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顾兰时早起头一件事就是摸蛋,铺满麦秸稻杆的鸭舍里,散落五枚偏青色的鸭蛋。

    他小心拾起放进篮子里,又进旁边鸡圈转了转,天冷,这会儿又早,还没喂食,有四五只小母鸡窝在鸡舍里没出去,见他走过来,发出几声咕咕叫。

    他在稻草里翻找,把小母鸡也扒拉开,看它们屁股底下有没有鸡蛋。和鸭子不一样,鸡差不多都在白天下蛋,这一阵还没到它们下蛋的时候,没有摸到。

    见稻草还算干净,这两天不用换,顾兰时提着蛋篮子出去,关好篱笆门喜滋滋往前院走。

    裴厌正在前面扫院子,前两天下过雨后,秋意一下子就蔓延开,树叶渐渐变红变黄,从枝头飘落。

    院里没有种树,前面也开垦成了一大片菜地,但昨晚吹风,山崖上的树叶随风飘进来,落在地上也不少。

    地面晒了两天,平坦的地方已经干了,不过出了门,外面野地树林里还有些水洼透着湿意。

    顾兰时提起小竹篮示意,笑道:“有五个鸭蛋。”

    裴厌停下手里的活,一眼就看到篮子里的青皮鸭蛋,说道:“这几天攒了有一二十个。”

    “嗯,差不多。”顾兰时往灶房走,说:&34;加上这五枚,一共是二十二个&34;他刚才往前院走的时候就在心里算出来了。

    鸭子养得好,基本每天都会下一个,一共六只母鸭,正是“年轻”蛋多的时候,虽比不上村里一些人家养的多,对他俩来说已经足够了。

    灶房里,他在案台前蹲下,把小竹篮放在地上,从案台下方小心抱出来一个大陶罐,陶罐里面也铺了稻草,里头有十几枚鸭蛋。

    他把这五枚小心放进去,盖上盖子又把陶罐放回原处。

    小母鸡有十六只,这几天陆续都下蛋了,多的时候,一个白天能摸十四五枚蛋,吃都吃不过来,连着蒸了两天鸡蛋羹过瘾,又嫩又滑,那叫一个好吃。

    有鸡蛋吃,他俩就没动鸭蛋,回头攒多一点,好背去镇上卖。

    放好后,顾兰时站起来问道:“今天想吃什么?煮个鸡蛋?”

    裴厌扫了前院,放下大扫帚往后院走,后面自有铲粪扫洒的扫帚和铁锨,闻言说道:“好,再切两片咸菜。&34;

    顾兰时答应一声就忙碌起来。

    等两人吃过早食,把家里的牲口禽畜全都喂饱,又摘了好些丝瓜豇豆和菜瓜,太阳也大了,明晃晃挂在天上。

    见露水潮气退了,他俩把墙边草棚里堆成一堆的稻谷推开铺平。今年这场秋雨来得早,稻谷还没碾出谷粒就来了,幸好有草棚遮风挡雨。

    这棚子里面的地势比谷场高一些,水不会流进去,是之前的人家搭建的,如此谷场上的东西就不必往堂屋和柴房塞。

    只是后来破旧了,裴厌一点点修好,如今棚子两边还用密实的篱笆和草席围了墙,省得雨水飘进去。

    他俩前天晚上还商量,等闲了还是把两边筑成更结实的泥墙,不然草席被雨水淋湿了会腐烂发霉,泥墙也更厚些。

    院子里,裴厌洗菜,顾兰时坐在旁边又是削皮又是切成菜条子。

    洗菜到底快一些,裴厌从水里捞出一把豇豆,甩一甩水放在竹匾上,说:“先把这些切了,我去焯水。&34;

    “好。”顾兰时把切了一半的菜瓜放在旁边,拾起豇豆切成短条,倾斜起木板倒在地上的大竹匾里。

    裴厌又从木盆里捞一把洗干净的豇豆,直接给他放在木板上,等切完所有豇豆,他端起沉甸甸的竹匾,进灶房下锅焯水。

    今天太阳好,雨水带来的潮湿晒了两天也干了,可谓秋高气爽,多晒点菜干子有备无患。

    顾兰时一边切菜一边说:“菜正长得繁茂,还能再结一段时日,要是不去卖,都晒成干,我估摸着,够咱俩冬天吃了,西屋不是还有夏天晒的两三麻袋野菜干笋干,还有一点黑木耳和菌子干,差不多够了,不必太着急。&34;

    裴厌给灶底添一把火,听见外头的声音,开口道:“是不着急,不过多一点更放心,秋天雨水多,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连阴雨,万一菜下坏,就只能多挖野菜。&34;

    “也对。”顾兰时点点头,拿起一个菜瓜削皮,家里种的菜已经晒了不少干子,鲜菜份量沉,一晒干就变轻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月吃两麻袋干菜的话,也得有八袋,麻袋又大,想装满的话,无论野菜还是别的,都得多弄点。

    虽然院里和外面菜地都种了萝卜和菘菜,不过这会儿还没到长成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今年会是个什么光景,趁这会儿野菜还有,挖笋子也方便,勤快些总不会吃亏。

    r/>焯好豇豆,铺薄一点好晒,裴厌舀出来分了三个大竹匾盛放,端出来爬上木梯,把竹匾放在屋顶。

    屋顶上头遮挡很少,晒一天不用到处随着太阳挪动。他弄完这些,拿了把小刀坐在顾兰时旁边,捡起一根丝瓜削皮。

    该晒的菜干都晒上了,两人收拾收拾,又拎起竹筐出了门。下过雨山上有菌子和地皮菜,今天没那么忙,还想再挖几筐笋子背回来。

    ★

    山林里偏冷,树木多,地上残存的雨水走几步就能看见,偶尔还从树叶梢头滴落冰凉的水滴。顾兰时视线在周围地面巡视一番,抬头道:“没有,往里面走算了。”

    前山来的人多,稍微有个野菜菌子之类的东西,早被人采走了,他俩今天出门迟,自然赶不上。

    “好。”裴厌同样没找到山货。

    他走在前面,遇到草高繁盛的地方,就用手里树枝敲打敲打,以防冷不丁踩到蛇虫,他自己还好,顾兰时很怕这些长虫毒物。

    山里树多落叶也多,两人一边走一边寻找,无论灌木丛底下还是树叶底下,多翻翻还真找到一些被掩盖起来的低矮菌子。

    捡山货是件靠运气的事,有时一两个时辰就能拾一篮子,有时转大半天都没收获。

    他俩没有强求,今天天好,一呼一吸之间十分清新,肺腑里像是有股清气一般,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有地皮菜。”顾兰时发现旁边黑绿色的东西,连忙对前面正在拔菌子的裴厌说一声。裴厌把一簇菌子放进小竹筐,说道:“来了。”

    他前后背了两个竹筐,前面的筐子小,用来装其他山货,后面的大筐则放竹笋,这样就不怕被压坏菌子和其他东西。

    地皮菜里有不少砂砾草叶,在山里只能大概拂掉,回去后才能好好清洗。他俩捡的还算快,不一会儿就捡完了这一片,都放在裴厌拎着的小竹筐里。

    一边捡一边往前走,发现没有了之后,顾兰时原地歇一下,抬头在周围树上看了一圈,他指着一棵树还没说话,裴厌同样看到了树上的黑木耳。

    见裴厌在附近找树枝,却尽是些短的,够不到高处,他说道:“忘记带长竹竿了。”木耳长在较高的地方,即便裴厌个头不矮,手里没家伙也难以够到。

    要说爬树,顾兰时上前摸了摸树干。

    >刚下过雨,这树上有点青苔之类的湿滑东西,不好攀爬,若强行上去,脚下稍一打滑,人就会摔下来。

    村里之前就有人这样摔过,运气算好的,下面有人手忙脚乱接着,只是崴了脚。

    而且长木耳的树,有的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里头已经开始枯朽了,压上去说不定会断裂。

    “先试试。”裴厌捡了根树枝过来,放下两个竹筐,自己一手扶着树干踮起脚,另一手用树枝去戳上面的木耳。

    顾兰时在旁边仰头看着,情不自禁说道:“往上一点。”

    裴厌努力去够,总算戳下来几片,他退后两步往上面看,上头还有不少呢,于是说道:“这样,我抱着你,你来戳。&34;

    顾兰时捡起掉在地上的几片黑木耳,把根上的脏东西掐掉,闻言想了一下,将背上的空竹筐放在地上,笑道:“好。”

    裴厌把树下的土块和树枝踢到旁边,挽起袖口,示意顾兰时过来,随后一把将人抱起。

    “哎呀。”顾兰时忽然到了高处,裴厌只抱着他的腿,上半身有点晃,连忙用左手撑着树干。“小心。”裴厌在下面稳住身形,说道:“扒着树,别怕。”

    “嗯,我知道,你别乱动。”顾兰时说着,抬头去看上面,盯准了木耳的位置举起树枝用力戳掉。

    一簇木耳掉落的同时,有碎树皮木屑洒下来,他连忙闭上嘴巴和眼睛,等没有东西后才敢睁眼,又试了一下树枝最高能碰到的地方,笑道:“这些都能够到,你稳住,别抬头看,不然脏东西会迷了眼睛。&34;

    “嗯,你小心。”裴厌在下边答应着,照着话没有再抬头,只听着顾兰时指挥往东一小步往西一小步,抱着人慢慢挪动。

    木耳被戳下来,簌簌掉落在地,把最上面几片很大的用力戳下来后,顾兰时心满意足,得亏裴厌长得高,不然最上面的还没办法。

    &34;好了。&34;他把树枝往旁边一扔,手轻扶着树干要下去。裴厌依言照做。

    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后,顾兰时舒一口气,看见地上掉落的木耳,拉过小竹筐就开始捡。有的木耳戳烂了,不过不要紧,他俩自己吃,无所谓卖相。

    秋天正是成熟丰收的时节,他俩找山货的同时,还发现好些果子,有的挂在枝头,有的是浆果山莓,无论大小,能摘的都摘了下

    来。

    野山樱和野棠果味道都不错,还发现几颗山柿子树,结的柿子果不如家里种的大,但他们家柿子

    树还没种。

    裴厌仗着个子高胳膊长,把树枝拽下来让顾兰时摘。

    红了的山柿子不多,拢共就十五六个,顾兰时又挑着黄透带一点红的摘了十来个,回家放一放,也就熟软了。

    浆果和山莓低矮,都不用裴厌,他自己就能够到。

    “这个甜,你先尝尝。”顾兰时吃了一颗红色浆果,笑眯眯喊旁边采山莓的裴厌过来。浆果不多,他俩干脆站在树前一边摘一边吃,甜津津的小果子着实让人喜爱。

    旁边山莓倒是长得繁茂,虽然没有浆果这么甜,也能当个零嘴吃,他俩下手很快,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筐。

    临走的时候,顾兰时开口道:“过两天再来看看,说不定其他的就长大红了。”“好。”裴厌答应着,再次在前面开路。

    身后,成熟的山莓被搜刮个干净,看不见一点红色。他们要不摘,别人过来也会摘干净,乡下人零嘴少,好容易碰见,怎么会放过。

    在山上转悠一个多时辰后,裴厌身前背的小竹筐已经满了,里头不仅有野菜和果子,还有不少野澡珠,满满当当弄了一筐。

    往竹林那边走,顾兰时笑着说:“今天运气好。”

    话音刚落,就见裴厌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远处看,他下意识看过去,那边草丛微晃,他看了几眼,才发现可能是只野兔子藏在里面。

    不用裴厌说,他闭上嘴巴没敢出声,生怕惊动了。

    上山时顺手带了弹弓,这会儿还真用上了。裴厌从怀里掏出来,身前的小竹筐里有几个方才顺手捡的小石头。

    破风声响起,顾兰时再看过去,那只野兔子被打中后没有死,胡乱往旁边逃窜。他心中紧张,急得差点要过去抓,裴厌把手里另一个小石头绷在弹弓里,再次射了过去。

    别看弹弓没有羽箭那样的箭头,只要打得准,威力也不小,野兔受了第二次攻击,一下子打在后腿,明显伤到了,拖着一条腿再也跑不快。

    见状,顾兰时跃跃欲试,笑着说:“我去捉。”他背上竹筐是空的,走路比裴厌更轻松,说着就往前去。

    没有错过这只野味,裴厌随手把弹弓放在身前竹筐里,

    跟在夫郎后面慢悠悠走,笑着开口:“你说对了,咱们今天就是运气好。&34;

    “是吧。”顾兰时很高兴,快步跑过去,见这兔子有点野性,怕被蹬几脚,他试探两下,最后揪着两只兔耳将其拎了起来。

    裴厌顺手从地上扯了几根结实有韧性的长草,上前把兔子四条腿捆在一起,随手丢进自己背后竹筐里。

    &34;会不会咬断草跳出来?&34;顾兰时有点担心,这兔子肥,肉肯定多。裴厌往竹林走,闻言笑道:&34;不会,后腿已经伤了,它跳不动。&34;

    顾兰时一下子放心了,今天这运气实在好,他高兴到哼了两句听过的戏,戏词记不太清,只能把调子断断续续哼出来。

    裴厌不知道他在哼什么,顾不上问,竖起耳朵专心听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