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报出清老爷子名讳。
“清老大夫,怎么感觉有点耳熟呢?”主任想了想,看向身边另一名年轻的小医生,“你觉得耳熟不?”
年轻人摇摇头,“我没听过。”
他们都是搞西医的,清老爷子却是中医,且一辈子没在正规大医院上过班,不认识也情有可原,清音没深究这个话题,把高伟的情况记录下来就准备离开。
又过了十天,高伟的化验结果出来,血色素涨到100个单位,全血细胞继续上涨,虽然幅度没有上次的大,但出现一个新症状,就是额头长了几颗痘痘,似乎是老百姓常说的“上火”的样子。
清音却知道,在高伟身上不是上火,而是阳气恢复的表现,在原来处方的基础上,又加了点连翘茵陈等清利湿热的药物,用量非常小。
果然,药一喝下去,高伟的痘痘居然神奇的消失了,胃口变得更好,一口气居然能吃下半斤!
他生病前的最大饭量,也不过如此,高母激动得两天两夜没睡着。
又是半个月后,高伟复查血色素居然涨到120个单位,这一次的涨幅更大,简直是意外之喜,这已经完完全全达到正常人水平了。
哪怕不做任何检查,就单看他红润的面色和饱满的精神状态,都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一个曾经晕倒需要抢救的重症患者。
吃完这个疗程之后,血液科打算为他做一个检查——骨髓穿刺。
看再障有没有治愈,全血细胞的上涨是一个指标,但更准确的还是看骨穿结果。
清音见高母有点犹豫,还私底下劝她,“大娘您放心,这检查不怎么伤人,他现在恢复得好,就是耗损一点也能承受。”
高母放心了,但还是有点犹豫,“我老婆子也不敢跟那些大夫说话,姑娘我知道你是好人,能不能帮大娘说说,再吃半个月中药,下个月再做那个穿刺,可以不?”
她不懂,只知道是要扎一根很粗很长的针进身体里,那得是多大的“伤害”啊,万一加重病情怎么办?
清音正想跟她解释这个检查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高大娘脸色有点尴尬,“是这样的,你上个月不是帮我在街道上找到一个扫厕所的临时工作嘛,但现在还没干满一个月,人还不发工资,我,我想等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做。”
高伟也抿着嘴,情绪低落,他只怪自己无能,这么多年不仅没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还让母亲这么大年纪去扫厕所。
清音了然,母子俩是不想再欠医院。
这么多次复查血液科都是免费为她做的,他们心里感恩,但也知道不能一直占便宜没个够的。
“骨穿费用更高,咱虽然穷,但也不是没数的。”
清音欣慰极了,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高伟的幸运。
“没事,您先让高伟做,钱我借给您,等您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还我,成不?”
不看见骨穿结果,清音都
不放心,万一血象的上涨只是昙花一现呢?
高大娘想了又想,最终只能答应,内心却下定决心,只要这扫厕所的工作一天还要她,她就一直干下去,干到干不动为止,晋西省老家他们是不打算回去了,一方面留在书城市方便高伟复查,方便找清医生看病,另一方面,在书城市是真能挣到钱。
他们以前在老家,累死累死一年到头也就挣几十块,但在书城市,她一老婆子一个月就能挣二十块!
“我家高伟说了,等他的病彻底好了,他就去给人扛大包,再把老头子叫来,父子俩一起去,一个月挣几十块没问题。”
清音笑着点头,扛大包可能不适合他,但刚子不是有个包工队嘛,给他找点劳动强度不大的工作,也不难。
“只要我们能度过这个难关,高伟的病能好,以后啥样的日子过不上?”想到未来的好日子,高大娘只觉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对了,那天亮子来找你,说他们那边出什么事?”忙完这一阵,清音终于有时间想起那天的事。
顾妈妈正在做饭,听见他俩的名字,也回过头来,“他俩咋啦?”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马二有点小矛盾,已经说开了。”顾安正在盯着闺女写作业,“马二这人,有点江湖匪气,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坏。”
清音深表赞同,刚子亮子能从建筑公司手里接活,还得感谢他从中牵线搭桥,现在他俩做大,手底下的工人数量都快到三十了,已经远远超过马二手底下的建筑工人,加上他们年轻,技术好,既不托大,收费还低,工程量逐渐超过马二那边也是情理之中。
改开了,就是百舸争流的时代,谁有本事谁就能有饭吃。
马二还想靠以前的江湖义气笼络人心也没那么容易了,毕竟江湖义气不能当饭吃,但跟着刚子亮子能挣到真金白银却是事实,甚至马二底下的工人好几个都去投靠了他们。
“他有想法正常,但刚子亮子也该收敛一下,这次就当给他们个教训,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顾安这么说,顾妈妈和清音就放心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这事应该就能过去。
但以后这样的矛盾还会更多,就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每次都化解掉。
顾妈妈唉声叹气,“以前你们不干正事儿,我揪心,现在都干上正事儿了吧,也不省心。”
清音正想安慰她两句,忽然听见前院闹起来,其实刚才就在闹了,只是声音小,他们要监督鱼鱼写作业,就没出去看,想着没多久应该就能安静下来,谁知道还越闹越大。
“唉,还不是你嫂子跟柳家。”
原来,自从柳志强死后,柳家彻底败落,林素芬就让清慧慧考虑改嫁的事,毕竟自己看不上的女婿嗝屁了,守孝期也过了,清慧慧一个刚三十岁的年轻女人,改嫁是很正常的选择。
“可惜清慧慧是一根筋,说是要为柳志强守一辈子,柳家老两口又不省心,把柳耀祖塞过来,她现在就是
想找也找不到合适的。”()
带着柳耀祖,确实不好找,能找到的男人条件都比不带孩子的时候低了好几个档次,林素芬当然不乐意,于是就吵啊,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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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也不知道是该说清慧慧痴情呢,还是傻呢?所有人都能看透的事情,她依然深信不疑。
“柳耀祖不读书,他就想玩,就想吃好吃的。”鱼鱼插嘴道。
“你可不能跟他学。”顾妈妈轻轻拧着她的小耳朵,压根舍不得用力,“他不是好孩子,你不许跟他学,听见没?”
“那当然,我顾白鸾可是好孩子。”她把最后一排数字写好,塞给爸爸帮她检查,“柳耀祖偷看海花姐姐换衣服,羞羞。”
她是小豆丁,什么“偷看”“羞羞”都是跟着大孩子学的,或许压根不知道真实含义,但三个大人却是对视一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海花现在已经是小少女了,因为柳红梅入狱,柳家就当一只野猫野狗似的,有顿没顿的养着她,小女孩穿的小背心和内裤什么的,都没人给买,还是秦嫂子看不过意,自己掏钱给她买了两身。
她也不敢买小女孩都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万一柳老太看见又是一场风波,买的都是很旧的颜色啥的,但也把小姑娘感动坏了,抱着秦嫂子哭了好几次。
以前柳红梅还在的时候,秦嫂子就经常跟清音一起给她塞吃的喝的,让她躲着吃完再回家,后来秦嫂子滑胎那段时间,她还悄悄帮秦嫂子洗了好几次衣服,说是报答她。
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没遇到好人家。
“柳耀祖才六岁,应该不会怎么样吧……”顾妈妈有点犹豫地说。
清音却摇头,“柳耀祖,我看着有点像超雄。”打小她就觉得这孩子的长相不对劲,譬如耳朵长,塌鼻梁,眼距宽,但要说唐氏儿又不是,就是有点不对劲,这两年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暴躁的脾气和动不动就打人摔东西的习惯暴露出来,加上异于常人的身高,清音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超雄。
顾妈妈一听这些词汇,有点糊涂了,“你的意思是,他天生就这样?”
“嗯,天生就跟常人不一样点,要是父母好好教育的话或许还有希望纠正过来,他这样的,还是算了。”林素芬虽然也不是好人,但她也发现柳耀祖不对劲了,有几次看不过意打过他几下,这熊孩子差点没把她撞翻在地,还说她算哪根葱凭啥管他的话。
再加上柳老头和柳老太护他护得厉害,清慧慧也没心思管,林素芬干脆就丢开不管了。说句难听的,闺女她只有一个,但外孙可以不止他一个,废了就废了呗。
“再说了,年纪小不代表就不会作恶。”后世越来越低龄化的犯罪率就是事实,别人家孩子她不管,但自家鱼鱼绝对是要远离他的。
“放心,他要是敢……我会让他一辈子记住什么叫代价。”顾安冷哼一声,“我出去一趟。”
走到倒座房门口,特意往柳家看了一眼,海花正在做饭,海涛和柳耀祖躺在炕上,不知道说到什么,嘻嘻哈哈,甚至
()
还对着海花的背影吹口哨。
顾安以前就是吃这碗饭的,他能不知道他们说什么?顿时心里一阵恶心,“洪江,出门抽根烟?”
洪江立马从屋里出来,“好嘞。”
俩人出了大院,靠在墙上,顾安扔过去一根烟,洪江掏出火柴点燃,又把他的点上,“怎么,安子?”
“你隔壁那两个男孩,多留个心眼,一旦他们做什么不好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洪江跟他们一墙之隔,“确实不是好东西,但还不敢动真格,不然我第一个废了他们。”
“走,出去吹吹风。”俩人一起离开杏花胡同,不知道去了哪里。
1980年5月28号,对高伟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更是他获得新生的日子。
因为就在这一天,他的骨穿结果出来了。
“未见明显异常”这六个字,真是检查单上最让人高兴的字眼呢!
清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见结果的时候,还是跟着他们母子俩眼眶湿润。
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治好了一个再障重症患者,关键是停服一切激素和免疫抑制剂,更没输血的前提下,他前后一共服药96剂,所有费用连住宿费伙食费算上还不到一百块钱!
即使真能做骨髓移植,这点费用还不够移植的一个零头。
不说高家母子俩如何感激,就是整个西山疗养院的血液科也震惊了。
然后,很快,其他临床科室也知道了。
再然后,马干事那边知道,等于院办等一系列行政辅助科室也知道了。
然后,清音诊室的“人气”就这么不知不觉旺了起来。
有的是单纯来看热闹,毕竟这么大的事,要是出自一位经验丰富的高年资主任之手,大家只会觉得专家就是专家,但她只是一个大学还未毕业的中医学生,这效果足以用“轰动”来形容!
看完热闹,有个头疼脑热啥的,也不去呼吸科了,就来中医科找清医生。
拉肚子便秘吃不下啥的,也不去消化科了,中医科找清医生。
家里老人高血压心脏病,不去心内科了,中医科找清大夫。
清音:“……”
她倒不是一味推崇中医,对于不适合吃中药的,她都推荐还是去看西医相关科室,至于需要动手术的,那更应该看西医啊。
所以,小清大夫虽然出名了,但她谦虚谨慎的名声也一并传了出去,业内同行们都要夸一声,不愧是前院长请了好几次才请到的人才。
她倒是没放心上,第二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这是鱼鱼小朋友过的第一个儿童节,做妈妈的非常上心。
鱼鱼虽然全班最小,但个子高,思维清晰还能听指挥,长得也好看,自然被选中参加儿童节表演节目,而且是站在最前面领舞那种。
他们的节目是舞蹈《种太阳》,为了让她好好学,爸爸斥巨资给买了一台收音机,天天播放磁带,清音听得
耳朵都起老茧了。
但没办法,腻了也得听,不听怕她当不好领舞。
小姑娘第一次站上舞台,满打满算也才五岁,这种时候建立自信是最重要的。
除了磁带,清音还给她买了一套白色的短短的蓬蓬裙,配上白色连体袜和白色绑带小布鞋,看着就跟电视上跳芭蕾舞的演员似的。
幼儿园班主任看见,连忙问清音在哪儿买的,让她介绍一下,其他小朋友也要买,到时候正好统一着装,效果更好。
清音这几天一下班就忙着上幼儿园,帮老师出谋划策,计划表演当天的服装和妆容。
大班的小朋友吧,是比小班和中班的好指挥一些,但也难保还是有些一紧张就忘记动作的,这时候领舞就非常重要。
要是连领舞都忘记动作,那还不得全乱套?
千辛万苦,终于在六月一号这天早晨,把孩子送进幼儿园。
“妈妈,爸爸真的不会来看鱼鱼跳舞了,对吗?”小丫头一步三回头,确认了很多遍。
“对,爸爸很忙,做很重要的事,但他只要一忙完,就会第一时间过来。”
鱼鱼小小的叹口气,“穗穗的爸爸都来呢,我爸爸为什么就那么忙呀?”
清音摸摸她脑袋,顾安怎么能不忙呢?他现在可是做两份工作的人,这几天不知道又忙什么,早出晚归的,比她这医生还忙。
对了,穗穗是鱼鱼在幼儿园认识的众多朋友之一,也是她目前在学校最好的好朋友。
这不,刚走到门口,穗穗也被爸爸牵着手送到,两个小朋友叫着对方名字冲过去,抱在一起。
清音冲穗穗爸爸笑笑,穗穗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清音不好跟孩子解释,对外说法是穗穗妈妈两年前“因病去世”了,爸爸就一直骗她说妈妈去国外出差了,所以每天送孩子都是穗穗爸。
鱼鱼也对这个谎言深信不疑,一直念叨穗穗妈马上就要回来啦,但具体“马上”是哪天,她也不知道,谁让穗穗也不知道呢!
门口,穗穗爸也回以微笑,几人说笑着走进园里,老师赶紧拉着小朋友们化妆,清音就去帮忙了。
这次跳舞可没男孩们的事,因为他们不愿配合,老师就只选了12个小女生,穿着统一的白色蓬蓬裙,头发分成两个小揪揪扎在头顶,脑门心正中央点一颗“美人痣”,小脸擦得白白的,嘴唇红红的,再抹点腮红,一个个顿时唇红齿白,金童玉女似的。
鱼鱼当然也紧张,但她记得妈妈说的,就当是在家里跳给奶奶看,这样就不用担心跳错了,因为台下的叔叔阿姨奶奶爷爷们,都跟奶奶一样不舍得责怪鱼鱼呢。
很快,领导开场讲话。
除了主持人之外,第一个发言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眉毛浓郁的胖乎老头,听介绍说他是某个医院的院长,清音忙着帮老师给小演员们维持妆造,也没注意听,只是心里有点奇怪,一个街道办的幼儿园请到医院院长来干嘛?
倒是跟鱼鱼坐一起的穗穗,冲着台上老
头挥手,还小声跟鱼鱼叭叭。
“我姥爷哦,我姥爷来啦!”
鱼鱼懂了,“那你姥爷可真老。”
清音:“……”你这孩子,情商真的不太高的样子诶。
穗穗却较真了,“我姥爷不老,你姥爷才老。”
鱼鱼耸肩,摊手:“我没姥爷。”
穗穗:“呜呜呜,鱼鱼你好可怜居然都没姥爷,你放心我还是会跟你做好朋友哒!”
于是,很快,在善良的穗穗的安慰下,她们友谊的小船没有说翻就翻。
她们班主任凑过来小声说:“穗穗的姥爷听说是西山疗养院的院长,要不是穗穗爸爸出力,还请不到呢。”
清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看吧,谁说以前的小孩不拼爹,这都是拼在看不见的地方。不过,西山疗养院的院长,应该是新院长才对,以前的赵院长退休了,这位姜院长清音自打过去坐诊还没见过呢,只是听马干事说过一些他的事。
据说这位院长在那十年里也是受过苦难的,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待了好几年,唯一的独生女也被迫跟他划清界限,他走后没多久就被那些人逼疯了,幸好当时的女婿不离不弃一直陪着。
姜院长回来后,第一时间带女儿去各大医院,发动自己的人脉给她找最好的医生,依然没把她治好,一直这么疯疯癫癫着,后来甚至发展到打人的程度,见谁打谁,女婿和孩子都不放过。
姜院长没法子,只能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看护起来。
清音心说,要是穗穗和班主任没说谎,她真的是姜院长外孙女的话,那她妈妈就是姜院长这位疯掉的独女,那么……穗穗爸对外宣称的穗穗妈“病故”,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当然,看他平时对穗穗的上心,估计也是为了孩子好,说的善意的谎言,就像他骗穗穗说妈妈出国一样。
清音下意识回头,想找一下穗穗爸,但没找到,估摸着是工作忙,连孩子表演都来不及看,又走了。
很快,在几句开场白之后,中班的开始上场了,他们跳的是《闪闪红星》,男孩女孩都有,大部分家长都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有几个小孩下台的时候走错路,清音觉得还是很完美的。
然后是小班的,这就是一个“乱”字来形容:上台的时候各走各的,排练好的阵型早就乱套了,跳舞的时候,有的不愿跳,抬头四顾心茫然,有的忘记动作瞎比划,有的直接害怕哭了,还有的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睡神……
清音感觉自己再笑的话功德都要笑没了,这些小豆丁实在太可爱了呀!
终于,又看了一会儿终于轮到鱼鱼她们班,清音开始聚精会神。
鱼鱼和好朋友穗穗牵着小手,踩着提前训练过的步伐,上台,站队,音乐响起……都没出岔子。
鱼鱼不是孩子里最高的,但今天的她无疑是最漂亮的,清音和顾安都属于普通人里非常好看那种,她专挑他俩好的地方遗传,哪怕没有亲妈滤镜,清音也觉得自己闺女样貌出众极了
。
只见她龇着八颗小米牙,直视前方,随着音乐,时而摇摆,时而蹲下,时而又蹦跶,每个动作都做得非常到位,非常用心。
清音看着好笑,她额角都流汗了。
平时在家练习的时候,每天都会累出一身汗,奶奶心疼,让她别练了,她还义正言辞的说不能给班级拖后腿……真是条爱流汗的小臭鱼。
终于熬到顺顺利利下台,清音发现,穗穗那丫头居然没下台,跑到姜院长跟前叭叭,姜院长满脸慈爱,干脆就抱着她下台,顺着手指把她抱到好朋友鱼鱼身边来。
甚至,姜院长还非常友好地冲鱼鱼妈笑了笑,拉了几句家常。
清音感觉,姜院长还是非常平易近人的嘛,至少她能感觉出来姜院长是真心喜欢自家鱼鱼,不像穗穗爸,他们第一次见面,穗穗爸就把她两口子哪里人在哪儿工作打听遍了。
清音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不出哪里奇怪,现在有了穗穗姥爷做对比,忽然明白过来,他们的侧重点不一样。
一个是站在穗穗的立场,关心穗穗的好朋友,问的问题也只跟鱼鱼有关;一个完全是成年人的心态,关心的也是大人,全程不会聊到鱼鱼。
上午表演节目,下午就不上课了,清音直接载着鱼鱼回家,母女俩随便吃点就睡午觉。
清音睡不着,起来将炉子搬到屋檐下,准备做点油泼辣子,留着吃面的时候用。以前顾妈妈在家的时候,这些活不用她操心,家里的猪油、油辣子、辣椒面、小咸菜基本不会断。
现在就不一样了,顾安不会做,她会,但经常想不起来,总是临到要用的时候才发现缺这个少那个的。
所以说,家里还是得有个上心的人才行,不然这日子只能说凑活。
她家的油辣子跟普通油辣子不一样,清音专门找了几个菜市场才找到最好的红辣椒,放太阳底下晒干后收起来,捣碎,加点前几天就准备好的芝麻、花生碎、蒜泥、孜然、小茴香、八角一共七八种香料,油烧热,断火,依次加进去,很快,大院里就炝起一股香味儿。
做好的油辣子放凉,再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玻璃罐头瓶里,盖上盖子放着,只要油能盖过平面,能吃一两个月。
要是有冰箱,吃半年都不成问题。
清音正在想念上辈子有洗衣机有冰箱的舒坦日子,忽然就听见小菊从前院过来喊:“婶儿,大门口有人找,是个叔叔,他说他姓马。”
莫非是马干事?清音连忙脱掉围裙,快步走出去。
等在大门口的,还真是马干事。
“清医生现在忙不?”
“不忙,马干事快上家里坐。”
马干事摆手,“我姑父刚才给我来了电话,我先去科室没找到你,就想着你应该在家,不忙的话咱赶紧的。”
“房子的事儿有消息了?”清音得到肯定答复,赶紧把鱼鱼交给秦嫂子,又给了她一把房间钥匙,让她帮忙看着点,怕鱼鱼醒来见家里没人害怕。
俩
人各骑一辆自行车,迅速来到房管局,马干事将自己姑父介绍给清音。
马姑父早听侄子说他们医院有个年轻大夫很厉害,他心里是不以为意的,好的中医大夫哪有年轻的?但马干事亲眼见过高伟第一天求诊的样子,又见过他治愈之后的样子,这冲击着实不小,连带着回家一说,整个家族里的三亲六戚都知道这位清大夫的厉害。
马姑父语气里也带了两分客气:“是这样的,上午刚好有人来卖房子,我看着房子还不错,就先把人留下来,你们先见面聊聊,合适的话就去看看。()”
他也不好多在外耽搁,把房主推出来,自己忙工作去了。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据他说房子是祖上留下来的,现在他想出国,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就想把房子卖掉,一来凑个路费,二来也断了念想。
改开后有过一段时间的出国热,一开始是像京市海城这样的大城市,后来蔓延到内陆省会城市,有的是亲戚在国外,有的是刚见识到国外的花花世界,想要出去也是人之常情,清音并没说什么,简短的沟通后发现房主还不错,当即提出要去看房子。
说来也是巧,他的房子就在杏花胡同隔壁的梨花胡同,但因为是个小胡同,住的人口没有杏花胡同多,所以就连居委会都是同一个,要是从角门后面的小路走的话,从他们家去杏花胡同16号院只需要三分钟!!
清音:≈hellip;?”这都是啥缘分啊!
估摸着这才是马干事和他姑父赶紧来找她的缘故吧,人都喜欢在自己住习惯的地方再找新住处,而对清音来说,这一带她不仅熟悉,还方便她上课上班,以及鱼鱼上学,顾妈妈的亲朋老友们都在一起,以后搬家就跟没搬一样……还没看见房子什么样,清音已经心动了。
但清音也知道,想压价就不能表现得太满意。
院子虽说也叫四合院,但不是非常标准,因为占地面积有限,没有倒座、后罩房这些,就四间正房加两间厢房,一共6间房,不算大,但跟杏花胡同的大杂院比起来,倒是非常宽敞了,“怎么没租出去吗?”
中年男人顿了顿,“年久失修,要想出租还得花钱修理,说实在的我没钱。”
这种地段的房子都有好多年历史了,历史比刘汝敏女士那四套还“悠久”,清代传承下来的房子,瓦片和墙皮都脱落了,就连回廊的柱子都让虫给蛀空了,但凡是想住人,都得大修,那费用说不定都够重新买套小房子了。
这也是这年头很多人愿意卖房子的原因。
清音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脸上表现得不太满意,“房子还行吧,但我买过来还得大修一遍,要花不少钱呢,你要价2300太多了。”
现在的人均工资才多少,他六间房加一个院子就敢喊这么高的价,清音都很吃惊。这个院子除了离杏花胡同近,全家不用脱离原来的生活圈子之外,清音还挺喜欢里面的小院子,以后搭一个葡萄架子,下面放一张躺椅,她边晒太阳边看书,热了就打扇子,凉了就盖上一床小毯子,再沏上一壶淡
()
茶,切两片西瓜,这日子得多美啊?
房主忙着出国,要是私底下能卖他早卖出去了,他也是被逼无奈才打算卖给房管局的,此时见她似乎有点意向,不像其他人看了就摇头,顿时觉得柳暗花明,“成,你诚心要的话,2200吧。”
清音摇头。
“你不诚心要啊?”
“不是我不诚心,是你不诚心,这房子光修理费就至少好几百,我买过来就吃亏,你要诚心想卖的话,就2000块吧。”
房主跳脚,“我这么好的地段,怎么可能才这么点钱!”杏花胡同和梨花胡同是姐妹胡同,周边环境都是一样的,无论医疗、学校、菜市场还是交通都非常便利,这也是他敢喊价这么高的原因。
清音也不跟他啰嗦,不卖她就走人。
维修费确实是她在意的点,她早就想搬出大杂院了,刘汝敏留下那两套要不是因为距离远,对全家老小都不方便,她早就想搬过去了。
这个独院方便是方便,还有一口水井,自来水也接到院里,一年四季都十分方便,但一想到还要再花出去大几百,这房子就奔着三千块去了。
三千块是这年头很多家庭一辈子都攒不到的钱。
马干事全程也跟着砍价,见这房主油盐不进,也有点生气,故意说:“走吧,咱去看看柳叶胡同那一套,那可不用维修,买过来就能直接租出去,可方便着呢。”
“哟,那你们就去买那边的吧。”房主也是茅坑边的石头,自诩房子位置好,不愁卖。
离开梨花胡同,马干事很抱歉地说:“对不住啊小清,没想到他这么难说话,价格喊得又高。”
“没事的,反正我们也不着急,慢慢找找看吧,谢谢马干事,一起吃顿便饭吧?”
马干事连忙摆手,今天的事没办成,他怎么还能吃清音的饭呢,他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数啊。
见挽留不住,清音只能先回家去,这个小院子她肯定是喜欢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喜欢,但两千块她都嫌贵,不是她吹,这个价格在京市都能买到了,现在的书城市跟京市能是一个级别?将来的发展前景更是天壤之别,房主实在是喊太高了。
谁知刚回到家门口,就听见鱼鱼正在嘚瑟今天的表演。
原来是顾安回来了,“今天正好去舅舅家那边,顺道把妈接回来。”
前两天顾舅妈做了个阑尾手术,顾妈妈回去探望,他们一起错过了鱼鱼的第一次表演,心里还是很愧疚的。结果人家顾小鱼睡醒正缺观众呢,当即就在炕上又给他们跳了一遍,俩人鼓掌表示捧场。
“音音别买菜了,你舅妈又给我塞了一堆他们自己种的菜,够吃好几天的。”
清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顺道”去到顾舅舅家那边的,“忙着看房子,我都没想起买菜的事。”
“看什么房子?”
于是清音把刚才的事说了,顾妈妈和顾安对这一带比清音熟悉得多,俩人想了想,“你去看的应该
是王大牛家(),位置和房子都像他家的。
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以前听人说要去南方学人做生意,没想到是要出国,这可是咱们两条胡同头一个。”
顾安撇撇嘴,“他们家房子倒是不错,不大不小,要是咱们一家四口的话,住起来会很宽敞。”
“以后你舅舅姨妈他们过来,也能有个落脚处。”顾妈妈今年经常回娘家,跟兄弟姐妹们的感情也更深厚了,“不说常住,他们要是进城来玩两天,我也高兴。”
小两口自然没意见,六间房还带小院子,对于一家四口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比后世大平层还舒坦!
再加上优越的地理位置,顾安也有点心动,“等着,两千块肯定不行,我让刚子去问问。”
清音不认识王大牛,但王大牛肯定知道清音,他今天敢喊这么高的价,其实也有点杀熟的意味,以为清音是头肥羊。
果然,刚子出马,很快就来了消息,价格被他压到了1600。
清音:“……”
他大爷的!幸好当天没成,不然四百块冤枉钱她找谁说理去啊!
谁说这年代的人淳朴来着,都是骗子!杀熟有这么杀的吗,分明是把她当冤大头了!
不过,顾安也说这是刚子出马,因为刚子现在帮人修房子啥的干得多,见过的多,什么样的房子值多少钱一眼就知道,要是别人去照样被杀熟。
“不行,咱们得立马买下来,这个房子我真的喜欢。”
顾安照办,赶紧拿了存折就去银行取钱,然后几乎是拎着王大牛到房管局签合同,办理过户手续。
现在的手续比较简单,半天时间搞定,房子就变成他们家的了。顾安当即开始打算装修的事,住16号院当然热闹,但他很多时候都不方便,半夜回家几次说不定都被人看见了,加上柳耀祖这颗老鼠屎,他实在不想鱼鱼再跟他接触。
要说搬家这件事,老父亲绝对比清音还急切。
“我的建议是,安子哥你们先别着急搬进去,等雨季一来,房子损坏会更严重,烂掉的瓦片不及时修补的话,雨水漏进屋里,把椽子和柱子泡坏,把地板浸透发霉,以后维修成本会更高。”
顾安点头。
刚子溜达一圈,目露羡慕,“这房子位置好,还难得的清净,虽然才六间房,但都是大房间,宽敞明亮,英子做梦都想要一套。”
“得了吧,你手里不止一千六吧,要买你也能买。”
刚子“嘿嘿”笑笑,他现在是真有点钱,但他听媳妇儿的,英子说了,等闺女出生再买,那样的话大房子就是闺女带来的福气。
是的,英子怀二胎了,马上就要生了,小两口估摸着是个闺女,一致觉得儿子的小名真是取对了!
顾安想起清音说的,她给把过脉,八成还是个儿子,也不忍打击好兄弟,就让他多高兴几天吧:“行了别废话,你先帮我拾掇拾掇,到时候怎么装修你嫂子会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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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以前就说过什么地暖,什么油烟机的,他顺带也让刚子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对大哥交代的事,刚子尽职尽责,先带人把屋里屋外检查一遍,将需要补缺、更换的地方标记下来,拿去给清音过目。
清音的分红都下来了,手里装修资金充裕,把凡是能换的都换了,能用新的就绝不用旧的,又提出要把中间院里铺的青石板撬开,露出泥土地,她打算种点果树和蔬菜啥的,也给苍狼一点活动空间。
原房主家祖上应该是阔过的,用的青石板不错,刚子觉得不用扔,又拿到屋檐下,沿着会滴水的屋檐砌出一圈青石板小路,这样的话走路择菜啥的也很方便。不过为了防止长青苔,石板不能正好砌在滴水的地方,他每天拿着卷尺来测量,保证既要满足嫂子说的效果,又不能多占用一分院子的面积,好一顿忙活。
清音不喜欢以前那些用纸糊的窗户,全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大玻璃窗,又是一笔大钱。
窗框已经老旧发霉蛀虫的,全换掉,为了保持色调一致性,又把里里外外重新漆了一遍,大钱。
厨房太老旧,烟囱不行,房梁都被熏黑了,从里到外换新的,大钱。
就连正房的大炕都重新盘一张,又是大钱。
这一合计,刚子都咋舌,“嫂子啊,这要花的钱是不是也……也太多了点?”
“没事,反正以后要一直住的,你尽量帮我挑好的用料,钱不够就来找我。”
刚子唉声叹气,嫂子也太财大气粗了吧!虽然嫂子是信任自己,但眼睁睁看着她和安子哥的钱跟水一样花出去,这心里也不好受。
所以,哪怕是买一桶油漆,他都要货比十家,把书城市凡是卖油漆的公司和门市部跑遍,对比再对比,最后才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