹住娘娘的脚。
这下子,戴着兜帽的佟穗就剩脸露在外面了。
萧缜用眼神示意她靠过来。
佟穗想到等在外面的一众女眷,红着脸埋到了他胸口。
从贤和堂到侯府门外,有一段长长的路。
贺氏等人跟在帝后身后,路上遇见的下人们全部低头跪地恭送。
侯府门前,三辆金顶马车前后停在街上,一辆是帝王所用,一辆是皇后所用,最后是给皇子用的。
刘公公站在第一辆车驾前,皇后车驾前站着两个小公公小宫女,大太监大宫女要等佟穗进宫了自己安排。
三辆车驾是符合帝后皇子回宫的规制的,皇帝是九五之尊,岂有出门还要跟旁人挤一辆车的道理,纵使刘公公知道帝后情深,他也不敢擅拿主意少准备一辆。
然后,他就看着新帝直接抱着裹成一团的皇后娘娘往帝驾这边来了。
刘公公连忙挑起帘子。
萧缜踩着凳子,稳稳地抱着佟穗上了车。
刘公公放下帘子,再关上车门,保证冷风吹不进去。
车里,佟穗还被萧缜抱在腿上,看着挂满车厢四周的厚厚的绸面帘子,只空出两边车窗的位置可以卷起帘子透气,佟穗只觉得闷得慌,对萧缜道:“把你的大氅解开吧,我都快捂出汗了。”
萧缜:“就七里地,忍忍?”
佟穗:“热。”
萧缜只好替她解开一层。
佟穗还是闷,让他稍微开点窗:“就是我的屋里也没弄成这样,总要透透气。”
娘娘最大,萧缜试探着打开窗,确定没有风才固定住。
佟穗好久没出门了,挨着窗户坐,透过那点缝隙打量外面。
出清化坊西坊门,对面就是高高的皇宫宫墙,这边也有一道宫门,名宣仁,但萧缜不想带她走偏门,非要风风光光地从南面的端门进。
萧缜从后面抱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在想什么?”
佟穗笑了笑。
她想的是,这次的新宅子可真大啊。
她喜欢。
第265章
帝驾带着后面两辆车驾直接进了端门, 一直朝乾元殿行去。
乾元殿分为前殿、中殿、后殿三重殿宇。
前殿是皇帝主持朝会的正殿,与后面两殿离得较远。
中殿是帝王日常处理政务、接见臣子、会客宴饮之处,御膳房、御书房都在这边。
后殿就是帝王起居休息的地方了, 分为正院与东西跨院, 都是面阔五间的大院子。
正院自然是帝王寝居, 东跨院供皇后留宿, 西跨院给其他妃嫔。这是前朝帝王们的安排, 到萧缜这里, 正院就是他与佟穗住, 东跨院给小皇子, 西跨院给改成佟穗的书房, 院子也够大, 佟穗若想练箭,移过来一个箭靶便可。
怕佟穗受寒, 萧缜抱着她先简单逛了一圈,就赶紧回房了。
进了内殿, 萧缜连着帮佟穗解开两层大氅、斗篷, 佟穗才恢复了行动自如。
地龙让内殿温暖如春, 佟穗的视线在里面崭新的陈设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在了北面的拔步床上。
说是拔步床, 更像一张炕,又长又宽,摆张炕桌来七八个人围张席面都不会挤。
萧缜扶着她走过去。
佟穗:“这也太大了。”
萧缜:“大点好, 冬天咱们睡一个被窝,夏天你不喜欢跟我挨着, 正好一人睡一头。”
佟穗嗔他一眼,道:“叫乳母把承祖抱过来吧, 咱们看会儿孩子,让舅母带她们去东院安置。”
舅母会陪着承祖在宫里住一段时日,白日在宫里,傍晚随舅舅表哥一起回家,次日早上再进宫。
宫里也有女医,但现在佟穗更相信舅母。
萧缜出去了,在外面陪姜氏说了一会儿话才抱了承祖进来。
小家伙居然睡着了,放在榻上乖乖的一个,一点都不用父皇母后操心。
佟穗也想睡会儿,看向萧缜:“你是不是该去批折子了?”
萧缜:“……今日迁居,下午休息。”
说着,他先脱掉外袍躺到床上去了。
佟穗想想他前阵子的忙碌,也没有再撵人,只是这家伙一点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将襁褓摆到大床的里侧,他就钻进了佟穗的被窝。
外面天寒地冻,哪怕不能做什么,夫妻俩搂在一块儿也是乐事.
佟穗娘俩搬进皇宫,除了萧缜高兴,孙典也挺高兴的,特意提前半个时辰离开南营,再在定鼎门外等从东营回来的萧野。
萧野跟鲁恭一起回城的,二哥让他多跟鲁恭学学,萧野便待鲁恭如同先生,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猜到孙典有事找萧野,鲁恭先进了城。
萧野上下打量孙典一遍,故意问:“找我喝酒?”
孙典:“可以啊,去你们侯府喝。”
自打萧缜继位又不肯马上搬进宫里,萧家两府前面就安排了御前军守卫,那威严的气势,孙典都不好再大大咧咧地登门,于是又耽误了一个多月没见着柳初了。
萧野瞅瞅空旷无人的左右,还是低声道:“去是可以,我可不保证长公主一定愿意见你。”
孙典挑眉:“为啥不愿意?”
萧野:“今时不同往日,你虽然贵为侯爷,可我姐的长公主身份比你还要尊贵,以前她没机会接触外男,如今马上要独居一府了,闲时出门逛逛,说不定就会瞧上哪个风华正茂的俊公子,又何必非要嫁你这个三十多岁的糙将军?”
孙典:“……别以为你当了王爷我就不敢揍你了!”
萧野:“你揍试试,揍了你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孙典:“……”
萧野笑着朝前行去。
孙典闷闷地跟上,在城门前排队时瞧见一个穿绸缎的年轻公子,孙典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的旧疤。
他本来就只是五官周正,年轻时因为不够俊输给了萧大,现在年纪大了,还破了相……
这一路孙典都没再说话。
来到萧家所在的巷子,那些御前军侍卫果然撤走了,而侯府里面,萧野夫妻俩住在东院,柳初娘俩住在西院。
萧野邀孙典去练武场切磋武艺,颜明秀再配合地去请柳初母女同瞧热闹。
柳初有些犹豫,她与佟穗、颜明秀的情分不一样,就不太好意思接受颜明秀的撮合。
绵绵轻声道:“娘,我想去看看,四叔老是夸他枪法厉害,我倒要瞧瞧他能不能赢过孙叔。”
柳初这才应了。
娘仨来了练武场,发现这边没有一个下人,而萧野与孙典已经开始了比试。
孙典心不在焉,很快就输给了萧野,可他都收枪了,萧野还是举枪朝他肩膀戳了一下。
孙典:“……”
萧野:“啊,侯爷受伤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药!”
他撒腿跑了,至于绵绵,早随着颜明秀去“净房”了。
天色已暗,柳初瞧着萧野跑远的身影,再看向提枪走过来的孙典,顿时心慌意乱。
她快步绕到旁边的武器架后,对孙典道:“你就站对面,别过来。”
孙典应了,将枪放在架子上,透过武器架的缝隙看她。过完年她也要三十了,瞧着却与少女时期没多大变化,只将垂下来的长发绾成了妇人发髻,只是没以前那般无忧无虑了,眉眼间总笼着淡淡的忧虑,像山里最胆小的兔子,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受惊。
“柳儿,你还愿意嫁我吗?”胸口有些堵,孙典的声音也是闷的。
柳初低着头:“为何,为何这么问?”
孙典:“老四说你是长公主了,可能看不上我了。”
柳初:“……皇上娘娘厚恩,愿意照顾我,我却不敢自恃身份。”
孙典:“别这么想,不提你为萧大留了血脉,就凭那几年你在萧家的任劳任怨,这长公主也是你应得的。柳儿,你多学学玉蝉,该耍威风就耍威风,就算不欺负外人,怎么也不能被府里的丫鬟小厮欺了去。”
单独分府,自在是自在了,可她这样的性子,遇到刁奴长公主也没用。
柳初无声地湿了眼眶,类似的话,前阵子佟穗、林凝芳、萧姑母都跟她说过。
孙典看着她背过去擦泪,看着她细细白白的耳垂,握着武器架的杆子问:“柳儿,给我句准话,你还愿意嫁我吗?”
柳初边哭边点头。
亲友们都分开了,女儿也有了自己的郡主府,柳初不想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或许会有其他男方来提亲,但那些都是冲着她长公主的身份,只有孙典知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孙典大喜,手上一用劲儿,整张武器架都晃了晃。
“那我是等你分府了直接去长公主府提亲,还是去请皇上娘娘赐婚?”
柳初想了想,道:“直接来我府里吧,我既是皇姐,没有爹娘在世,便可以替自己做主。”
她毕竟做过皇上的嫂子,能得皇上默许改嫁已是天恩,怎能求皇上下旨将曾经的嫂子许配给别人?
孙典:“好!那我赶紧给家里送信,让我爹我娘来这边过年,年后咱们就成亲!”.
腊月初七,帝后为皇长子庆满月,皇亲国戚与文武大臣都在应邀之列。
宴席就在乾元殿摆的,萧缜在前殿招待大臣们,佟穗在中殿的西暖阁招待内外命妇。
贺氏等内命妇来得最早,萧玉蝉想去外面参观参观,被林凝芳用眼神拦住了,帝王居所,宴请女客已是破例,便是堂妹也不该随便走动。
外命妇中,几家公侯夫人又是先到的。
佟穗与冯夫人、鲁太夫人、鲁夫人等都熟悉了。
接受鲁太夫人的拜见时,佟穗问:“太夫人怎么没把湫儿妹妹带来?”
她曾经去鲁国公府做过客,见过鲁恭的那位掌上明珠,十三四岁时就出落得美艳不可方物了,举止端庄又掩不住一股子惹人怜爱的娇憨,嗓音也是娇滴滴的,比山里叫声最好听的鸟雀还要动人,而今十六岁,也不知会美成什么样。
鲁太夫人笑道:“她啊,被我们宠惯得不懂规矩,还是在家待着好。”
旁边的冯夫人听了,笑了笑。她是知道内情的,早先郭皇后有心把湫儿许配给咸庆帝,鲁恭就紧张得不行,没事基本不许女儿出门,等咸庆帝登基了,鲁恭更要藏好女儿了。如今轮到新帝,虽然帝后恩爱,可湫儿那般美貌,带进宫里也有惹出事端的可能,何必呢?
鲁太夫人婆媳退下后,轮到齐夫人婆媳行礼。
佟穗打听道:“齐云从汉州回来了吗?”
齐夫人一直都是怯懦的性情,以前拜见郭皇后时如此,面对佟穗也只是稍微好一点,紧张道:“回来了,前日才回来的,得知娘娘喜得龙子,他很是高兴,此时在前面拜见皇上呢。”
除了这些熟悉的,其他官夫人佟穗就只是接受拜见了。
待宴席结束,也是外命妇们先走。
佟穗牵挂着柳初与孙典的婚事,叫贺氏、萧姑母等人在暖阁里说话,她带柳初去了里间,轻声问道:“之前不方便,这两日孙典有去找你吗?”
柳初红着脸点点头。
佟穗笑道:“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柳初:“他,他说要接孙叔孙婶来京城过年。”
佟穗:“挺好的,反正你是长公主,婚后可以跟着孙典住侯府,也可以带着孙典住在长公主府,绵绵喜欢呢,就跟你们住一起,觉得不自在就住隔壁的郡主府,一点都不耽误白日你们娘俩亲近。”
柳初:“皇上那,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
佟穗:“我会跟他说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也高兴能有个靠谱的人照顾你。”
早在萧缜几兄弟在外面打仗的那六年,是柳初把老爷子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妥帖帖,所以老爷子临走前还惦记着要放柳初自由,萧缜也愿意把柳初当姐妹照看。
那些年很难,艰难中共度的情分也更难忘。
她与萧缜如此,几家亲友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