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差距
一周前，江鹤刃抱着确诊为犬瘟加细小的狼狈的小狗躲在废旧的烂尾楼里。
一周后，一只精神百倍的灰毛毛小土狗见到江鹤刃后，四肢简直飞起一样蹿到江鹤刃身边，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不停地“呜呜”着撒娇。
江鹤刃一把将它抱起来，热乎乎的小狗伸出舌头来舔他。
“别舔，脏。”
说是这么说，但一贯看上去酷哥的男生已经露出笑容。
等揉了几把小狗后，江鹤刃才想起带小狗来的人。
他转过头，正对上商敬尤也带着笑意的眼睛。
商敬尤嘴角勾了一下，目光核善，皮笑肉不笑：“江先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坐？？
江鹤刃一个激灵。
“啊，这，不好吧？”他脑筋转得飞快，“大半夜的，孤男寡男，也，也不是很方便……”
商敬尤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把人看得汗毛直立才开口：“是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例如屋里藏着个男人？”
“……当然没有！”
“那是屋里藏着什么别的秘密？”
江鹤刃心虚了一阵又反应过来，他有什么好心虚的？就是当着姓商的面喝酒那怎么了？又不犯法，姓商的凭什么管？？
合约恋人罢了，就是结婚的老夫老妻也多的是管不了对方喝酒的，有什么好心虚的？
江鹤刃瞬间腰杆挺直，但对着商敬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挺直的腰杆又瞬间弯了。
“没秘密，就是家里有点乱。”江鹤刃清了清嗓子，一咬牙，让开了。
商敬尤这还是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造访。
江鹤刃长得清清冷冷的，屋子倒很温馨。
主要体现在很有独居男生的生活气息，明明入口处就有挂衣服的架子，大衣却很随意的丢在沙发上。换鞋的凳子上放着围巾，鞋倒是收得整整齐齐。
客厅干净整洁，还挺有生活情调，桌子上放着一束盛开的百合花，应该刚买没多久。
商敬尤定睛一看，哦，插百合花的瓶子是啤酒瓶。
他目光一转，立刻又看到了电脑桌上喝了一半的酒。
商敬尤看他，“最近没喝酒？”
江鹤刃已经说服了自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没喝啊，那是之前喝的，一直忘记扔了。”
商敬尤走到电脑桌前，端起他酒里泡枸杞的杯子。
“这也是之前喝的？”
江鹤刃看他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挪开。
“对，就，最近忙嘛，没时间收拾。”
商敬尤盯着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哎！”江鹤刃赶忙制止他，“我刚用过的！”
刹时，房间里安静了。
商敬尤看着他，“行啊，还知道泡两颗枸杞，够养生的。”
江鹤刃低着头不说话了。
商敬尤入口就觉得这酒度数不低，拿过一旁的瓶子，看了眼酒精浓度。
28度，抵得上低度白酒了。
商敬尤盯他一眼，眼前的人低着头，看上去似乎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但商敬尤早就看透了。
反思？
要是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抬头，八成能跟一双正滴溜溜转着考虑怎么编瞎话的眼睛对上。
这小子阳奉阴违惯了，谎话张嘴就来，能反思才怪了。
商敬尤把杯子跟酒瓶放下，眼角余光看到什么，绕过电脑桌，气极反笑。
“江鹤刃，这两大箱的酒瓶子你留着干什么？纪念啊？？”
就在桌子后面，两个快递箱子放在地上，一箱摆满了喝完的酒瓶子，另一箱也空了一半了。
江鹤刃刚要说什么，商敬尤打断他：“你要再编，今晚我就看着你把这些酒都灌下去。”
江鹤刃猛地抬头。
商敬尤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平淡的看着他，眼神冷冰冰的，像是被触及到了领地的雄狮，正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以前哪怕是烈女时期，商敬尤商忌着他年纪小，还是个学生，家里突逢变故又跟自己签了那种不太合规矩的合同，加上也能感觉到对方其实有点怕自己，所以对他素来要温柔纵容几分。
如今这样冷漠审视的看过来，江鹤刃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才低着头开口。
“……卖钱。”
“什么？”
江鹤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开始说实话了。
“瓶子，一个两毛，能卖钱的。”
“……”
商敬尤久久无语，他拍了拍椅子，“你知道这个椅子多少钱吗？”
商总裁财大气粗，哪怕情侣关系是假的也不苛待他，给他租的小区在周围来说是条件最好的，安保系统齐全，小区内自带超市健身房电影院，连软装都亲自过目，一把椅子三四万。
“……两万八千七。”
商敬尤看着他，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千言万语最后先问：“你怎么知道的？”
江鹤刃指了一下，“淘宝有这个牌子的旗舰店，我搜到的。哦，这是最近的活动价，之前好像要三……”
“江鹤刃！”
被连名带姓喊了的人身体一僵。
“自从咱俩签了合约后，我自认对你不赖，你就这么骗我？”
确实。
这两年里商总对他很好，绅士又有风度，工资发得也及时……
但骗老板嘛！
哪个社畜没骗过老板？
社畜骗老板天经地义！
江鹤刃心里这么想，却又莫名有一种愧疚感。
商敬尤掏出手机，“晚上吃的什么？”
江鹤刃脑子疯狂回忆，总算编得时间还比较近，想起来了。
“饺子，猪肉饺子。”
“中午呢？”
说实在的骗的次数有点多，真的记不清了。
江鹤刃偷偷观察他的脸色，隐约回忆起：“……油泼面？”
商敬尤冷笑一声，“再好好想想编的什么。”
小骗子头又低下了。
他人削瘦单薄，也这么站着被审了好一会儿了，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商敬尤皱着眉把两万八千七的椅子踢到他面前。
江鹤刃倏然抬头看他，商总裁还是冷冰冰的模样。
“坐那儿说。”
被审的那个挨着椅子边坐下了。
他这么乖乖坐下，商敬尤又有点心疼，拿过桌子上的酒一口喝掉。
“这度数的酒，你胃受得了？”
还好。
江鹤刃心说幸亏他没见自己藏的几瓶二锅头，要真见了那岂不是度数翻倍，脸色翻倍。
“晚上吃饭了吗？”
“啊？”江鹤刃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情况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商敬尤一眼看穿他：“说实话。”
“……还没。”
还真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没人管着他实在不行，让他自己这么过下去，怕是早晚要进医院。
商敬尤站直身体，整理了下风衣，又恢复到平日对他特有的温和。
“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搬我那儿住吧。”
江鹤刃表情空白，茫然的张了下嘴。
比学校操场还大的草坪似乎刚修剪过，平整干净，小狗撒了欢地跑，江鹤刃抛了两次飞盘后，多日不见的小狗叼着飞盘返回来后没有闹着继续玩，反而依恋地蹭着江鹤刃的裤腿。
江鹤刃蹲下身摸摸小狗，眼角余光看见商敬尤换了身运动装束，远远走来。
他肩膀宽厚，穿着运动装也显得贵气十足。
江鹤刃却垂下眼睑，在商敬尤没到来之前，小声跟自己的“老朋友”分享着。
“他真的很优秀。”十八岁的高中男生声音带着一点点难言的苦涩。
虽然很穷，但几乎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贫穷而自卑过的男生在这一刻，体会到了自卑的感觉。
“怎么办，差距太大了。”江鹤刃小声问小狗。
第 32 章 一家人
等商敬尤过来之后，江鹤刃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小狗在医院憋坏了，撒着欢地在开阔的草坪奔跑，商敬尤陪着小狗玩飞盘，又带着它跑了会儿步。
以往他出现在江鹤刃面前时，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今天换上运动装，整个人又显出一种没有攻击性的英俊帅气。
江鹤刃原本还跟着一起溜溜小狗，但很快，他就站在一旁，目光从小狗身上收回，放在了商敬尤身上。
那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
经济上不用说了，商敬尤的名字搜出来的，他旗下任何一家公司发布的招聘讯息，都是江鹤刃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二本的成绩一般的高中生进不去的。
“我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离你们学校大概十分钟的车程，上下课让司机送你。入冬了，你在这边走着去学校路上冷，下了雪也不安全……”
“不不不，就不麻烦商总了！”江鹤刃回过神来。
商敬尤一眼看穿他，“是不想麻烦我，还是不想我管着你？”
江鹤刃脑子里一团乱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不是合约恋人吗？怎么就突然发展到同居了？
“放心，搬过去后你的生活跟现在相比不会有太大变化，无论是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或者是想出去放松我都不会拦着，让你搬我那儿去，只是希望能好好照商你。”
江鹤刃想不明白，“为什么？”
对商总来说，自己只是跟他签了恋爱合约的陌生人而已，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好？
江鹤刃不傻，对方是工作繁忙的商氏集团的掌权人，有管教他的功夫多签几单合同不好吗？
商敬尤想在自己这儿得到什么呢？
江鹤刃突然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商总，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是想，”江鹤刃咬了下唇，“是想上我吗？”
他想不到自己对他来讲还有什么地方是有价值的。
对方没说话。
好一会儿后，江鹤刃眼前一暗，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了他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江鹤刃刚要抬头去看他，就见对方半蹲了下来。
一向显得高高在上的人蹲在自己面前，江鹤刃甚至在俯视他。
商敬尤脸上的神情堪称温柔，像一泊温和的，缠绵的温泉水。
“遥遥，我不否认你对我有吸引力，但一个人如果做事情都是以性为出发点的，那跟禽兽没什么两样。”说着他抬手，温暖的手心轻轻覆盖到那双有些冷的手上，但感觉到对方的僵硬后又立刻撤开，“无论是作为比你大七岁的长辈，还是作为你的合约男友，照商你都是我的责任。”
迎着那双真挚的眼睛，江鹤刃像被烫了一下，偏过了头。
“你没有那种责任，我也不需要谁照商我。商总，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一个人很可怜，所以你同情我，但没这个必要。”江鹤刃把目光转回来，平静的看着他，“我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很辛苦，也请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无论是可怜、同情，或者是别的感情，江鹤刃都不想要。
他就想好好的当三年社畜，攒够钱就跑路，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去，跟这些人再不要有联系。
别人突然对他好，江鹤刃会觉得恐惧，像在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突然得到了一瓶水，没拥有过就罢了，拥有了再失去才是最难受的。
他曾经也拥有过温暖，如今也冷惯了。
江鹤刃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如果我说这不是多余的事呢？”商敬尤笑了笑，有点无奈，“或许你可以将同情、可怜这种词换成别的词，比如说心疼、爱惜。”
“我能感觉到，你有点怕我，一直在跟我保持距离。可是遥遥，逃避从来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
“无论我们相互了解之后会成为什么关系，我都向你保证，”商敬尤再一次将手掌覆盖上去，对方的僵硬和冰冷一如既往，但这次他没有撤开手，“我不会伤害到你，好吗？”
源源不断的温暖从对方手心传来。
江鹤刃垂眸盯着他的手，半晌后很小声的开口问：“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在商敬尤开口前，这个冷了太久的人先打断他。
“商总，我只是个学生，你是商氏集团的总裁，真要对我做什么我没得选，如果你只是想睡我，你可以直说，这两年承蒙你照商，我也愿意的。就是千万别玩我行吗？求你了。”
小骗子终于向他敞开了一点点心里的门，露出的却是伤痕累累的内里。
听着一向带着虚假面具的人此时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这些话，商敬尤也像被那些的伤痕伤到了一样。
这人明明应该是潇洒又炙热的，为什么偶尔冷得像再也暖不回来一样？
商敬尤眉毛蹙起，手指微微用力，紧紧牵着他的手。
“你当然有选择的权利，如果相处之后你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不会纠缠你的，好不好？”
他的目光太温柔了，哪怕明知道这种口头承诺什么用也没有，可江鹤刃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江鹤刃东西不多，商敬尤也没打算把这间房子收回来。
“带一点你贴身用的东西就行，别的家里都有。这间屋子还给你留着，要是哪天跟我吵架生我的气了要离家出走，好歹得给你留个安全的基地。”
江鹤刃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他，心说谁会这么不长眼跟商总吵架？嫌命长了？
车子开了十来分钟拐进了小区，又绕过中心喷泉后终于停了下来。
商敬尤下车将行李拎下来，江鹤刃看着眼前的独栋别墅，“一套房子？”
我们的“一套”好像不是一个概念。
商敬尤看了眼，“是小了点，你不喜欢的话湖韵佳邻那儿的大一点，就是离你学校比较远。”
“……”江鹤刃神色复杂。
开了门江鹤刃才知道自己复杂早了。
一条短毛乳白色地毯从门口的玄关处一直铺到客厅，客厅金黄色的大理石地板擦得锃亮，抬头是长近两米的大吊灯，江鹤刃为了积累素材搜过多少豪宅都没见哪家这么金碧辉煌的，简直能当场开个酒店了。
最离谱的是门口还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英伦男士，见到他俩后很有气质的点了点头。
“商总，江先生，欢迎回家。”
“这是林叔，家里有什么事儿你可以跟他说，例如不喜欢装修风格之类的。司机厨师他们不在家里住，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就好。”商敬尤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脱掉大衣，动了下手腕，“现在……”
他招了下手。
英伦男士将怀里抱着的四方形的东西放在地上。
江鹤刃愣了一下，这才认出这是个电子秤。
“遥遥来，看看你多重。”
江鹤刃也坐到沙发上，小狗在两人中间毫不犹豫选择了江鹤刃，狗脑袋往江鹤刃腿上一趟，翻出吃得圆滚滚的肚皮，嘤嘤怪般撒着娇。
电视播放着不知道什么综艺，嘉宾笑着闹着。
转场画面时，全黑的电视屏幕映照出沙发上两人一狗的模糊模样。
商敬尤倚着沙发靠背，小心思不太明显的伸展胳膊，右手隔着沙发靠垫虚空搂了下小鹤，又很快克制地收了回来。
江鹤刃低着头，揉着四仰八叉的小狗。
温馨的场面和谐而熟悉，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一样。
第 33 章 情侣装
到八点，江鹤刃提出的要走。
看他依依不舍地摸着小狗，小狗也不停蹭着他的手，一大一小简直是依依惜别，商敬尤那句“你带回去养吧”都憋在嗓子眼里了，硬是又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他多想直接开口跟小鹤说：别回去了，在我这儿睡吧。
但理智又提醒他，这话但凡说出口，自己这些日子憋回去的那些颠话，终究是错憋了！
别把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正常人类的人设搞崩了！
只能等小鹤再多来几次，要是哪次能不小心忘看时间就好了，他应该就能顺理成章地借着“天晚”的借口把人留下了吧！
太奇怪了。
这他妈身体检查不是黄文才有的设定吗？？
江鹤刃脚步一绕就从电子秤旁边饶过去，“不用。”
话还没说完，被人捏着后衣领拎了回去。
“干嘛啊！”
商敬尤把人拎到自己面前，“营养师等着呢，得先看看你多重才知道怎么给你做膳食表。”
“不用这么麻烦，你吃什么我跟着吃就行了……”
“遥遥，家里四个厨师。”商敬尤精准把控住他的弱点，“营养师每次过来要两千多的咨询费，不咨询就浪费了。”
江鹤刃不扑棱了。
他眉毛拧着，终于还是上了秤。
55.4公斤。
江鹤刃松了口气。
好歹突破110斤大关了，每次学校体检看着这帮男同学各个一百二以上，有不少女同学都比他重，江鹤刃就觉得羞耻。
商敬尤知道他瘦，没想到瘦成这样。
“再量下身高……别跑。”
商敬尤一把搂着腰把人搂回来。
江鹤刃挣了两下毫无用处，对方轻而易举就能制住他，简直把小男生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
“量身高干什么？？”
“要算一下标准体重。”
“我一米八。”
“一米八？”商敬尤眉毛一挑。
“对，一米八整。”
一七九怎么就不是一米八了？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
商敬尤端详了一下，一米八也差不多。
当然，就小朋友这死都不愿意量身高的样子，肯定没有一米八，估计一米七八左右。
商敬尤松开了手。
江鹤刃立刻先撤离两步。
会客室里，营养师果然已经在等着了，是个秃顶中年人，还带了个助理。
“商总你好，江先生你好。”营养师主动站起来。
商敬尤把数值告诉他，营养师开始跟助理在商量什么，一边说一边在电脑上打字，全是专业术语。
商总裁旁听了没几分钟接了个电话回书房了，走前揉揉江鹤刃的头发。
“我一会儿再过来。”
他离开后营养师跟助理又噼里啪啦敲了十来分钟的电脑，这才敲完，打印了出来。
“江先生，您现在的体重太低了，有些营养不良，在以后的饮食方面我们给出几个建议。”
说着把打出来的十几张纸订好递给他。
江鹤刃掀开就眼前一黑。
早餐鸡蛋牛奶，中午杂粮饭鸡腿肉蔬菜沙拉，晚上清蒸鱼饭后水果，下午还有补餐。
丰富是丰富，全都又清淡又营养，完全不是江鹤刃爱吃的。
江鹤刃翻了两页，“那个，烤肉不能吃吗？”
“那属于油脂，并不是优质的蛋白质。而且烧烤一般都是重油重盐，这是很不好的饮食习惯！”说着，营养师开始阐述重油重盐的危害。
江鹤刃原本还挣扎两句。
“我营养不良哎，吃多点油不是更容易胖起来吗？”
“……健身不应该增肥再健吗？”
“我觉得可以先长肉再说合理膳食的重要性，我……”
“……您说得对。”江鹤刃瘫在座位上，生无可恋，“我错了，您继续。”
商敬尤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再来到会客室，就看见小朋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瘫在座位上，默默无语听着营养师吧啦吧啦。
江鹤刃也想开了，没关系，周一到周五反正他都有课，在商敬尤这儿吃不下去就回到学校点外卖。
周六周日就凑合两天嘛。
商敬尤走到他身边，拿起他面前的膳食计划表。
营养师不自觉地停下话语，坐直身体。
商敬尤翻了两页，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小朋友。
“嗯，很健康。”小朋友头更低了，商敬尤看得好笑，把计划表放桌子上，“重做吧，他不喜欢吃这些。”
江鹤刃倏然抬头。
“……啊？”营养师懵了，“可是这是最好的方案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身体补回来。”
“身体慢慢补，不着急，先让他愿意吃，不然一个看不住就偷偷点外卖了。”商敬尤坐在江鹤刃身边，把计划表当草稿纸，打开钢笔，询问他的意见，“有没有忌口的，完全不能入嘴的？”
“……有，我不吃内脏。”
“不爱吃的呢？”
商敬尤一点点询问。
营养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所以叫他来干嘛？不如直接叫个厨子来？
他刚这么想着，商敬尤问完话，想了想，真把现在当值的厨师叫了进来。
“你们商量吧。”商总裁把记了近一页的笔记递过去，“营养健康的同时要符合上面的要求，每餐都要有他爱吃的。”
甲方啊，真是会提“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啊。
厨师跟营养师聊了起来，聊着聊着都快打了起来。
商敬尤视若无睹，让人先拿了点甜点过来给小朋友垫垫肚子。
江鹤刃顶着营养师的死亡视线吃了半块蛋糕。
他的烧烤大餐外卖点了自己都没吃，让快递员拿去吃了，这时候也确实蛮饿的。
江鹤刃生活习惯不好，喜欢吃重油重盐的，还爱吃甜食，但吃得少还经常没胃口，早餐不吃晚餐看情况吃不吃，加上作息也不规律，熬夜通宵都是常事，哦，他还嗜酒，反正猝死的几大源头他都占。
商敬尤也清楚，小朋友表面上算听话的，跟他讲话他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来不会明着跟人呛声反抗，但转过头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简直是只猫，顺毛捋就乖乖的，不顺着他就直接撒腿跑了。
营养师跟厨师吵了半个多小时才吵出结果，再出的膳食表打出来先交到商敬尤手里，商敬尤打开看了两眼，这才递给江鹤刃。
江鹤刃看完后松了口气。
商敬尤在一旁看着，“满意吗？”
营养师跟厨师也都满怀期待看着他。
江鹤刃点了点头。
商敬尤这才笑了。
“以后在家里好好吃饭，好不好？”
这样哄小孩的语气让江鹤刃皱了下眉，抬眼跟商敬尤的目光相触后怔了一下，又立刻挪开了视线。
江鹤刃盯着自己的手指甲。
“知道了。”
头顶又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他晚饭还没吃，按这个表给他做顿晚饭。”吩咐完厨师后商敬尤站起身，低头跟江鹤刃说话，“我临时有个会需要开，你自己吃完饭后早点休息，家里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就跟林叔说，他解决不了的给我打电话。”
“好。”
商敬尤走了，营养师跟助理也离开了，厨师去做饭，会客室里就剩下江鹤刃一个人。
江鹤刃坐在宣软的沙发里，半晌，自己抬手轻轻摸了摸头顶，又像触电一样把手放下了。
他似乎也呆了呆，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做这种事。
但随即嘴唇紧抿，显得有些倔强。
江鹤刃自暴自弃地将手机放在一旁，摸黑拿起旁边的手表给自己戴上。
做完这些后，他把脸埋进被子里，长长的眼睫眨啊眨。
仗着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黑夜，江鹤刃那些不敢冒出来的想法有一些不受控制地冒出头来。
他在此时此刻摸摸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江鹤刃见过类似的事情，班里就有。
就是有两个人，买了同一样东西但不同颜色的两个，可能是衣服、鞋子这类，也有可能是手机。
一般大家会把这种称为……情侣装。
第 34 章 示好
周一。
早晨上学时，江鹤刃戴上手表照照镜子。
灰色的运动手表并不扎眼，但江鹤刃的目光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随即耳尖微红。
江鹤刃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再检查一下自己的形象。
耳钉OK，项链OK，戒指OK。
往上撸一下袖子。
前几天还已经颜色淡了的纹身今天重新变得青黑，仿佛刚纹上一样。
纹身OK。
吃过晚饭后商敬尤还没回来，林叔领路将江鹤刃领到卧室。
跟大厅的装修风格不太一样，江鹤刃的卧室比较现代化，整体是乳白色的，自带一个小的换衣间和卫生间，房间落地窗前有一整套电竞桌电竞椅，连电脑都备好了。
“需要我帮忙收拾行李吗？”
江鹤刃的行李箱已经放在了卧室里。
“不用，谢谢您。”
“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林叔微微鞠躬，离开了。
江鹤刃在门口站了会儿，这才走进来。
大概是怕他认床睡不着，床上用品跟他以前用的一样，这种熟悉感确实起到了作用，江鹤刃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两分，他坐在床边，垂下眼睑看着地上铺的厚厚的长毛地毯。
为什么呢？
这房间不可能是今天临时起意布置好的，刚才林叔给他展示换衣间的暗门的时候江鹤刃瞄到了，换衣间里不是空的，挂了不少衣服，全都是他这个年纪穿得到的。
之前江鹤刃每个季度都会收到高奢品牌店送来的本季新款，用来跟商总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撑场面，但送来的都是西装之类的正式礼服，可刚才……
江鹤刃站起身走到换衣间的暗门前，推门进去了。
换衣间十分宽敞，随着开门自动亮起了灯。
内嵌的衣柜里挂着冬季的衣服，只羽绒服就有四五件。
换衣间里没挂满，显然是给他自己自带的衣服留了位置。
鞋柜上也是如此，休闲穿的球鞋帆布鞋，冬天的棉鞋，正式的皮鞋……连拖鞋都准备了三双。
衣柜中间有不透明的抽屉，江鹤刃打开，抽屉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个小格子，是放内裤的。
他给江鹤刃准备好了这么多，唯独太隐私的贴身衣物不准备，极有分寸的保持着自己绅士的关怀，是很尊重他的。
可是……为什么呢？
江鹤刃从换衣间里出来，走到电竞桌前，摸了摸电脑上败家之眼的logo。
商敬尤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让江鹤刃觉得恐惧。
他不知道对方要在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才让这位商总裁对自己这么用心，明明今天才把自己接过来，这些东西却早早就准备好了。
江鹤刃真的不知道自己哪有这种价值。
明明自己也说过了，只是为了睡自己的话可以直说的。
他感受过无理由的恶，难道对自己好也有不需要理由的吗？
江鹤刃想不明白。
时间不早了，他收拾好行李，怀揣着疑惑洗完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到陌生的环境肯定要失眠的，得一两周才能适应过来。
突然，江鹤刃从床上坐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
等退回到床边坐下后，他想了想，又走过去把锁打开，准备去找个顺手的工具放在枕头下面。
找着找着动作又停了。
……也好。
如果真是为了那种事，遂了他的心意也好。
商总裁身高腿长，身材也好，这两年里对自己很照商了，真要睡他不算恶心。
再说了，都到人家的地盘了，反抗能反抗出什么来？
江鹤刃坐回到床边，自嘲地笑了笑。
天色晚了，江鹤刃躺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凌晨两点，黑色的雷克萨斯缓缓停入地下车库。
商敬尤开会开的肝火盛，捏了捏鼻梁。
“我当初是怎么招的这帮蠢货？”刚才开会的时候商总就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现在事情解决了，商敬尤火气未消，“钢材涨价就用低一级的，谁提的这种天才方案？”
“张经理，您已经把他停职了。”沈季回答。
“我记性不好？需要你提醒？”
沈季：“……抱歉商总。”
车停稳后商敬尤打开车门，想了想。
“明天不用你过来，我自己开车。”
“好的商总。”
沈季答应完，就见后座的商总裁好像心情变好了。
“你不怎么跟遥遥见面吧？”
遥遥？谁是遥遥？
沈季反应了两秒，这才想起来那位江先生是叫江鹤刃来着。
“……是的。”
“遥遥有点怕生。”
沈季点了点头，等着商总接着说。
车里安静了。
后视镜里，商总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沈季：“……”
沈季：“那我尽快跟江先生混个脸熟？”
“？”商敬尤眉毛皱起，语气不善，“你跟他混脸熟想干什么？”？？？大哥，不是你说的江先生怕生吗？？
此时牛津大学的高材生灵光一闪，想到宋迎跟他说最近商总又开始了，凡事往离奇的方向想一想，可能会有正确答案。
沈季：“……那就辛苦商总，明天送江先生上课了？”
说罢这句，沈季就见皱着眉的商总裁眉毛舒展。
他点了点头，语气无奈：“小朋友是有点黏人，也没办法。”
沈季：“……”
你就送人上个学！又不是送人去民政局！你清醒一点！！
商总裁终于走了，沈季无语的在车里，半晌，点开宋迎的微信，发送语音。
“我日，你坚持把送他回来的工作推给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宋迎很快回他：“朋友，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机桌面换成账户余额了吗？”
“靠！”沈季骂了一句，飞速把自己的手机桌面也换成了银行账户余额，瞬间气消了.
客厅里的主灯灭了，只留下几盏能看清路的走廊灯。
商敬尤脚步放轻，林叔将他脱下来的大衣放好，商敬尤一边向楼上走一边低声询问。
“睡了吗？”
“应该睡了。”
“晚上吃得多吗？”
“江先生晚上吃得少，牛奶也没喝。”
商敬尤皱了下眉，“鸡蛋吃了吗？”
“没有，只把海鲜粥和蒜蓉虾吃干净了，菜就吃了几口。”
真够挑食的。
说话间到了二楼，商敬尤停在江鹤刃卧室门口，却见有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还没睡？
商敬尤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半了。
他轻轻敲了敲门，门里没有人应声。
商敬尤在门口等了小半分钟，这才伸手轻轻转动门把手。
出人意料的，门没反锁。
他打开房门，屋里的人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背朝着他，安静地睡着了。
这么说完，江鹤刃挂掉电话，等着微信发来文字。
但等了好一会儿后，微信还是静悄悄的。
他有些纳闷地给樊会文发了个消息，樊会文也没回。
就在这一瞬间，江鹤刃莫名感觉有点儿心慌。
就在这时，商敬尤的消息发了过来。
“小鹤别担心，他没事，我现在去接你。”
第 35 章 自责
车子很快就到了自习室门口。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江鹤刃心头狂跳，甚至莫名感觉有些窒息。
似乎命运中隐隐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商敬尤到了之后看见他的脸色，先再次宽慰：“放心，因为发现的及时，他现在已经在医院接受治疗了，刚才我确认了，樊会文没有生命危险。”
狂跳的心脏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鹤刃紧握了一下手机，“我……手机坏了，他给我打电话我听不到他的声音。”
商敬尤伸手想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被人一偏头躲过去了。
气性倒大。
商敬尤神色缓和，温柔地看着他。
“生气了？遥遥，你昨天喝成那样，忘了自己胃不好了？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咬着唇掉泪的人不理他，偏着脑袋看一边。
商敬尤牵住他的手，小朋友抽了一下没抽动，接着很用力的往外抽，也不管挣扎的有多疼，不让牵就是不让牵。
商敬尤赶忙松开。
真生气了。
抽出手的江鹤刃把手背到背后去，商敬尤又气又觉得好笑。
“遥遥，看着我。”
小朋友正在气头上怎么可能听他的话，反而把头扭得更偏了。
商敬尤很有耐心的等着，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人说话，小朋友拧着头拧的都累了，这才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
跟刚才冷淡逼问他的模样不同，现在蹲在自己身前，用仰视的姿态削减自身压迫性的商总格外耐心，表情又是平时那种纵容宠溺的温柔。
江鹤刃伸手把自己脸上的眼泪蹭干净，不哭了，垂下眼睑。
“商总，你到底要什么直说吧，用不着对我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坏了？”
“刚才不是你逼着我答那些问题的吗？这么侮辱我很有意思吗？？”
“你觉得那是侮辱。”商敬尤轻笑一声，问他，“那你昨天那么对我算什么？又是问我大不大，又是问我行不行，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为了睡你才对你好的人渣吗？江鹤刃，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小朋友没话说了，胸口憋的一团气不上不下的，“我……我没那个意思。”
“我也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可以把刚才的行为理解为报复、训责，或者惩罚，都可以。我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我也不否认，我对你是有所图，但遥遥，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想过侮辱你，一次也没有。”
憋着的那口气渐渐变成了某种酸涩的饮料，掺了点蜜糖，叫人心中又酸又甜。
江鹤刃也知道，对方是很尊重自己的。
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可哪怕昨天自己醉着，这人也没逼问他。
商敬尤对他极好，再忙也都记得关心一下他吃了什么，但关心他却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从来不勉强他做任何事。
他昨天那么说人家，今天被抓着收拾一顿也是应该的。
“对不起。”小朋友抽了下鼻子，眼睛终于愿意看他了。
商敬尤伸手再去擦他脸颊没擦干净的眼泪时没再被躲开，“我确实很生气，你去参加聚会我不反对，你需要朋友，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我非常理解，也很支持。但你喝了那么多酒，想没想过万一有不怀好意的人把你带走了呢？如果真有意外发生，我会自责一辈子。”
江鹤刃小声嘟囔，“又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什么。”
“怎么会不是我的错？你现在住在我这儿，但我没有及时发现我的小朋友出去酗酒，还让他被别人带走了，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商敬尤叹了口气，“我会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为什么你出门聚会不愿意让我知道，不愿意让我去接你。”
“我没有！”小朋友着急地解释，“我跟林叔说了，我说我们寝室出去吃个饭，吃完我就回来……也是家里司机送我去的，他也知道地址，我没想瞒着你。”
“但你告诉了林叔，告诉了司机，却没告诉我。”
“不一样吗？他们知道了不就是你知道了吗？”
商敬尤定定地看着他。
江鹤刃直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不是这样吗？反正……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他们也不会瞒着你……”
“遥遥，你有没有向林叔问过我的行程？”
“没有。”
“你去问的话他也会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能知道的，林叔也都能告诉你。他们并不是我派过来监视你的，而且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让别人来当传话筒。”
江鹤刃在背后扣了下指甲，“那……难道我不管干什么，都得先跟你汇报一下吗？”
“当然不是，但遥遥，你一直都很怕我，什么话也不愿意跟我说，你宁愿告诉林叔都不愿意告诉我一声，这样不行。你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都靠我来猜，我不可能每次都猜得准。我知道这不能怪你，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你无法信任我。但遥遥，你怕我什么呢？”
小朋友愣愣地看着他。
商敬尤笑了，“怕我打你？我气急了顶多会像昨天那样打一下你的屁股，没舍得用力，应该不算疼吧？今天我能想出来的惩罚你的手段，也只是逼着你坐在这儿答几个让你觉得难堪的问题，你看，你一哭，我不也毫无办法，只能先来哄你么？遥遥，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还有什么怕的呢？
江鹤刃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失神的问他，“你不会把我关起来吧？”
“不会，你是个有名有姓的男大学生，我是个知法守法的良好公民，‘囚禁’这种行为是犯法的，遥遥，我还想正大光明当个有钱人呢。”
一直绷着脸的小朋友也笑了，笑完又很小声的问，“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打我吧？”
“不会，哪儿舍得啊。”
“做错事了也最多打屁股？惹你生气了也不会……”像是想到什么，他身体紧绷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自己接了话，“你不会，你刚才说了。”
“不会，”明明已经说过一次，对方依旧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遥遥，我不会真对你动手的。家暴也是犯法的。”
江鹤刃扯了下嘴角。
商敬尤伸出手，小朋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从背后拿出来，放在他手心里。
商敬尤很温柔地牵住他，“以后能不能试着相信我？我不要求你现在就对我坦诚相待，我们一点点来可以吗？先从最简单的地方开始，例如你房间里还缺什么，被子厚了还是薄了，做的菜合不合胃口，要跟人去聚会了提前跟我说一声，有时候心情不好也能找我发泄几句，我都愿意听。甚至包括你偶尔想喝酒了，都可以告诉我。”
“你不是不让我喝吗。”
“让不让喝是一回事，但只要是想说的话都可以告诉我。不过戒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了。等你放了假，我带你去做个全面的体检，我们在医生的建议下适量饮酒，好不好？”
江鹤刃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商敬尤，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遥遥不明白吗？”商敬尤揉了下他的手，“我应该表现得很明显了。”
江鹤刃像触电一样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这一次对方没有阻拦，很轻松就放他离开了。
商敬尤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心情也失落了一瞬。
但忽的，那只被抽走的手又犹豫着，慢慢地放了回来，反握住了他——越握越紧。
江鹤刃有些轻微的发抖。
理智告诉他不要随便就相信那些话，但没办法，江鹤刃不是理智的人。
理智的人不会明知道喝酒对身体不好还贪图一点酒带来的暖意喝个不停，理智的人也不会自身难保还非要出头逞强。
江鹤刃冷了太久了，骤然靠近温暖的火盆就不想走了，哪怕再被推进去一次也想再试试。
就算风水轮流转，他都倒霉这么久了也总该有那么一点点的好运气吧？
“商敬尤，我们相互不够了解，了解了之后如果我不愿意，我也有说‘不’的权利，对吗？”
商敬尤反握住他，“对。”
“骗人。”江鹤刃小声说完，看着他的手，又轻声开口，“了解了之后你不会喜欢我的。”
“那得等了解之后再说，如果连了解都不了解，怎么能说喜欢不喜欢呢？更何况。”商敬尤笑，“我已经见识到了昨天的你，并且接受度良好。”
“……”江鹤刃深吸一口气，“商敬尤，我可能永远也做不到像你一样这么坦诚，你也能接受吗？”
商敬尤看着他，“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想说的我不会勉强你，我只希望你在我面前是放松的，真实的就可以。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坦诚。”
像是预料到他想问什么，商敬尤捏着他的小臂，拽了一下他。
江鹤刃上身前倾，两人距离拉近。
商敬尤凑到他耳侧，呼吸交错间，江鹤刃听见对方声音放低，像在说一个秘密。
“小朋友，我脑子里能想到的那些东西，应该比你要多。”
江鹤刃愣了一下，看着眼前成熟男人暧昧的眼神，瞬间明白过来，猛地把手臂抽出来。
“……妈的。”还不是想睡我。
商敬尤调戏了一下小朋友，听见他骂脏话也只是挑了下眉，若无其事的站起身，从身后的沙发上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递给他。
“遥遥，圣诞快乐。”
商总裁十分绅士的，文质彬彬的说道。
这个秘密被他第一次告诉给了别人。
听他说话的人是他最信赖的人，那个秘密他维持得很累，此时几乎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口。
“我其实没有纹身……这个你应该看出来了，是纹身贴。我也不认识什么社会上的大哥，也没有很多小弟……实际上论坛上的帖子，什么说我有多厉害多坏的那些，很多都是，都是……我自己发的。我是很懦弱的人，我不想打架，也很害怕挨打……但樊会文不知道。”
白毛校霸抬起头，和旁边的人对视。
“我撒了一个谎，骗惨了我的朋友。”他轻声说，“如果这个电话是打给别人的，说不定他会没事的。”
没能帮到信赖着自己的朋友，愧疚感让江鹤刃很难不感觉痛苦。
也因此，这件事在上辈子成了江鹤刃心里永不愈合的伤口。
第 36 章 手机
商敬尤上辈子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也才明白事情经过。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整件事都不是江鹤刃的错。
就算手机没坏，江鹤刃听到了声音，可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专门保护这家人的保镖都是在樊会文被砍完一刀之后才赶到了现场，小鹤这样一个削瘦的高中生能做什么？
其实小鹤心里也明白，但他是个太好的人，容易心软，容易共情。
他甚至会为了陌生人的苦难偷偷掉泪，也会因为自己对这些苦难无能为力而感到难过，何况是对自己的朋友。
太温柔的人总会被别人的过错惩罚。
看着江鹤刃低着头坐在身边，失落又自责，商敬尤真想现在抱抱他。
就像上辈子那样。
小鹤太温柔了，上辈子的铭星中学有很多不学好的学生，他每个都想救。
身后不远处，多日不见的商总穿着上次见面时那身黑色风衣，围着一条驼色的毛织围巾站着，面色平静祥和。
他周围不时有回寝的女生偷偷打量，又跟身边的同伴讨论这是哪个学院的老师，怎么这么帅却没听说过。
明明只是合约恋爱，两人相处时也更像是上下属，但被他的眼神盯着，江鹤刃莫名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到平时的客套礼貌上，快步走过去。
“商总怎么在这儿？”
商敬尤看着他，不答，笑了笑，瓷白的牙齿跟兽牙一样。
“快入冬了，晚上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薄？”
“……”
说话间把围巾摘下来，递给他，“先围上吧。”
简直像递上了一个套索，让对方主动将套索挂到脖子上，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江鹤刃看着这条围巾，沉默了一下，接着便笑着接了过来。
“谢谢商总。”
商敬尤看着他，也笑了。
“江鹤刃，我决定认真考虑了。”
商总回去后想了一晚上，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们两个虽说名义上恋爱两年了，但实际相处的时间还很短。
商总是个保守的人，他不太能接受闪婚。
倒不是说恋爱就要结婚，但像他这个年纪了，不奔着结婚的恋爱是江不起了。
“嗯？”江鹤刃茫然。
“我们之间还是应该先多接触，相互了解之后才能做决定，这毕竟不是小事。”
“？嗯？？”
“装。”商敬尤矜贵的稍微勾了下唇角，又恢复到冷漠霸总的表情上，“算了，不戳穿你。”
他宽宏大度，很有绅士风度。
江鹤刃茫然的像个问号，看着他的表情，惊悚的大退一步，越想越觉得商总怕是真的在总裁的高压生活下病了。
江鹤刃倒也知道几个总裁，有私生活混乱，狂开后宫的，有每周上两天班剩下五天在旅游的，也有像商敬尤这种的工作狂魔，每周在公司六天，剩下一天还要交际应酬，为公司发展奋斗终生。
高压状态下人是会有点变态，他也可以理解，就是怪可怕的。
江鹤刃又退了半步。
商敬尤长得贵气，在校园有些昏暗的暖黄色灯光下像一尊摆放在橱窗里的高大英伦模特，应当是不近人情，冷漠孤高的——没病前确实也这样。
模特礼貌开口：“不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学校吗？”
江鹤刃：“……”
“这是什么表情？高兴坏了？”
“……没什么好参观的，”江鹤刃想想他有病，就淡定了，很礼貌的赶人，“商总日理万机，难得有空休息，不如回家多睡会儿？”
又是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关系，陪你逛逛校园的精力还是有的。”商敬尤整理下衣服，看向他，“不用这么担心我。”
这人在说什么啊？这怕是已经晚期了吧？？
江鹤刃嘴角抽搐，也懒得跟他争辩了，想着糊弄一下赶紧送走他，手指乱挥：“这边是女寝2号楼，那边是3号楼，那是456。”
“你对女寝很熟悉？”商敬尤挑眉。
“……墙上不都挂着吗？”
又来了，那种好像看破一切的眼神。
“别紧张，我没有，”商敬尤斟酌一下，“没有质问你。”
“我！”江鹤刃深吸一口气，“商总还想参观哪儿？”
“你们学校里没有什么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吗？”
“学校能有什么？教学楼，寝室，超市……哦，那边有个鸳鸯湖。”
商敬尤终于笑了，他表情纵容，“行，听你的，去鸳鸯湖吧。”
小朋友真是年轻沉不住气，这就要把他往情侣约会的地方带了？
他要是趁机表白怎么办？
答应好像他俩还没到那种关系，现在还是暧昧期。
但不答应会不会打击他的自尊心？
看着商敬尤的笑容，江鹤刃久久无语。
“……”怎么就这么不爽？？？
鸳鸯湖在D大南面，据说古代有一对苦命情侣被父母拆散，于是相约投了湖。来年湖面上停了成百上千的鸳鸯，于是这湖就被命名为“鸳鸯湖”。
发展到现在已经是附近的小型文化休闲广场。
商敬尤隔着三十米就觉得不对劲，他怎么隐约听见了“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随着音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穿过D大南大门，烧烤味、啤酒味、“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扑面而来。
“鸳鸯湖广场”的LED大屏下面还有小孩在扮演奥特曼，手一举发射光波biubiubiu，跟身后花花绿绿的LED大屏的光一起照到商敬尤脸上。
商敬尤脸色五彩斑斓。
江鹤刃画了一整天板子，晚上随便吃了个面包垫了垫，这时候早饿了。
他抽了下鼻子，径直走到熟悉的摊位前，很客套的转头询问：“商总饿吗？要吃点什么吗？”
吃？吃什么？
商敬尤穿着Brioni的定制风衣，围巾是Burber的，踩在人民欢乐海洋的土地上的皮鞋上周才从意大利某个皇室品牌运过来。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离摊位两米远的地方，尊贵的扬了扬手，意思“你自便”。
“二十小串十个大串一份烤冷面啤酒打包。”
摊主也认识他，很热络的跟他聊着天。
“好久没过来了，最近很忙？”
“嗯。”
江鹤刃点开微信刚要付款，手机被人按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商敬尤站在他身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杂着烟火味，意外的不难闻。
江鹤刃怔了一下。
“不要啤酒。多少钱？”
“二十一。”
商敬尤扫码付款。
江鹤刃回过神来，想反驳，又憋回去了。
摊主虽然看不出商敬尤这一身高定都是什么牌子，但只看这人成熟稳重的气质也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加上刚才还十分长辈的管着江鹤刃喝酒……
摊主看看商敬尤，再看看江鹤刃，笑了：“你叔对你真好。”
“叔？？？”成熟男人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脸色好像都被气红了。
摊主“啊”了一声。
江鹤刃捂了下嘴，解释，“这是我……哥。”
“哦哦哦，真不好意思。”摊主立刻道歉，“嗐，你这也太成熟了。”
成熟！！！
不就是暗指他老了吗？？？
商敬尤深吸一口气，猛地背过身去。
摊主的声音从背后喋喋不休的传过来。
“这怎么还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你哥嘛。你哥脾气还挺大……是上学呢还是工作了？工作了啊？干什么工作？金融？现在在哪家公司啊？我儿子也学金融的……”
好容易这摊主做完了，看商敬尤还拧着身体不回头，摊主啼笑皆非，多拿了一串肉串。
“哎哎，他哥，他哥。”
商敬尤冷着脸回过头，肉串往他嘴边怼了怼。
商敬尤扬脸撤了撤。
“别生气别生气，你气性这么大怎么在公司生存啊？”摊主苦口婆心，“别嫌长辈话多，在社会上打拼你不能太把别人说得话当回事，不然你上司骂你你也跟你上司怄气啊……拿着啊，好吃！”
商敬尤深吸一口气，咽下被浓厚的孜然味激出生理性的口水，冷冷地咬牙切齿：“我在公司没人敢骂我。”
说罢，一口咬在肉串上，右手“唰”得扯下摊位前挂着的塑料袋——一个，用塑料袋包着肉串的柄，当着摊主的面，眼神盯着人家，跟撕生肉一样用嘴野蛮地撸下一块肉，走了。
江鹤刃绷着嘴憋笑，跟摊主告别后快步撵上他。
穿过广场后就是鸳鸯湖，湖边公园里一堆老头老太太在遛弯，还有暴走族“一二一二”整齐的声响。
就没有哪儿是安静的。
商敬尤跟肉串有仇一样撕完吃掉，签子往垃圾桶一丢。
江鹤刃再拿一串出来放他嘴边，这人面无表情地头往另一处一歪，抗拒非常。
江鹤刃自己吃了。
好容易到了一处周围没什么人的地方，商敬尤手臂放在栏杆上，看着湖面，转头又看江鹤刃。
“鸳鸯呢？”他心情稍微好了点，开口询问。
至少这一刻也算有点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吧……不对，不是情侣，他还没想答应呢。
江鹤刃咽下嘴里的肉，张嘴回答了什么，暴走族带着音响跟“一二一二”的口号从两人身边走过。
商敬尤闭上了眼。
江鹤刃等人走了又解释一遍：“鸳鸯不能吃，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江鹤刃！！”
“嗯？”
老板吼人了，江鹤刃对钱还是很尊重的，也不吃了，乖乖站好。
商敬尤深吸一口气。
“这可是咱俩第一次约会，第一次！！！”
江鹤刃：“……啊？”
江鹤刃提心吊胆一下午，这时候才感觉到一阵疲倦。
他蜷回到被窝里，拿着跟商敬尤同一型号的手机，专心回复他：“嗯。知道他没事，现在安心不少。”
“那要不要看看我新搞到的小东西？”商敬尤问。
他发来了一个压缩包。
以前的手机需要把压缩包传到电脑上，解压之后再导回手机上，但新手机自带解压功能。
江鹤刃一点开之后就微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
第 37 章 朋友
一个卡通小人在屏幕上跟江鹤刃面面相觑。
不用人介绍，江鹤刃就知道这是自己。
白发，穿着校服，脚踩白球鞋，一脸不好惹的表情，正站在一个小小的卧室里。
连卧室看上去都有些眼熟，这完全就是照着江鹤刃画的。
江鹤刃点一下小人，发现还能给小人换表情，就是目前只能换一个开心的笑脸。
“社交软件。”
商敬尤是这么解释的。
社交软件？这么一个卡通小人有社交属性吗？
在江鹤刃还在茫然的时候，卡通小人的卧室门被轻轻敲敲。
早起的时候还好，只是有点头晕鼻塞，江鹤刃胡乱吃了点药又团回到被窝里。
再醒过来已经中午了。
他头昏脑涨，明明什么也没吃，却一直反胃。
江鹤刃身体差，生病是常有之事，他勉强爬起来灌了两口水，感觉嗓子没那么干就出了门。
商总裁事务繁忙，派宋迎先来接他。
到了商氏集团大楼后宋迎带他到了办公室。
“江先生，商总正在开会，开完会就来。”
江鹤刃点点头，自己在沙发那儿坐了下来，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商敬尤开完会回来一推门，就见等着自己的人已经睡着了。
江鹤刃长得精致漂亮，但眼神气质一向是冷的，此时不设防备的把头歪在沙发扶手上，脸颊带着单薄的红意睡在那儿，像一团新雪，干净又脆弱。
商敬尤脚步放轻，走到沙发前蹲下身，认真端详。
他似乎还没这样认真看过眼前的人。
刚跟江鹤刃签恋爱合约的时候商敬尤满脑子都是“这小子可千万别喜欢我”，他怕麻烦，而且也很清楚江鹤刃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人。
商敬尤喜欢野性、有冲劲的人，像悬崖峭壁上的挺拔松柏，像山林间行走的矫健猎豹。
江鹤刃不是。
刚认识的时候这人说话总要慢半拍再说，一字一句都斟酌好，怕得罪他。
性子规规矩矩，又世故圆滑，没半点棱角。
后来时间久了没那么拘谨了，也是一口一个商总，比宋迎对他都生疏。
那时候商敬尤觉得这人没劲透了，一眼就看得到底。
等到宴会上被这人拉着领带挑衅时才发现，寂寂白雪之下藏着一团热烈的火。
竟然是这种性格，高傲、有脾气，明明那么喜欢自己，也不能容忍被人小瞧。
像是感受到了奇怪的视线，睡梦中的人皱了皱眉。
……长得也可爱。
商敬尤唇角勾了勾，伸手想捏捏他的脸颊。
可手刚碰到昏沉睡着的人的脸上，眼前的人便骤然惊醒了。
四目相对。
江鹤刃先把目光移开，坐直了身体。
“商总。”
商敬尤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笑笑，“饿了吗？”
江鹤刃摇摇头。
本来生病就不舒服，在这儿睡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些。
就是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半睡半醒间一阵恶寒。
见他摇头，时间确实还早，商敬尤没多说什么，倒了杯水递给他。
江鹤刃道谢后接过来小口喝着，压一压反胃的感觉。
喝完水后，江鹤刃整理一下思路，准备跟商总好好阐述一下两人解约的必要性，还没开口，商敬尤的手机响起。
他接起电话，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后回过头。
“老爷子晚上请客，叫咱们去老宅吃个家常饭。”
江鹤刃低头想了想。
算了，阐述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老爷子对他有恩，好歹吃了这个饭再解约。
老宅离得远，上了车后江鹤刃越发昏昏沉沉，头晕加上胃部不适，没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商敬尤盯了几分钟后恢复霸总本质，拿着一本财经杂志在看。
红灯。
商敬尤正给公关部发短信，让他们趁早把手里这本敢编他花边新闻的破杂志搞破产，突然肩头一沉。
他转过头。
刚还抱着胳膊倚在座位上睡得香甜的人此时脸颊通红，头靠在他肩膀上，无意识的皱着眉。
商敬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他伸手试了试对方额头的温度，入手一片滚烫。
“江鹤刃，醒醒。”
倚在肩膀处的人毫无反应，只发出了像是应答一样的鼻音。
商敬尤立刻把人揽过来，让他倚得舒服一些。
“去医院。”.
滴答——
刻意压低的交江声响了一阵，很快又跟随脚步声和关门声消失。
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江鹤刃紧皱着眉，像是又回到了两年前。
黑暗的地下室里，他被人一把推进冰冷的水池中，还没愈合的伤口被冰水浸透，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到底是冻得更疼还是伤口更疼。
高高的台阶上，黑影站立着。
“小兔崽子你胆子大了？我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打他啊！为什么不打他？
高中时期他在学校可是篮球队主力，真打起来眼前这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梦里的江鹤刃咬着牙向前走，“叮当”声从脚下传来，他愣了愣。
哦……原来有铁链的。
是什么时候被锁的？
记不清了，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黑影格外愤怒：“他妈的，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害了我姐还要来害我！”
“啪”的一声，脚踝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江鹤刃踉跄的跌倒在地，再抬头，画面一转。
隔着一道道铁栅栏，对面刘祺大笑着的脸如此清晰。
江鹤刃睁大双眼，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浑身颤抖着倚在墙边。
“不是我……你别过来……”
刘祺开心的摊开手：“我这有照片，你真不看看吗？”
“我不看，我不想看……”
画面再转。
雨夜，漆黑的天幕像被撕裂的伤口，瓢泼大雨从伤口里倾泻而出。
梦里的江鹤刃站在国道上，远远传来车辆的轰鸣声。
一辆红色的货车车头歪歪斜斜，右边的大灯开着，左边已经被撞坏了，就这么急速地直冲着他而来。
又是那条铁链，牢牢的把他锁在原地。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连天的雨丝恍如织就了水牢，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疼！
也好，死了也好……如果那天死了就好了……
突然，脸颊那儿传来一点灼人的温度。
只那么一点儿，却恍如悬崖边的稻草，江鹤刃不管不商的一把抓住它。
熟悉的男士香水的味道驱散了梦里腐朽的雨水的味道。
似乎还有人在耳边温柔的说了什么。
“……冷。”他喃喃自语。
隔了好一会儿，冰冷的身体突然融进了一束光里，久违的暖意源源不断的从四周传来。
他太冷了。
江鹤刃努力贴紧这样的温暖，这束光似乎僵了一下，随后，更温柔的将他紧紧包裹着。
梦里，雨第一次停了。
樊会文这粗神经哪儿看得出来，他继续好奇追问。
“说起来你俩以前是不是认识啊？有渊源？我记得之前咱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老看你。”
樊会文已经想到了一些古典剧情：“呃，你是豪门流落在外的少爷？商总是专门来找你的？”
“不是。”江鹤刃否认完，莫名又补充一句：“不是……什么流落在外的少爷。”
“哦哦！那你俩怎么回事啊？”
江鹤刃一抬头，就看见樊会文眨巴着一双求知的眼睛看着他。
“……”白毛校霸偏过头，“现在就是……还是朋友。”
第 38 章 送花
晚上，江鹤刃那个“朋友”在现实里敲响了自习室的门。
两人一起共进晚餐，商敬尤甚至把小狗也带来了。
“小狗在家里很想你，就把它带来了。”商敬尤笑着解释。
江鹤刃很惊喜地揉揉小狗脑袋。
小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巴巴地小狗了，它毛毛干干净净，穿着暖黄色的小狗衣服，疯狂蹭着江鹤刃往他怀里扎。
江鹤刃被它蹭笑了，抱起小狗来掂了掂。
“你是不是重了？”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着一根肉条就放在了小狗嘴边。
小狗一口咬住嚼嚼嚼，江鹤刃回过头。
头疼。
江鹤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嘶”了一口。
喝酒的时候豪情万丈，宿醉之后头疼欲裂。
他酒量一向很好，但没办法，好久没喝了这不是，酒虫上头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也怪老四，这小子也能喝，还一个劲的激他。
当然了，还有商敬尤，一直管着他不让喝酒……？
江鹤刃眼睛逐渐睁大。
一个好消息，他虽然酒品不好，但记忆力超群。
一个坏消息，他虽然酒品不好，但记忆力超群。
车丨震……SP……不穿睡衣……
半晌后，江鹤刃面容安详，双手放在肚子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就是现在死了也死不瞑目。
到底是为什么……
他妈的为什么！！！
地球要不还是炸了吧？
不是说好的末日预言吗？？
玛雅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江鹤刃拿出手机点进淘宝把收藏夹清空了。
都是这些东西害的！他平时可不这样啊！
删完收藏夹江鹤刃又点进购物车，把那堆酒全删了。
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他再喝他是狗。
全部干完后，江鹤刃慢慢伸手，捂住了脸.
十点半，江鹤刃洗漱完毕，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没关系，喝多了出糗不是什么大问题。
难道他金尊玉贵的商总裁从来没喝多过？没出糗过？
再说了，这个时间，商总早就去公司当社畜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说万一，商总这么不巧，还在家里，大不了他一个滑跪过去认错。
爱跪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看商总那样子也不像会跟他计较的……
江鹤刃在楼梯那儿小心翼翼探了下头，又立刻缩了回去。
楼下，商总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不行，他果然还是没有直面现场的准备。
早饭就不吃了吧……
“下来。”商敬尤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江鹤刃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跟自己说话，又偷偷探头出去，跟商敬尤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江鹤刃：“……”
他挤出个微笑：“商总早上好。”
商敬尤看了眼表，“十点三十七分，早。”
“……”
江鹤刃从楼上挪下来，跟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站过来，低着头。
商敬尤看他一眼，“先去把饭吃了。”
“好的。”
无比乖巧的小学生这次不挑食了，喜欢吃的蟹黄包吃干净后还把一直不爱吃的鸡蛋吃掉了，又喝了碗南瓜粥。
早饭吃完后江鹤刃擦擦嘴，胆气又若有若无的回来了。
再站到商敬尤身边的时候，商总裁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了变化。
头没那么低了，脸上表情也不视死如归了。
总得来说，小朋友准备摆烂了。
“昨晚……”
“昨晚谢谢您把我接回来，我酒量不太好，喝点就上头，一上头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江鹤刃先发制人，眼睛眨啊眨，单纯又无辜，“我昨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要是有得罪您的地方，我先给您道个歉。”
商敬尤看着他，快把人盯毛了才突地一笑，洁白的牙齿像淬了层刀光。
“没什么不该说的。我只是没想到，原来遥遥对我这么，”商敬尤笑着，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热情。”
“？”江鹤刃茫然。
“你可能不记得了。”商敬尤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昨晚你一直拉着我，从饭店门口开始，哭着喊着让我跟你……还说自己很干净，让我轻一点。”
江鹤刃：“……”
……怎么好像每件事都是他干的，连起来又不是他干的？？
商敬尤欣赏着他的表情，“当然，我们昨天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我希望你的第一次是完全清醒的。遥遥，你现在清醒吗？”
江鹤刃：“……”
江鹤刃做最后的挣扎：“商总，我昨天喝多了……”
“所以酒后吐真言？”商敬尤还是笑，“没关系，不用不好意思，我喜欢浪的。”
“……对不起！”
商敬尤终于点了下头，示意他：“坐吧。”
江鹤刃屁股沾了个沙发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跟昨天判若两遥。
商敬尤先递了份文件给他。
江鹤刃以为是什么新一份的合约书，打开看了一眼，“啪”的合上了。
商敬尤表情淡淡的，“一会儿问你问题，答不上来要挨打。好好看。”
江鹤刃看他一眼，表情凄苦，将文件再次打开，再看商敬尤一眼。
是商总的体检报告。
作为商氏集团的总负责人，商敬尤每半年一次的体检都十分详细，里面有许许多多江鹤刃根本没听过的检验项目。
例如……
商总开始问问题了。
“我的精子存活率是多少？”
江鹤刃抖着手翻到那一页，磕磕巴巴的念，“百分之九十。”
“浓度？”
“16……”
“16什么？”
“16百，百万每毫升……”
“看着我，再答。”
“……16百万每毫升……”
“肾功能？”
“功能正常……”
商敬尤声音平稳，挨个问。
问到最后能听见回答问题的人声音颤抖，好像都被欺负的带上了一点泣声。
商敬尤盯着他，只要对方的目光敢有半点转移，答案就再答一次。
最后一个问题。
“我行不行？”
这问题检测报告上没有。
江鹤刃闭上眼睛，声音小的像蚊子。
“行。”
“大点声。”
这回终于没有了第二次答案。
坐在对面的人把报告举起来遮住了脸。
商敬尤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将报告轻轻拿开，果然，报告后面藏着一张正咬着唇，默不作声掉泪的脸。
江鹤刃是个要面子的男孩子，被另一个比他更高、更成熟的男人逼着坐在这儿回答那些问题，哪怕商敬尤早就吩咐过宅子里上午不留人，厨师做完饭放到保温盒里就走了，连林叔上午都没过来。
商敬尤不会在第二个人面前训小朋友，但对江鹤刃来讲还是太过分了。
他不看人，眼睛低垂着，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江鹤刃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不是娇气的人，如果换个人这么逼着他，江鹤刃要么跟对方拼了，要么一边心里骂一边嘴上恭恭敬敬的继续答。
可偏偏是商敬尤。
对他一直温柔、包容、有耐心的那个商总裁，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逼他回答这些问题。
他莫名地感觉到了委屈。
所以商总信心满满登录上自己买的号，皮肤齐全，一堆称号。
他进队时，六六大顺还大声“嚯”了一声。
“这兄弟看起来就牛啊！这段位，这胜率，这皮肤……R哥你朋友是大佬啊？大佬求带飞啊！”
江鹤刃也不确定，他总觉得像商敬尤这样的大老板应该不怎么打游戏吧。
但再一想，对方还一直看自己直播来着，估计平时也常打？
应该挺厉害的吧。
江鹤刃想想就也放下心来。
十二分钟后。
全直播间看着下路那个0-7-1的射手。
有人发自内心地好奇：“这射手是魔法攻击吗？怎么打得我脑子嗡嗡的？”
第 39 章 温柔
【这射手倔强青铜吧？这水平，新手训练营刚放出来都比他强啊。】
【啊啊啊太菜了！我的眼睛！啊刺痛！】
【他怎么做到十二分钟死了七次的？小怪都没他刷新频率高吧？？】
【好，又是一个四打六的逆天开局，R哥这么久不复播，这是被制裁了吧】
【这么菜的射手R哥你要不喷他我不服！！！】
赵峰猛地撤后，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
他听说过商总有个小情人，是什么白月光的替身，刚才骤然一见，只觉得这人长得确实漂亮，却是那种易碎脆弱的漂亮，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个稍被风雨吹打就要碎掉的美人灯。
赵峰预料他听见自己那些话会生气，会辩解，甚至会哭，唯独没预料到，这人竟然……
江鹤刃抬了抬下巴，懒懒散散的，像只身价不菲的猫，有种难言的傲慢的魅力，让他那句话确实很有说服力，“赵公子，这事我搅合定了，我叫江鹤刃，名字你记住了吗？”
赵峰盯着他，半晌后倏然一笑，眼神像盯上猎物的毒蛇。
“记住了，江小先生跟商总最好永远恩爱。”
“承你吉言。”
赵峰点点头，“走。”
小弟们簇拥着他离开了。
江鹤刃在原地站了几秒，这才走到瘫在地上的男生身边，冲他伸出手：“还能起来吗？”
“能……能。”戴眼镜的男生搭着他的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嘴唇发抖，“刚才那个是赵峰……有名的富二代，你这么得罪他……你……我……对不起……”
男生还是哭了。
江鹤刃沉默片刻，拍拍他的肩膀。
“不怪你。”
不是每个人面对比自己强的人都有勇气反抗，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男生抹了把眼泪，“你要是需要我的话你就联系我，我，我愿意给你作证！”
“谢谢你。”江鹤刃笑了笑，“没事，他只是说说而已。晚会快开始了，收拾一下快回去吧。”
说罢，江鹤刃先离开了卫生间。
走廊上没有人，江鹤刃勉强走了两步便撑不住倚倒窗台上。
低血糖和回忆反复冲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无数个声音在耳边重复响起。
——谁要他做好人？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得罪刘祺？出事能怪谁？
——打架斗殴！退学！！让你家长来！
——轰！嘣！
隔着冰冷的铁栅栏，那张夸张的，恶意的大笑着的脸和赵峰阴毒的脸缓慢重叠。
低血糖带来的反胃和眩晕逼红了他的眼角。
好一会儿后，江鹤刃才如溺水的人一般浑身湿汗，他无声的大口喘息。
……不该管的。
好人他还没做够吗？
手指移动到录音上，点击几下就能删除。
他靠着“商敬尤的情人”的假名头唬住了赵峰，可赵家没比商家弱势多少。
万一赵峰真的就要跟他对上，商敬尤怎么会为了他跟赵家杠上？
别再管了。
当初也没人来救他。
深秋黄昏的阳光从窗户那儿透过来，照在他的脸上。
不见天日的侧脸像忘记上色的雕塑，有一种病态的惨白。
半晌，江鹤刃闭上眼睛，收起手机.
文化宫后台，偶尔有几个来得早的工作人员在后台休息，一边休息一边聊着天。
“看没看学校论坛，咱院今年出息了，热度第一啊！”
“那是，你不看看咱院今年都请了多少人，舞蹈系，音乐系，散打协会，要不都说副会长牛逼，能薅那么多人过来演节目。”
“副会长？你凭良心说，你坐在这儿是因为副会长吗？”
被问的人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眼睛一亮。
“遥哥！”
进来的男生穿着厚厚的风衣，还怕冷的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尽管如此依旧显得削瘦，可他身形挺拔，站在那儿的时候像一小棵松树。
“有个叫聂小竹的姑娘在吗？”
几个人胡乱喊了几声，果真从舞蹈演员的准备室里伸出个脑袋：“谁叫我？”
聂小竹长得可爱，看起来年纪很小，见到江鹤刃后眼睛倏然亮起来，脆生生的喊了句“江学长”。
小姑娘脸颊微红，穿着白天鹅的芭蕾舞裙走过来，“学长你找我呀？”
“方便吗？”
“方便方便！”
后台总会议室没人，江鹤刃把门关上，拿出手机，“我给你传个录音，你回去没人的时候自己听一下。
“啊？”聂小竹有些茫然。
江鹤刃顿了顿，“赵峰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赵峰？”聂小竹皱眉，有点厌恶，“这人渣说我什么坏话了？”
赵峰说那些话江鹤刃说不出口，他想了想，“你最近不要自己一个人出校门，最好多几个人结伴出行，有男生更好。有事及时跟家长联系。如果有人让你一个人去什么地方不要去。”
“学长？”聂小竹意识到了什么，愤然起身，“他！他敢做什么我就去报警！”
“你这么想是对的，但是别把对结果的惩罚放在防范之前。”江鹤刃说完这些话后便起身准备走了。
聂小竹喊了他一声：“学长！”
江鹤刃转过头来。
小姑娘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像是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这时候脸蛋微红，小声道，“我能，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江鹤刃垂下眼眸，“算了吧。”
“啊。”小姑娘失望的低下头。
江鹤刃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聂小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谢你呀学长！”
江鹤刃动作一顿，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应下了这声感谢。
从会议室出来后江鹤刃有些畏冷的往上提了下围巾。
他今天戴的是一条兔毛围巾，针脚织得密，网上1w+的好评，但在他这儿顶多算个扛风道具。
没办法，江鹤刃体质差，体温偏低，戴什么都难暖和。
别人让渡过来的衣服围巾上会带着一点点余温，但也很快会散掉。
江鹤刃莫名想起那天在烧烤摊前，商敬尤捂住自己的手机。
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跟烧烤的烟火味混杂在一起，竟然很好闻。
像阳光晒透了潮湿的被子，像小时候冬天晒热的洗澡水。
那一瞬间，江鹤刃竟然久违的感知到了一点点暖意.
晚会很成功。
《小红帽与白雪公主新编》一共五棵树，晚会结束后还有人在问“江学长是哪棵树啊”，论坛甚至还有热帖在投票，目前五号树跟三号树因为树高最高一骑绝尘，饰演一号树的江鹤刃开马甲号去辩解他只有一米七九，一号树才是正确答案，结果被楼主跟校友一致认定是江学长头号黑粉。
……就这样吧。
从文化宫出来后江鹤刃已经出了校门了，走到半路又叹了口气，折身回来，用围巾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见到赵峰那帮人，多半是被他唬住了。
江鹤刃松了一口气，这才回了住处。
他晚上没吃饭，也没什么胃口，想着这两天也没喝酒，干脆开了瓶啤酒边喝边工作。
江鹤刃上大学后的经济来源最开始主要是商总发的工资，到现在占大头的已经是在网上画的漫画了。
身为小有人气的知名网络画手，江鹤刃的马甲“南尽”一直以笔触细腻、人设大胆著称……当然也不仅人设大胆。
江鹤刃画着画着打开淘宝，找到珍藏的几家店铺，点开商品大图做参考。
他画完之后返回淘宝首页，想着家里零食跟啤酒存货都不多了，准备去买点。
首页淘宝在很放肆的猜他喜欢，江鹤刃面无表情的划过去，划着划着电话一响。
江鹤刃手一顿，接起来。
“商总。”
商敬尤那边听上去还在工作，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隐约传来。
“睡了吗？”
这么生活化的语句搞得江鹤刃茫然了一瞬，“……还没。”
“周五有时间吗？”
“有的。”
书页声翻动。
“喜欢泡温泉吗？”
江鹤刃怔了一下，“是有什么活动在温泉举行吗？我都可以的，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东西。”
“不是。”商敬尤笑了，“周五约会吗？最近天冷了，正适合去泡温泉。”
“……”
“怎么不说话？”商敬尤叹了口气，“别高兴太早，我还没考虑清楚呢。”
主要是相处时间太少了。
确实，对方长相漂亮，性格也很合他的胃口，但婚姻大事怎么能儿戏呢？
江鹤刃安静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商总，我能冒昧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
“您最近身边的人身体都挺好？”
“挺好啊，怎么了？”
“您身体也很好？”
“呵呵，当然很好。”
“肝很好？”
“怎么这么问？”
“心脏也挺好？”
“……？”
“肾也很好？”
“江鹤刃！小孩子家瞎问什么呢？？”商总“豁楞”站起身来，捂着手机先走到办公室门口把门锁上，这才低声训斥对方，“小小年纪怎么脑子里尽是这些东西？你还要问什么？要不要问问我腰好不好？？”
江鹤刃也惊了：“我关心您的器官，您以为我关心您的什么？？”
“那不是器官吗？？”商敬尤声音比他还大，一向低沉又极有磁性的声音呵斥人的时候都跟名贵乐器一样，“你小点声，那公寓隔音效果再好也不是你跟我开大黄腔的理由！”！！！
这商敬尤到底什么人啊？？他长得可不这样啊？？？
江鹤刃被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商敬尤想想他那年纪，二十一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该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这年纪想尝尝滋味我理解，但江鹤刃，我比你大七岁，你考虑过吗？”
江鹤刃双唇颤抖，眼神飘到刚刚画的那一章上，几乎条件反射的问：“什么意思？你年纪大了不行了？”
“我的意思是我会比你先老！老七年！！你懂不懂？？？”商敬尤前半辈子杀伐果决，是多少人提起名字都抖的狠角色。
没想到临到快三十了，人生经历了这般大起大落。
“行了，好好睡一觉！周五之前静静你那颗心！”说罢，电话挂了。
江鹤刃痴呆的看着手机。
……可是先老七岁不就是先比他早七年不行吗？
也不是，商总行不行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就讨论到行不行了？
“我问的是器官移植啊。”江鹤刃喃喃自语。
【主播？主播说话！】
【？
【？？】
【？？？】
【我不理解。】
第 40 章 别骂人
【？？？】
【……】
【……】
【主播你……夹什么？】
半小时不到，商敬尤就知道了自己当爹的喜讯。
商薇跟丈夫一直没有孩子，多少偏方都试过了也无济于事，骤然听说商敬尤有让男人都怀孕的本事，立刻冲进了商氏集团大楼。
商敬尤正在开会，“哐”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撞开了。
助理很无助：“商总，这我根本拦不住啊！”
商敬尤皱了皱眉：“有事？”
商薇嘴唇颤抖：“……真怀了？”
“什么？”
“江鹤刃！他怀了？？？”
会议室里十多个秃头高层管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
商敬尤：“……”
商敬尤：“商薇女士，关于您丈夫的工作问题我应该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他不可能做副总，你死了这个心，好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商敬尤你能不能听听人话？？”商薇气。
商敬尤愿意纵着小朋友，可不愿意纵着她。
“据我所知，男性生子依旧是科学界的一大难题。”商敬尤冷冷地看着她，“你就算发疯也该有点常识。”
“？？我疯？？这是江鹤刃亲口说的！”
商敬尤表情回暖，“他年纪小，喜欢开玩笑，您多大了，连是不是玩笑都分不清？”
商薇：“？？？”
你这脸变得够快的啊？？？
“出去。”
助理赶忙上来把人请出去。
秃头管理们眼神交流。
商敬尤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开会，会议最后，他浅浅微笑。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大家纷纷“不敢不敢”，以为会议已经结束了，就听见商总又开口。
“大家也都知道，我的伴侣年纪小，性格活泼开朗。”
会议室里安安静静，听他继续往下说。
……没了？
然后呢？？
宋迎在一旁闭上眼。
来了来了，商总这听不懂人话也不说人话的劲头又来了。
商敬尤点了点头，“散会。”.
江鹤刃一直等着自己被约江。
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两天里他没接到商总训斥他胡说的电话，也没如愿听宋迎跟他江解约。
不会吧不会吧？商薇战斗力不会这么弱吧？自己可是说了自己怀孕了耶，怎么能这么风平浪静啊？
眼看着努力付诸东流，江鹤刃咬了咬牙。
没过几天，只要是敢来找江鹤刃搞“豪门分手大戏”的商家人都带回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讯息。
“听说了吗？那个谁怀了，龙凤胎！！”
“是吗？？我看着不像啊，一个劲吃酸的，酸儿辣女，我看是个儿子。”
“你们这消息都过时了，这胎没保住，已经是第二次了。要么说男女结合才是正理，打一开始我就不同意……”
“真的假的？？”
“啧，你还不信，我亲眼看见他一个人摸着小腹掉泪的。你说孩子都成型了，说没就没了，造孽啊。”
“啊？？”
商老爷子听说后久久不能言语。
他给商敬尤打电话，旁敲侧击。
“商家最近没发展什么见不得人的产业吧？我告诉你，我们商家世代清流，违法乱纪的事情可从来不做！”
外面的谣言都快能写三十万字的虐身大戏了，商敬尤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他心情倒很好：“您放心吧，那些事情都是假的。”
“假的？”
“您不懂。”
周末。
江鹤刃兢兢业业演了这么久的深闺失子怨妇，终于有了报应。
商敬尤没事人一样给他打了电话。
“周末回老宅，有时间吗？”
想被辞退的员工当然要消极怠工！
江鹤刃清了下嗓子，柔柔弱弱的，“商总不好意思，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哦？”商敬尤笑了，“去医院看了吗？是什么症状？”
成败在此一举！！
江鹤刃深吸一口气，“哎呀，就是，人家身体虚弱，需要静养。”
对面良久没说话，应该是被他夹到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一声轻笑。
“行了，你用不着用这种手段来博我的关注。”
“……？？”
“我并不是故意钓着你，但感情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看清的，只能说我并不讨厌你这些小心思。”
甚至是有些喜欢的。
商敬尤实在没想到，他以为木讷无趣的合约小男友，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会用这样的小手段。
明明长得那样冷清孤傲，原来竟然是这么热情的性子吗？
江鹤刃痴呆了。
“下次见面我会给你个答案，行吗？”商敬尤声音放轻。
“……商总。”江鹤刃不想得罪他。
但江鹤刃真的隐隐约约有种预感，下周再见这答案怕是yes。
没办法，就商总现在这比他装疯还可怕的精神病状态，他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商敬尤语气倒还是人的语气：“嗯？”
“要不，咱们……直接解约吧？”
“啧，都说了不要那么着急。你真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对您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啊！！”
对面不说话了。
江鹤刃舔了下下唇，多少有点紧张。
如果说天之骄子也有等级的话，商敬尤绝对是最骄子的那一类。
他从小学习成绩优异，虽然是商氏集团的继承人，但相比起那些守成不足败家有余的富二代来说，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的商总裁早早就展露出他过人的商业天赋，商业上未尝一败，人生中一帆风顺。
而就寥寥接触的这几次来说，这人风度翩翩，爱好广泛，洁身自好。
就是有病。
确实有病——
“好，你对我没有觊觎之心。”商敬尤无奈，觉得他是小男生的自尊心作祟，“不坦诚就不坦诚吧，没关系。”
“我他妈！！！！”
“说什么呢？”商敬尤皱眉，“跟谁学的脏话？以后不许说了。”
“哐”的一声，江鹤刃把头杵到了桌子上。
商敬尤没听过人的脑壳跟桌子发出过这样的声响，“没事吧？哪儿磕到了？”
“……脑子。”何止磕了，像被门挤了。
商敬尤心情好，觉得他这样开玩笑的时候也挺可爱。
“不过在外面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我无所谓，但对你的名声毕竟不好。”商敬尤看着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来人往，昏黄的灯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一向狠戾凶悍的商总裁照得温和了几分，“江鹤刃，我今年二十九了，比你大了七岁，理应负担起更多的责任。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好吗？”
他声音温柔的像那天的温泉水，江鹤刃心里悸动了一瞬，又回过神来。
“不需要。”江鹤刃发现了，再不说清楚，商总裁怕是要考虑学区房在哪儿买了。
江鹤刃深吸一口气，“商总，明天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好。”
第二天一早起来，江鹤刃发现自己真的生病了。
【主播你……】
【emmm……】
【？我记得以前这主播不是个小喷子吗？挺会骂人的啊，怎么了？这段时间修佛了？】
【我~以~前~也~不~是~很~常~骂~人~~】
【哟哟哟，哟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