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烟花041
财神庙内安安静静。
大家或是心中默念愿望, 或是举着袅袅供香往香炉里插,只有桑弥,她先把眼前竹篮里的火龙果、葡萄、晶宝梨一一分类, 之后分别端到香案上庄重拜了三拜。
就在同行几人不理解时,她站在庙宇跪拜的位置, 用标准的普通话,字节清晰、声调清脆,大声道:“希望财神保佑,今年我能拿到《江山狩》,最好明年也接到几个好本子, 感谢感谢、万分感谢!”
张珈蓝被她的操作惊到连咳三声, 夏森然、何谓也面面相觑石化在原地。过了小半天,人群中最先恢复过来的林雅才拉了拉她的手腕,问:“弥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叫‘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摊摊手, 有些无奈:而且你还吼那么大声。
“啊?”桑弥怔愣一秒,下意识看向商祈应。
他只是浅浅笑着看她
好吧。
桑弥脸颊鼓了鼓, 看样子大家的习惯是统一的,是她另类了点。不过,她好像从小就是这样许愿的。桑家和付家的长辈们都告诉她,想要的要说出来, 爱你的人自会帮你实现。
她很信奉这句话, 比起对庙宇高堂的依赖, 她更愿意相信诸事因爱而可得。
只是关系到大家, 桑弥怕他们介意,还是歉意地比了个手势, 诚恳道:“还好没挂上《默契的你》,要不然我就是千古罪人。”
张珈蓝开玩笑、故意点点头道:“昂,确实如此。”
桑弥撇了撇嘴。
商祈应沉声打断:“不要紧。”
他走了过来,高挺的身影落在桑弥身边,恰似宽慰:“这不是什么大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夏森然在一旁,眼角抽了抽:呵呵,要不要听听你一分钟前说‘今年相信’的样子。
合着你信的是我家小表姐呗?.
走出财神庙,桑弥挽着张珈蓝和林雅沿着落日潭边慢悠悠走。
耳边是两个人欢快地交谈,她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过去有什么事不对,但记忆模糊如水雾,怎么也记不起来。
百来米后,几人停下脚步。桑弥干脆放空视线,由着它飘远,落在澄澈的落日潭上。
彼时距离日出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落日奇观自然瞧不上,但水面碎星浮动,像是镶嵌钻石的镜子,虚晃中,把他们倒映在一起。
桑弥出神地看着平静的水面,忽的,水岸边砸起个石头,水花四溅,“砰”的响声把她吓了一跳,登时向来源看去。
晴明阳光下,夏森然像遇到雪地的哈士奇,整个人洋溢着当代大学生清澈又愚蠢的欢快,他招着手,乐呵呵地喊:“有没有人要打水漂!!”
桑弥嫌弃地看了自家小表弟一眼,退后两步,余光一瞥,看见商祈应向岸边走了过去。
他穿着黑白双色的假两件卫衣,偏麻面料的直筒裤自带垂坠感,把他优越的身材衬的越发无可匹敌,他一边走路,一边向湖岸左右探寻着,片刻,他弯下腰捡起了一块莹润光滑的石头。
桑弥想,这个游戏好像又不无聊了。
商祈应站定,他的动作放松,长臂舒展,一挥一收间,石子如同拖尾流星向湖面冲去,划出的抛物线干净利索,在水面上斜擦游过,连跳了七下,“扑通”潜进了水里。
男人直起身体,他的眼睛里反射着明媚的阳光,勾唇远眺时,轻声笑了出来。
桑弥被浓雾包裹住的记忆,被那声少有的、充满少年意气的笑声照亮了。
她忽然想到了那件在她的印象中“不对”的事情。
七月三日,商祈应的生日。
他似乎对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毫无感情,以至于到她家,坐在餐桌旁,对此都十分陌生。
暖黄温馨的生日蜡烛照亮他半张脸,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字不发。
他许愿时也是安静的。
桑弥愣愣地看向湖边挺拔的背影,忽的想,她都不知道他的愿望,又怎么帮他实现呢?
几个人玩差不多后,节目组那边就喊着继续向前出发。
桑弥故意磨磨蹭蹭落后几步,到商祈应身侧。
她趁其他人不注意,揪揪商祈应卫衣的下摆,等人看她时,低声问:“你上次许了什么愿?”
商祈应被她突如其来的话问住,他侧眸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怎么了?”他问。
桑弥纤细的手指交叉,藕白的小臂一搭不搭摆弄着,有几分不自在:“你说就可以了,哪有这么多问题。”
商祈应视线顺着她的眉眼,一寸一寸往下滑。像是扫描仪似的,桑弥觉得她在他如同有重量的目光里无处遁形。
事实也如同桑弥所想。
商祈应只是略微思索几秒,就理解了小公主的意思,紧跟着,他的心里翻滚起巨大的满足。
他的声音不自觉沉了沉,不是威严,而是一种如醇酒似的、足够让人沉迷的愉悦。
“已经在实现了。”
桑弥蹙眉,怀疑地看他。
商祈应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揉揉她软和的头发,与她贴近。他喉结滚了滚,向下矮着身体与她平视:“今年下半年我要在江城开演唱会,过来吧。”
他补了一句:“这就算我的愿望。”
桑弥自商祈应出道后,从来没有参加过他一场演出,这也是她在误登微博发出那句血雨腥风的话之前,广大网友认定她和商祈应不和的原因。
这似乎没什么难的。但又像代表着什么。
桑弥晶莹的眼睛眨巴两下,点点头:“好。”.
节目组的车很快行驶到今天的目的地,鹿鸣影视城。
他们停的位置正好在北门,鹿鸣影视城北区承接全国近三分之一的古装剧的拍摄,远远看去,仿古建筑高低错落、巍峨典雅,有着中华文明五千年历史扑面而来的厚重感。
节目组工作人员带领六位嘉宾直击鹿鸣影视城展览馆,给他们介绍完影视城的大概情况,就说起今天的游戏。
纪潮生抖着他胖乎乎的脸笑道:“大家都知道,夏季是影视剧拍摄的旺季,但我们运气好,碰上鹿鸣影视城每年为期三天的民族文化宣传日。”
海城作为祖国南部的城市,少数民族数量繁多,邵氏集团在积极发展的过程中,还能有宣传民族文化的企业思想,怪不得一路高升。
桑弥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听纪潮生讲游戏规则。
纪潮生道:“今天的游戏就是没有游戏规则,不搞竞争,搞体验。”
桑弥接过工作人员递给的卡片:
「游戏“演技派”:
每队情侣嘉宾可以商量选择喜欢的服饰道具,进入喜欢的场景,尽情享受鹿鸣影视城多元化、多风格的美景。
注:游玩过程中会随机触发游戏,一旦触发,请用“演技”让场景形成完美闭环。」
桑弥一脸茫然,回望周围,张珈蓝等人也一脸懵逼。
纪潮生:“”
“算了,玩一把就明白了。”
几个人就这样被打包进了节目组特别准备的服饰间。
桑弥原本还想要吐槽一下纪潮生的摆烂,头一转,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苗族服饰,银白的首饰繁复细致,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华贵奢侈。
“也太好看了叭。”
女孩子们对亮晶晶物品的天然好感类比男生对球鞋的痴迷,三个人当即抛却游戏,开始逐一欣赏。
“点翠。”张珈蓝站在一个皇后冠冕前,手探了半天,不敢摸一下,“要是戴这个出去,我都觉得自己的命贵了起来。”
她“啧啧”两声,感叹:“中国的奢侈品,真的有钱也买不到。”
桑弥附和地点点头,轻轻摸了摸一块蓝底白色虫鸟图案的白族扎染工艺制作的民族服饰。
几个人转了大半晌,终于开始挑自己心水的衣裳。
桑弥又绕了一圈,缩小心仪范围。
她招呼着商祈应到一件孔雀蓝的傣族服饰前,问:“你觉得我穿这个出去玩怎么样?”
商祈应上下打量,那是一件改良的傣族服饰,贴合身材的窄袖短衣下搭色彩鲜丽的筒裙,如果桑弥穿着,她一定是今晚最明媚的姑娘。
他正要点头,溢美之词呼之欲出时,桑弥开始丈量短衣的下摆,拿手比划着自己的腰线。
她的腰生得纤细,侧面看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多一点圆润,少一点削薄。
桑弥眉目间神采流转,指着衣服满意道:“刚好能把我的腰露出来。”
她抬眸向商祈应:“是不是特别好看?”
商祈应的话咽了回去。
鹿鸣影视城民族宣传的这三天,不知道多少人慕名前来,她竟然还想着露腰?
商祈应舔了舔嘴唇,挑剔的话千方百计想了出来,却说不出口。
她喜欢的东西,他又怎么能败兴呢?
商祈应敛眸,视线掠过她一掌大小的软腰,他沉吟片刻:“你喜欢就好。”
桑弥挑眉,据她所知,男人说“你喜欢就好”就是敷衍,商祈应大概没有审美吧。
她心里小小翻了个白眼,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Plan B。
虽然很想尝试不同的风格,但在桑弥心里,《江山狩》更加重要。
她从出道开始,一直拍的是现代都市小甜剧,这次想争取《江山狩》,她连古装的造型都没有,所以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比较倾向于节目组准备的唐装。
她抬手指了指架子上月桂缠枝纹的齐胸襦裙,睨着商祈应:“我要那个!”
商祈应舒了一口气:“怎么换了?”
桑弥傲娇地抬抬下巴:“因为优秀演员小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向导演展示自我的机会。”
“我要饰演卫姬。”
她仰着小脸、眉眼弯弯,满脸都写着“看吧,快夸我敬业”。
商祈应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心脏都软了一半。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呢?”
桑弥指着墙上的黑色劲装,下意识道:“我演卫姬,你当然要演阔瑞的啊!”
说完,桑弥动作一停。
阔瑞,是卫姬的丈夫。
水色烟花042
服饰间内顿时安静了。
落针可闻。
桑弥别过脸闭了闭眼睛, 恨不得把嘴唇咬掉。
她说的是什么话?
她演卫姬,却让商祈应演阔瑞,那不就相当于说, 她想让商祈应饰演她的丈夫?
一想到这里,桑弥默默地抬手, 遮挡住她的脸。
“那个你别多想。”
桑弥揪了揪道具塑料花的叶子,小小地向商祈应瞥了一眼,“我就是顺口给你想个身份。”
商祈应喉结沉沉下压。片刻,他才开口,嗓音低哑带点揶揄的笑意, 跟羽毛似的掠过人的耳廓:“我多想了什么?”
桑弥耳尖像火烧云般晕红, 脑子里只余下一句话:
这人怎么这样!
她剜了他一眼,催促着工作人员取下汉服,头也不回地抱着就往更衣室走。
商祈应留在原地。
他定定看着桑弥娇俏的背影穿过走廊,步履生风, 带起的衣摆像翩飞的蝴蝶。
收紧的呼吸倏然放松, 发出克制后难耐地沉闷声响。
他也能,有阔瑞那样的幸运吗?.
商祈应换好衣服后, 耐心地等在服装间。
三十分钟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其他嘉宾陆续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余下他一个人。
不久,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发出细微地拉动的声响。
商祈应耳尖微动。
他薄薄的眼皮向上抬起, 视线越过明净剔透的玻璃走廊, 落在逐渐放大的人像轮廓上。
桑弥梳着简约的同心髻, 乌黑的头发上簪着色彩明艳的钿头钗, 发鬓两侧是小幅摇晃的金步摇。
月桂缠枝纹的碧水色半袖短衫和银星海棠红的齐胸襦裙被她穿着,不突显她的消瘦, 反而给人一种软糯可怜的娇贵感,像卧在雪里的一株、任人采撷的白玉牡丹。
商祈应手骨收紧,连同脉络一起绷起。
他很想给她戴上一顶帷帽。
最好,今天哪也不去。
桑弥丝毫没有察觉远处那道不经意间散发浓重占有欲的目光。
她忙着摆弄着身上的披帛。
月白细纱似有非有扫在她脖颈,有点发痒,她下意识道:“商祈应,你来帮我——”
话未说全,她看到商祈应穿着半束头发,一身冷冽不羁的黑色劲装。
《盛宴》中病娇冷情、颠倒众生的二皇子萧呈重回记忆,就连他惊艳而富有掠夺性的目光也未曾改变。
他太适合古装了。
桑弥禁不住欣赏几秒,后知后觉——
商祈应竟然、还穿着她选定的衣服?!
在更衣室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复又翻涌,桑弥脚步慢了下来,眼神闪躲:
他怎么能还穿这件衣服?
像是回应,商祈应勾勾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了扯衣襟,银线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浮动:“不是你想让我扮演阔瑞的吗?”
桑弥:“”
这句话是过不去了吗?
她压下名为“羞耻”的情绪,拎着裙摆跟小螃蟹似的,明明过道两米多,她非得把商祈应撞一胳膊肘,杀敌为零自损一万地揉着发痛的胳膊,忿忿一个人先走。
商祈应也不追,就保持一个适宜的速度跟着。
桑弥一开始还觉得自在,慢慢地,走出长廊,登上朱雀桥,身旁的人都一对一对放着河灯,她才觉得夜色有点空寂了。
她也想放灯。
桑弥悄悄地转过头,心想,如果商祈应很认真的反思他为什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原谅他。
然而,身后长安一条街,灯火照夜如昼,人群来来往往,独独不见商祈应。
好家伙,他走了。
他竟然敢撇下她走了?!
桑弥猛地转过身,视线飞快掠过人群,就当她要气急叫他的名字时,身后突然晃过一盏漂亮的橘子灯。
耳畔是熟悉的、“恶劣”的声音:“在找我么?”
桑弥被扫在耳边温热的呼吸绕地发痒,她跳开一步,看见商祈应倚在桥边木栏上,他墨色的衣袍在晚风里轻轻扬起,笑声很轻:“看着你想放灯。”
“我给你挑了盏最特别的。”
曲淮河上的管弦丝竹声如清铃乍响,人群鼎沸欢腾,所有具象如潮水褪去,在它们的缝隙里,桑弥听见了她的心跳。
怦怦。
如此清晰.
「“我给你挑了盏最特别的”——
我宣布,这就是年度情话top1!」
「沃日,疯狂截图,立刻舔屏。家人们谁懂,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的氛围感,是那种能把喧嚣人群和浓稠夜色虚化的程度。」
「呜呜呜,我真的哭死,商祈应时隔五年又穿古装了。我以前不服桑弥,但现在我只想跪地叫嫂子,怀念萧呈的日子里,我每一个梦都是商祈应啊啊啊啊啊啊啊!」
「难道没有人觉得,他俩的这个体型差,简直是天选卫姬和阔瑞。」
「此处@顾屿,你的《江山狩》男女主在这里!!」
桑弥静静地蹲在河边,身侧,商祈应正依着步骤,缓缓地把橘子灯推入水里。
不知怎么,她突然就想起《江山狩》小说的一个场景。
上元佳节,卫姬裹着鹿皮毯子看着帐篷内摇曳的烛火发愣,许久,她闷闷道:“有人为你放过河灯么?”
床榻上的阔瑞一咕噜翻了起来:“什么?”
他是西凉人,生在马背草原上,哪里有人给他放中原的河灯。
卫姬道:“我出生那天,整个皇城都在放河灯。”
阔瑞接话:“那还不好办?!”
卫姬并不相信阔瑞真的能整出什么花样来,毕竟现在是在草原,没有中原那样温善的河流。
但西凉的狼王,他命令亲卫,在她生辰的夜晚,骑马打灯,火龙如蛇绵延数里,给卫姬送上了一场独属于草原人的河灯节。
这是《江山狩》作者认定的卫姬与阔瑞互通心意的节点。
再此之前,卫姬只把自己当成阔瑞的玩物,在他失忆成为她的马奴时,他就对她生了僭越的心思,等到她被抓到草原,她卑贱如尘泥,而他高高在上时,那股子把她没日没夜锁在床榻上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西凉人粗鲁,姬妾都可以互换,卫姬怕阔瑞怕得紧,她怕他晚上没轻没重,每次恨不得要她半条命才罢休,可更怕他把她换出去。
她自以为用尽解数,才让阔瑞对她好,听她的话。
她把他做的一切都当成交易,直到那天晚上,灯笼在草原上像是河灯飘荡,暖黄的光照亮了整片天地,阔瑞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不要感激我,这是我送给我阏氏的礼物。”
“小公主,以后不要想家了。”
“你的家是我。”
桑弥从没有对一个剧本共情到这般地步,此时此刻,橘子灯在她面前悠悠飘远,她忽地觉得,她眼睛红了,就连心也被轻轻地牵扯。
她双臂交叠,头靠在臂弯里侧眸看商祈应,他纤长的眼睫低垂,遮住他温柔的眉眼。
这是他为了配合节目组宣传做的剧本吗?
如果是这样,商祈应的演技天赋真的会让她很生气。
桑弥吸了吸鼻子,语调里带着点鼻音:“商祈应——”
那人立刻转头看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桑弥心里一阵懊恼,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叫他的名字也只是因为她心里莫名烦躁地厉害。
但绝不在商祈应面前露怯是桑弥的人生信条,她只是犹豫一秒,话张口就来。
“你为什么不接《江山狩》呢?”
桑弥一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怎么,给人家推荐自己相公的衣服不够,还真的鼓励人家去争取自己的相公的那个角色吗?
桑弥欲哭无泪。
她紧张地舔舔嘴唇,“你别多想”四个字即将重出江湖时,商祈应淡淡道:“不合适。”
桑弥脱口而出:“哪里不合适?”
空气陡然安静。
桑弥:“”
这下算是洗不清了,她咽了咽口水:“那个,你别多想。”
商祈应倏地笑了。
顾屿找他接《江山狩》时,他已经退出影坛五年了,即便顶着出道处女作拿下金桂奖影帝的资历,他的表演也存在过时的可能,他不打算花心思在未来不走的路上。
更何况,桑弥一心想争取这个本子,就她当时讨厌自己的劲儿,他真接了,那她还愿意冲吗?
因为自己的缘故,打乱她的计划,这是商祈应绝对不愿意的。
他沉沉看了一眼窝成团子的小姑娘,只是现在
商祈应站起身,又顺手拉了桑弥一把。
他开完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让我试试,那我明天洽谈一下。”
小姑娘一听,登时赤急白脸地瞪他。
夜晚明暗不一的光照在她仰起的小脸上,勾画出她面颊上细小的绒毛,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生动,晃得商祈应心脏酥软。
不能这样下去了。
要不然,他会克制不住想亲吻她。
水色烟花043
对峙的目光在虚空打出火花, 就当桑弥决定一鼓作气、在商祈应的国度攻城略池时,他忽地偏过脸,自愿认输。
桑弥被他骤然的退让弄得不上不下, 一时间没了反应。
她眨巴着眼睛,显得乖巧又无辜:“你”
商祈应面不改色, 转移话题:“我们在朱雀桥上已经停留了半小时,节目组的剧本游戏一个没走,不合适吧?”
桑弥的注意力轻易被他带歪,她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侧着头向河两侧悬挂旗幡的店铺看去, 懵懵问:“那我们是要挨个进去问问吗?”
商祈应嘴唇紧紧抿着, 才没泄露出一点儿笑意。
她总是这样,好哄地很。
桑弥丝毫不知道商祈应的想法。
书页翻过一张,她的心情就换了一层,此刻, 她又生机勃□□来。
她跟在商祈应的身侧, 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寻找触发游戏的扳机点,约么走过三四个店铺, 她忽地停下脚步。
脑海中慢放着商祈应的话,她回过劲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商祈应,刚刚放河灯, 是节目组安排的游戏场景吗?”
商祈应被她问得一愣, “什么游戏场景?”
原来不是。
桑弥嫩红色的唇瓣渐渐勾起, 眼眸流转过更加明媚的神采。
她眉尾一挑, 昂着小巧精致的下巴,神气地把手背在身后, 小孔雀似的自顾自走到前面。
商祈应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好笑地问:“你一个人乐什么?”
桑弥斜睨了他一眼,语调上扬:“不告诉你。”
女孩的心思,即便是注意过她数个年头,几千个日日夜夜,也不能全然领会。
商祈应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更何况,他也没想练成读心术,如果桑弥开心,他陪着一起笑就足够了。
他提步追上桑弥,按着她的喜好,继续“探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桑弥被节目组整累了。
她脚步定死在一座石桥旁,向四周巴望一圈后,看见一块“吸睛”的牌匾。
兴奋值有一秒的提高,她软巴巴叫了一声商祈应的名字。
商祈应回头,就看见她搓搓手,头上的小铃铛晃啊晃的,直勾勾看着一家人满为患、甚至在排队的糕点铺子。
“我觉得,我们的游戏一定在那家甜品铺子里。”
商祈应眼睛微眯,露出“是你想吃吧”的表情。
桑弥诚恳点头:“是的。”
她催促到道:“建议行动起来。”
商祈应无奈笑着,认命。
这家名为“味满堂”的糕点铺子,应该是驻扎在影视城里,有剧组就出镜,没有就卖点糕点的两用铺子。
之所以人这么多,比起他们家糕点味道让人回味,熟知其中关切的商祈应更认为是最近某部电视剧播出,粉丝们齐刷刷前来打卡的。
得益于鹿鸣影视城对艺人人身安全的保护以及周边随处可见的安保人员,商祈应站到长龙一般的队伍中时,只是引起一阵尖叫,并没有引发大的骚动。
当然,关掉闪光灯的手机还是连续不断从队伍里冒出来,至于一直盯着他看以至于被身后排队的人的催促的声音更是层出不穷。
商祈应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他熟练地屏蔽所有声音,忽略那些热切的目光,在排队的间隙,分出视线给远处攥拳、满心期待给他加油的桑弥身上。
她总说要戒糖,不然上镜不好看。
商祈应想,那就买一块鲜花饼就好,买多了她会馋。
二十多人的长队渐渐缩短,等商祈应排到头看到芙蓉糕、鲜花饼、水晶糖卷时,又想,她上镜还是再胖点好看。
于是,当铺子里穿着短衫的伙计问他要多少时,商祈应没犹豫:“各给我装一块。”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给商祈应打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糖盒,上面印着同心结,“良辰好景”四个大字绕着红色的麻线,显得十分应景。
商祈应淡淡一笑,在伙计怔愣地目光里,走入人潮。
曲淮河两岸热闹,人与人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喧嚣声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如同产生屏蔽一般,周遭的声音急速模糊退却,只有它清晰地落在商祈应的耳中。
商祈应的笑意遽然收敛。
他急急向桑弥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她周遭已经围了一层一层的人。
商祈应心弦绷紧,目光冷沉,他以为是桑弥的狂热粉丝,怕她受伤,下意识往前冲了几步,直到走近些,看见桑弥脚边跪倒着一个人,才忽的明白过来,桑弥可能误触了节目组情景剧本的启动点。
但显然,小姑娘被骤然生变的场景吓了一跳。
她定定杵在那里,双手举起来,一张小脸上情绪复杂,干巴巴向周围解释:“那个,同胞们,我可没碰她,我是清白的”
商祈应食指抵在唇边,忍不住笑了。
地下半跪的人抬起头,扒着桑弥的衣角:“姑娘,求你救我。”
桑弥像是炸毛的小猫,恨不得原地蹦起来。
怎么这么吓人,她就是坐在石桥台阶上看商祈应给她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买东西而已,这个女的就扑街在她面前了?还让她救她??
就在她脑回路迅速重建时,石桥对面乌泱泱冲过来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砍刀,那个场景,简直与电视剧中纨绔子弟强抢民女时一模一样。
桑弥下意识把地下半跪着的女人拉到身后。
为首的人提刀指着桑弥:“小娘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话罢,他厉声道:“快点让开,把晚娘交给我们!”
桑弥垂眸看了眼躲藏在她身后的姑娘,心道:原来“演技派”的游戏是这个意思。
嘉宾们随机走到鹿鸣影视城的某个区域,之后就会有特定演一场戏的NPC出现,与他们一起完成情景剧,不过为了综艺效果,剧本走向也是自由发挥。
桑弥一瞬间切换角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怎么能强抢民女。”
“嘿!这不巧了吗,现在是晚上。”为首那人嬉皮笑脸,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动手从桑弥这里抢人。
桑弥惊得带着身后的小姑娘后退,就在那人冲上前来时,左侧斜斜打过一支剑柄,压在了他的小臂上。
商祈应挡在了她面前。
他五年前为了《盛宴》苦学的剑术还在,一柄带鞘的道具剑在暗暗沉夜里挽出银弧剑花,流畅飘逸引得周围人惊呼不已。
对面NPC继续说台词:“你是何人,还不速速让开!!”
“我是谁?”商祈应淡淡瞥了一眼NPC,回过头指了指桑弥,“她的侍卫。”
他轻笑着、慢条斯理开口:“对吧,小公主?”.
「日,我也不想磕,但他叫她小公主诶!」
直播间蹲守的网友用磕疯了形容也毫不过分,弹幕比起之前,简直是指数型增长。
「我就知道,当商祈应穿了古装,这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
「真的好甜啊啊啊,这就是偏爱吗?这就是搞特殊吗?如果是,请给我多来点。」
「“小公主”三个字音频已截,如果用这个来伴着我睡觉,应该会有春./梦的吧」
「所以桑弥呢,什么时候和商祈应大do特do。」
桑弥大脑宕机了几秒。
这只是第二期恋综游戏的情侣身份而已,和第一的军官与女学生没有任何差别。
桑弥心知肚明。
可是,当商祈应漆深的瞳仁与她对视、他低沉的咬字都让她为之颤栗。
她红着耳廓想,怎么有人可以把普普通通的名词,说得那样缱绻?
仿佛真的被他捧在手心一般。
桑弥的思绪发乱,连商祈应和NPC说什么都听得模糊了。
直到商祈应轻轻打了个响指。
桑弥回神,心底刚刚卷过的飓风,让她不得不清清嗓子,聊做遮掩。
“那个”她扯了扯商祈应的袖子,不自觉靠近他,耳语道,“那强盗说什么?”
NPC被两人旁若无人的小动作秀到了,他破口大骂:“荒唐!简直荒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主仆拉拉扯扯的?”
“你一定不是公主。”
桑弥:“”
她觉得连夜色都遮掩不住她红的滴血的耳尖了。
她不得不庄重些:“请问,我该如何证明呢?”
为首的NPC显得很是老道。他骄傲地仰起脸,抱着胳膊:“我们卫国得神仙显灵、圣上庇佑,人人都十万分幸福,所以,我们国家的民众都不会哭泣,唯有公主,才能三十秒落泪。”
“你要是可以,我就认你是公主。”
果然是在考演技。
桑弥舒了口气,若论哭戏,她可以打包票同级小花在她面前都是垃圾。
她给扒着她衣裙的小姑娘一个“安了安了”的表情,走了出来站在NPC面前。
“计算时间,我要哭了嗷。”
NPC摁下计时器,指针跳跃的瞬间,一滴泪从桑弥右眼滑落。
NPC:“”
桑弥一边游刃有余地转变为撕心裂肺的哭,一边喘着气、断断续续问:“还要、还要看其他的吗?”
“你是要失恋的哭,还是喜悦的哭,是要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哭得悲痛欲绝你直白点、尽管说。”
NPC们齐齐被震撼,直播间网友们也被她的表演震惊到刷屏,直呼“桑弥哭戏yyds”。
就此时,一直隐身的商祈应提醒道:“时间到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轻轻拭过桑弥还挂着泪珠的脸颊:“哭那么用力,也不嫌难受?”
水色烟花044
周围的人群仿佛被定住。
悠悠晚风, 模糊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烟火融融的夜色里,空间和时间都被牵引地很远很远。
桑弥的感官有一瞬间的凝滞。
在思维渐渐回笼时, 她先感觉到商祈应揩拭过她眼睛的手帕。
是很柔和的面料。
扫过面颊鼻翼时,让人心痒痒的, 她忍不住嗅了嗅,紧跟着,就在方帕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桑弥的动作一停。
她不自觉仰头,离那方帕更近。
兴许是她的错觉吧。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这股淡淡的凛冽的气息,就像是猫咪遇到了猫薄荷, 存在血脉的吸引力, 无从逃脱。
她抬起薄薄的眼皮,与商祈应四目相对的瞬间,真诚发问:“商祈应,你的香水哪买的?”
“好好闻啊~”
商祈应攥着方帕的手骤然收紧。
「截屏截屏, 这是个对视是什么世纪名画!!」
「她仰眸看他, 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的是他的克制、和带给他如飓风过境般的凌乱和潮湿。」
「楼上姐妹会说就多说点。」
「我说商祈应怎么一副把持不住的样子,原来桑弥问了他的香水啊。诶呦喂, 我的弥弥宝贝,你知不知道问人的气味比kiss还要隐晦暧昧和涩./情??」
「有一说一,商祈应和桑弥彼此贴近的熟悉程度,让我不得不提出早就有的质疑, 他们私底下是不是早就这样了!!!」
「当然喽, 转发我“商弥是我心上糖”太太微博:
我的小情侣私下一定亲过嘴。因为!他们的嘴唇看起来都好好亲!!」
被CP超话大粉认证很好亲的桑弥, 此刻正微微张开唇瓣, 一脸乖巧地等待商祈应回答。
几秒钟的时间变得漫长,在安静的空档, 桑弥忽而发现,因为她的靠近,将近三十厘米的身高差变得分外旖旎,而她那句“商祈应,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很好闻么”更像是寂然黑夜里点燃柴堆的一点火星。
桑弥脸一红,下意识就想离面前的男人远点。
怎料就这时,商祈应散漫地笑了。
他的眼型一直是惊艳又薄情那一挂的,此刻定定看她,桑弥才发现他的视线更像是挣脱不开的巨网。他的动作慵懒,收回手帕时慢条斯理,有意无意的,他的指腹贴合在刚刚她表演哭戏洇湿的地方。
就好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眼睛、鼻尖和面颊。
桑弥只觉得她的血液都烧了起来,脑海中如过走马灯,每一帧有关于商祈应的画面,都不由自主融合了网友们充满擦边的暗示。
几番折腾后,桑弥羞愧地想——
她好像真的,学坏了。
“那个”桑弥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底气地转移话题道,“我们先继续玩游戏,NPC们等着呢!”
她一转头,刚刚气焰冲天、强抢民女的NPC们不知道何时已经仓皇逃窜,偌大曲淮河,连他们狼狈的身影都瞧不见。
桑弥:“”
她觉得在商祈应面前,她的人生总是充满社死。
围观的群众们低低笑出声,就在桑弥生无可恋时,她身后的小姑娘拉了拉她的衣袖。
哦莫,果然女孩帮助女孩。
桑弥露出亲切的笑:“请问你尊姓大名?”
“晚娘。”
女NPC深深地给桑弥做了一个揖,温婉地说起自己的过往:“我是京城人,家住在虾蟆陵,曾在教坊里为客人弹奏琵琶,十三岁那年就小有名气”
桑弥:有点耳熟。
她扶了扶额,看在节目组这波操作让她的尴尬小了一半,她没有调侃节目组偶尔从恋综变成搞笑综的事实。
女NPC用白话文的形式翻译完一篇《琵琶行》后,终于为下一个游戏做铺垫。
她泫然欲泣:“恩人今日救小女子一命,如若不弃,可随我去清音阁,我为恩人弹奏一曲?”
桑弥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当即点点头.
一进入清音阁内,丝竹管弦的声音便充盈在耳侧。
琵琶女把桑弥和商祈应带到二楼,为他们沏好茶后,便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琵琶。
她抬起手,“铮铮”拨动琴弦两下,就顺势弹奏起来。
桑弥一面在心里感叹节目组下血本,一面偷偷瞄向商祈应。
他对音乐有着近乎极致的追求,记得五年前拍摄《盛宴》时,他饰演的角色是皇家子弟,琴棋书画骑射样样精通,于是商祈应抽了小半年的时间,把“六艺”挨个学了一遍。
等最后,就连一向挑剔的导演顾屿,都说他的古琴堪比专业级的选手。
桑弥看着商祈应腰背挺直,目光落在琵琶女身上,一错也不错。
不明白为什么,她忽然就不想听琵琶了。
桑弥敛着眉眼,用胳膊肘撞撞商祈应,语调“蛮横”道:“商祈应,我想听古琴。”
商祈应蓦地从琵琶女弹错的四个音中回神过来,他侧眸向桑弥,发现她眉头轻轻蹙着。
小公主怎么不高兴了?
没等他问,小姑娘又软乎乎地要求:“我想听你弹。”
怕被拒绝,她立刻补充一句:“情景剧里,你是侍卫,你得听我的。”
商祈应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点小事上委屈她,很爽快地起身,向NPC借了一把古琴。
通漆的琴身,七根银白琴弦绷地笔直,他是绝对音准,只是抬手扫过琴弦,就知道哪里差点意思。
桑弥用手拄着下巴,注视着坐在几米开外的人。
他的眉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周正,相反,他生了一双多情目。
桑弥记得一条曾引她笑了好久的评论:
商祈应的眼睛,看马桶都带着一股子深情。
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只觉得该网友真的慧眼如炬。
桑弥的思绪天马行空跑了一阵子,渐渐被林间松涛、月下清泉似的乐音吸引。
不知道停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桑弥意犹未尽地从斑斓世界回到现实。
她向雅间雕花刻叶的窗边看过去,大概是节目组剪不出什么又冲突的看点,要给他们加戏了。
果然,没一会儿,门外喧哗声小了起来,由清晰可辨的对话代替。
“长公主,容奴才通禀。”
“本宫找自家的妹妹,还要禀报不成?”一道女声断喝,“还不开门!”
下一秒,雅间门被踹开,跟电视剧中一帮子人准备抓奸在床的阵势不相上下。
桑弥吞咽一下,看向来人。
她头戴凤冠,金步摇轻微晃动,衬的她气势十足。她身上则穿着尊贵的黑色朝服,金线密织,腰身处绣了一只五尾凤凰。
一进门,她凤眸圆睁,扫视屋内一圈后,把目光落在商祈应身上。
她痛心疾首指着商祈应:“妹妹,你日常与这侍卫厮混,怎么对得起驸马!”
桑弥:“咳咳咳!”
她万万没想到,纪潮生能想出如此“剧毒”的剧本。
简直篇幅不长,五毒俱全。
她语气里带点难以置信:“驸、驸马?”
长公主更加生气:“我们卫国虽然小国,但民风淳朴,男女之间更是一眼一生、一生一双。”
她视线又落在商祈应身上:“虽然这侍卫姿容万里挑一,但你也不该被他迷了心窍,日日与他耳鬓厮磨、浪费时光”
桑弥这下真的脸红成了桃子。
就问,这是哪个还在使用小天才手表的人写出来的该死的对话,这让她怎么接??
而且,这几天她的确和商祈应一直在一起,两两符合,搞的她真的像是什么好./色的昏君似的。
想到这里,桑弥心中流窜过一种名为心虚的情绪。
商祈应会有什么反应?
他应该不愿意被人上下打量着长相,说这么冒犯的话吧。
哪怕只是一场游戏。
桑弥小小地挪动视线,余光瞟向商祈应。
令她没想到的是,商祈应不仅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迹象,甚至好整以暇地坐在古琴旁,跟个祸国殃民的男狐狸精似的,浅浅笑着。
这、这
桑弥心里重重打下三个问号,最后化为力量源泉:
这年头歌手演戏的质量都这么高了,她作为演员还能输?
她立马恭谨地站了起来:“姐姐,我向天发誓,我爱的只有驸马,与商侍卫绝对清清白白。”
商祈应脸色一变。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呵,我可听宫内密报,你与商侍卫夜夜笙歌、旁若无人”
桑弥头摇成拨浪鼓:“真没有。”
长公主:“那你把他送给我。”
桑弥想都没想:“那不可能!”
话音落,满屋子的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桑弥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她求助地看向商祈应,谁料这个男人竟然换了个姿势,跟皇帝似的悠闲地倚在桌边,专注地听她朝下编。
桑弥:“”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腹诽,刚刚这个长公主明明是和她搭戏,但眼珠子就差没黏在商祈应的身上了,还有她带的一帮子侍女,要是她把商祈应送出去,到时候衣服都不知道往哪里穿。
他还这样幸灾乐祸?!
长公主脸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怎么,舍不得啊?”
戏都演到这里了,还能怎么办?
桑弥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肉,磨磨蹭蹭开口:“我、还是,有点儿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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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 有点儿喜欢他的。
商祈应的动作遽然停住。
明明是再轻灵细微不过的话语,落在他的耳畔,却如同夜色天幕中炽白耀眼的闪电, 连同他的感官一同攫取。
他定定地看向桑弥。
女孩演技的确比以前好很多,此刻她站在檀木色的屏风前, 乖顺地低垂着眉眼,眼睫颤动落下的漆色阴影延伸到眼尾,留下一丝晕红。
像真的一样。
商祈应想,仿佛,在某一瞬间, 天真烂漫的小公主, 真的喜欢过默默跟在她后面、卑微而不言语的侍卫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在安静而漫长的几秒钟,桑弥突然想到,其实她有很多理由来完成这个情景。
她完全可以否认NPC那句“舍不得”,之后胡拉乱扯说类似于“这个侍卫很有趣”、“改天把他送给你”这样符合高高在上的人设的话, 但是, 她思考片刻后,反而口不择言选择了一个最不成器、最容易把自己陷入被动的理由。
桑弥抿了抿嘴唇, 小幅度的侧侧身体,余光不经意间与商祈应对上。
他好像注视了她很久。
他的眼神专注、像日复一日终于积累了一场春雨,瓢泼在她的土壤上,让她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桑弥眉尖忍不住蹙起, 就在她想要破开冗沉的迷雾、搞清楚时, 耳边传来一声调笑。
“呵~”
她抬眸, 那个NPC一脸揶揄地看着她, 继续走该走的剧本。
桑弥绷紧的神经被她打断,倏然放松。
女NPC没有发现雅间里曾经一晃而逝涌动的暗流, 她黛眉一挑,语调上扬颇有点“阴阳”意味:“还喜欢他呢?”
“我的好妹妹,单单这个月,这样式的喜欢你就喜欢了八个人啦!”
八个?!
桑弥小鹿眼瞪圆,几秒前繁复的情绪被节目组雷人的剧本电得里焦外嫩,化为灰烬。
摊牌吧,她现在只想知道,纪潮生给了她多么天雷滚滚的人设!
桑弥艰难地张了张口,指着商祈应:“所以,这是我第八个‘面首’?”
八大“面首”之一的商祈应嘴角抽了抽。
长公主叹了口气:“何止八个,八十个也绰绰有余。”
桑弥汗颜:可别这么说,我是清白儿女。
女NPC沉浸在情景剧的世界里:“母后震怒异常,好在她平日最疼你,知道你不喜欢驸马,所以给你一次和离、重选驸马的机会。”
“你院里有八个最宠爱的男侍,按照我们卫国的规矩,谁人真的能让你心动,就让他做驸马。”
“心动?”桑弥暗忖,这个应该是什么游戏吧。
果然,扮演长公主的NPC手一挥,立刻有侍者在楼下放置八块屏风。
“待会儿,让你最宠爱的八个人分别坐在屏风后面同你聊天一分钟,倘若谁能让你的心跳上升到120,谁就是新任的驸马。”
桑弥心中道了句果然。
不愧是恋综,连游戏也透露着对颜控和声控处处拿捏的自信。
她生无可恋地想,可是,万一,她待会儿和谁说话心跳都120呢?
那综艺结束,她还要不要在人类社会混了?
节目组表示:那祝你好运。
随后,一位工作人员立刻带走了商祈应。
桑弥在楼上佩戴监测心跳的电子计数器时,商祈应正在楼下和另外七位或多或少接触过的人员一起抽签,等两边都准备好后,雅间房门前宫铃摇动,发出“叮铃、叮铃”清脆的声响。
桑弥酝酿好了情绪,准备大演特演时,工作人员递给她一个从民国剧场借来的摇号电话。
桑弥:“”
不是,古风情景剧搭配民国设备以及现代聊天心跳120,这个割裂感节目组是为了做搞笑综艺吧?
以后要给纪潮生建议一下,让他换个赛道,恋综不是他大鹏展翅的地方。
桑弥喃喃地在心中小本本上写吐槽,许久,电话响了第一声。
她接起,耳边传来清润优雅的男声:“桑小姐,你好。我是纪鑫。”
直播间心跳显示仪从“72”跳到了“85”。
桑弥耳朵向听筒靠近了些。
这是她很喜欢的声音类型,不疾不徐,如同清风朗月。
她清了清嗓子:“你好。”
“我最近在看《默契的你》,桑小姐很喜欢雨天吗?”
桑弥不得不承认,男人很会聊天,他从她的喜好入手,让她很有与他交流的欲望。
她给对方肯定的回答,同时也抛出问题,两人一来一回,节奏刚刚好。
「怎么回事?我家女鹅啊 ,半小时前你说喜欢我家鹅子的时候,心跳有没有92??」
「节目组好鸡贼,这个男人是配音大神笔筒,他的声音一听就是弥弥喜欢的。」
「呜呜呜,要是桑弥和应神不能圆满完成情景剧,达到HE目标,我就会BE。」
桑弥的心跳监测,在全网众目睽睽之下,一直往上爬,直到男人用礼貌的语气问:“桑小姐,我可以去白沙别墅做客吗?”瞬间,心跳从“98”掉到了“72”。
「哈哈哈,桑弥:对不起,不欢迎。」
「不愧是我女鹅,聊天可以,但想鸠占鹊(商祈应)巢,绝不可能!」
一分钟到,一号男士惨淡退场。
很快,桑弥手边的电话又响起。
二号男嘉宾是阳光少年音,桑弥说不上喜欢或者是不喜欢,但她的情绪中,隐秘地升起一股兴许她也没发现的抵触。在一号嘉宾说想来白沙别墅时,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在盛世集团晚宴的天台上,借故和她攀谈、想要替换掉商祈应的男团队长。
她似乎把白沙别墅当成了她的临时领地,而这些人俨然成了“侵略者”。
因为这种情绪,而后的嘉宾们即便声线再令桑弥心动,哪怕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绕她的百度百科喜欢的事情来谈,心跳指数都没有超过100。
「弥弥有种“心中无男人、拔刀自然神”洒脱感。」
「其实有点担心应神诶,四号的配音大神就是五年前试《盛宴》应神角色的老师,我感觉他和应神的声音没啥差别,但桑弥的心跳是96。」
桑弥并不知道网上的议论,她好整以暇地戳戳身边漆色的手摇电话,耐心等待下一位嘉宾。
“叮铃铃——”
桑弥手指一勾,抬起电话。
她并不觉得下一位嘉宾能带给她什么变化,于是想率先出击、解决战斗:“喂,你是?”
对面安静一秒。
就在桑弥要听他说什么时,借来民国剧组的手摇电话线路突然不稳,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响,桑弥不得不把电话摁在耳廓,然后,她听见低沉又断续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穿过山谷的风,从簌簌的斑驳里透了出来。
“小公主——”
桑弥耳朵一烫。
是商祈应的声音。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和她聊天,而是选择了《江山狩》中阔瑞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半跪在卫姬面前剖白的话。
“你总是害怕我,你怕我把你当成物品,你怕我把你换给别人,但长生天知道,我曾是你的奴隶——”
桑弥的呼吸仿佛被扼紧,心跳加快,后面的台词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与商祈应喟叹般的低语相续——
“也只有它能证明,我曾经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偌大的雅间,空气被抽走、压缩干净了。
好半晌,寂静到落针可闻。
不过是句台词而已,网络上配音演员十个里面有七个就配过这一段,但桑弥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是他朗读地更有情感、配音配得更好么?
还是
直播间像是可乐里丢进了十数枚泡腾片,在一秒的安静后,触底反弹。
「132!卧槽,弥弥的心跳132啊啊啊!」
「我一路看过来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从应神的声音发出的一刹那,她的心跳就在100,之后越来越快的。」
「茫茫人海,她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也只有他会叫她“小公主”。」
「呜呜呜,真就纯爱战神应声倒地,如果这都不算爱,还有什么值得期待?」
「承认吧,商祈应,你就是超爱!!!」
因为结果已定,游戏成功配对,一楼第六个位置的帷幕落下。
桑弥站在高楼之上,俯瞰抬眸的商祈应。
四目相对,她看到商祈应的眼睛,像是一片沉静的海,与他成名曲《祈》中描绘的不一样,这次,里面盛着粼粼水波,和流淌千里的月光。
雅间内守着机器装备的工作组敬业地拍下这一张神图,不知道是为了直播间火箭上升般的观看人数、一分钟就迅速空降的热搜,还是眼前的两个人,总之,万事皆宜里,他们爆发出热烈的起哄。
桑弥被海浪般一层比一层高的笑声中惊醒,她侧眸向她身后的电子仪器,紧密的仪器屏幕左上角有红色的数据,数字截停在“132”的位置。
132 ,她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她的心跳竟然有132 ,只是因为商祈应念了一段《江山狩》的台词?!!
桑弥反应过来,从怦然心动到心肌梗死只用了几秒。
完了,被商祈应拿住把柄了。
他会不会笑话她不禁逗,只是听书中旁人对旁人的告白,也能被忽悠个五迷三道的。
桑弥抬手撇过脸,片刻,她顺着指缝偷瞄商祈应。
对方脸上是很明显的、难得的笑意,男人意气风发、得偿所愿,全部落在了显示器上众人说话时桑弥的心跳指数上。
他们后面,标记着五颗心。
桑弥看他一错不错盯着最高等级的“五颗心”,心里想哭。
这下真的没法见人了。
她得找个理由。
桑弥着急上火,手指绞着身上的披帛半天,终于硬生生地叫了商祈应的名字。
“商祈应——”她很认真道,“这一定是节目组的炸,我们两个不论谁给谁打电话,心跳指数都很高。”
商祈应抱臂在下边,挑眉,仿佛在说“所以呢。”
桑弥不能让自己一个人丢脸,于是指着心跳检测仪:“不信你试试,让我在你耳边说那些话。”
商祈应知道桑弥在想什么。
他定定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她眼睛里带着一丝慌乱,像突然跳出森林、闯进未知世界小鹿,娇憨又可爱地看着你,企图让你为她兜个底。
没有人会不心甘情愿地答应小公主所有的请求。
但是,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尝试。
如果她这样对他说话,哪怕说得干巴巴,哪怕只是一场无关所谓的小游戏,他的心脏也会毫不犹豫为之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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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节目组暗戳戳的偏向, 以及直播时长问题,商祈应最后躲开了心跳测试。
桑弥鼓着脸颊,没什么杀伤力地剜了他一眼又一眼。
漂亮的眼睛好像是会说话, 一遍一遍“怨怼”他:行吧,就让我一个人丢脸吧, 反正也没有人在意我
商祈应敛眸注视着她,心尖柔软到想摸摸她的头发。
他沉吟片刻,不经意开口道:“你不是说节目组有诈吗?”
桑弥头一歪:“你也觉得?”
商祈应颔首:“嗯。”
顿了一下,他又解释道:“要不然桑老师必定心如止水。”
跟在他们后面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抬头望天:“”
行吧,你清高, 你哄老婆你清高。
桑弥听着他的话停滞半晌, 慢吞吞的点点头。
这其实是一种很矛盾的情绪。
在她勉强接受商祈应给她的台阶、证明她还是那个不曾对他有过“偏向”的桑弥时,她忽的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商祈应大约也从不相信,在他说出阔瑞对卫姬的情话时,她的心跳如同擂鼓。
桑弥莫名地, 没有因为商祈应的退让, 开心多少.
两个人走出清音阁后,就可以在曲淮河岸边随意活动。
因为他们的情景剧已经完成, 其余的附加游戏只需要碰碰运气,不用过于苛求。
桑弥的步调就舒缓下来。
碍于她的戏路问题,她很少到影视城的这一片区域,《江山狩》竞争在即, 她也算是沾了综艺光, 提前来适应古城的气息。
思及此, 她压下心中说不上烦乱、但密织的情绪, 仔细地观察着周围。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多久, 挂在衣裙身侧的香囊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这个时候谁来找她?
桑弥扒拉两下摘下香囊拿出手机。
摁亮屏幕,界面上就弹出一个通知栏,是夏森然借着心动指令APP给她发私信。
【七匹狼】:小表姐,在吗?
桑弥扶额。
他知不知道“在吗”是软件社交中最令人不想说话的词语。
【玛卡巴卡】:怎么了?
【七匹狼】:小表姐,刚刚天气预报有小雨预警,估摸着百分之八十五要下雨,你记得保护好我祈应哥,记得给他打伞。
桑弥:“”
这是她的弟弟吗?这是二十天前在商祈应面前保护她的夏森然吗?
她眉头一蹙,把手机摁地噼里啪啦响:
这么想保护商祈应,你干脆来和商祈应谈恋爱吧!!!
说完,也不看夏森然又发了什么狂热男粉的发癫言论,侧眸瞪向商祈应。
商祈应没想到桑弥会突然转过来,眼底闪过一抹错愕。然后,他看到她气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怎么了?”
桑弥倒抽一口凉气。
还怎么了?他又成功让她周围的亲人叛变一个,还好意思问怎了。
桑弥抱臂,把手机塞给商祈应:“哦,夏森然想来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商祈应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然后一眼注意到最后一句话,那是桑弥说的,加着三个鲜红的感叹符号,表明了她的强调。
很明显,是下意识作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屏幕,慢条斯理问:“这跟让他来和我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桑弥一副“你怎么还不懂”的表情:“那我们现在不是——”
话没有说完,被桑弥一脚刹车截停在唇舌之间。
她愣愣地停在原地,眼睫忽闪着,对上商祈应淡淡勾唇笑着的模样。
要死——
她在说什么?
说“那我们现在不是在谈恋爱”吗?!
桑弥心里的小人已经提着24k纯金小铁锨给她挖坟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商祈应解释,她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暂时、未来一段时间组成CP,他夏森然一个男嘉宾,跑来关心商祈应算怎么一回事?
等等,桑弥脑筋转了转弯,夏森然关心商祈应与她有什么关系!
桑弥越想越混乱、越想越着急。
她脸颊上憋出晕红,眼神慌乱,在曲淮河倒映在水波里的光泽里,有种娇俏懵懂的动人。
商祈应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故作疑惑:“我们现在不是什么?”
桑弥纤白的手指抓着身侧的衣裙,足足三秒,她才含混不清道:“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玩么,我还能把你泡雨里?”
她信誓旦旦:“夏森然就是不信任我!”
这个理由蹩脚到桑弥她自己都尴尬,但商祈应怔愣一息后,却应承下来。
他唇边的笑意浅了几分,又了然地笑笑:“我知道。”
他轻轻反问:“不然还能是什么?”
桑弥悬紧的神经,放松了。
她攥紧手机,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周遭恍若被透明色薄膜隔离,人群欢笑喧闹离她们很远很远。安静空间里,她一次又一次感知到商祈应对她的纵容。
桑弥低垂着头,脚尖微不可查地蹭着地面。
良久,她才闷闷道:“要下雨了。”
“你要回去吗?”
商祈应自然而然问:“你不想在这里多玩一会儿?”
看吧,果真是这样。
桑弥摇摇头,咕哝着说不想。
大概海城被海洋包围着的缘故,它的气候受海上洋流的影响,变动巨大而莫测,所以,即便两人立刻回程,走到一半时,雨还是落了下来。
节目组知道商祈应的情况,急急忙忙带着雨衣赶了过来,两人在街边药铺门口屋檐下换好雨衣,商祈应又拿起伞,遮在了桑弥的头顶。
细雨如网,叮叮铃铃落在透明色的雨伞上。
桑弥踩过水洼,向后看去,斜织的雨丝顺着商祈应雨衣的帽檐一点一点滑进了他的领口。
“商祈应,你把你遮住点。”
她咕哝着:“弄湿难受不知道?”
商祈应动作没有丝毫的偏移,但他蹙着的眉眼松舒几分:“你就不难受?”
桑弥反驳道:“我又不厌恶。”
“再说,夏森然那东西还拜托我给你打伞呢!”
提起这个,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
桑弥悻悻往旁边移了移,用行动让商祈应更靠近她。
商祈应没有拒绝。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快速回到了服装间换好衣服,钻进车里。
啪嗒、啪嗒——
雨落在夜色里反着光的水洼的声音随着车门的闭合,被隔绝在外。空旷的车内有一秒钟的时间,仿佛是绝对安静。
商祈应重重向后靠在座椅上。
密闭的空间让他感觉压抑,更遑论墨蓝色的天空此刻阴沉沉的,翻涌着让他不适的记忆。
他如同文艺复兴的大师们精心制作的雕塑,沉寂几秒后,还是难以忍受地仰起脖子,向下扯了扯衣领。
“桑弥。”他轻轻唤了一声。
女孩回头很快,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水色的澄澈与纯净。
商祈应本来就没什么话题,只是单纯想叫叫她,此时,看着这样一双对任何事物都充满欣喜和生机的眼睛,更像是老旧唱片机卡了壳,反复播放一句:
桑小姐,你很喜欢雨天吗?
这是一个多小时前,那位落败的一号嘉宾选用的开场白。
商祈应在零点零几秒的时间里,感受到比那位嘉宾更加沉闷的挫败。
他和她的习惯相差悬殊,如果他们在英国,他甚至没法和她在最基本的天气话题上建立良好友善的交流。
“怎么了?”桑弥看出商祈应状态的不对,她声音不由低了下来,软糯而温柔。
商祈应喉头滚动,不知怎么,他又询问了一遍:“你特别喜欢雨天吗?”
桑弥一愣,随后,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纠正一下,我只喜欢小雨天。”
“要是像依萍向她爸爸要钱那天那么大的雨,我也是不喜欢的。”
说到这里,桑弥不由自主看向商祈应。
她的视线柔和而仔细,不难发现,商祈应松解开的衣领,和他难耐地、不断轻微起伏的胸口。
这是商祈应的秘密。
桑弥想,她应该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可目光偏移两次,她还是难以克制萌发的窥探欲。
网友们说,商祈应对她没有底线,那她试一试,也不算过分吧?
桑弥踌躇地吞咽一下,把身体向商祈应的方向倾了倾:“商祈应,你特别不喜欢雨天吗?”
人的秘密像是被锁在一间囚笼,埋藏在最深处的心底。
但总有一个人会拿到那把唯一的钥匙。
商祈应盼望着桑弥走进来,可一想到暗沉沉的夜晚、凄厉的夏雨、渗进泥土的血迹,还有母亲如同看陌生人的眼神——“他是不是拿走了我的灵感”,“我不能回到舞台了是不是”、“他为什么要伤害我”他又没了这样的想法。
桑弥她是桑叔叔和付阿姨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而他的隐秘就像是BE的家庭伦理剧,在一步一步走近桑弥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包装地优秀又有竞争力,他实在没有勇气节外生枝。
商祈应嘴唇紧抿,沉默不语。
这是很空寂的时刻。
窗外愈发大的雨声衬得车内更加逼仄。
桑弥抬手,白皙的指节蹭蹭鼻尖。
网友们猜错了,她没有得到商祈应的信任。
桑弥哼哼两声,扭头看窗外。
她本来是不想理商祈应的,但可能她天生就是善良的小仙女吧,在赌气长达半分钟后,她又回眸盯着商祈应。
对方比刚刚还要低沉,他稍微浸湿的额发搭在优越的眉眼,低垂着头,整个人恹恹的。
如果他不是站在全国顶峰、随手一个动作就能蛊惑一片人心的商祈应,那她一定可以用等待主人哄的落水小狗形容他。
桑弥咳了一声,引起他的注意力。
“你是因为那段经历怕吓到我,才不愿意告诉我吗?”
漆深而黯淡的瞳仁陡然明亮,如同盛着一片月色和星光。
桑弥知道商祈应生的好看,但面对这样的极致反差,她还是呆愣住了。迷蒙间,她听见商祈应的声音,像从很远的记忆发出回响。
“嗯。是一场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他轻轻道:“会吓着我们桑弥的。”
桑弥心被戳了一下,又软又涩。
许久之后,她才吸着鼻子,用哄孩子的语气道:“商祈应,以后别想那场噩梦了,想点好的。”
她调节着语调,让自己显得欢快:“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里面有一句叫做‘雨是神赐的烟花’?”(注1)
“所以所以困住你的梦魇,就会被它噼里啪啦、叮叮咣咣、扑哧当啷炸开,赶跑”
浓稠的夜色里,商祈应被女孩的一字一句所抚慰。
雨里点燃了融融的光,所有困住他的梦魇,都在慢慢消散。
水色烟花047
半小时后, 商务车的车门被打开。
夜风卷着久久没有停下的雨,趁着不过几秒的空档,挤进了车里。
商祈应皱了皱眉。桑弥扭头看去, 就见夏森然一个箭步跨上车,当着她的面、绕过她, 直奔商祈应。
“祈应哥,你今天没淋着吧?”
桑弥瞪大眼睛,她难以置信抬手指指自己,又看向商祈应,毫不犹豫白了夏森然一眼。
“啧, 还关心人家, 人家一拳能把你打死。”
夏森然像是终于记起来他有个放在全家族心尖尖上的宝贝表姐。
他狗腿地问:“小表姐,你没淋着吧?”
桑弥娇矜地掀了掀眼皮,“没有”两个字还没出口,夏森然已经飞速的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一番, 确保她身上干净整洁后, 果断开口:“小表姐,你不会没给祈应哥打伞吧?”
桑弥:“”
她想要把夏森然掐死。
眼见着车内战火一触即发, 商祈应淡淡扫了车内一眼:“夏森然。”
他瞥向自己身边的小河豚:“要多关心桑老师。”
夏森然点点头:“好的,祈应哥。”
桑弥:“”
何谓&林雅:“”这就开始护妻了?
张珈蓝眼睛一转,立刻火上浇油:“听见没夏森然,要多关心关心桑老师。”
张珈蓝语调拉长, 带着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揶揄调侃, 桑弥的脸顿时就烧了起来。
她偷偷瞟了一眼商祈应, 他坐姿散漫, 头靠在靠背上,毫无瑕疵的脸被车内暖色的灯光晕染, 看向她时,浮动点点动人的笑意。
桑弥抬手把垂落在耳侧的头发挽了挽,掩饰地揉揉发烫的耳尖。
雨一直没有停下。
白沙别墅的灯光在夜雾里明暗跳跃,花园里的树木与绵密的细雨应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果细听,还能听到悠远处海浪一次一次拍打海岸。
桑弥泡了个惬意的热水澡后,就迅速翻上了床。
雨天和睡觉的适配程度用什么锅配什么盖都不能形容,至少是高压锅和高压锅盖,严丝合缝,引人沉沦。
她把房间的灯关掉,打开床头灯。
床头灯是节目组配备的,光线虽然明亮,但没有商祈应送的那个皮卡丘夜明灯贴合她的心意。
桑弥揪了揪自己身下压的皮卡丘的尾巴,流露出一丝她都没有察觉的、浅浅的笑意:
这么想,商祈应还是怪会送礼的。
桑弥在床上打了个滚,捞过手机,点开她从节目组争取的小说阅读软件。
机械的女声响起,渐渐地,她陷落在蓬松的软床里。
别墅的灯关闭,偌大的建筑,隐匿融入暗色的背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靠北的一间房子啪地亮起灯。
克莱因蓝窗帘缓缓推移向两边,露出窗外的景象。
阴翳遮挡住月亮,天幕下压,像要与远处的海面连成一线。海浪卷起,咆哮着肆无忌惮地冲向北山下嶙峋的岩石,极快的速度掀起风暴,岸边盘根错节的高大椰树树冠齐齐下压、在狂风中凌乱。
商祈应放下手中的遥控器,翻身坐立。
他本就睡眠清浅,此时海面上极低气压的积云,像是闯进了他脑海里,勾起他隐藏的思绪。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床面,沉吟片刻后,他戴上床边的蓝牙耳机,拿起静音吉他,轻轻拨动琴弦。
弹拨乐器的声响流入耳廓,与鼓膜应和。
起先,音符滞涩宛如深海里没有遇见光的生灵,摸索着游弋,许久许久,它闯入洋流,翻涌着,与风纠缠
商祈应闭上眼睛,手指弹拨的速度越来越快,海上卷起了飓风,在飘摇碰撞的云层里,突然避让出空隙,紧接着天光大亮,白色炽光劈下,闷雷沉沉向这边滚来。
商祈应手掌鱼际下压,颤动的琴弦骤然停住。
他先是一愣,在短促回神的时间,窗外又闪过一道撕裂天际的雷暴。
商祈应蹙眉,下意识看向南面的方向,思忖两秒,他提着吉他出了门。
走廊空旷漆黑,商祈应摸索着打开灯后,坐在可以看到二层各个方向的中心区沙发上。坐定后,望着寂静的周遭,他才摇摇头笑自己大惊小怪。
某人那么容易犯困,说不定这会儿正躲在哪个美好的梦里。
他向桑弥的房间门看了两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一勾一拨,一个小调还没弹完,那扇门轻轻地、缓缓地打开一个缝隙。
紧跟着,侧身挤出一个娇小软乎的身影.
桑弥没想到她会遇到商祈应。
在凌晨一点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
但她确实被吓了一跳。
她小鹿眼睛睁圆,水灵灵地瞪他,给他比口型: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干嘛!
商祈应手松开琴、朝后靠靠,视线落在桑弥身上。
小姑娘卸了妆,小巧玲珑的面庞干净剔透,在走廊的光照下,像剥皮的鸡蛋清。她及腰的头发放了下来,打着卷,铺散在樱桃红色带《守护甜心》中那个什么月咏几斗的睡裙上,手里紧紧抓着皮卡丘玩偶。
年纪不能更小了。
商祈应忍不住勾唇,意味深长看她:“那你呢?”
桑弥一愣。
她本来想问问张珈蓝今晚能不能和她睡一起,谁知道这会儿都能撞到商祈应?
眼下张珈蓝的小屋是不能去了,桑弥朝前挪了几步,把皮卡丘往身后一掖,手指虚空划哒着:“我就、就,随便溜达溜达。”
话音落,落地窗外演恐怖片似的遽然炸亮,桑弥一惊,直接贴在了墙边。
桑弥:“”
她眼睛眨巴眨巴,手指揪着、拉长皮卡丘的尾巴。
“那个、我溜达完要回屋了。”
商祈应哪能不知道这个小傲娇怪的心思。
他拍拍自己身侧的沙发,像是顺口一提:“我灵感断了,你要来提点建议吗?”
桑弥心里一亮。
她现在就需要有人陪一会儿,商祈应的话简直是瞌睡遇到枕头,再好不过。
她面上不显,矜持了两秒后,坐到商祈应身边。
大概两个人的安全感比一个人足,明明窗外阴雨沉沉,桑弥却觉得自己松弛下来。
她侧眸向商祈应,对方眼底闪过笑意,他向窗外瞥了一眼,在下一场雷暴来临前,忽而抬手拨开她绕在面颊旁的头发 ,将耳机在掌心擦拭、轻柔的塞进她耳朵。
眼前是四分五裂、闪耀斑驳的天幕,她听到的却是轻灵温柔的乐音。
桑弥后知后觉,商祈应触碰过的耳垂,敏感发烫起来。
时间像是逐渐凝结的流体,柔软而迟缓。
桑弥四散的思绪被商祈应描绘的画面渐渐收拢,她侧眸悄悄看他,他眼睫低敛着,侧脸线条流畅而锋利,带着直击人心的惊艳感。
他很专注地拨弄琴弦,桑弥视线定定落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有些时候她也难免疑惑,这六根细薄的琴弦,怎么能诉说这样复杂的情感,是茫然无措、是期待落空,还是失而复得
桑弥抱着膝盖,不由沉浸进去,直到商祈应停下,她才回过神来。
她向前倾了倾身体,下巴抵在胳膊上作为倚靠,点了点头:“好听的。”
“是新歌吗?”
商祈应:“嗯。今天刚想到的,所以只是一个demo。”
联系到上一次的《反派角色》,桑弥已经听到过商祈应的两首歌曲的小样了,只是这两首曲子,和商祈应以往冷性蛊人、高不可攀的风格截然不同,更多的是一种酸涩和苦情。
像是,写给爱情。
桑弥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大跳,她第一反应是商祈应哪有苦情这种情绪,从来都是他让别人苦情。
但蓦地,果园昏暗的夕阳图景映入眼帘,连带着商祈应低声的喟叹。
他道,我心甘情愿的。
桑弥万万没有想到,已经翻过一页的事情在扰乱她一次后,还能杀她一次回马枪。
她脑海中像是装了一台复读机,又将刚刚这首小样倒带一遍。
记忆如书,一页一页往回翻。
桑弥突然发现,其实商祈应的音乐风格,并不是一开始就有那种“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巨星范儿的。
高中时期的故事,还有后续。
她没有给出的报名表,最终通过那位从美国回来的学姐,又交到了他的手里。
商祈应接住了。
并且不负众望地和那位学姐一路杀到决赛。
决赛的地点在瑞士,没有人知道,桑弥去看那一场比赛了。
偌大的舞池中,商祈应和那位学姐的舞姿天衣无缝,他们配合默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评委和观众的心尖上。
桑弥当时眼里只有两道翩飞的身影,没想到的是,当时不在意的音乐,此刻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那首歌曲与这首demo相似,应当也是商祈应写的。
十七岁的少年没有如今娴熟的音乐知识,只凭着一腔热血,但毫无疑问,那份单纯的心意,征服了所有人。
那首歌曲叫《告白诗》。
桑弥突然心口一窒。
她下巴朝下,把小半张脸一同埋在膝盖上,良久,才喃喃道:“我不想听这首歌了。”
桑弥说得含糊,商祈应没大听真切,他朝前凑了凑,问:“你说什么?”
冷冽的气味靠近,桑弥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咪,一下弹开。
她看着商祈应关切的眼神,心里有道不明的难过。她嘴唇翕合两下:“你这个demo还有改进的地方,我不想听,换一个。”
商祈应眼神里透露出疑惑,他不明白桑弥一分钟之内对这首demo的意见怎么一下添了这么多。
但窗外是浓重的风雨雷鸣,商祈应没多想,只想哄她,于是指尖一勾,换了首更加柔和的。
桑弥倚靠在沙发抱枕,从侧后方观察商祈应时,脑中还在不停思考问题——
他不是音乐人吗?他不是应该老子音乐天下第一吗?
怎么她说不想听他就换呢?
桑弥脑子乱哄哄的,一下是沈漾发给她的商弥CP的视频剪辑,一下是网友底下撕心裂肺的加油呐喊。
她甚至开始怀疑,商祈应在节目里对她的关照,不是网友口中的纵容,而是良心发现突然要做个好的邻家哥哥。她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商祈应不会对沈漾也是这样的吧?
这期完了她得问问沈漾。
就这样胡思乱想半天,桑弥打了个呵欠。
商祈应手底下轻轻弹着静音吉他,但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桑弥。
他看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露出“这怎么可能”的表情,一会儿又满脸写着“我累了,毁灭吧”,简直像从四川学变脸回来的。
他忍了又忍,最终决定要问问时,小姑娘重重打了个呵欠,头向他这边歪了过来。
商祈应下意识侧过肩膀,让她的额头抵上,再回头看她时,她眼皮耷拉着,长而浓密的眼睫可爱地扑闪。
商祈应心中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吧,问她这会儿估计也要说胡话。
他让她靠了一分钟,之后开口:“桑弥,回房间睡吧。”
本来快要睡着的桑弥一听他这样说,顿时清醒五分。
她向窗外看去,还是黑漆漆一片,远处云翳重叠,积云下压就像是贴在海面上。
待会儿雷不得把海劈开?
桑弥惊恐地躲了躲,额心抵在商祈应的肩膀,抗拒着咕噜咕噜摇头,直到把商祈应的上衣蹭出七八条褶皱。
商祈应从沙发与他后背的间隙里把桑弥捞出来,小姑娘小鸡点头似的看他,狡辩:“不想回去,这里的沙发软。”
商祈应好笑:“睡床更软,而且,这里容易着凉。”
桑弥瘫成个小猫饼,良久,才可怜巴巴吐出两个字:“害怕。”
商祈应心软成一片。
他喉间干涩,视线落在小姑娘瓷白的皮肤和樱桃红色的嘴唇上,她小小的窝成一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在她房间的地板上陪她一晚。
无声的对视看似是回不回房间的对峙,但商祈应早在她“害怕”两个字说出来时,防线就已经全部坍塌。
他抬起手,犹豫一下,摸了摸桑弥的头发。
“这样,耳机你带回去,这里离你的房间很近,信号接收是满格,我在这里弹琴,陪你。”
桑弥摸了摸耳侧,放心又不放心地问:“我要是一晚上不睡怎么办?”
商祈应叹了口气,给她保证:“那我在这里一晚上。”
毕竟是凌晨一两点,桑弥确实撑不住了。
她见商祈应一脸真诚不似作伪,终于汲着拖鞋往回走,边走边看他,两只眼睛里都写着“你要说话算数”。
商祈应看她小步小步挪地模样,干脆起身把她送到了房间口。
粉红色的房间门打开一个扇形的空间,在桑弥进去时,她似乎听见身后商祈应的声音,像是用钢琴弹出的摇篮曲那般好听。
他说:“弥弥,晚安。”
水色烟花048
弥弥。晚安。
困乏席卷, 桑弥的思维慢了不止一拍,她觉得这句话很特别,歪歪脑袋, 像只懵懂又迷茫的呆呆小狐。
“哦,你也晚安。”
她咕哝了一句, 在商祈应把门合上时,翻身咕噜进被窝里。
十几秒后,果然如商祈应保证的,她的耳边响起音乐。
商祈应把音量调整地刚刚好,少一分压不住窗外阴雨风浪, 多一分又让她睡不着。
桑弥静静听着, 混混沌沌里,伴随着很轻很轻的、像是指尖划过心弦的声响,她耳畔后知后觉回想起商祈应的最后一句话。
他叫她“弥弥”。
桑弥八分瞌睡陡然变成三分。
商祈应竟然叫了她“弥弥”?
不过是她的小名罢了。爸爸妈妈这样叫,怀洲哥沈漾这样叫, 她的同事、粉丝们都这样叫, 但桑弥就是觉得,这两个字从商祈应嘴里说出来, 不太一样,仿佛不是普通的代号——
所以显得格外轻柔而珍重。
桑弥想,是因为他时常疏离不与人亲近,还是因为他的音色与深海里海妖那样, 自带蛊惑人心的力量, 让她添了滤镜?
她揪揪皮卡丘的耳朵, 模仿着商祈应的语气, 给它重复那两个字。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这个不知缘何开始的举动, 漫无目的。
耳边的音乐还在继续,大概有五六首了。
桑弥把蹭松、虚虚悬挂的耳机朝耳朵内侧推了推,空灵而缥缈的曲调倾泻而来。
她一下就辨认出,这是《他是龙》电影里米拉站在湖心的小船、张着手臂向灰蒙蒙的天空吟唱的《龙之歌》。
那晚私人影院她睡迷糊发生的事,在人类记忆修复系统中回来一些,她记起她怎么趴在商祈应身上乱摸,彼时电影快要放完,她一边手戳着他的腹肌,一边喃喃道:“好听,要再听一遍”
也记得,商祈应应承她,说“好”。
电影里恶龙羽翼卷起的无情的风暴与窗外层层堆叠冲击海岸的海浪重合,积云摩擦、雷声喑哑,仿佛就落在白纱别墅的头顶。
桑弥却觉得没那么怕了。
她在软床上打了一个滚,到床边边上拿过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上面的时间:
2:27am
节目组不让他们装微信,所以桑弥想找商祈应,只能通过心动指令APP。
她点进自然置顶的【大恶龙】的聊天框,他们的聊天记录屈指可数,大部分还像是唱戏似的,彼此互呛。
商祈应他都能想起她随口一提的《龙之歌》,本之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那她关心一下他也是应该的吧。
桑弥这么一想,打字速度飞快:
欸,你困不困?
看着粉红色气泡弹出去后,桑弥又觉得自己说
铱驊
了句废话。
她正要撤回,耳边的音乐一停,【大恶龙】下面出现一个正在输入
【大恶龙】:不困。
顿了一下,他问:
还害怕么,现在外面比刚刚平静很多了。
桑弥忍不住唇角勾了勾,她翻了个面趴在床上,用两根食指戳戳点点一通,弹出一个表情包。
【拳打大恶龙】:无所畏惧草团子叉腰挑衅版.jpg
在商祈应回复之前,她如同赶着最后一秒打卡,迅速甩出聊天框。
【拳打大恶龙】:商佑,你也晚安。小猫盖被被jpg
然后,像手机烫手似的,把它丢在了床头柜上。
“正在输入”在寂静角落的手机里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许久,才落定。
【会弹琴的大恶龙】:好梦。桑弥.
第二天清早,桑弥第一时间翻看心动指令APP。
商祈应的回复在顶层,简简单单“好梦,桑弥、。
桑弥皱了皱眉。
明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现在她却觉得多了些距离感,就好像昨天晚上那句温情的“弥弥”是她的臆想。
他怎么又不叫她的小名了?
桑弥鼓了鼓脸颊,慢吞吞收好手机。
下楼后,客厅里其他嘉宾已经到齐。
桑弥环顾一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巨大的笑容,她左右张望一下,见没有什么稀奇地方,就不解地问了一句。
夏森然打了个响指,立刻从沙发那边翻过来接话:“节目组本来安排我们去海城的博物馆,但昨晚不是雷暴吗?今天潮湿度太大路不好走,所以,导演让我们自由支配第二期的最后一天!。”
桑弥不相信对时间吝啬到像是葛朗台对钱一样的导演能同意,怀疑地看向纪潮生。
纪潮生:“”
“弥弥,人和人能不能多一点信任,你怎么能这么伤害我这样一诺千金的人?!”
弥弥。
桑弥耳朵竖了起来,面对纪潮生胖乎乎的、故意做出失落的表情的脸,她却跑偏地想,他说“弥弥”也没有商祈应说出的好听。
她没什么愧疚感地敷衍:“知道啦知道啦。”
昨晚睡得晚,还困着呢。
张珈蓝也立刻站在桑弥这边:“看来还是导演平时太黑心了。”
纪潮生头上顶着三个问好,怎么回事,他被冤枉了怎么还是他的错。
他殷切地看向唯一一个稳坐在沙发上,没有和其他人同流合污站在桑弥身边的人。
商祈应掀了掀眼皮:“纪导,记得下期改正。”
“你看,你公信力多差。”
纪潮生:“”
他就不该来这里凑热闹!
纪潮生把自己打包送走后,张珈蓝喜气洋洋地问桑弥去哪里玩。
“林老师和夏森然打算去海边捡螃蟹,我和何老师打算去石林小镇。”张珈蓝用手机搜索的照片给桑弥看,“这里雨后的光会透过情人路,能有特别特别美的丁达尔效应,超级适合拍照。”
桑弥心动一秒。
她抿了抿唇,眼尾余光悄悄落在一直没说话的商祈应身上。
他呢?
这样的天气,他八成不会出去吧。
桑弥眼睫扑动两下,软软道:“珈蓝姐,我不想出去。困~”
张珈蓝今早听夏森然提起桑弥许多害怕的东西,怕鬼、怕雷声、怕尖嘴动物、怕各种长相丑陋的小虫子
她想着桑弥估计没睡好,也就没再继续邀约。
很快,别墅就剩下两个人。
桑弥白皙纤长的小腿蹬在高脚凳上,她拄着下巴,瞧着做早点的商祈应。
隔着磨砂玻璃门,他的身影有点水纹似的模糊,但肩宽窄腰长腿、优越的头身比还是一览无余。从某个角度来说,他的粉丝量大也是有原因的,毕竟看这张脸、这身材下饭,都能多吃两口。
呲啦。
厨房门打开,商祈应端着一杯牛奶和一块吐司面包走了出来。
他放到桑弥面前,问:“饭吃完去休息吗?”
桑弥咬了一口吐司,说话有点含混不清:“你呢?”
“昨晚的很多灵感需要记下来。”
昨晚。
桑弥吃饭的动作不由自主缓了下来。
人是会反刍情感的生物。至少对于桑弥而言是如此。
从今早到现在,她脑中时常倒带昨夜阴沉的雨,在噼里啪啦的响声里,她却因为商祈应,看到一幕一幕空灵又斑斓听觉世界。
甚至还想再试一次。
桑弥食指中指在桌面上,做出走路的样子,一直走到商祈应的胳膊盘,踢踢他。
“我想听。”
商祈应眼底闪过惊诧。
桑弥她,很少会主动进入他的世界。
这是更好的开始吗?
商祈应喉结一沉,片刻,他才沙哑地“嗯”了一声.
不得不承认,《默契的你》节目组对嘉宾真正做到了人性化关怀。
因为嘉宾们有演员、有舞者、有歌手,节目组一开始租赁别墅时,就把能提供这些项目的场地都算了进来。
比如白沙别墅,在第一层向后海的地方,有个巨大的音乐室。
商祈应进门后打开窗户,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芬芳,不断在室内蔓延。
桑弥闭着眼睛嗅了嗅,一屁股坐在窗户下的桌子旁:“我就待在这里。”
商祈应怕海风寒凉,在桑弥怀里塞了个薄毛毯:“一会儿凉了要么过来,要么把毯子披上。”
桑弥比了个手势,表示她知道了后,就催促商祈应“卖艺”。
商祈应轻笑着去拿对角线外他的吉他。
清晨的阳光从海面上跳跃到了这间房屋,恬静祥和里,还有股淡淡的橙花香。
得幸于此,商祈应的思绪格外敏捷。
他很快完成了《水色烟花》的Demo,翻过一页纸,取下变音夹的瞬间,抬头向某个方向。
桑弥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出去拿了画纸,她伏在书案前,浓密的乌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桌上,又被她鼓鼓脸颊,嫌弃地拨弄开。
她画画时专注,漆黑的笔杆握在她白玉般的掌心,本身就极具视觉艺术的冲击感。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她比万物都适合入画?
商祈应定定地、认真地用眼睛描绘她落笔的模样,直到桑弥快要抬头时,他敛眸,拇指扫过琴弦,发出一连串流畅的声音。
「哈哈哈,应神看完弥弥开始装模作样弹琴了。」
「哪里装模作样了?前面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应神今天弹琴一直都是这样的,弹两分钟看老婆十分钟。狗头保命。」
「笑死我了,我乐痴人设去哪里了?」
「截图jpg。」
「乐痴人设在这里,上期交换情侣游戏,应神和张珈蓝坐对角线,全程表演我的导师和我半学期没上课期末挂三门的大学生。」
「同样的对角线,不同的命运!」
「我只能说商祈应你别太爱!」
直播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网友们“商祈应你别太爱”直接刷屏,直到一个姐妹发出模糊的截图。
在一个极度微妙的视角里,桑弥的画露出一半,仅有的半张脸,像是
商祈应!
水色烟花049
「是吧是吧一定是吧, 是商祈应吧?!」
直播间沉寂一秒后,一个姐妹颤颤巍巍发出了疑问。
像春日里裂开的第一块坚冰,顷刻间, 直播间弹幕评论被盘活。
「应神五年老粉,那个模糊的、高挺的鼻梁和比我生命线还清晰的下颌必定是我担。」
「内娱男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美颜, 这还能认错??」
「呜呜呜,我哭死,我以为是应神铁树开花一头热,没想到是双向奔赴。大清早守着直播间,这是我应得的!」
「我也不想磕, 可是当弥弥只是看商祈应几眼就能把他画的那样传神时, 我只能说,她一定在心里描绘了千百遍!」
「我更希望他们在床./上描绘彼此千百遍啊!!」
「所以什么时候告白什么时候告白!我可以随一张怎么摇也摇不塌的床啊啊啊!」
网络那边,话题已经限制级到再越界零点一厘米就封禁的程度,但音乐室里, 还童真到像是在幼稚园。
商祈应习惯性关注桑弥, 自然很快发现她像是胆小的幼兽,时不时悄悄的、躲藏着向这边看过来一眼。
商祈应唇角勾了勾, 他把吉他虚虚地抱在怀里,好整以暇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桑弥还在和素描画做斗争。
她调整着落笔点,心里纳闷:已经尽可能地描摹了,为什么还是怪怪的?
是眼睛不像么?还是嘴巴?
她掀了掀眼皮, 故技重施地看向商祈应, 冷不防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底。
嗯。
眼睛画得确实不够好, 他眼尾要更挑一点, 像个男狐狸精
桑弥视线朝下压了压,落在商祈应的嘴唇上, 他唇瓣色泽很好,看上去润润的而且,怎么还一点一点勾起来了?!
桑弥猛地回神,才意识她早八百年就和商祈应对视上了。
她没来得及狡辩,就听见商祈应的声音。语调拖长,闲闲地、像是电视剧中很会玩的海王。
“再看要收费了。”
桑弥“唰”地把摊开在桌上的白纸下拉,挡住正在完成的作品,小小地抬起下巴:“我又没画你!”
商祈应定定看了她一眼,向后靠靠,摊手:“那你画的谁。”
桑弥:“”
她在商祈应面前胡拉乱扯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连犹豫都没有,她道:“我要给参加节目的嘉宾每个人画一张自画像。”
商祈应挑挑眉,煞有介事点点头重复:“嗯,每人画一张。”
桑弥被他的“我都懂”的表情气个半死,她鼓鼓脸颊:“看我不把你画得最丑!”.
时间偏近中午,外出的嘉宾们陆续回来了。
借着林雅和夏森然一早上努力,大家讨论后,决定吃海鲜炸串。
花园里升腾起炙烤的烟雾,饭饱七分后,张珈蓝拿过一直挂在花园的小背包。
“家人们,这一期下午就录制完毕了,我想着我们还没有什么纪念品,所以和何老师去石林小镇的时候买了点。”
她从背包里拿出六张相片:“这是我们在情人路拍的,因为是纪念嘛,所以我把大家都P了上去。”
桑弥接过,照片中情人路的树木笔直而高大,相互依偎犹如热恋的情侣,阳光从树叶枝蔓中落下,形成一道一道梦幻般的光束。不知道那里的园丁是怎么修剪的,交错的绿茵在湿软的土地上印下一颗爱心影子,分别把他们每一对情侣CP圈在了一起。
她认真地收好,甜甜道:“谢谢珈蓝姐。”
张珈蓝一一分发,到了商祈应面前时,脚步不由停滞。
大概被网友那句“导师和他睡了半学期期末挂三科的学生”的形容影响到,她下意识垂眸检查了一眼相片,怎么说,她P图技术一般,构图思路一般,照片质量一般,关键还土
张珈蓝退堂鼓打得噼里啪啦响,要不,还是别丢人现眼了?
她没来得及说出那句“下次给商老师拍个好的”,照片就被商祈应拿了过去。
对方视线落在某一处,眉眼落下柔和:“谢谢,我很喜欢。”
张珈蓝:“?”
好半晌,她熊熊燃烧的CP粉的心才觉醒,并一发不可收拾。
商祈应怎么能看得上P图制作,一定是因为他和弥弥同框并且上面还有颗巨大无比的爱心!
他简直不要太爱!
张珈蓝一脸姨母笑地坐回自己的位置,顺手捏了捏桑弥。
桑弥不太理解她为什么笑地那么猥琐、那么意味深长,但看不懂的通通当做没有看到,她翻过一页,从小包包里拿出一副带相框的画。
张珈蓝:“这是什么?”
听到动静,大家齐齐围了上来,然后看到相框里画着一条海豚?
准确说,是一副海豚拟人Q版画,而画面里可爱的小人,大家一眼认出,是张珈蓝。
张珈蓝惊喜地弹了起来:“哦莫莫,弥弥,这是你画的吗?”
“我的天,连我鼻子旁边的小痣都有诶。”
桑弥点点头:“今天留守在家,给大家都画了。”
她拿出剩下的作品,是温驯优雅的麋鹿何谓,文静恬淡的兔子林雅,还有外号“七匹狼”的哈士奇夏森然,每个人的性格都和拟人化Q版小动物相契合,画面栩栩如生,可爱到冒泡。
“弥弥,你真厉害。”
桑弥给林雅一个wink~
张珈蓝捧着画:“我今天拿到自己的手机就立刻发微博。”
“不是我说,弥弥你也太多才多艺了吧。”
夏森然与有荣焉地点点头,正要告诉大家桑弥算是出身半个艺术世家时,他突然注意到,在场众人,唯有商祈应什么也没有。
等等——
夏森然不甘心地又确认一遍,确信自己的偶像是唯一一个被落下后,他龇起了狗牙。
“小表姐,”夏森然眼皮半耷拉,“为什么祈应哥没有。”
商祈应手抵着下巴,视线不紧不慢落向桑弥。
“有啊,”桑弥漂亮的眼睛里闪过小得意,神情生动极了,“我给他准备了最特别的。”
她从小包包里拿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画面里是一条巨龙,乌漆嘛黑的,要不是喷着火,大家说不定以为是秃鹫。
“姐你涉嫌侵犯我祈应哥的名誉权、肖像权,而且这么丑你是认真的吗?”
张珈蓝也啧啧两声,公正客观道:“商老师的颜可是黑粉都不敢黑的啊,弥弥你思想有问题。”
桑弥全然不在意。她颁奖似的走到商祈应面前:“你看,你这张还有我的亲笔签名,等以后我成为抽象派大画家了,你就是载入史册的第一只小白鼠。”
商祈应敛眸,看着她煞有介事乱说的小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他点点头,双手接过画,甚至十分配合道:“那我等未来艺术院院长的好消息。”
桑弥一愣。
她没想到商祈应是这个反应。
或者说,她也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反应。
她起初胡乱涂鸦,只是因为商祈应在音乐室似乎看穿了她,她想要扳回一城,可看着大家很喜欢小插画,她的想法又不一样了,她心中隐秘地想,她想看到商祈应失落的表情。
因为她的“区别对待”,而产生的失落情绪。
桑弥思绪渐渐乱了,就在她迷茫时,商祈应仰头看她,他手里摩挲着那条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画风的恶龙,明明眼睛里有复杂而深邃的意味,说话时语调却像是随口一提,仅彼此可听。
他低声问:“所以我是最特别的吗?”
所以,我是最特别的吗?
一句话,像是飓风过境,在桑弥心海掀起风暴。
商祈应留给了她一个含混不清的问题,直到下午经纪人宋扬接她回去时,桑弥都没想明白.
另一边,商祈应也不好过。
他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忆起桑弥惊愕的表情,难免诘责自己太过心急。
十多年都等得,怎么桑弥稍稍松动一点点,他就把握不住尺度了呢。
商祈应揉揉眉心,烦躁地拿起手机,微信上助理周驰刚刚给他发了消息。
【周驰】:祈应哥,高架桥堵着了,估摸一个小时才能到。
商祈应摁掉手机,打开收拾好的琴盒拿着吉他去了音乐室。
早上打开的窗户随着海风轻微的摇晃着,咸湿的气味消散,反而是雨过天晴的阳光肆意落在窗户下白色的小桌子上。
商祈应想起桑弥坐在那里拿着笔绘画的模样,她其实是很专注的,只是偶尔偷瞄他时,像私藏松果的小松鼠。
她是一时的兴味吗?
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样“恶劣”,所以善意地靠近几分?
商祈应拿着琴坐在桑弥坐的位置。
他闭着眼,手指灵活地游走在琴身上,曲调时而如同蔚色天空,时而又像是海面积云。风穿过北岸峭壁上数不尽的树林,掠过耳侧,发出簌簌地、卷动纸张的声音。
商祈应睁开眼睛,看到飘落在地面上的一幅漫画。
画面左侧阴雨密织成网,一只威风凛凛的缅因猫难得露出忧郁神色,被困在原地。它身后有只目测占据这张画百分之九十时间完成的精致布偶小猫,拿着伞悄悄倾斜向缅因。
而布偶身后,是明媚的灿阳。
心动是谁的秘密050
夕阳悬垂, 笔直的沙滩公路延伸到天际尽头,与落到地面的火烧云相接。
保姆车里,桑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问了句时间,经纪人宋扬就见缝插针说起了娱乐圈新动向。
桑弥不想听, 拿过自己阔别四天半的手机正要刷视频,抬眼一瞥,手机顶端的提示框显示她有42条未看的微信信息。
她从下往上看,大多是爸爸妈妈、好朋友们的关心,还有几条是与她相熟的奢牌专柜发来的问候信息。她手指打字飞快, 一一回复后, 停在一个暗色的头像上。
商祈应?
桑弥点进去,入眼便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小漫画。那只她废了好大时间画的小布偶还睁着宝石蓝眼睛看她。
【Y.】:这才是给我的吗?画的不错。
【Y.】:小布偶猫。
桑弥:“”
她脸腾地一热,一骨碌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扒过旁边助理夏若若背着的包, 翻出了四五页纸。
早上的记忆涨潮似的一层一层堆叠到眼前。
她本来在画素描。
虽然确实未经允许画了某个人。但谁能想到商祈应会直白地问出来!
桑弥乱扯了个理由, 为了这个借口,她把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给大家画Q版动物拟人娃娃, 其他人都很顺利,到了商祈应这里,她稍稍停顿。
她的第一反应是狮子。
炭色笔流畅的勾勒线条,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表情快要完成时, 她莫名想到商祈应塞在她耳朵里的耳机和他在寂静夜晚一个人弹吉他的背影。
狮子没有那样柔和的神情。
她的笔尖下意识拐了个思路, 等完成时, 一只英俊的缅因猫就完成了。
桑弥也说不上当时是什么缘由, 她突然就想把这几天的经历用小漫画画出来。
她画了鹿鸣影视城古装猫咪,画了雷暴积云, 画了海上游戏桑弥在车里翻找着,找了三遍,最后确定,她独独把那张看上去最关心商祈应的画遗落了。
桑弥嫩粉色的嘴唇抿了又抿,视线落到他消息中“小布偶猫”四个字上,心像被一根细线缓缓收紧,复杂又忐忑。
也不知道商祈应怎么是怎么想的
“弥弥,你知道顾屿下周要挑《江山狩》男女配角了吗”
“弥弥,所以你这恋爱经验到底什么时候攒?”
宋扬叭叭叭说了快十分钟,口干舌燥的,发现车里另外两个人压根没反应。
他开着车,抽神看了眼后视镜,好家伙,他老妈子操心的小公主发呆发地都入定了。
“”
宋扬反手摁了两把喇叭,“滴滴”的嘶鸣声把梦里的两个人瞬间惊醒。
“我说弥弥,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何谓炒CP?”
桑弥还在那里耳鸣呢,没好气剜他:“我为什么非得和何老师炒CP?”
宋扬乐了:“那不和何老师炒你和谁炒?”
“商祈应么?”
桑弥也不知道听明白没,脱口而出:“又不是不行。”
话音落,车内霎时安静如鸡。
夏若若狠狠咽了口唾沫:“姐,你认真的吗?”
她隐隐透露兴奋:“和应神谈恋爱,炒CP!”
桑弥石化住了。
在大脑宕机重启过程中,她自动反刍着刚刚的对话,她竟然,下意识就回应了,甚至没觉得什么不对?!
太可怕了吧
车内尴尬随着桑弥沉浸式反思、毫无回话而升级。
夏若若挠挠头,开始怀疑自己的问题冒犯了老板,她眼神缩缩地在如同挖到宝藏的老板经纪人和被下禁言的老板身上打转。
半天过去,她终于决定要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看到桑弥急匆匆翻找出来的画,看都没看拍马屁:“弥弥,你的画真好看!”
宋扬现在基本做到指哪儿打哪儿,桑弥没反应过来,他的视线已经粘在了画上。
最上面是一张素描,惟妙惟肖到连那人眼中深藏的柔情都看得到。
“弥弥,没亲过这张脸二十次可都画不出这么像的”
桑弥脸爆红。
她难得的嘟囔一句脏话,风卷残云似的把所有画通通塞到自己的小包包。
直到从保姆车下来、回到江城的飞机,宋扬的嘴唇还带点激动的颤抖。
佛祖在上,他宋扬从业十年,从来没发现自己竟然是大器晚成那一挂的,他手里的艺人终于给他搞了发大的!
他搓搓手,一会儿想怎么劝桑弥说到做到,一会儿又想以后剧本、综艺、杂志邀约多到数不胜数时该怎么选总之,忙得很!
夏若若瞧着身边两人极端到可怕的两种状态,思忖了半天,还是压不住好奇心戳戳宋扬。
“扬哥,你说弥弥和应神究竟是什么情况?”
宋扬煞有介事摸摸下巴:“就这么给你说,如果弥弥果真清白,刚刚你说画好看,她就会送给你。”
“不送有两种可能,第一,弥弥恼羞成怒,觉得我们拆穿了她,这反向说明她有那个意思;第二种可能,她舍不得把画送给你,这更了不得!”
宋扬郑重点点头总结:“大喜——爱情她妈给爱情开门了!”
桑弥闭紧眼睛,忍了又忍,终于把身上的抱枕丢向宋扬,咬牙切齿:“我还醒着呢!”
说完,看着两脸真诚的宋扬和夏若若,又小小地、慢吞吞地缩回到飞行毯里。
如果宋扬乌鸦嘴怎么办,那商祈应不得得瑟死?.
人的话是疑心的种子。
桑弥从来没深刻认识这句话的准确性,但回到家里,她翻来覆去一觉睡醒,宋扬该死的分析就像印在大脑皮层,还是让她深深恐惧。
就这样辗转着,半夜三更,她才迷蒙睡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桑弥醒来,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沉思几秒后,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就像瞌睡遇到枕头,正想着,手机叮铃发出声响。
桑弥解锁,是宋扬。
她头大了三个,都不想点开消息栏。
桑弥坐在床上,脑中设想了一通宋扬能说出来的话,做足心里建设后,点开语音条。
“弥弥,公司那边紧急通知,七点半我去接你。”
桑弥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江城中心,繁华灯光彻夜不绝。
二十八层的盛世集团大楼,更能在其中称作璀璨的存在。
桑弥乘坐盛世旗下头部艺人们的专用电梯,避开人流直上顶层,经过总裁秘书办时,她朝里瞥了一眼。
奇怪,一个人都没有,留怀洲哥独自加班?
她只是疑惑了一秒,继续往里走。
作为艺人,没有人有资格不经过秘书办登记预约走到这样核心的位置,但桑弥毕竟是和沈漾从小玩到大、小时候被怀洲背来背去的妹妹,这个地方从怀伯父坐镇的时候,她就来过几十次,所以熟稔得很。
桑弥走到密码门前,敲了三下门见没人搭理她后,她拿出手机备忘录照着输入一串数字。
门“滴”地弹开,她像是小猫冒头,伸出小脑瓜左右看了一圈。
“怀洲哥——”
话只出了一个字,剩下就被咽喉挤压,融进了空气。
桑弥隔着玻璃和一道半掩的檀木门,看见怀洲被推倒在总裁办公室典雅又庄重的沙发上,他仰着头,眉目含笑,紧跟着,一位连背影也是万种风情的女子跨坐在他腿上,二人连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就吻在了一起。
桑弥愣愣愣了三秒,只觉得她头顶开了一台蒸汽式火车,正在呜呜呜尖叫暴走。
她心里七上八下,光风霁月的怀洲哥竟然在私下和嫂子办公室play!!!
她秉持着严格的家教,抬手捂住眼睛,之后缓慢地、坚定地打开了一个缝隙,就看见怀洲轻轻厮磨了一下女人的唇瓣,还咬了咬
桑弥:“!”
她唰地捂紧眼睛、红着耳朵背过身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桑弥紧张又刺激又觉得自己坏坏的煎熬了几分钟后,她听见怀洲满足的轻笑声。
他怀里的女人声音如同珍贵的月光绸缎,听得人苏苏的。
“看看时间,弥弥该到了。”
桑弥心里顿生不良预感,还没来得及把手机关静音,她的铃声已经欢快地在寂静的过道响起。
桑弥:“”
偷看小情侣亲热真的会长针眼吗?
办公室内,阮晴方手撑在办公桌上,完美到神赐一般的身体曲线舒展,看得桑弥舍不得移开眼。
她上下扫过桑弥一点儿不会遮掩的通红的耳尖,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怀洲瞥了一眼,大大方方道:“弥弥,你要尽快成长起来。”
桑弥:“”
她撇撇嘴,天生软和的声音像是撒娇:“你们就不能控制一点。”
“怀洲哥也是坏人。”
阮晴方太喜欢这只红耳朵小兔子了,她捏捏桑弥小巧精致的脸:“可是,和喜欢的人、特别是大半个月没见的喜欢的人亲吻,真的很解压。”
她停顿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你就没有想过和小商接吻吗?”
桑弥:“!!!”
她吓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嫂子你你你不能胡说!”
阮晴方挑挑眉:“真的吗?”
她手指虚空戳戳桑弥的心口:“可我看了《默契的你》母带,感觉我们家弥弥在心疼小商,那个下雨天哦。”
桑弥一愣。
她几乎立刻想到此刻还在商祈应手里的那幅漫画。
小布偶猫想给缅因打伞,不是她为了增加作品动态刻意画的。
她只是自然而然,想让商祈应好过一点。
察觉到渐渐升起的燥乱,桑弥及时甩甩头。
“晴方姐,你再不给我说正事,我就走了。”
阮晴方向怀洲看去,男人轻轻摇头。
她耸耸肩,翻过这一页。
“好吧。”阮晴方给桑弥一个妥协的表情,“那我说正事。”
“过几天有个综艺,我想请弥弥去代我那一期。”
桑弥眼睛瞪大:“我能代你?”
阮晴方作为最年轻的金象影后,即便桑弥再自信,现在也不敢代她的位置。
怎料阮晴方摊手:“怎么不能,综艺要的是话题度,我和他们一商量,他们就答应了。”
“而且刚刚也说了,我和怀洲太久没见了,这次正好挨上周年纪念日,打算去趟欧洲。”
桑弥表情变得难以言明。
她从无数中信息中抽丝剥茧,得出她要代替别人工作,还要吃狗粮的现实。
“弥弥帮帮忙?”
一番拉锯战后,桑弥疲惫地从总裁办公室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给手机备注改行程,完成一切后,她从出口打开门。
顶楼全玻璃走廊在夜晚饱满的灯光下折射出无数个梦幻的层面。
她余光匆匆掠过,一回眸,竟然看见商祈应一闪而过的背影。
桑弥的心怦然跳动。
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定定站在原地。
半天,周围空荡荡的、只有玻璃上她的倒影。
她内心复杂,短短几分钟,她不会被阮晴方调侃出幻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