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夏帮过我很多。”说起颜夏，一向骄纵的周妍忍不住有些羞涩，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一想起曾经在她头顶撑起的那把伞,那瓶带着少女体温的盐汽水,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青菜面，周妍的心就像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面一样甜美。
后来她去那家面馆吃过许多次,可再也没有第一次去吃的惊艳感。
可能是因为陪在身边的人不同，唯有颜夏一人，是独一无二、倾倒众生的。
可惜因为高中的时候名声不好，骄纵霸道的性情传得太远，周妍没好意思告诉颜夏自己的名字。
外加顾及着江染表哥,为了保护颜夏，周妍只能狠心和颜夏保持距离，偶尔才能悄悄地出去和她见面。
后来江染出国,她被家人打包和他同去。
也不知道姑姑是怎么想的，这几年都是在国外过年过节,她连回来一趟都会被批评。
于是一直压抑到现在，大学快毕业了,周妍才终于得了回国的机会，第一时间便过来寻了颜夏。
但清北大学的门禁很严格，不是本校的教职工、学生没办法进校，周妍只能辗转找上了宋盈。
听了周妍的解释，宋盈的眸光动了动，笑问道：“所以，你们是高中同学？”
“嗯，是一个年级的，但不是一个班的。”周妍没想太多,直接回答说。
宋盈若有所思地挑眉。
她没记错的话，高三的时候，江家的那位纨绔大少爷好像和周妍一起转的学？
正沉思着，周妍倏地眼睛一亮，激动地朝不远处挥了挥手：“这边！我在这边！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不远处，少女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身材。
牛乳般细腻的肌肤白得发光，黛眉杏眸，亭亭玉立，精灵般漂亮生动。
是颜夏！
四年没见，但周妍一眼便认出了她。
颜夏比四年前出落得更加好看，浓淡适宜，不施粉黛却已然胜过万千国色。
她还没进学校，却这么巧地在校门口遇见了夏夏，这就是她们之间的缘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周妍开心得跳了起来。
她满心满眼都是雪肤乌发的少女，脸蛋都因为兴奋而涨红了，雀跃地飞奔了过去。
颜夏也看见了周妍。
于她而言，周妍只是萍水相逢、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
因为被类似的遭遇触动，所以出手帮了一次忙，有了几次不多的交集。
相对于四年前，周妍的容色更加艳丽，打扮气质也成熟了许多。
精心描摹的黑色眼线衬得眼睛大而亮，笑容灿烂得像是映着阳光。
“好久不见，听说你转学了？”颜夏温声问。
虽然不太熟，但也是久别的故友重逢，颜夏的态度温和而礼貌。
“对，我成绩不行，所以家里人安排我出国了，读的是国外的美术系，才回来没几天。”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找你了。
周妍红着脸笑，最后一句话没出口，但任何人却都能听得出来她的表功。
但颜夏的神色却敛了几分，杏眸微动。
她出国的时间点太巧了，几乎完全和江染出国的时间重合。
颜夏浓密卷翘的睫羽遮住了眸光的波动，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另一边的宋盈，指尖微颤。
“宋盈？”
“颜学神，好巧。”宋盈弯唇，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听说你刚拿了阿贝尔奖，还没来得及当面说一声恭喜。”
“阿贝尔奖？你拿了阿贝尔奖，真的太厉害了！”
周妍也激动不已，甚至夸张地鼓起了掌，手都拍红了，为颜夏开心。
阿贝尔奖是数学奖项。
因为诺贝尔奖中没设数学奖，所以挪威为了纪念数学家阿贝尔，也为了激发众人学习研究数学的兴趣，增设了阿贝尔奖项，奖金是类似的八十万美金。
只是论知名度，阿贝尔奖在数学界极为知名，却是远不如诺贝尔奖令大众耳熟能详。
周妍是学艺术的，自然没听说过阿贝尔奖，但宋盈姐既然说了恭喜，说明应该是非常厉害的荣誉。
她认识的夏夏就是这么厉害！周妍都快变成星星眼了。
若是放在往常，颜夏必要客气地说声谢谢。
但此时，看着周妍和宋盈熟络的姿态，想到那些时间上的巧合，颜夏的心底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她垂眸问：“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
宋盈还没回答，急着在颜夏面前表现自己的周妍已经积极地开了口。
“我家和宋盈姐家算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的，上了初中才分开了。”
“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过？”周妍抿唇，骄傲地挺直了腰杆。
“我叫周妍，原来是实验一班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反正肯定是一些不好的传言，我已经改了……”
生怕被颜夏误会，周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成长经历。
努力让颜夏明白，她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不同于高中时只有骄蛮的恶劣名声。
现在的周妍，国外知名艺术院校毕业，拿了不少不错的奖，放在哪里都能被称一句有出息。
毕竟家世在那里摆着，富贵的家庭为她铺好了路。
无论她之前有多任性，只要愿意改变，转身便是一望无际的坦途大道。
然而颜夏看她的表现，却只觉得说不出的讽刺和荒谬。
周家的周妍，她怎么可能没听说过呢？
男主江染的表妹，剧情里支持男女主在一起的铁杆粉丝。
而她高中时被梁成找麻烦，梁成还“好心”解释过：
他也不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只是周大小姐不痛快，得找个出气筒发泄。
有男主江染护着的硬柿子颜秋不好捏，软柿子——颜秋的双胞胎姐姐，不就成了最好的撒气对象？
“你怎么了？不相信我吗？我真的……”见颜夏沉默地垂眸，周妍急得手足无措，额头上的汗都快出来了。
颜夏平静地抬眸看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周妍紧张地捏着小包，郑重而欢喜地说：“你是颜夏，是当年的高考状元，是清北大学……”
她话还没说完，颜夏冷静地打断了她：“是颜秋的姐姐。”
周妍：“！！！”
宛若被一道闪电劈中，周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慌张地看了眼宋盈，又着急地解释。
“夏夏对不起！我知道以前是我幼稚，但表哥是表哥，我是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胡乱插手表哥的事儿了！”
周妍恨不得对天发誓，以表示自己的真心。
颜夏认真地看她。
她是真的无比真诚，她以为自己提起颜秋，只是单纯地因为她阻拦过颜秋和江染的发展。
周妍甚至压根没想起自己对梁成的随口抱怨和吩咐，没想过可能给那人带来如何糟糕的遭遇。
颜夏忽然觉得没有意义。
对于周妍这种人，她们被宠惯了、捧惯了，也任性惯了，从来不必考虑旁人。
但她仍觉得荒谬，她和周妍的相识，就像是个荒诞的笑话。
“高三的时候，梁成来找过我。”颜夏淡淡地说。
周妍一愣，她有些茫然。
梁成找过夏夏？梁成去找夏夏做什么？
忽的，想到了什么，周妍面色乍变。
——“你知道颜秋的姐姐吗？好像叫颜夏，六班的学生。”
——“哼，对付不了颜秋，我还不能给她姐姐一点颜色看看！”
——“以后不准再动颜夏！颜秋、染哥谈恋爱和她有什么关系？”
曾经对着梁成说的那些埋怨话语和梁成的警告话语回响在耳边，周妍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一片，唇瓣没有半点血色。
她睁大眼睛看着颜夏，眼里全是恐慌和无措的光。
她伤过夏夏，而夏夏，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周妍的嘴唇颤颤巍巍的，却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含着泪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懊悔和自责像是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她的脑海里像是成了一片浆糊，疼得心肝脾肺肾都拧成了一团。
她怎么会伤害夏夏？她竟然伤害过夏夏？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她的表现实在令人心疼，但颜夏的眸光依然平静。
“你为什么道歉呢？因为我帮过你，所以你认为我是你承认的朋友，所以你觉得愧疚？”
“可是如果换成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你是不是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一切忘在脑后，甚至连一点痕迹都不用留下。”
“周妍，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帮你，因为我同情你，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如果没有人帮我，被梁成霸凌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朋友，孤独无助，被排斥在整个世界之外。”
她以为，当初的周妍是这样。
后来才发现不过是一场误会，她是个糖罐子长大的少女，当时的难过也只是因为一次闹脾气没有成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周妍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哭得凄惨，泪眼朦胧地摇头。
可除了这一句，她再也没办法说出别的话。
颜夏的杏眸太清澈，像是一面清晰的镜子，倒映着她全部的卑劣和不堪。
可她对夏夏是真心的，她是真心想成为夏夏的朋友！
她这么努力，最开始的目的也只是想拥有保护夏夏的能力。
但到头来，伤害了夏夏的人竟然是她自己！她让梁成亲手伤了夏夏，她让夏夏那么难过。
“夏夏，对不起，我那时候还小，我是真的改了！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改了的！”
周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巴巴地抽噎着解释。
“我听见了。”颜夏平淡地回答。
但就在周妍湿润的眼睛里开始有亮光浮动的时候，她极轻地笑了笑，带着几分残忍的平静淡漠。
“可造成的伤害不是几声轻飘飘的对不起能抹平的。周妍，你可以说对不起，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利。”
“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于我而言，我永不原谅。周妍，别再见面了。”
微风拂过少女柔嫩白皙的面颊，她音色柔软清越，却像一把锋锐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周妍的心脏。
永不原谅，别再见面了。
周妍眼眶通红，肺腑里都是鲜血的味道，嗓子沙哑得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她模糊的视线看着颜夏的方向。
看着宋青书走到她的身边，看着他们两人并肩走入校园，再也没有回头。
“别哭了。”宋盈安静地看完了这一场戏，伸手扶周妍起来。
周妍的喉咙里像是咯着小石子，反射性地紧紧抓住宋盈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什么最后的救命稻草。
“宋盈姐，夏夏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永远都不会再见我……”
她恍然间觉得这仿佛是一场噩梦，是一场难以接受的幻觉。
但宋盈肯定地点了点头，眉眼间含着几分同情和怜悯之色。
“妍妍，你对颜学神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愿意原谅你呢？”
“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习惯性的一说，要是知道那是夏夏，我绝对不会……”
周妍痛苦地嚎啕出声，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狼狈得再也没有之前的模样。
宋盈抽了张纸巾给她，截断了她的话：“可这正是她不原谅你的原因。”
周妍呆呆地看她。
“你看，到现在，你后悔难过，也只是因为欺负的那个人刚好是颜学神。”宋盈把纸巾塞进周妍的手里。
以周妍的性格，伤害的人何止颜夏一个？
可她想到的只有颜夏。
周妍的伤心，并非是为了颜夏，而是因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回报。
宋盈的话无情地剥开了所有掩饰的外皮，裸-露出自私肮脏的内里。
周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名牌小包溅落在灰尘之中，她却并无心思在意，只用力地捂着脸，心如刀绞。
她错了！她是真的错了！错得离谱！
宋盈没伸手去扶，而是抬头看向了另一边，梁成站立的方向。
梁成是和周妍、宋盈一起来的，只是去停车耽搁了一会儿。
就她听到的这些消息结合猜测，梁成似乎才是亲自出手霸凌颜夏之人。
但是，他对颜夏似乎也有几分不一样的感情，不然以他的性格，可不会有这个耐心主动来送周妍。
但看到了颜夏，他竟然没有急着过来？这不像他。
事实正如宋盈所预料的那样，一见到颜夏的身影，梁成的心中宛若有礼花奏响，迫不及待地便打算过去。
不过，他被人拦住了。
低调奢华的名车挡在了梁成的面前，与他只有咫尺的距离，似乎下一瞬间便要直直撞过来。
梁成面沉如水。
车子是直接朝着他开过来的，油门踩到了顶端，最后几秒才险险地踩下了刹车。
给他的下马威？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先入眼的是挺括的西装裤腿，袖口的黑金色袖扣反射着微光。
男人身材挺拔，肌肉发达，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剑眉入鬓，高鼻薄唇，幽深的凤眸深邃冷戾。
“你本来是配不上我出手的。”贺川散漫地抚平袖口的褶皱：“只是，你偏要出现在这里，脏了她的眼就不好了。”
贺川比梁成要高上半个头，气势更是不知道胜过多少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带着冰冷的审视和不屑。
“贺川！”梁成恨恨咬牙，连牙根都快咬断了。
贺川瞧不起他！贺川竟然瞧不起他！
当年，梁成压根就没把贺川这个没家世的小混混放在眼里。
憋着一股气觉得不能比他差，所以才克制自己一直没出现在颜夏的面前。
他希望等自己有本事了，做出了一番成就，真正地接管了梁家，再正式地对着颜夏表白。
可是如今，情势完全逆转。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摇身一变扶摇直上，成为了顶尖的互联网大佬，出现在了国内富豪榜上。
而他，费劲心血拿到文凭证明了自己，又和家族里的人争斗了这么多年掌握了些许权利。
本以为必然能赢过贺川，结果被踩在脚下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贺川的成就，早已远远超过了在走下坡路的梁家。
就连手里股份最高的梁老太爷，在贺川面前，也要恭恭敬敬地称他为贺总。
梁成之前便想悄悄回国来见颜夏，但都被贺川出手阻拦了。
这次还是毕业和周妍一起，才好不容易来到了学校，没想挡在他面前的还是贺川！
“贺川，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防我防得和什么一样，结果到现在连男朋友的身份都不是！”
“看看人家宋青书，和颜夏多般配，一个大学一个专业，郎才女貌，还能亲近地站在她的身边！”
梁成嗤笑道。
贺川在商场上再厉害，感情上和他也不过是半斤八两，都只是可悲的失败者。
他想要激怒贺川，但贺川只是冷冷地看他，平静地说：“防备你？你配吗？”
自始至终，在贺川的眼里，梁成只是个会让颜夏不舒服的东西。
这样的东西，压根配不上他的防备，只需要远远地踢开便好。
之前是梁成在国外，他懒得多花心思，但如今他回了国，也就等于回了贺川的势力范围内。
颜夏虽然没说，但贺川能察觉出来，梁成曾经的欺凌使她产生了心结。
是等高考结束、成功进了清北大学，又交了许多的好朋友，那个心结才缓缓消失了。
只是，颜夏不在意了，不代表贺川不在意了，伤害了她的人，贺川终究会让他付出代价。
“贺川，你……”梁成气得眼睛都红了，充斥着红血丝。
但贺川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便转身上车离开。
夏夏和宋青书已经进了学校，他不必和梁成多费唇舌。
梁成简直气得快要发疯。
吵到一半对手走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他差点闷得就这么过去了。
更别提，贺川眼里他甚至都不是对手，像是个淤泥里的臭虫，梁成怎么能接受得了？
还是周妍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梁成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询问了两句。
等听完周妍抽泣的解释，梁成觉得自己的心也凉了半截。
周妍只是抱怨吩咐，他才是真正动手之人，颜夏对周妍都是这样的态度，更何况是他？
但梁成很快发现，这还只是个开始。
作为学校里习惯的霸凌者，他很快就体会到了被他人霸凌是什么样的滋味。
毕竟，他之所以能嚣张地霸凌他人，是因为他背靠梁家、江家、周家，有钱有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