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您可别开玩笑了,我哪儿配得上?”说完赶紧扯开话题,谈起正事,“对了柳姨,房子的事您帮着打听了吗?有没有合适的?”

    柳梅一拍手,“你说巧不巧吧!我留心打听几天都没打听到合适的,昨天我闺女来家吃饭,闲聊时说清平街上有个门脸房挂着‘对外出售’,要不我现在带你过去看看?”

    清平街叶苏知道,北岐县最大的百货商店就在那儿,头几天她还去买过东西,印象中那条街应是北岐县最热闹的地带,路两边有不少门市部,卖啥的都有,而卖衣服要的就是人气聚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叶苏赶紧点头,“好,那谢谢柳姨了!”

    说罢付完缝纫机票的钱,起身往外走。

    顾平也跟着走出去,趁柳梅锁门的时候,叶苏悄声对他说,“顾大哥,你过会儿有事吗?”

    顾平:“没事。”

    “那麻烦你和我一起走一趟吧,也替我掌掌眼。”

    “好。”

    三人步行来到清平街,在柳梅的带领下,叶苏很快便看到清平街中段与廉正路交汇的一处门脸房,心中不由一喜。

    这门脸房处在十字路口的西南方,且还是北岐县城最通达宽敞的两条路口,四水归堂,蓄水聚财,绝对是旺铺。

    叶苏走过去,定睛看门上的纸牌,见“对外出售”下面另有一行小字,写的是:有意者入内详谈。

    柳梅也看见了,率先上前敲门,没一会儿有人应声推门出来,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不高,微胖,面善。

    柳姨暗暗扯叶苏一把,挑头问道,“听说您这房子要出售?”

    女人一听是来打听房子的,笑着回答,“是,你们可以进来细瞧,咱这房子位置可好,前面是门脸房,干个体开小店,保准财运亨通,后面有屋有院,住一大家子都没问题。”

    叶苏边看边往里走,发现这家店面不算小,约摸六七十平,她忍不住在心里构思店面的格局——

    中间摆裁剪桌、人台和缝纫机,左边靠墙打一副橱柜放各式布匹,另两面墙可以挂成衣,还可以放一张茶桌,和客人沟通时更有悠闲轻松的氛围,对外的窗户要开大一点,做成展示橱窗,陈设当季新品……

    南侧墙上有一扇小门,房主领他们进去。

    入目是一进不算大却很别致的小院,迎面两间瓦房,门廊用花砖垒砌,显旧却也好看。

    东西各有两个偏房,西偏房是厨房,东偏房略宽敞,可以住人。北侧临靠门店还有个很小的屋子,房主说那是储藏室,放些杂物很方便,尤其是冬天可以放煤球,不用堆在院子里,影响美观。

    叶苏对这里总体满意,可面上却不显,表现很淡定。

    “这房子为什么要卖?”顾平问房主。

    “其实本来不舍得卖——”房主说,“我们家那口子在滨城上班,这两年我们大多住在那边,这边房子一直空着,这不,今年我闺女参加了高考,过后要去滨城读大学,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回来住了,不如卖掉换些钱,手头也宽裕些。”

    叶苏不解,“高考成绩已经公布了吗?”

    房主摆摆手,“还没,不过已经改完卷了,我家找人打听过,我闺女能考上。”

    叶苏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几分得意,也看出些许端倪。

    高考作为改变个人命运的途径,在某些情况下,或许会牵涉到利益和暗箱操作。

    这个年代的淳朴是相对的,并不意味着没有灰色地带,相反,正是因大部分人的淳朴,在某些尚未公开透明的领域,有些先“开窍”的人却可以吃到红利。龌龊自古有之,无时不在。

    叶苏只是有些感慨,仅此而已。她连高考都放弃了,那些龌龊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眼巴前的目标只有一个——买一套称心如意的房子。

    随后他们参观了正房。

    还没进房门,柳梅就皱起眉,“啧”一声道,“这房子朝向有点怪,正常都是坐北朝南,你这儿是坐南朝北。”

    叶苏也发现了这点,不过她倒是不介意。

    房子虽不是坐北朝南的传统布局,可南墙上的窗开得极大,能采纳足够多阳光,且东侧房是个套间——也就是说从外面看是两间正房,实则里面有三间。

    房主忙说,“房子没别的毛病,如果你介意朝向,价格上我可以让一点。”

    柳梅看向叶苏,后者目光扫视一圈,问,“大姐,我想先问问,您打算卖多少钱?”

    房主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年轻姑娘或许才是想买房子的正主,又见她身旁还有一位孔武高大的男人,便自然而然推测,“小两口是想买婚房吧?”

    叶苏、顾平:“………………”

    房主误把两人的沉默当害羞,继续热情地推销,“选我这处准没错,前面开店,随便卖点啥都挣钱,后面住人,明年再把孩子一生,挣钱带孩子两不误。”

    瞧瞧,又一个指婚的。

    叶苏已经没脾气了,偷瞄一眼顾平,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可顾平除了耳朵有点红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可能还懵着呢。

    叶苏偷看顾平的同时,柳梅却在偷偷看他俩,越发觉得两人般配,灵机一动想到了讲价的由头,来不及商量,只轻扯了扯叶苏的衣角。

    叶苏转过头,却见柳梅冲她使了个眼色。

    叶苏还没看懂,柳梅就扭头朝房主道,“你算是说对了,小两口是打算买婚房,都是实在孩子,您的价钱也实在点,能卖多少钱?”

    叶苏恍然明白柳梅的意思,赶紧去看顾平,生怕他突然否认。

    好在他没有,只是那张脸红得分外明显。

    房主说:“本来我们定价是一千五,可您也说了,小两口都是实在人,又这么年轻,想必也没多少存款,我就临时做主改个价——就一千三吧。”

    柳梅当即皱眉,拔着声调说,“一千三?这也太贵了!”

    房主脸上堆起笑,“买回去您才知道物超所值,您看看这房子,保存完好,位置也好,干点小生意,很快回本。”

    柳梅撇撇嘴,暗自对叶苏摇头,她双职工家庭一把拿一千三都费劲,更何况一个没背景的小姑娘?

    然而叶苏自有她的打算,她左右踱几步,东瞧瞧,西瞧瞧,“我觉得这房子还不错,如果价格合理的话,倒是能入手,只是不知您是否诚心想卖?”

    房主赶紧点头,“当然是诚心想卖。”

    叶苏恰好走到她面前,笑了笑,“既然您诚心想卖,我也有心想买一套房,至于您这套房子,现在我们最大的分歧就是价格。自古以来买东西从没有不让顾客还价的道理,所以,我再诚心问问——大姐,价格方面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有,我们就继续聊。”

    房主愣了一下,嘴张了张,又思忖着闭上,她意识到要想继续谈的话,就只能说“有”,可一旦说了“有”,就意味着她要在价格上做些让步。

    这姑娘三言两语就掌握了话语权,沉稳得像个老油条。

    柳梅偷偷冲叶苏竖了个大拇指,果然是她看中的人,这嘴皮子也太溜了。

    半晌,房主反应过来,“我当然有诚心,只是价格……”她犹豫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叶苏:“放心,如果我出价太低,您无法接受,不卖给我便是。”

    这话说的没毛病,房主点头,“那你说个价,我听一听。”

    叶苏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给出一个整数,“一千。”

    房主登时睁大眼睛,“那哪儿行啊!我这么大一房子!”

    叶苏并不着急,“房子确实挺大,表面看确实没破损,但您该知道,这是老房子,年岁多久您一定比我清楚,过个一年半载肯定得修补。”说着她指了指屋顶墙角不太明显的水痕,“那个地方应该是漏了吧,你瞧,我买回来还得修屋顶,这不也是钱?一千三确实是有些高了。”

    房主看一眼墙角,脸色变了变,“可一千块也太低了……”

    叶苏不想在价格上推拉太多时间,她其实心里有个理想价位,又怕直接说出来,倒给了房主往上加的余地,灵机一动,抬手就在顾平腰背处搡一把,“你倒是说句话呀当家的!”

    顾平正有些出神,冷不丁被挠到痒处,忙用手肘夹住,偏身躲了一下,耳朵的红色往脸上蔓延,莫名有种无助又好欺负的模样。

    叶苏拼命向他使眼色,心想这时候他不会给自己穿帮吧?

    幸好顾平领会了她的意思,顿了顿,对房主说,“一千三太贵,您再降一降,我们——”他看一眼叶苏,随即一口气道,“我们也适当加一加。”

    房主忙问:“你们能加多少?”

    叶苏悄悄比出一根手指头,顾平秒懂,对房主说,“加一百。”

    房主:“一千一?”

    话音刚落,叶苏抬手照着顾平的肩膀就是一下,“哪来的一千一?咱哪还有多出来的一百块呀?我寻思顶多添五十,你给我们整个一百!为了买房子,我可是连彩礼都不要了!你这意思是不是连新衣服都不给我买了?!”说着作势就哭了起来。

    叶苏的戏来得太快,顾平有些懵,挓挲着手想去碰她的肩,到半截又收了回来。

    房主也有些傻眼,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

    柳梅却在使劲憋笑,这姑娘也太机灵了,刚才她差点开口帮忙砍价,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想到这招。

    约摸过了半分钟,叶苏半掩脸颊,委屈道,“大姐,不瞒您说,我原来是想再添五十,没想到我对象嘴快,直接就添了一百……”

    她边说边抽搭,“但既然他说了价,我也不好反悔,大不了就不买衣服了呗,所以您看一千一行吗?不行我们也没法子,就当我们和这房子有缘无分吧。”

    这操作都把顾平惊呆了,可在叶苏的暗示下,还不忘配合她演戏,“是,我们就这些钱,一千一,多了再没有了。”

    一千一在这年代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人平均工资才四五十。

    房主干咳一声,原本她心里定的保底价位就是一千一。临时报一千三,一是觉得多卖一点是一点,谁还能跟钱过不去?二是想着万一对方还价,她还能有二百块的浮动空间。

    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开口就来了个“一千”,直接撸到她的底价之下,这会儿还价之后再涨回一千一,竟让她心理上有种好接受的感觉。

    房主有心再涨一点,试探着问,“能再加五十吧?您瞧这房子,确实值。”

    叶苏瘪了瘪嘴,“多了真没有,就这还得勒紧腰带过渡好一段时间呢。”

    房主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多挣五十的希望是达不成了,便一咬牙一跺脚,“行,就一千一,少挣五十,就当我给你们小两口随礼了。”

    叶苏早入戏了,一听这话便很自然地点头,乐乐呵呵地说,“谢谢大姐,到时候给您发喜糖!”

    顾平好像被空气呛了一口,红着脸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