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听卢修斯的描述,她应当美丽又纯洁,脆弱且易碎。她的人生阅历相当苍白,从女子学院毕业之后,她的人生里,除了社交就是祈祷。她善于聆听,因为她不善言辞,她很少说话,因为她思想匮乏,她容易被人掌控,如同珍贵的琉璃瓦。
听起来,确实和海洛茵有那么几分类似。
但,却又是不同的。
公爵夫人,是真正的脆弱。她是一截芦苇,风一吹,就会被折断。而海洛茵,她是一根绷紧了的丝弦,不在意的人前去肆意挑衅,却往往会被她割断咽喉。
她的身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独特的韧性。
瓦丽塔对着镜子,把之前夹卷的头发拉直,遮盖脸上健康的红晕,又把嘴唇抹白。节食很有效果,让她原本可爱的婴儿肥消退了不少,脸小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更加楚楚可怜。
还是不够。
瓦丽塔想,还是不够。没办法像海洛茵那样,不管是垂眸还是抬头的瞬间都能看到苍白|精致的锁骨,抬手写字的时候看到修长优美的指节,不用穿束腰也充满着易折感的细腰。
她越想越出神,情不自禁咬着指甲,直到咬得吃痛才回过神来。
今天穿的是海蓝色琉璃彩窗长裙,搭配米色流苏小披肩。透明的浅蓝色水滴耳环和珍珠按扣小手包。
漂亮极了。
瓦丽塔站在落地镜面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镜子里的少女充满着柔弱纯洁的美感,能让任何看到的人心底升腾起保护欲来。
恰到好处的示弱,不要慌张,不要畏缩。
瓦丽塔一路上都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然而等真的到了公爵府门口,她才从心底喷薄出一股强烈的自卑和不甘。
这样的奢侈,这样的典雅,这样的尊贵,这样的令人向往。
一想到这些,很有可能原本是属于自己的的时候,她的心跳就开始忍不住加速。
砰砰砰。
瓦丽塔把手背贴在自己脸上,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瓦丽塔,别紧张。
以前是怎么和镇民们相处的,今天就怎么跟他们相处。
做以前的你自己就可以了。
她走进公爵府。
林荫间撒下碎光浮金,鸟类婉转的啾鸣和带着清香的风拂过她的碎发。小路的尽头,黑发的青年正推门走了出来。
瓦丽塔抿抿唇,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走上前去。
德莱特连轴转了三天,轮假的时候正是个好天气。他把要做的事情列了一张长长的表,准备出门去找执事。
关于采购的酒水清单、厨房用具的定期更换、魔法供应燃料的添加和冰的储备、海洛茵楼下花圃的修剪、海洛茵房间装修的改造和壁柜与书桌的重新设计……
清单交给执事之后,马上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结果德莱特刚下台阶,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她拘谨地拎着一枚珍珠白的手包,站在他的面前,蓝色的大眼睛会说话一样地看着他。
德莱特沉默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她是谁,准备转身离开。
那少女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认不出她,喊道:“少公爵大人!!”
她踩着蓝色的小皮鞋噔噔噔上前,“我是海洛茵的同学,今天来找她有些事情。我给您递过拜帖了,您不记得了吗?”
德莱特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他转头看向瓦丽塔。
后者立刻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瓦丽塔。瓦丽塔·加里。”
“海洛茵今天下午去听讲座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德莱特说道,“你先回去,改天再过来吧。”
就是因为海洛茵不在,她才敢过来的啊!
瓦丽塔摇了摇头,说道:“我找海洛茵同学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关系,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回来,我不着急的。”
又说很重要的事情,又说不着急。
德莱特感觉面前的这个少女有点奇怪,又有点面熟。以前是在学校里面见过吧?
……对了,好像是之前那出音乐剧的女主角。因为这个少女,海洛茵被人背地里嚼舌根,忍不住找到了他跟前。
今天再看,也就很普通的少女而已。
真是搞不懂海洛茵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东西,都是公女了,路边随便拉来一个人都要比较两下。
等她听完讲座回来再敲打一下。
德莱特这么想着,对瓦丽塔道:“佣人会带你去大厅里等待,有什么需要的跟他们说就好了。”
瓦丽塔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露出一个笑容:“谢谢您!!”
本来还以为要费很大一番功夫,没想到德莱特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也没有怀疑。看来传言说少公爵表面上看起来不苟言笑,实际上平易近人是真的。
毕竟是骑士啊。
在佣人的带领下,瓦丽塔走进了大厅。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浇灭了她因为暑气产生的燥热和不耐,整个人都舒适起来。
佣人为她解释:“我们这里一天24小时都是有冰供应的,配合魔法驱动装置,室内的温度比室外通常低五六度。”
太、太奢侈了吧!
即使是帝国学院的图书馆和阅览室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瓦丽塔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在看起来造价不菲的皮质沙发上坐了下来,佣人为她端上一杯清茶,礼貌地退了下去。
大厅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瓦丽塔才彻底放松了下来,左右张望着。
精致繁复的雕花吊灯,琉璃打造的展列台,从珐琅到彩瓷,从玛瑙到翡翠,都在偌大的室内安静地绽放着自己的光辉。
墙壁上木框装裱的油画,做旧的古典壁纸,一尘不染的干净壁炉,颜色低调优雅的黑曜岩地板。
在这里,瓦丽塔甚至觉得自己都变得渺小且微不足道。
她小心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是她以前在镇子里喝过的茶。从北国空运过来,当天不喝完,第二天就只能作废处理。一克茶叶一千金币。
瓦丽塔不懂茶。
从前喝的时候,她也只是当做日常饮品。渴了就喝,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种茶叶多珍贵。
爸爸商队的商人,走南闯北,这种茶叶她家里一年四季都能喝到,也从来没觉得跟白开水有什么区别。
但是今天,看到秀美白瓷里碧色的茶水,小巧的茶叶在澄澈的水中沉沉浮浮,她突然感觉到,这茶变得前所未有的美味了起来。
瓦丽塔一小口,一小口把整杯茶喝光了,才想起今天的任务。
如果要拿到公爵家里人的头发的话,应该是去德莱特的书房或者卧室会比较容易得手吧?
毕竟是日常起居的地方,书桌、枕套、帽子、制服上,总会留下痕迹的。
瓦丽塔吞了吞口水,给自己打气。她站起来,假装欣赏展列柜里的珍品一样朝着回廊走去,飞快地张望发现没有人后,步伐也渐渐加速起来。
少公爵的书房,会在哪里呢?
看情况一楼应该都是佣人的房间以及杂物间、医务室。
瓦丽塔捻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跳上了楼梯直奔二楼。
迎面撞上一个侍女。
侍女提着水桶,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您是……?”
瓦丽塔差点吓得跌倒,她后退一步,稳了稳情绪,才开口:“我……我是海洛茵的同学,今天来找她有些事情要商量……”
“啊,原来是这样,”那侍女想了想,“可是公女今天出门有事去了,小姐您跟我一起去下面等她吧?”
“我、我……”
瓦丽塔急得满头是汗,她抿抿唇,“其实是海洛茵让我来的。她今天去听讲座,忘记带讲义了,我正好在会场做志愿者……”
她咽了咽喉咙,继续说道:“她嘱托我回来帮她拿讲义,但是又怕被少公爵责备,所以让我不要说出实情,只要去她的房间里拿到讲义就可以撤了。”
侍女瞪大眼睛:“……居然是这样……”
瓦丽塔双手合十:“拜托拜托,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请你千万不要跟少公爵讲,不然海洛茵肯定又会被责备了!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因为这样,我才肯冒险来帮她拿东西,我必须得赶快回去送给她!!”
侍女不疑有他,点点头,一脸单纯天真的表情,带着她上楼:“嘘……脚步声轻一点,走廊尽头是公爵的房间,他应该在小憩,别打扰到他……”
瓦丽塔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踮着脚尖跟在侍女身后。
“说起来……我想问问,少公爵的房间也在这层吗?”瓦丽塔用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道。
“少公爵的书房在这一层,但是卧室在三楼。公爵也是一样的。”那侍女看起来年纪不大,还是个新人,完全没意识到瓦丽塔在套她的话。
“原来是这样……那海洛茵的书房呢?”
侍女摇了摇头:“公女没有书房。”
她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东张西望,然后小心地拧开门把手,示意瓦丽塔:“小姐,您快去拿讲义吧,我怕等会儿少公爵或者执事过来,看到我站在门口……”
瓦丽塔悄悄说道:“那你不用在门口守着我,去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啦。我拿完讲义会自己出来的,没关系。”
“可是……”侍女露出为难的神情,举棋不定,“您、您毕竟……”
“我和海洛茵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们还排练过同一出音乐剧,少公爵以前也见过我,今天我们来这里,也是经过他同意的。”瓦丽塔抓住她的双手,眼睛水汪汪的,看得教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难不成,你不相信我吗?”
侍女原本是想拒绝的。
但是看到对方蓝色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谢谢你!”她笑了起来,“我会跟海洛茵提起你的!”
“啊,真是多谢、多谢小姐……”侍女忙不迭迟地回过神来道谢,“不过小姐您一定要快一点,因为我不确定一会儿这里会不会有人来打扫。”
“嗯嗯,马上就能出来,”瓦丽塔点头,然后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隔壁,“那就是少公爵的书房吗?”
“不是、不是的,”侍女摇了摇头,“少公爵的书房在另一头走廊尽头……啊,我得走了,我台阶还没拖呢!!”
她匆匆忙忙地离开。
确认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拐处的时候,瓦丽塔才松下了一口气。
门把手没有上锁。
瓦丽塔轻轻一压,门就被打开了。
她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入目是宽敞、明亮又简约的房间。说实话,不如她在乡下的房间那样又大又漂亮,因为乡下的房子是独立的平房,爸爸妈妈为了她专门砌了一栋,所以她的房间有上下两层。
公爵府金碧辉煌得如同一个城堡一般,海洛茵房间里的装饰品却少得可怜。目及之处都是药材、花卉和实验器械,墙壁上贴着药材的药性和公式,飘窗旁有一个吊式藤椅。
瓦丽塔小心又兴奋地走过去。
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即使穿着鞋子,她也能感觉到柔软的触感。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金色鸟笼里安睡的白鸟。
瓦丽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鸟雀。
假如说人体有最完美的黄金分割身材,那鸟类无疑也有。这只鸟,就是鸟类之中美的代名词。
身体曲线的流畅自然,羽毛的光洁无暇,喙的尖锐锋利,腹部的柔软可爱。
瓦丽塔忍不住,把手指伸进鸟笼里,想要摸一摸这只毛绒绒的小鸟。
在指尖碰到祂的一刹那,白鸟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的金色瞳孔,比之灿阳有过之而无不及,激发她内心最深处的敬畏和爱戴。她的手忍不住僵在原地,竟然不敢再进一步。
鸟轻轻瞥她一眼,便把她当做空气一般,默默地朝着另一边挪动了两步,继而接着闭眼休憩。
瓦丽塔讪讪地收回手指,在房间里正转了一圈,准备去空中花廊里转转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啊,哈蒙,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小姐的房间打扫卫生。”
“我、我已经打扫过了,你不用再重新打扫一遍了……”
“你打扫过了?你为什么要打扫小姐的房间,我不是说过了,小姐的房间都由我亲自来打扫吗?你前天刚来公爵府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一遍了。”
“噫!!抱歉、抱歉,哈蒙,我记性差,忘记了……不过我真的已经打扫过一次了,你不用再重新打扫……”
“你这么粗心,我不放心你。我再重新打扫一遍吧,顺便给小姐的白鸟添一点水……”
瓦丽塔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不差。
她怔愣了半会儿,才意识到哈蒙是谁。
想起排练那天她把几个男生按在地上揍的场景,瓦丽塔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后背冒出了冷汗。
完蛋了,哈蒙如果知道了,少公爵绝对会知道,那她的谎言一定会被当场揭穿!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应该一时好奇想看看海洛茵的房间是什么样子,反正也是她的房间,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看!
瓦丽塔后悔地掐着裙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躲在哪里会比较好。
这时,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瓦丽塔定在原地。
“啊、啊!居然是公爵大人,我们惊扰到您了吗,抱歉,抱歉……”
公爵的声音很符合瓦丽塔的幻想,只是听见声音而已,她就可以想象到他是一个如何位高权重,如何稳重自持,如何严厉的同时又不失慈爱的父亲了。
瓦丽塔甚至在那一瞬间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她想要冲出去,呼唤他“爸爸”。
尽管十几年没有见过,可是亲情的羁绊让他们从未有过隔阂——
瓦丽塔坚持这么认为。
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最无价的东西。这是她在小镇生活了十几年学会的道理。
听完哈蒙冷静地陈述完事情经过之后,公爵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已经打扫过了,那就不需要重新打扫一遍了。”
哈蒙猛地抬头:“可是,公爵大人,小姐的房间从来都是由我一个人打扫的!这个侍女前天才入职,做事笨手笨脚,她打扫过的小姐的房间,我无法放心!”
“够了!”
公爵不悦地呵斥道,“你们领公爵府的薪水,不是把劳动力耗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的。重复做同样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你们同为侍女,谁规定公女的房间就一定由谁来打扫?海洛茵她做主规定的吗?”
公爵的每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都咬的很重,他经历过战场的杀伐果断,自身带着极强的气势,发威的时候哈蒙忍不住埋下头,后背渗出冷汗。
公爵冷漠地说:“知道了就赶快离开。”
侍女慌慌张张赶忙跑了,哈蒙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离开。
瓦丽塔听见远去的脚步声,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
幸好,幸好公爵来救场了。
她刚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她的心脏瞬间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瓦丽塔的dokidoki冒险
此刻的哈蒙:怨念x
此刻的笙:(听课)
此刻的德莱特:zzzz
此刻的塞缪尔:除了老婆外的女人不许碰我!
(男德学院优秀毕业生)
还有一更在很凌晨很凌晨的时间了,我已经无法摆脱地府作息了,地府编制人员给我颁发了优秀员工证书tat大家明天早上或者中午再看吧,放心,笙妹没那么快翻车!(瓦丽塔你给点劲儿啊你行不行啊.jpg)
再次感谢宝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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