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滚烫
日头的阳光正盛, 再加上空调的热风,温慕寒只感觉浑身滚烫,那种电流穿过身体的颤抖感觉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至此, 书中的世界与现实完成了闭环。
故事的开始, 那个少年被困在皇城中驾长街。
故事的最后, 少年被困在了记忆中驾长街。
多年前的子弹,在此刻命中额心。
逃脱不开,挣扎不掉。
“两位都演得挺好的, ”其中一个制片站起身来总结, “这样吧,我们这边团队再商量一下,到时候会通知你们经纪人的。”
“谢逍, 到时候你把你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谢逍垂下眼睫, 轻声道:“我没有经纪人。”
“啊?”男人有些吃惊,旁边人知道点内幕,凑到他耳边说了一通, 他长哦了一声,眼神带着一丝可惜,“没事,到时候我直接通知你。”
“好。”谢逍看着地毯卷起的毛边。
其实,他心里不太有底, 因为上面毕竟有他妈压着,就算温慕寒是作者, 也没办法一锤定音。
邓焰先走出去,他的经纪人连忙跟上他。
“余未, 你等一下,我有点事找你聊聊。”季青棠发话了, 摆摆手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出去。
温慕寒点点头,和谢逍错身而过时,“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
谢逍:“嗯。”
人走了,办公室里又感觉空旷起来。
景观区里的马醉木抽着绿意,风水池中的红鲤畅游着。
整个空间只剩下季青棠和温慕寒两个人,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磨砂玻璃外是一道靠在上面的黑影,看身型就知道是谢逍。
仿佛在说,有我在。
她的心不免静下来,视线重新落回对面的人身上。
季青棠靠回椅背上,姿态放松下来。
“可以叫你温慕寒吗?”
温慕寒有些愣,怎么会聊到她,卡顿般点点头。
“可以。”
“刚刚他们几个人的表演,你也看了,”他指尖轻敲桌面,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你的想法是什么?”
“于公,邓焰和谢逍的演技都很好,”温慕寒娓娓道来,“但邓焰身上差了点……”
说到这儿,她拧了下眉。
“差了点儿共情。”季青棠接过她的话。
“对,”温慕寒点头,“刚刚演的两段分别是不同时期的江敛,这其实并不是人物的反差感,而是人物弧光,他的状态和品质完成了升华,但谢逍演出了那种感觉。”
听到她的话,季青棠赞许式地点点头。
“于私,”她抬眸,眸光里带着坚定,“我希望让谢逍来演,毕竟江敛是我为他创造的,很显然,您也看到了他的实力。”
季青棠轻笑一声,“很好,我也有意让他来演,到时候发通知让他来签合同,顺便把定妆照给拍了。”
“这部剧估计下个月准备开机,你让他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候进组把状态调整好。”
温慕寒嘴角漫上笑意,朝他鞠了一躬。
“谢谢季导。”
在谢逍被圈里半冷藏的情况下,披着上面谢家的施压还有用新人的大胆行为,无意不是一场赌注,其身上扛着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你这是干什么?”
这样的举动一下子将距离拉开,季青棠连忙想起身,但觉得这样太唐突,遂而遏制住内心的情感,叹了一句。
“不过是互相成就罢了,我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机会,最后还是看他自己。你知道我不是开后门的人,他也的确做到了实至名归,让人信服。”
“好了,回去吧。”怕她还要说,赶紧下了个“逐客令”,朝她摆摆手。
温慕寒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拉开门就见谢逍被一群小姑娘围着,都是光策大楼的工作人员。
她就站在门口,没有走过去打扰他们。
这才是少年,应该要被热烈追捧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好帅,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刚刚在门外就听到了,台词爆发力好强。”
“我也要签名,还要拍合照,万一以后火了呢。”
谢逍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有些局促,着急忙慌地一会儿看镜头,一会儿又低头签名。
蓦地抬头,有一瞬间的晃眼。
女孩站在傍晚的光里,给她镀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扬起的发丝在发光,透过光线里的细微颗粒,她的轮廓被拆散,又拼合起来。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好像被息了,那些被草草缝合起来的情愫又开始像涓流一样流淌出来。
咚咚咚的心跳声,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破蛹而出。
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女生手拿文件夹匆匆和温慕寒擦身而过,又蓦地收回脚,退回来步子,语气稍带试探和一丝雀跃。
“是温慕寒温学姐吗?”
温慕寒怔了两秒,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真名?
“嗯,”她扭过头望去,疑惑地打量对方,“你是?”
“真的是啊,”确定是了,女生咧开嘴笑得灿烂,“我也是CQ大的,小你一届。”
“你好呀,”温慕寒目光下移,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宣发部邓圆圆,弯起唇,“圆圆…学妹。”
“刚刚我看着就有些眼熟了,”邓圆圆下巴朝谢逍的方向努了努,“那是谢逍学长吧,那个时候他们都说你们分手了,我就不信,谢逍学长他——”
“我和他,”温慕寒打断她,笑着摇头,“不在一起了。”
邓圆圆的笑僵住了,无措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事。”
“对了,”她连忙转移话题,“之前公司里就说我们今年投资了一部S级剧,足足五个亿。”
邓圆圆伸开手掌比划,强调有多重视,“我是原著粉,超爱的,本来季总说原作者要来当副编剧,我还在想是谁呢,原来是学姐你啊。”
“也不算副编剧,就在旁边看着指导一下。”温慕寒开口纠正她的措辞。
“反正我超期待这部剧的,到时候我给我家人同学都安利一遍。”
“谢谢。”
最后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邓圆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眼里带着惋惜。
我的cp啊,破碎了。
心痛,心痛,今晚冲浪见谁杀谁。
温慕寒嘴角的弧度落下来,低下头盯着地面。
“发什么呆?”
谢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性慵懒的语调荡在她耳边。
“没什么。”温慕寒抬头,“回去吧。”
“好。”他耸了下肩,懒洋洋地说着,“我们一起…回家。”
末尾还拉长了,嗓音似蛊,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
“……”
这句话被他说得那么有歧义似的,好像两个人同居同一张床似的。
只是……纯洁的舍友?、-
出了光策大楼,温慕寒看着楼下的餐馆,准备把晚餐解决掉,把自己的提议跟谢逍说了下。
谢逍插着兜,挑眉,欠欠地说:“你这姑娘老吃外面的,不健康啊。”
“……”
温慕寒:“你不吃?”
谢逍:“吃不起。”
“……”温慕寒唇角松了松,“那你有何高见?”
“买菜做饭。”
平芜农贸市场。
温慕寒本来以为谢逍会带她去超市,没想到是菜市场。
此时正值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期,菜市场门口挤满了车和人,喇叭声此起彼伏,不带歇的。
“拽着我点,”谢逍回头瞥了她一眼,“免得等会儿丢了,还得在广播里放寻人启事。”
“哦。”
温慕寒抬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谢逍勾了下唇,很快,一闪而过。
人流涌动,这会儿阳光正好,暖暖的。
不同的摊子摆的五颜六色的蔬菜,看着就治愈,也有许多自家种的水果拿过来卖的,还有卖花和编制工艺品的。
往市场里面走,吆喝声不绝。
“帅哥美女,来看看我家的西红柿。”
“新鲜的蔬菜哦,看一看瞧一瞧。”
这里的摊主卖菜很有一套,只要注意到视线一停留,立马喊道:“帅哥,买什么菜啊?”
谢逍冷淡地瞥了眼,拿起一个西葫芦掂了掂,“这个怎么卖?”
“两块九一斤。”
“刚刚那家才两块五一斤,你家怎么还贵啊。”
“我家的新鲜不打农药啊。”
“那也不见得吧,便宜一点。”
“行行行,也就我看你长得帅。
谢逍挑了两个,扔进菜篮里。
摊主称了下,“三块七。”
说着装进塑料袋里。
温慕寒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有些诧异谢逍竟然会为了几毛钱在菜市场跟人讲价。
再往里走,谢逍又买了些菜,从菜市场里挤出来已经是五点多了。
开车到家,天已经黑了。
温慕寒会做饭,但很少下厨,主要是懒惯了,之前是晚上要赶稿,白天要补觉,日夜颠倒,根本没心思去想着明天买什么菜做什么饭。
要么就是点外卖,或者泡面,有的时候吃点水果。
除非偶尔兴致来了,会做顿饭。
一到家,谢逍拎着食材去处理,她想帮忙但被拒绝了。
“你歇着吧。”
所以温慕寒就钻进了书房里,准备码点稿子,在电脑前做了十来分钟,一个字都没憋出来,她胡乱揉了下头发,起身来到客厅。
她家厨房是开放式的,所以厨房里的景象一清二楚,抬头就能抬到。
谢逍身上的外套脱了,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冷沁,青筋凸起,是不突兀的薄肌。
明明烧饭是件繁琐的事情,却被他做起来很优雅。
温慕寒窝在沙发里注意着谢逍的动作,作为一个蹭饭的人就得有蹭饭人的觉悟,一看谢逍关火,她赶忙跑过去帮忙端菜。
看到她的行为,谢逍挑了挑眉,没说话。
吃完饭,温慕寒遵循一人做饭,一人洗碗的原则,准备收碗,被谢逍拦了下来。
她疑惑:“?”
“吃软饭就得有吃软饭的觉悟。”谢逍扬了下眉,声音散漫,说着收着碗碟进了厨房。
“……”
这时门铃响起,温慕寒起身去开门。
“慕宝,”许从音提起手中的榴莲,在她面前晃了晃,“楼下榴莲大放价,15.9一斤,我买了个大的。”
她自来熟地换拖鞋,往岛台走,“我按照小红书的攻略挑的,这次盲盒应该开得不差。”
走到一半,步子停住了,看到了厨房里的谢逍。
温慕寒连忙跟上。
“你们这是复合了?”许从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着,“速度那么快,都同居了?”
“看不出来吗?”正赶上谢逍洗完碗走出来,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语出惊人:“我被她包养了。”?!?!?!
温慕寒:“……”
许从音差点被口水呛到,瞳孔放大,“啊?”
谢逍旁若无人地去阳台收衣服,就拿着自己的……短裤进了洗手间,“我先洗澡了。”
“啊?哦,”温慕寒反应过来,“好。”
就留在风中凌乱的许从音,没几秒开始亢奋起来,拍了下温慕寒的肩,“铁子,出息了,闷声干大事啊。”
“……”
“以后等我有钱了,我也包养小帅哥。”
“……”温慕寒觉得心累,耷拉着脑袋倒在沙发上,“不是……”
虽然听起来有点无力和苍白。
一个女人邀请另一个男人去自己家里住,的确不太好定义是什么关系。
“听周燃说,”许从音坐到她身旁,剥了颗糖放进嘴里,“谢逍今天去试镜了,他一说你带了个男的去试镜,我就猜到是谢逍了。”
温慕寒手都懒得动一下,将脸埋进抱枕里,闷声道:“嗯,去了。”
“季导那边怎么说,反正周燃倒有自知之明说肯定轮不上他了,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许从音也拿了个抱枕,叠罗汉一样靠在她背上,嘴里嚼着糖。
温慕寒不好直接说同意了,说出去到底有点不太好听,思忖后回:“说回去等通知,毕竟另一个演员演得也很好。”
“……行吧,毕竟季导的眼光在那儿,高得很,反正你小说落在他手上不会太差。”
“但愿如此吧。”
虽然之前拍的一部也不差。
洗手间淋浴的声音哗啦啦地响,雾气很快升上来,将镜子给蒙上一层纱。
“哎,”许从音叹了口气,“就算谢逍选上了,也有点难吧,一个人,没有工作室,没有团队,没有经纪人,这个圈子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尤其是那些没什么作品还被敬称老艺术家的演员,稍微做点文章你就别想混了,况且前面还有他妈挡着,虽说有你这个男主亲妈在也顶不了啊。”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温慕寒也跟着叹气。
“哎,我啥时候手底下也能出个聪明听话不惹事的顶流呢,成为我们公司的经济一姐,来的人都给喊我许姐。”
“……”温慕寒说,“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发财了你不跟着沾光,到时候我吃开了,指哪打哪,你每本小说我都给你拍,保证把最好的演员安排给你,到时候你想写就写,不写就出去玩儿。”
温慕寒赶忙起身,跪在沙发上,双手摊开掌心朝上,弯下腰:“谢太后恩旨。”
“嗯,”许从音很是受用,谱子摆好摊开右手,“起来吧。”
说完,两人相识笑了起来。
躺了有十几分钟,水声停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了一声,温慕寒拿起来看。
[xx:帮我拿一下毛巾。]
许从音凑过去看了一眼,揶揄道:“同一屋檐下,孤男寡女,不摩擦出来点什么都很难吧。”
“……”
温慕寒剜了她一眼,起身去阳台拿过毛巾朝卫生间走去。
“行吧,”许从音起身,“合着我多余了呗,走了啊,榴莲吃不完记得放冰箱。”
温慕寒冲她摆摆手:“知道了。”
磨砂玻璃门映着微黄的光,越走近,心里升起紧张感,温慕寒轻敲门:“谢逍,毛巾拿来了。”
浴室里没有声音,“砰”地一声,门拉开一道缝,一只手伸了出来,淡青色的筋脉蓬勃鼓起,挂着水珠。
“给我。”嗓音带哑,很低。
她递过去。
犹豫动作的幅度,有那么几滴水珠溅落在她手背,明明是凉的,温慕寒却觉得滚烫。
一束烟花在她脑海炸开。
这一刻,心跳快要鼓胀出来。
唰地一下,就跟虾被扔进沸腾的水中,立马变红,她只感觉耳朵发烫。
温慕寒匆忙转身,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从冰箱里拿了罐芦荟酸奶贴在脸上,钻回书房里。
脚步里带着凌乱。
你不是无欲无求吗?温慕寒,连肉都没看到慌什么!
本以为谢逍洗完澡就应该回自己房间了,她刚平静下来,投身于书中世界时,门被敲响了。
音响放着徐佳莹的《最初的记忆》,被这一声敲门声打断了。
门被推开,谢逍黑发半湿垂在额前站在门口。
他穿着黑色睡衣,翻领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精致分明的喉结和锁骨。
发梢末端还有水珠滴落下来,顺着他匀净的骨廓落下来,在胸口的衣衫处炸开深色的水花。
温慕寒疑惑地看他:“有事吗?”
谢逍同样看她,目光气定神闲,闲散地说道:“提醒你一下,我洗完了。”
就这?
“……”
第52章 滚烫
又做到那个梦了。
灰暗的, 透不进一丝的光亮,曾经出现过的可怖野兽,这次不在视野之内的, 他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蛰伏着, 等她稍微掉以轻心一点时, 就猛地扑过来。
放飞的风筝已不在,没人再抚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地说:“破坏了也没有关系, 我会替你缝缝补补。”
没有了, 都没有了。
蓝花楹的花瓣也不再飘向她。
秒针在转动,时间在消逝,黑雾在慢慢蔓延, 侵蚀, 恐慌、害怕的情绪腐蚀着内心,她想认命了,缩成一团, 等待着深渊的来临。
因为,这一次没有人拦在她面前。
蓦地,一道光劈开了黑雾,光照了进来。
刺眼却耀眼,她抬起头, 有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
“没事,睡吧, 我保护你。”
于是,她沉沉睡了过去。
温慕寒是被外面霹雳乓啷的声音吵醒的。
窗帘拉得紧, 房间里昏暗,她睡得连时间都不知道, 掏出手机一看,已经11点多了。
她还不是很习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平时都是睡到下午,再随便弄点东西吃,天气好的话会出去晃一圈。
温慕寒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起来将窗帘拉开,房间蓦地被照亮,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适应了好半天,她拿起手机走过去拉开门。
就见谢逍在厨房里忙活,或许是上午出去了,他身上没穿家居服,白色卫衣黑色裤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围裙套在身上。
刚起来,脑子还有点懵,眯起眼睛回想一下,这还是之前许从音迷恋Lolita,给她买了个女仆装的围裙。
宽肩窄腰,被他穿上莫名有点色/情,有点引诱人的那味儿。
砰地一声,地壳开始运动,火山开始喷发。
似乎跟刚洗完热水澡出来,耳朵烧得通红。
“你、”温慕寒开始有点结巴,“你怎么穿这个?”
谢逍故作正经,漫不经心地投来目光:“你家只有这个了。”
“……”
有什么你就穿?这句话温慕寒没说出口。
“可这是女仆装啊。”她面露难色。
“哦?”谢逍眉一挑,语气闲散,又带着点儿戏谑,“在我眼里就是一件普通的围裙。”
“是你思想不单纯,想歪了。”
“……”
温慕寒没话说了,假意弯唇:“我思想龌龊了,我检讨。”
他抬了抬下巴,没否认。
“洗漱完过来吃饭。”
“好。”
温慕寒往洗手间里走去,瞥见谢逍拿出两个高脚杯,往里倒红酒。
今天有好事发生?
坐到餐桌前,温慕寒才发现房子被打扫了一番,应该是谢逍。
所以,她这是……找了个田螺姑娘?
温慕寒拿起筷子:“今天什么节日吗?”
谢逍端起酒杯,她跟着举起。
“温慕寒?”他喊了一声。
她向右歪了歪头:“嗯?”
少年眼神很亮,跟琥珀一般,又像清澈的蓝湖水,三月的阳光在他的眼睛里游曳着,透过浴缸的光影落在天花板上。
他说:“我试镜通过了。”
早就知晓答案的温慕寒,在此刻被他提起,还是觉得雀跃,可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惊喜。
谢逍拿出一份合同,推到她面前:“我跟华策签约了,他们给我配了经纪人和助理。”
“真的?”温慕寒的语气里带着欣喜,她想过跟季青棠开口聊这个事情的,但不好意思提,没想到他想得还挺周全,“那太好了。”
“你很高兴?”他勾起唇,指尖轻敲桌面。
“当然高兴了。”温慕寒点头。
她希望谢逍能过得很好,继续当一个万众瞩目的存在,而不是被污尘给蒙住,失了光泽。
这部剧下个月开机,今天已经22号,还有十来天,演员需要拍摄定妆照,提前进组围读剧本,有些打戏还需要动作导演来指导。
谢逍嘴角微勾,“你会去跟组吗?”
如果不在戏里担任别的职位的话,编剧一般不会跟组,当然也会有选择跟组的编剧。
她只是个外行的,参与了《驾长街》的剧本创作,半吊子,自然不会去,况且她还要赶稿。
温慕寒摇了摇头:“应该是不会。”
“哦。”
谢逍耷拉下眼皮,抿了口酒。
莫名地,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沮丧。
温慕寒接着说道:“我可能会去探个班。”
“你好好演。”
谢逍昂了一声。
餐桌的手机亮了下,蹦出来一条消息。
温慕寒点开。
[谢怀:慕寒,我从国外出差回来了,明天有时间吃顿饭吗?]
温慕寒回平芜后,发了条朋友圈,她还不知道一直跟她联系的牧是他,谢怀看到她朋友圈觉得熟悉,恰巧他也在平芜,两个人就面基了。
才知道,牧是谢逍他哥——谢怀。
她正准备回复,耳边听到一声哂笑。
抬眸,谢逍懒懒地靠回椅背上,嗓音疏淡:“我哥知道你跟他亲弟住在一个屋檐下吗?”
温慕寒回复了谢怀的信息,头也没抬,接下话来:“我都包养了,还会嫌少。”
她起身:“当然是鱼和熊掌兼得了。”
谢逍:“……”
“我回房间了,”温慕寒起身,笑了笑,“麻烦你洗碗了。”
“……”
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行,温慕寒,你好样的-
许从音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不是围裙,那是情趣/内衣。”
“……”
温慕寒把谢逍穿了女仆围裙的事情给她说了。
听许从音这么说,她突然觉得自己思想还是不够污。
“你怎么没拍个照给我看?”许从音笑得欢,“趁他现在还没火存点他的黑料,到时讹点钱。”
“你确定是黑料?”温慕寒被逗笑了,“火了也算新物料,粉丝还喜闻乐见呢。”
“…也对。”
“对了,”许从音在手机鼓捣着,“你要看你那剧的定妆照吗?”
温慕寒惊叹:“这么快就出来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你这剧的重视程度,季导在乎的好像是是他写的一样,说实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啥关系呢,处处照顾着你,连礼服都给你备好,让你参与选角。”许从音放下手机,掰着手指头在那算。
“没有吧,可能是他追求完美,要求比较高。”这话,她自己说得都有点底气不足。
的确,季青棠对她好得怪异,就像长辈对小辈的那种照顾和关怀。
可是,这种感觉从哪里来的呢?
她跟季青棠之前也不认识啊。
“诺,”许从音在手机里翻出照片,递给她看,“定妆照,谢逍和黎棹帅惨了好吗?”
温慕寒凑过去看,妆造真的很牛,华策的团队真不是盖的。
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特点,也很符合人物性格和风格。
谢逍有两套,一套是刚出场的那身紫色长袍,还有一套黑白蟒纹直裰,长发用一根素玉簪挽起,少了点张扬,多了分温润和沉稳。
她一动,就算知道谢逍很贴江敛,再看到还是会觉得惊艳。
“是很好看,我突然期待剧播出来那天了。”
“绝壁能火,华策的宣发也是杠杠的好嘛。”
两个人在许从音公司大楼下的咖啡厅里呆到了下午五点。
许从音:“你晚上和谢逍他哥吃饭?”
“嗯。”温慕寒在刷手机,百无聊赖。
“那谢逍啥反应?”
许从音八卦心思起来,她见过谢怀,是个温柔且温润的人,在他身上能看到东方人身上的那种如玉般的气质,在学校里一看就是大部分女生心中的白月光。
什么反应?
温慕寒挑了下眉,“阴阳怪气?”
“不应该啊。”许从音义正严辞地肯定,“这狗逼绝对吃醋了。”
谢怀的消息蹦了出来:[我在门口。]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喇叭声。
“来了。”
许从音下巴朝门外的一台黑色的大众点了点,“是那辆车吧。”
“是。”温慕寒拿起包,“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点。”
“你也是。”-
这几年,她跟谢怀一直有联系,做网友的时候就喜欢聊天,碰面之后也是那种舒服的状态。
她有空了就约谢怀去书咖坐坐,谢怀闲了也会约她爬个山什么的。
两个人还是一样,分享着各自喜欢的文字。
车窗摇下,谢怀身着白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更显清瘦。
他浅笑着:“等很久了吧。”
“也没有,”温慕寒坐上车,拉上安全带,“正好和朋友聊聊天。”
“我们去哪?”
谢怀打着方向盘,眼神认真地看路,“新开的一家餐厅,和朋友吃过一次,还不错,口味清淡,想着你应该喜欢。”
“那幸好我留了肚子了。”
“敞开吃。”他眉眼弯了弯,笑起来左边嘴角梨涡浅陷。
“对了,听何莹说你那本《驾长街》要开拍了。”
“嗯,”温慕寒点头,“下个月。”
“挺好。”
谢怀还要再说些什么,扶手箱的手机响起铃声,他接起来电话,“喂?”
“对。”
“你也来?”
“我问一下。”
“好吧。”
挂了电话,谢怀面带歉意看向她,“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要一起来……”
温慕寒心里有一些不舒服,但没表现出来,抿了抿唇:“没事。”
到了地方。
走到包厢时,她看着里面坐着的人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谢逍。”
第53章 滚烫
半个小时前, NO CHEAP篮球馆。
谢逍下场,拿起长椅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汗,又将地上的矿泉水拧开, 猛灌了几口, 漏出来的水珠顺着下颌流进锁骨, 一直到球衣里消失不见。
“这么说你试镜上了男主?”傅翎运着球也从球场上下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你岂不是经常碰到温慕寒了?”
说完, 也不等谢逍回话, 自顾自地喝了口水,“经常见见也好,做做脱敏。”
“……”
“那个…”傅翎不怕死地凑过来问, “你不喜欢她了, 我能追吗?”
“呵。”
谢逍从喉间闷出一声轻笑,侧额斜乜了他一眼。
傅翎心里咯噔一声,像是坐跳楼机, 升到半空发现没系保险带,悬空的恐惧感让他瞬间后背凉透。
谢逍眉眼是极突出的精致,一头黑发消弭了一身的狠戾和凌厉,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瘪,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手臂线条利落,血管和筋脉清晰顺延。
他眉骨缓缓上抬, 嘴角扬起几分弧度,似笑非笑道:“你可以试试。”
砰地一声, 坠地了。
傅翎连忙摇头,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不了不了, 再说温女神也看不上我。”
谢逍冷哼一声,倒是体贴他的自知之明。
“陆洋快从邻市回来了,估计就这几天了。”
陆洋回来之后真的开了酒店,因着家底厚实的缘故,倒真赶上了顺潮,连带着开起了连锁酒店,周边的房地产的生意也包了不少,现在真真可以竖个大拇指,称呼一声“陆老板”。
“我这阵子真是忙得够呛,终于歇下来了,”傅翎双手后撑,抬头看着头顶的白炽灯,手臂在不停地抻拉着,松散着肌肉。
他子承父业,接替了老父亲的衣钵,做起来红木家具生意,挣了点钱又投资开了这个明星篮球馆,针对的都是明星,旁边也有滑板、羽毛球的场馆,私密性够好,也不乏许多会员。
谢逍双腿敞开,左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皮半掀不掀,右手拇指中指捏住手机转着,说不出来的散漫。
“那不挺好的,就我一个闲人。”
“你当初自信的那个欠劲儿哪去了?”傅翎听不惯“啧”了一声,用右肩撞了下他的肩膀,“那是因为我和陆洋都啃老了啊,你的能力难道不比我俩强?”
“再说了,只有你没向命运低头,坚持着自己热爱的事,我和陆洋顶多算是混口饭吃,你要是回谢家这些不是轻而易举。”
自信啊,都磨没了。
在那一场场声嘶力竭后归于平静的妥协中。
喉咙里涌上跟虫子爬过的痒意,谢逍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换了球服,烟不在。
他站起来,微抬下巴示意:“出去抽根烟?”
“行。”傅翎拿起一旁的篮球挎在臂弯里,跟着他出去。
两个人换好衣服,在楼道里抽烟。
窗户大开着,风鼓动着,灿烂的落日宣告着这个春日最朴素一天的结束。
天色微暗,衬得车的刹车灯格外的红,有些班次较少的公交已经是搭乘的最后一班。
烟雾在升腾,蔓延,直至被风吹散。
谢逍一手点着猩红,一手时不时地瞧着放在窗沿的手机,注意着上面的时间。
“对了,”傅翎吸了口烟放下,问,“你什么时候进组啊,趁你进组前咱哥三聚一次。”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指尖轻掸烟灰,“下周六。”
“那来的及,”傅翎算了下日子,“那知道在哪个影视城吗?到时候我和陆洋去探班。”
谢逍慢悠悠地撂下两个字:“陆城。”
“还挺远呢。”
估摸着时间,谢逍拿起手机,找出谢怀的电话拨了过去。
傅翎随意地瞥了眼,随即微诧地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跟你哥联系上了?”
“关系还就那样。”语气漫不经心,嗓音疏淡。
——只不过当年在洛城医院对峙过一番。
“……行吧。”
电话很快接通,傅翎在一旁听了半天,才知晓他要去蹭他哥的饭,这可是从这兄弟俩闹掰后第一次约饭。
傅翎算是和谢逍认识得最久了,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和他哥不对付了,在学校住宿,每两个星期能回家两天,他从来不回去。
当然其中也包括他那个妈的缘故。
挂了电话,傅翎问:“你要去和你哥吃饭?”
“还有你。”谢逍掐灭烟,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菠萝味的薄荷糖,往嘴里塞了一颗,“还是你开车。”
傅翎下意识地去摸车钥匙,反应过来后,“怎么还有我的事?你们家事可别拉上我。”
谢逍低头翻手机,往楼下走,看着华策给他配的助理发来的信息。
[逍老师你好,我是陈姐派过来的助理叫周昊,你叫我耗子就行,我今年刚从学校出来,有哪里希望老师能帮我指出来。]
陈姐是过来接替他的经纪人,是个很会做人的女强人,该犀利的时候犀利,该亲和的时候亲和,对待刚签的谢逍,尊敬中带着引导,没有一丝瞧不起的歧视在里面。
这个圈子里,真是阿猫阿狗都能被称作老师,他一个没身份没背景没代表作的演员,何来老师一说。
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敲击着。
[我比你大,你叫我哥就好。]
那边回复很快:[好的,逍哥。]
身后的脚步声紧促地跟上,“阿逍,你等我下会死啊。”
“不会死,会不耐烦。”
“……”-
包厢外似乎有一群男人勾肩搭背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有些嘲哳,温慕寒隐约听到些“他马子”,“那小妞”,“玩女人”等侮辱性的词汇,没忍住拧了拧眉,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与反感。
门甫一打开,她就看到里面的人。
谢逍灰色卫衣配黑色大衣,黑发乖顺地垂在前额,头顶吊灯的光照下来,映得他眉目冷淡,他手撑着下巴看她,黑眸半掀,像慵懒的狮子。
温慕寒没想到谢怀所谓的朋友是谢逍,还有……傅翎。
心中松下一口气,不是陌生男人就行。
包厢的门被关上,阻断了外面的噪音。
谢逍脱下外套搭在靠椅上,给温慕寒介绍:“介绍一下,这是我弟,谢逍。”
注意到谢逍对面的男人,脑中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这位似乎是他弟的朋友,经常看两人玩在一起。
“不用介绍,”视线挪到傅翎身上,他立马接过话,“都认识都认识啊,都同学。”
“我忘了,”谢怀想起来,弯起唇,“你们是一个大学的。”
话说着,也不忘帮温慕寒拉开坐椅。
温慕寒轻声道谢,在谢逍玩味的目光下落座。
“点菜了吗?”谢怀问。
服务员在这个时候进来。
傅翎不知道这三人唱的是什么戏,努力不让话掉到地上。
“没呢,这不等你们呢。”
菜单摆上桌,温慕寒抬眸打量起这个房间。
复古格调,绿植景观特别好看。
进来的时候留意了一眼,包厢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春天来了。
“想吃什么?”谢怀身子凑过来,轻声询问,“这家的口味都比较清爽,不会太腻。”
竹叶的清香伴随木质麝香与皮革琥珀的淡香扑入鼻尖,没有烟味,让人容易平静下来。
温慕寒看了眼菜单,主打的都是融合菜系,一般融合菜都饱有争议,要做的好吃也是有些难度。
“他家的甜羹还不错,给你来一份?”谢怀抬眸看她,尾音带着些许柔和。
冷色调的灯光,衬得他肤色更白。
她在他那双深褐色的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眸光缱绻,她垂下眼移开视线,“可以。”
碍眼。
跟眼睛里进了细小沙粒般,磨得通红,干涩得疼。
谢逍眼皮半掀,静湖倾覆,汹涌墨色在眸中翻滚。
傅翎看着对面两人,斜眸看着谢逍,故意学着他们凑过去恶心谢逍。
“阿逍,这个甜羹看着挺好吃的,要不给你也点一份。”
“滚。”
他喉结在滚,用气音做出口型。
“……”
傅翎撇撇嘴,“你哥还不知道温慕寒差点成了他弟媳?”
又一个眼刀过去,他闭嘴了,退回自己的位置。
这顿饭就不知情人吃得安稳,剩下三人都各怀鬼胎。
期间傅翎还不怕死地在死亡边缘试探:“谢怀哥,温慕寒是你女朋友吗?”
听到这话,低头玩手机的谢逍抬头望过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促狭。
在期待女生的反应。
谢怀笑着说:“不是,我们用朋友来形容也太过浅显。”
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定义两人的关系,过了几秒补充道:“更像是知己。”
也算是同类,温润底下是懦弱,温柔底下是疏离。
都是虚伪。
谢逍轻挑眉,在心里这么想着。
傅翎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玩味的眼神在谢逍和温慕寒身上打转。
“……”
温慕寒低头喝水,懒得搅这趟装着明白装糊涂的浑水,心想着赶紧把饭吃完回家。
三个明白人去调侃谢怀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实在是有些不道德。
菜很快上来,一顿饭下来,基本是傅翎和谢怀在聊,她和谢逍只是偶尔回几句。
这家菜做的不错,偏酸甜口的,温慕寒很喜欢。
尤其是那道奶酪青提,她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谢逍余光注意着,深深望了眼那道菜。
这顿饭吃得不算慢,半个小时就搞定了,不用喝酒自然就少了那些吹嘘的环节。
放在腿上的手机嗡了一声,温慕寒滑开来一看。
[xx:等会一起回去?]
她敲了个“再说吧”过去。
谢逍看了眼消息,轻哼一声,没回,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吃完饭,几个人出门,下楼梯的时候又碰到刚刚那伙人,熙熙攘攘地拥着下楼。
温慕寒听着有个人的声音特别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楼下有个穿着白裙的女生走上来,看上去也不过20岁的大学生。
口哨声接连响起。
“哟,妹妹,穿着挺清凉的,要不跟哥哥进去玩玩?”
“是呀,聊聊天,哥哥们没有恶意。”
“哇,好漂亮的小妹妹,不知道下面那个妹妹也漂亮啊。”
黄腔开得随意,对于男性来说不痛不痒,随口一句“我又没动手”就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可会让女性陷入无尽的恐慌与伤害中。
说着还要上手去拉那个女孩,女孩白了一眼急忙躲开,奈何几个男人也不放过她,将女孩为了起来。
中间有个男人露了脸,温慕寒望过去,是孙嘉蔚。
傅翎自然也看到了,惊呼:“卧槽,那不是孙嘉蔚你孙子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谢逍眯了眯眼,在脑中搜索这号人物。
想起来了,一个人渣。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用手还是用脚?”
“废话。”
他们已经开始上手开始拽女孩,想强行拉女孩上房间。
女孩开始叫喊着救命。
“放开那女孩。”傅翎冲上前打头阵。
“……”
得,又让他装上了。
“咋啦?”其中一个魁梧大高个昂起下巴,插着腰,“你女朋友啊,大家都是男人,给我玩一会儿怎么了?”
谢逍贼不爽“玩”这个字眼,唇线抿直,压不住的戾气和怒火。
“你怎么不给我玩玩儿?”
“谢逍?”孙嘉蔚开口,先是诧异,然后是扬起尾巴的嘚瑟与张扬,“这不是谢小少爷吗?怎么样?娱乐圈还好混吗?”
他哼笑一声,“倒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谢逍眼里没什么温度,下颌抬起,有种天然的强势,无形中碾压着什么。
“你呢,”视线下移,落在他那条腿上,“腿还好吗?”
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当初在洛城,腿被打了个半残。
“都落魄成这样了,”孙嘉蔚眼里的轻蔑挡也挡不住,“还想着英雄救美。”
一抬头看见了楼梯上的温慕寒。
“哟,你俩还在一起呢。”
第54章 滚烫
骨子里讨厌的人, 过了多久再看依旧会厌恶,温慕寒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谢怀。
男人垂着眸, 面色平静, 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的袖子, 清隽身姿下是训练过的痕迹。
他眼里没有什么温度,像看死人般看那几个男人,跟淬了冰般冷。
“你往后站, ”谢怀伸出手将温慕寒揽至身后, “别伤到你。”
她轻点头,没出声,顺着他的话抬脚往后退, 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层上。
谢逍他们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那女生趁着混乱跑走了。
温慕寒没见过谢逍打架,更多的时候见他都是那副桀骜散漫的模样,从不把什么放在眼里, 使坏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利用别人的弱点让其自相残杀,绝不会亲自动手。
头顶灯影投下来,落在他眉眼上折出一片浅灰色的阴影,再加上他嘴角微微轻蔑的笑, 有些慑人的冷感。
那几个男人出拳的招式是下了狠劲的,每一拳都是往死里打, 脸上挂着狠戾,尤其是孙嘉蔚, 似乎要把之前的恩怨放在此时一起报。
两个男人困住傅翎,其中一个趁谢逍不注意, 拿起楼梯上挂着的画框就要往他后脑砸过去。
心在这一刻跳到嗓子眼,快要冲出胸腔,
脱口而出的一句“谢逍,小心”被谢怀的横身拦住给逼了回去,他捏住那人的手腕轻轻一折,画框砸落在地。
谢逍听到声响回头,反应过来后抬脚猛然踹向那人的肚子,哀嚎声随之而起。
“我去你妈的,给老子往死里干。”一开始那个魁梧大高个见状,开始破口大骂。
周围吃饭的人都被吸引过来做起了看客,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店里的服务员连忙打电话报警。
几个男人落了下风,温慕寒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住,抬眸就见孙嘉蔚正一脸阴鸷狠毒地望向她,蓦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谢逍他们的注意力被分散,没人注意到她这块儿,孙嘉蔚跨开大步伐就往楼上走。
温慕寒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往楼上跑。
奈何男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她快要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一股强势的力量抓住她的马尾猛地往后拽去,头皮被撕裂的痛让温慕寒忍不住轻呼。
力气太大,又加上脚下步伐不问,她脚一崴倒向一旁的墙上,撞上额头。
天旋地转的刺疼让她喉头溢出破碎的呻/吟。
“谢…逍。”
孙嘉蔚拽起她,凑到她耳边,“他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可没时间——啊!”
身上禁锢的力量消失,温慕寒骤然瘫坐在地。
她浑身跟被抽干的力气,眼睫因为疼痛而湿润,目光有片刻的怔松,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周围人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
□□相碰撞的闷声从身后响起,温慕寒手摩挲到墙上,缓缓撑着起身,拉扯的疼跟被劈成两半一样,她“嘶”了一声吸了口气。
转过身,就见谢逍压着孙嘉蔚在角落里打。
“啊——我操你妈的谢逍。”
孙嘉蔚抱着头缩成一团,依旧嘴硬地骂着。
所有的光落在谢逍的身上,替她将黑暗笼下,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谢逍阴沉着脸,因为暴怒而充血的眼睛狠戾噬人,嘴角却挂着嘲讽的笑,他虎口卡住孙嘉蔚的脖子,掐得对方脸通红,青筋暴起。
另一只手握着拳,又快又狠地往他脸上招呼。
下颌绷紧,眼神冷冽,下了死劲,跟不在乎任何后果一样。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谢逍嗓音低哑,胸腔因为怒火而剧烈起伏着,“别碰她。”
“你是不是找死。”
孙嘉蔚痛呼着,双脚在地上乱蹬着,随时都要窒息过去。
周围围观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生怕出人命。
索性,在窒息的前一秒,谢逍松开了他的脖子,一把扯过他的头发往一旁看不到的死角。
孙嘉蔚跟陷入沼泽似的,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双手死死地攥住谢逍的手,疯狂咽口水,声线颤抖。
“谢逍,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啊。”
温慕寒嘴唇动了动,轻声说:“谢逍,别…”
可他像是陷入什么魔怔中,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刚刚哪根手弄她的?”谢逍拎起他的头发,眸中是如墨般翻涌的戾气。
“啊——”孙嘉蔚疼得直摇头,脸都被扯得变形。
谢逍抬起脚,用力踩上他的手,碾压着。
“左手?”
又换了个手,“右手?”
孙嘉蔚这时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嘴里一直呢喃着“我错了”。
“碰我可以,碰她就得付出代价。”谢逍拽住他的头往墙上一贴,说完又一拳抡上去。
傅翎和谢怀已经解决了那些人,见状连忙跑上去。
谢怀来到温慕寒身边,看她一身凌乱的样子,想触碰却又不敢,手又收了回去,轻声安抚她:“还好吗?”
她脸色苍白地点头:“嗯。”
谢逍已然没了理智,杀红了眼,孙嘉蔚已经跟条死鱼一样瘫在那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怕把人打死,傅翎赶忙将他拉开。
谢逍后退了几步,猛然抬头看向温慕寒,手握紧,用力到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那双桃花眼爬满红血丝,她形容不出来谢逍当时的眼神,只觉得心一紧,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她定在原地。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刺耳。
“让让,都让让。”几个警察疏散着围观群众,往楼上走。
看这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逍他们故意打人呢。
谢逍头发里有血流下来,顺着脸颊,有些吓人,他目光锁住温慕寒,那里面包含着害怕。
仿佛在说:你别怕我。
心脏像是变成了一块吸饱水的插花泥,被捏紧,水流出来,开始变得皱皱巴巴。
她眼睫轻颤着,走过去牵起谢逍的手。
五指滑进他掌心,十指紧握。
“谢逍,疼吗?”温慕寒抬头。
身后的窗户开着,女孩的声音飘进风里,融进月色里,淌进窗外的河流里。
再然后,钻入他心里。
谢逍唇线抿直,摇了摇头。
除了孙嘉蔚被送去医院,其余的人都被拉去派出所处理。
严格来说,刑法上没有所谓的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其实就相当于互殴,致使暴力升级,延伸为防卫过当。
所里正好有所长当班,认识谢逍他们。
“这不是谢家两位少爷吗?”朱所长弯着腰跑到谢怀面前,掏出手抓住他的手握住,“幸会幸会。”
谢怀颔首:“您好。”
后续被骚扰的女孩也来了派出所,说了事情原委,又有谢家这层关系在,再加上那伙人本来就有前科,给他们拘留几天就放他们走了。
至于孙嘉蔚那边,朱所长建议还是得给人道个歉,要不然人家长那边过不了关要来闹。
孙嘉蔚的父母很现实,知道儿子是被谢家兄弟打的,二话不说就给沈佩雯打去电话索要赔偿。
最后是给孙家让了两份利,这事才算解决。
刚走出派出所,沈佩雯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谢逍没接,又打给谢怀。
谢怀接过电话,眉眼冷淡。
“喂,妈。”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谢逍都能从听筒里听到沈佩雯愤怒的声音,控诉着今天的行为给集团带来多大的损失。
损失,又是损失。
在她心里,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
“没,是我做的,不关他的事。”
“所有后果我承担。”
“就这样,我先挂了妈。”
电话挂断,谢怀扭头看向他们,“你们今天肯定也累了吧,回去早点休息。”
有人开着车过来停在门口,他指了下,“我先回去了,慕寒,你跟着谢逍他们回去吧。”
对于她和谢逍之间的关系一字未提,对于这场斗殴也没有任何的指纹,就像平平常常吃了顿饭,最后告别一样。
“哥。”
走出去没几步,谢怀被这个字砸晕在原地,他缓缓转身。
“谢谢。”
谢逍说完这句话,连忙移开视线,随意地落在一束光影上。
谢怀怔愣几秒后弯起唇角,眼里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
“不用,我是你哥。”
说完转过身,拉开车门离开了。
门口还有辆白色的商务车停着,等谢逍他们下了派出所的台阶,车上的人下来了。
一个身穿风衣脚踩细高跟的短发女人走过来,身旁还跟个男人。
她双手插兜站定在谢逍面前,开口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陈钰。”
是他的经纪人,但没在他面前漏过面,只在微信上聊过,陈姐旁边的男人就是助理耗子。
“陈姐。”谢逍喊了声。
陈钰“嗯”了声,掏出手机伸到他面前。
是刚刚打架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短视频平台上了。
“我来只是想说,视频团队已经联系下架了,你现在还不红,但等你一旦红了这些都是刺向你的刀。”
“所以,一切都得扼杀在摇篮里。”
“剧播之前,我不希望还有类似事情再发生,一切都以公司利益为重,希望你能分得清主次。”
句句在理,不咄咄逼人,却掷地有声。
谢逍垂下眼眸,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成了褐色。
“好的,陈姐,给你添麻烦了。”
陈钰不太满意他的态度,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有团队,等你什么时候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一片天的时候再来嚣张吧。”
说完她转身回了车里。
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嘿嘿一笑,对着三人:“你们别看陈姐这样,她也是担心逍哥,她人很好的。”
“看出来了。”傅翎跟着尴尬一笑。
“她特意来接你们的,怕你们出了派出所没车。”
“还愣着那说什么?”陈钰在副驾驶探出头来,“还不赶紧上车,还想被拍吗?”
“快快快,快上车,陈姐生气了。”
三人被赶着上了车。
第55章 滚烫
上了车, 耗子在驾驶位回头问:“逍哥,你们住哪儿啊,我看哪个最近先送哪个?”
傅翎连忙举手:“送阿逍吧, 他住在梨秋路, 近的很, 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
他都搬走了还怎么去?
他和温慕寒住在一起的事情不能让傅翎知道。
谢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后移到耗子脸上,“先送他吧, 他住的远。”
“我——”傅翎嘴唇动了动, 最后在谢逍的眼神下闭了嘴。
后来全程车上都保持沉默,除了陈钰偶尔提一下下个月工作的事情,傅翎抱着胳膊撅着嘴在那生闷气。
谢逍才不惯他, 转头闭目养神去了。
送走了傅翎, 谢逍报了地址。
“御华府。”
耗子:“好嘞。”
很快到了地方,温慕寒跟着下车。
陈钰摇下车窗,心领神会般挑了挑眉, 手搭上车窗探出头来,“原来如此啊。”
“年轻人谈个恋爱可以,小心别被拍到了。”
温慕寒唇微动,刚想解释就被谢逍打断:“知道了,陈姐。”
陈钰摆了摆手, 俨然一副不想在接着话题聊的模样,“时间不早了, 早点回去吧,剧本这几天在家多琢磨琢磨。”
“好的。”
“逍哥再见, 过几天我来接你哈,”耗子从陈钰身后探出头来扬手,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发信息哦。”
谢逍拜拜手示意他们早点回去。
车上,耗子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问:“那是逍哥的女朋友吗?”
陈钰单手撑着头,闭眼假寐,拇指食指揉捏着鼻根,“嗯,看不出来吗,他眼神快要黏人家姑娘身上了。”
耗子“噢”了一声,想到什么,“对了,陈姐你不反对吗?”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总不至于拆散人家吧,”再说谢逍那个性格,压根儿管不住,别看表面乖巧,骨子里别提有多反骨。
陈钰接着说:“再说了,有一个女朋友总比谈许多女朋友要省麻烦的多。”
听到这话,耗子想起之前有一个男星就被爆出和多名女性恋爱,还和女粉丝约/炮,逍哥这行为倒显得单纯了许多。
“也对哦。”
陈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眉,在这个圈子里,爱情是不存在的,诱惑太多,一个人在往上爬,地位有了束缚也就多了,自然争吵和矛盾也多了。
到时候不用外力,内部就自动瓦解了。
这样的恋爱,撑不了多久-
车一开走,没了旁人的视线,温慕寒身体跟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蹲下身,胸前剧烈起伏着,快要呼吸不过来,窒得慌。
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想伸手去抹,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心悸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她,躯体化又犯了。
“温慕寒,”谢逍连忙蹲下身,手放在她后背帮她顺着气,语气着急,“你怎么了?”
耳鸣声逐渐尖锐,刺得太阳穴跟被针扎的一样疼。
温慕寒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
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药……”温慕寒轻声呢喃着。
“好,我们这就去取。”
她的嘴唇血色尽褪,脸色苍白,吓得谢逍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抱起温慕寒就往家里跑。
一路不敢停歇,两部电梯都在使用中,停在10楼,他一秒也等不了,心跳如鼓,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腔。
谢逍从楼梯口爬上去,一步不停,脚步生风,楼梯的感应灯一盏一盏亮起,又在身后一盏一盏熄灭。
安全出口的标识在黑夜里散发着幽人的绿光。
9楼,说高也不高,爬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温慕寒这时已经有点意识模糊了,青春里那道黑雾再次裹挟过来,将她吞噬,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谢逍……”
谢逍脚步沉重,额头的汗已经流到眼睛里,他来不及去擦,“我在。”
“温慕寒,我在。”
像是怕温慕寒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几分钟不到,就到了楼层,谢逍连忙打开门将温慕寒放在沙发上,立即去倒水,去她房间的床头柜里翻药。
他匆匆看了说明书,倒出两粒,“点点乖,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这会儿耳鸣已经消退了,听到这个称呼,温慕寒鸦羽一颤,泪珠又滚落下来。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
那团黑雾越来越浓,挡住了眼前所有的光。
如果,她当时选择忍让的话,妈妈是不是就不会生病,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在她面前,然后轻声唤她一声“点点”。
而且,她还伤害了谢逍。
泪,有那么一两滴砸在谢逍的手背,烫得生疼,好似被灼穿,一直疼到心里,连呼吸都太顺畅。
嘴唇干涩,喉咙跟有跟鱼刺扎在那儿一般,舌头仿佛黏在上颚上,说不出一个音节来。
这一刻,他想杀了孙嘉蔚的心都有。
温慕寒眼睛无神,跟被一层白膜蒙住了似的,动作迟缓地接过药吞了下去。
药物渐渐起效,副作用是人无力,困乏。
温慕寒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浑身跟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被汗浸湿了,额头的碎发贴着脸颊,看着脆弱易脆。
谢逍蹲在她面前,抬手将她碎发撩至耳后。
“点点乖,不怕不怕。”
雪崩是怎样发生的呢?
先是一角慢慢塌陷,雪扑簌簌地往下掉,然后大片大片的雪一层一层覆盖,开始大面积脱落,跟浪一般将人包裹其中。
温慕寒的心,就是如此。
这一刻,她突然想将自己的伤疤摊开来跟谢逍讲,又觉得现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她也想抱一抱谢逍。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温慕寒抬手搂住他的脖颈,额头抵在他的颈窝处。
海盗找到了沉船的宝藏,失而复得的喜悦像烟花在脑中炸开,谢逍抬手拦住她的后腰,慢慢收紧。
“谢逍,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
温慕寒闷声道。
她沾着泪珠的眼睫轻轻扫过他的锁骨,有些痒。
“等戏拍完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吸了下鼻子,“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烦你的,我只是想让你闪闪发光,想让你重新回到聚光灯下,想让你当一颗星星。”
温暖自己,照亮别人。
暖色调的灯光照下来,饮水机在烧水发出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谢逍心猛地颤动,被划破一个口子,水流哗啦哗啦流出来,流得到处都是。
他指尖微微蜷缩,而后抬手摸向她的后脑勺。
一下又一下,很浅。
“那是气话,”谢逍喉结滑动,喉咙发干地说,“温慕寒,包括之前,都是,我需要的从来都是你的一句话。”
一句你在乎我的话,这样我翻涌得快要抑制不住的爱意才算有意义,不算我一厢情愿。
“对不起,”温慕寒手又收紧了些,“因为江敛伤害了你。”
谢逍摇了摇头:“我不介意。”
那时刚知道的时候的确有些愤怒,但他在乎的是温慕寒这个人,被利用也是因为他有利用的价值。
“你不怪我吗?”
“不怪,因为如果你没有写下江敛,那么我就没可能跟你产生羁绊。”
一字一句砸进心湖里,湖面顿时倾覆起来。
“温慕寒,”谢逍抬头问出之前那个问题。“你喜欢我吗或者喜欢过吗?”
一如当年的那个问题。
喜欢。
这个词太过抽象,无法具象地说出来,这东西对于温慕寒来说太过奢侈了。
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眼睛一闭装倒了过去。
又是没有问题的答案。
谢逍叹了口气,没指望她说出来,他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手从横肋下穿过,将她抱回了房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照得被子洒下黄光。
温慕寒由于药物是真的困了,陷入浅睡中,一放到床上有些不安稳地醒了。
谢逍替她掖好被子抬眸,就见人盯着他,没有安全感的眼神。
他顺势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跟哄小孩一样,嗓音温柔,“没事,我在旁边守着你。”
“睡吧。”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秒,温慕寒突然开口,“等你下次从剧组回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的过去,我的痛苦,我的挣扎。
就像曾经你念的那首诗中所说:“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解剖内心最深的一面,那些脆弱不堪也展现给你,这样义无反顾,渴望你爱这样完整的我。”*
这样或许,街道不再贫穷,日落不在绝望,月亮不再破败,开始坦然接受自己的伤疤。
心,依然滚烫。
至此,我拥有了我新的国度。
黑暗中,光阴照在少年垂下的眼睫上,细碎的光在跳跃。
谢逍轻声说:“好。”-
谢逍提前进组了,又只剩温慕寒一个人了。
季青棠的严谨程度可见一斑,他拍戏不像别的剧组,没有自己的戏份时可以出去接别的通告,拍个广告上个直播什么的,没彻底稳定下来之前是封闭的,防止妆造泄漏。
偶尔也会放点路透出来,给观众留下点期待。
她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只不过手上这本实在是有点太消耗情绪了,她好几次都写到崩溃,喊着不想写了。
颓废抓狂过后还是坐回电脑桌前,盯着那些字发呆,手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温慕寒只觉得那些字陌生,回头再看竟有一种想把它们全部删光的冲动。
她叹了口气,合上电脑,打算晚上和许从音约一顿烧烤,放松一下心情。
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三点,温慕寒买了一束铃兰去了墓园,这是万君姝生前最爱的花。
阳光正好,不是特别强烈的晒人。
墓园的人不多,她找到万君姝的墓。
轻轻拂去碑上的灰,将花束放了上去。
风吹得树枝乱颤,吹响花束的包装纸,哗啦啦地响。
她自顾自坐下,看着远处的风景,缓缓开口:“妈,我很想你,我最近生活得很好。”
“你说过要让我抓住某些东西,现在,女儿似乎有些想要抓住的人。”
“我曾经以为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我有了想要拉住的人,想拉紧他的手。”
……
温慕寒说了很多,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太阳慢慢坠落,在天边染出浓稠的金色,风将它稀释变成橘色,红色,橘红色。
她起身,准备离开,一抬头,看见了拐角拎着花的男人。
快五十的年纪,却依旧年轻得像三十多的青壮年,轮廓线分明,头发刷成背头,看不见任何岁月的痕迹。
温慕寒很快移开目光,当作没看见他。
错身离开时,男人出声了。
“慕寒,我错了。”
第56章 滚烫
“爸错了, 慕寒。”
“我已经失去你妈了,不能失去你了。”
温书庭垂眸,不敢直视温慕寒的眼神, 嗓子发干, 嘴唇干裂, 似乎只要张口说话,就会连着上下嘴唇的皮给撕开,血珠渗出来灌进嘴里。
一股发腥的锈味。
温慕寒眉目冷淡, 眼神冰冷地看向他, 她眉间微蹙,折出浅痕,头往旁边歪了歪, 似乎对他的行为有些费解。
“温先生, 我不太懂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声色冷质,就像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
温先生!
闻言,温书庭猛然抬头, 眼中满是愕然,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慕寒,我……”
“这些话在我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当年不需要,如今就更不需要了。”
“我和妈妈, 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儿,温慕寒弯腰鞠了一躬, 淡声道:“温先生,希望您以后一切都好。”
“如果可以的话, 还烦请您别来打扰妈妈了,她想要安静。”
那双因为岁月蹉跎而眼白泛黄的眼睛, 瞬间蓄满浑浊的眼泪,左眼因为坠不住而滑落下来。
什么都压不垮在商场上驰骋的温总,此时却因为女儿的一句话而佝偻起了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温书庭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温慕寒这时才发现,男人身形消瘦了许多,头上长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她心一涩,顿时觉得有些不忍。
自己的语气是不是有些重?
她不忍再看,决定离开。
地上洒下小块的深色印记,头顶有阴影覆盖住,然后地面落下大滴大滴的印记,刚刚还很好的天开始下起了雨。
一时间,温书庭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垂在身侧的手一松,郁金香花束从掌心脱落,摔在地上。
雨势愈来愈大,拍打着花瓣。
下山的前一秒,温慕寒回头看了一眼,男人依旧低着头站在雨幕里一动不动。
她脚步只停留一秒后继续往前走,接下来的路还得接着走,不会驻足。
温慕寒一直都知道,温书庭一直在暗中帮她,但她觉得有些东西已经过期了,再怎么补救都没有用。
过季的短袖,褪色的琴谱,还有赶不上的列车,这些,都代表回不去了。
他们总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就会忘记。
可忘记这个词,听上去释怀又刺人,它会磨平那些伤痕,落下淡淡的一道疤,但或许会在某个深夜想起,亦或者是被别人幸福的样子刺激到,那道疤又会被掀开,血淋淋的都在映照着当时的痛苦。
忘记得了吗?释然得了吗?解脱得了吗?
雨来得突然,又走得匆匆。
地面盛起一个个水坑,每一个倒影里都能看见不同角度的梧桐树,车轮轧过,画面被切碎又复原。
华灯初上。
温慕寒在许从音门口等她,一起打车去了大学城的小吃街。
那里有家烧烤店两人经常去。
摊子从屋子里摆到屋外,到了高峰期,几乎是坐满的。
现在才六点不到,人还不多。
温慕寒找了个位置坐下,许从音去问老板要纸笔,自己要吃什么自己写,写完给老板就行。
甫一落座,温慕寒抽了几张纸开始砸桌面未清理干净的油渍。
这条小吃街很火,来的基本都是学生,所以价格不算太贵。
每个摊只用广告膜给隔开,黄黄绿绿的灯带闪得晃眼,烧烤架已经点起火,油滋啦啦地响,白雾升起来将头顶的灯都给熏油蒙蒙的。
没过一会儿,老板就端着一盘烤串过来了。
“好久没来了?最近忙不?”
许从音连忙摆摆手,“别提了,忙得不着地。”
“看出来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啊?真的?”她连忙打开相机,左右看着。
“果然,万恶的资本家,牺牲了我的青春和美貌。”
老板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还是很美的哈。”
“你们不喝啤酒,所以送了瓶椰奶给你们。”
“谢啦老板。”
“诶,说这话。”
温慕寒不太喜欢酒的味道,但啤酒似乎跟烧烤更配,她突然想试一下,跟上课回答问题般举起手:“老板,能给我一罐啤酒吗?”
许从音眼神带着狐疑,“你什么时候要喝酒了?”
温慕寒温声道:“就想尝尝味道。”
老板有些惊讶,“…行啊。”
见状,许从音跟着说:“那给我也来一罐。”
“得嘞。”
拉环被扣开,白色泡沫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温慕寒喝了一小口,麦芽香和酒花香刺激的口腔,有些苦,发涩的味道。
还算可以接受。
许从音自从老板随口一句话就一直在那照镜子,一脸愁容:“眼下干纹也出来了,我得赶紧下单一瓶眼霜,你知道哪个牌子好用吗?”
温慕寒摇了摇头,“我怕你买回来积灰。”
她太了解许从音了,总会一时兴起买一大堆护肤品说要好好护肤,接过三天兴头一过,就摆在那儿了。
“有你这么说的吗?”许从音撅起嘴,然后默不作声地收起手机,“不过你说的对,我还是不浪费钱了。”
“改天去打个水光,或者做个光子嫩肤。”
“还是这个靠谱点。”
温慕寒认可这个决定。
酒过三巡,许从音开始往外倒苦水。
“你是不知道最近那个周燃又出幺蛾子,我一天天被他弄得头疼……”
很快,一罐酒见了底。
许从音咬了口串,“对了,你今天怎么想着出来烧烤啊?”
酒意变成实体的绯红染上脸颊,温慕寒突然有些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过往的行人。
“音音,好难啊。”
“我觉得写不下去了,但是我又不舍得,我看着我以前我写下的文字都觉得陌生,以前想要我的书变成实体,可是现在看着那些书只觉得压抑。”
“之前梁佑庭让我用文字来纾解自己的情绪,慢慢地,我喜欢上写作了。”
“可现在的我好像,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每一个字朝许从音兜头砸下来,砸得耳边嗡嗡响,看着温慕寒茫然若失的神色,心脏像是被抽干了空气,气压挤迫得她心疼得快炸开。
她挪动椅子,坐到温慕寒身旁,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写不下去我们就停一会儿,让船停一下泊。”
“开心你就写,不开心就出去玩。”她将温慕寒的头搁在自己肩膀上,“想去陆城吗?正好去剧组看看你的戏拍的怎么样了?”
“好。”
下决定只需要几秒,许从音的速度更快,当晚就定的机票。
凌晨三点,到达陆城霓水机场。
三点半,抵达剧组所在的酒店。
折腾大半夜,两个人倒床就睡,一直睡到下午两点。
爬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出门。
许从音画到眼线,动作没停地说:“我们公司正好有一个艺人在剧组当男三,他说到晚上他们到晚上都有戏,因为这部剧要赶在年底上,现在在抓进度。”
如果速度够快的话,七八月份是可以过完审核的,那样进度就更快了。
到了影视城,有很多正在拍的剧。
路两边停着房车,不知道上面是哪位明星,偶尔也有一两个助理打着伞路过的演员,估计是不怎么火的,比较红的周围围的全是代拍和粉丝,举着手机和相机在那拍。
到了《驾长街》的剧组,果然不得不说,光策就是牛掰,根本不带差钱的,搭的全是实景,根本不稀得用绿布。
“我靠,”一进来许从音就在感叹,“季青棠真是舍得下血本呢,我靠,连群众演员的服化道也做得符合。”
温慕寒点点头,也这么觉得。
觉得震撼,原来她书中描绘的画面放到现实成为具象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一路走,一路感叹。
剧组里的制度比较严,工作人员都在抓紧做自己手上的工作,闲聊都有可能被开除。
到片场时,正好拍到谢逍和女主姜禾的戏份。
是一场落水戏,江敛救了中了埋伏落水的纪千阙。
底下坐着的是刚下场的黎棹,助理在一旁打着伞,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剧本。
说实话,许从音在娱乐圈里混了挺久,但是遇到自己喜欢的演员,还是会觉得紧张,不敢上前说话。
“哎呀,慕宝,我有点紧张,”她搓了搓手心的汗,“我等会儿要是过去说话的话会不会被季导扔出去啊。”
“应该…”温慕寒也不懂剧组的规矩,有些不确定,“不会吧。”
“你是原著作者,应该能卖几分面子吧,没事,到时候扔一对出去,我也不算丢人。”
“……”
“卡——”
季青棠喊停,脸上表情严肃,“谢逍演得不错,姜禾,你多调整下状态,感觉不太对。”
“如果不OK的话我们就换下个场景,等你整理好再拍,OK吗?”
“季导,再给我几分钟,我再试一次。”
姜禾脸色有些僵,三月份的天还是凉的,更何况从水里捞出来,衣衫被浸透,风一吹,更是刺骨得冷。
季青棠虽然严格但是耐心很好,有的脾气不好的导演是要直接开骂的,一个人状态不好就会拉动其他演员的状态。
姜禾一上岸,一大群工作人员就围过去,披毛巾,脱鞋子,递水……跟黄太后似的。
“哇塞,我姜禾女神就算落水也还是这么漂亮。”
许从音啧啧称赞着。
话音刚落,就见姜禾一把扔掉水杯,“水这么烫我怎么喝啊,你是想烫死我吗?”
“会不会擦头发,不会擦给我滚。”
说完一脚踹开蹲在她身前的工作人员。
剧组的工作人员丝毫反应都没有,已经觉得习以为常,再说在片场闲聊会被炒,而且还会被演员针对。
“……”
许从音只觉得脸很疼,嘴角抽动着,悻悻缩回自己的目光。
“卧槽,感情荧幕前都是营销装出来的啊,我为我的天真默哀几秒。”
温慕寒想到一句话,接过话:“打败你的不是天真。”
“是无邪。”
两人同时说出后半句话,随后相视一笑。
季青棠看到温慕寒,连忙招呼,“慕寒,你怎么来了?”
“季导,”她走到他面前,颔首,“我正好来这旅游,就顺便过来探探班。”
“这儿好玩的的确多,如果时间不紧的话可以在这呆久一些,片场也可以多来看看,看看哪些地方可以改善的。”
“好,”温慕寒说,“我觉得都挺好的。”
“温慕寒。”
谢逍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第57章 滚烫
听到谢逍的声音, 温慕寒转过头来,就见书中的少年身着鸦青色杭绸水纹袍,指尖还滴着水, 顺着匀净的骨廓和冷沁的青筋而下。
落水也不掩谢逍的帅气, 衬得他面庞更加冷峻。
耗子在一旁拿着个毛巾, 跟在他旁边。
“先烘干衣服吧,”季青棠抬手提了眼镜框,“要不等会该着凉了。”
“好。”
话虽是这么说, 却走到温慕寒旁边。
季青棠看在眼里, 笑着摇了摇头,索性随他们去了,转头跟着副导演研究哪些镜头需要重新调整。
“小寒姐, ”耗子一走过来就热情地打招呼, “你怎么有空来的,是来探班的吗?”
“你好,”温慕寒还有些不适应别人喊自己姐, 愣了两秒弯唇,“正好路过。”
耗子“噢”了一声,“那你们聊吧,我去车上给逍哥拿水杯。”
许从音见到谢逍这打扮,挑了挑眉, 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又帅了哦, 谢少。”
“那可不嘛,我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
耳边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回头望去, 竟是刚刚坐在一旁一副“生人勿近”的黎棹。
“这就是我们这部剧的原著作者——余未老师吧,”他搭上谢逍的肩, 嘴角扬起一抹笑,“我是你的‘二儿子’祁临安。”
“二儿子?”许从音有些不解。
“嗯,难道不是吗?”黎棹向右歪了歪头,“作者不都是会把男女主看成自己的儿子女儿吗?”
“我算男二,难道不是二儿子吗?”
许从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连温慕寒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倒是没想到黎棹性格这么好,他咖位比谢逍高,还丝毫不介意说起自己的番位,搁别的人,撕番不得司疯啊。
“是,二儿子二儿子。”
谢逍抖落他的手,斜眸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已经混熟了,都开始称兄道弟了,黎棹没事就跑到他房间里挤一张床睡,美名其曰害怕有私生饭。
别看他年纪比谢逍大,心理年龄估计也就二十岁。
“你们剧组氛围还挺好的,”许从音这么感叹着,“诶对了,许川州呢,怎么没看见他?”
许川州就是她手下演男三的那个。
“他在另一个景,”黎棹说,“我们刚刚微信群里还聊天呢。”
有些单元比较多的电视剧会分好几处景拍,但是主的还是要总导演来拍。
“我们相处的都挺好,季导对我们虽然严格,但也很好,跟在他后面能学不少东西。”说着,他凑到几人面前,将音量调低。
“除了那个疯女人,一天到晚在剧组里发疯,拿工作人员撒气,跟我们也趾高气扬的,所以我们都不搭理她,你说是吧,逍哥?”
闻言,谢逍懒懒地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语气轻慢松弛:“昂。”
听到黎棹说姜禾是疯女人,许从音又笑,但不敢笑得太大声,只能偷偷竖起大拇指,“你牛,形容的太对了。”
温慕寒眼下的卧蚕微微鼓起,像饱满的葡萄一样,唇畔的弧度很浅,看着他们讨论组里的趣事。
今天剧组收工很早,才六点出头就结束了。
但明天早上要出早戏,天不亮就得到。
许从音跟黎棹聊得嗨,听说剧组不远有个游戏场和小吃街,非得拉着人一块去。
温慕寒嫌累,跑了一夜,加上白天的觉睡得并不安稳,谢逍明天早上要起早所以两人就先回的酒店。
耗子在前面开车,两个人坐在后面。
看着窗外的不断往后倒退的树,平芜路两边种的是梧桐,陆城种的是香樟。
郁郁葱葱的很是茂密,就给人一种青春的感觉。
很少的时候会闻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会开白色的小花,很小很小,小到别人都不知道那是花。
这条街叫海屿街,树与树的间隙间略过一片湖,很蓝很清澈,这个时候正好是吃完晚饭的时间点,已经有人牵着狗在湖一圈遛弯了。
温慕寒外面出了神,大部分不在写作的时候,她都会找一块地方安静地盯着,无论是人还是物。
都挺有趣的。
“你住哪个酒店?”
谢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看向她,语气有些淡。
好像上次的事情没发生一样,又回到之前的那副样子。
——点头之交的舍友关系。
温慕寒想了想说:“思域。”
听到这个名字,耗子转过头来,“那还挺巧诶,逍哥也在这个酒店。”
“小寒姐,你们住的几楼啊?”
温慕寒:“六楼。”
“诶,这不巧了,”耗子高兴地直拍大腿,“逍哥也在六楼,这下你们小两口离得更近了。”
“专心开车。”
谢逍嘴角轻轻一扯,扔下四个字将话题拉开。
“……”
到酒店的时候,温慕寒一门心思只想睡觉。
上了电梯,许从音打来电话,问她想吃点什么,带点回去。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说:“不太想吃。”
“温慕寒,我允许你好好放纵自己,可不是由着你不吃饭的啊。”
许从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寂静的电梯里听得很清楚。
“就今天一天可以吗?”
温慕寒语气恹恹,连话都不想说,似乎热情消耗殆尽之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突然不想进行任何的社交活动。
“那就今天一天啊。”
她心里泛过心疼,想到温慕寒身上发生的事情,扬起一抹无力的笑,不想让她察觉出来,语气又开始欢快起来。
“明天可不行了哦,这儿真的不错,明天我带你出来逛,既然要放松就什么都别想啦。”
“好。”
电梯里,谢逍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右肩随意地挎着黑色双肩包,包的飘带还有一个平安符在半空着摇晃着,一勾一勾的。
他闲散地靠在墙上,一腿直立,右腿弯曲交叠在另一条腿上,狭长的眼眸盯着眼前跳动的数字,余光从反光板里看着温慕寒。
谁知女孩就一直低着头,任由意识在胡乱地游走。
很快数字跳到了6,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温慕寒就要下电梯,直往房间走去。
谢逍跟在她身后。
到了房间门口,温慕寒边掏房卡边说,“我先回房间了,早点——”休息。
“温慕寒。”
却被谢逍打断,他倚在门边,半掀着眼,看她,“你这大老远跑过来,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
看到温慕寒脸上出现疑惑的神情,谢逍胸腔闷出哑笑,抬脚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对我做些什么。”
“比如抱抱我?再比如说想我了?”
第58章 滚烫
“再比如——”谢逍眉一挑, 下巴搁在她锁骨处。
比如什么?
温慕寒心间闪过一丝不自然,怕他口中说出什么混不吝的话。
谢逍这个人坏的不太张扬,但骨子里是黑的, 对于自己范围的人都规划的很好, 两个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 为什么会说谢逍对温慕寒和其他“女朋友”相比是不一样的。
对于那些涉及到他身上的事情,他会借别人之手来个一箭双雕,自己染不上半分。
对于温慕寒, 凡是一起出去时, 谢逍的手要么搂在她肩上,要么搂在她腰上,还有他的眼神, 叼着烟抬起头时, 烟雾缭绕,黑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是挑衅。
他在告诉所有人:
这是我的人, 再多看挖了你的眼睛。
谢逍嗓音低沉,似乎隐含笑意,像某种乐器的振幅一般刺激着耳膜,有些痒,跟羽毛扫过似的。
“……亲亲我?”
“……”
亲亲?温慕寒心一紧, 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身体僵硬连喉间都干涩得紧。
那天晚上是喝了点酒, 加上躯体化犯了,所以她才会抱住他。
但现在她是清醒的啊。
谢逍笑得幅度更大, 连带着胸腔都小幅度地震动起来,像鼓槌击打着她的心。
“我……”温慕寒嘴唇微动, 想说些什么。
“温慕寒。”谢逍低下头,黑发垂下来,挡住眸底的情绪,像似喟叹,带着缱绻。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她心猛地从高空跌下,摔个稀巴烂。
那些藏在深处、藏在褶皱,藏在黑暗里的情绪,忽然如见天光一样,毫无躲藏之地。
他的话挑开了那些压在心底的东西,蓦地抽疼,连带着呼吸都有点窒。
谢逍接着说,另一只手从腰窝慢慢上移,落在她后脑勺,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
“为什么再见面,我每次看你,都觉得你的心在流泪。”
就像他很久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的一段话:
“你眼睛的面积一定小于湖,
你也很少哭,
为什么坐在你面前,
就像站在湖边,
细细的雾水就扯地连天。”
对啊,明明你没有哭,可落在我肌肤上的雾水是哪里来的?
像是什么腐蚀性的液体,钝刺感强烈。
温慕寒眼底一红,那些窒闷的情绪好像在此刻宣泄出来。
她抬手回抱住他。
“谢逍,我不开心。”
亲口说出来,心里似乎要顺畅很多。
“嗯,”谢逍下巴抵在她头上,“那我们点点同学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在谢逍怀里,此刻离得近,她鼻尖快要碰上他的喉结,领口处散着淡淡的来自酒店沐浴露的香味,木质植物的清透气息,闻起来有些舒缓。
温慕寒垂下眼眸,轻声说:“我感觉好累,不想动笔了。”
酒店走廊的窗户估计是哪个顾客抽烟打开的,风往里面灌,外面汽车鸣笛和轧过减速带的声音送进来。
谢逍站在风口,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凉。
温慕寒听见他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只是比别人快了很多,如果感觉到不开心的话,那我们就慢下来,停下来也可以。”
风似乎大了些,吹得香樟乱颤。
她鼻尖酸的涩得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谢逍手指捻抹着她的耳垂,力道不轻不重,喉结轻滚着,偶尔一下蹭到她的鼻尖,轻声说:“你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温慕寒声音有点闷。
“温慕寒,”他问,“要不要跟我在这个春末一起出逃。”
说是询问,其实是陈述。
谢逍的手依旧挪到了她手腕处。
突然抬头,头顶的光有些刺眼,谢逍的脸在光里有些模糊不清,只是一个光圈。
“好。”
话音刚落,谢逍就拉着她往外跑。
很快,风带起发丝,心跳鼓动得很强烈。
温慕寒没有去问谢逍要带自己去向哪,这一秒,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跑下去也很好。
无论重点在哪。
平芜的天似乎很难黑得彻底,不浓稠,更像是稀释过的颜色。
剧组旁边不远处有一处滑雪场,三月,雪还没化。
谢逍牵着温慕寒的手上了轨道上山,南方的雪场基本上是人工造雪,没有北方的松软。
“真不怕我把你卖掉?”谢逍背着上轨道,下颌上抬,懒懒地垂着眼看她。
“这么放心跟着我。”
“不怕,”温慕寒摇了摇头,杏眼清澈,月光和灯光落在她眼里,明澄澄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谢逍。”
谢逍唇角稍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傻姑娘。”
温慕寒弯起唇,被人说傻也开心。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谢逍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陆洋,估计是回酒店了吧。
他住的那家酒店是陆洋开的,知道他入住说什么都要给他升总统套房,住多少天都不要钱。
谢逍拒了,睨他一眼,懒懒道:“你钱多烧的慌?”
陆洋还傻乎乎地点头,“对啊。”
“……”
谢逍食指划开接听键,放在耳边。
“喂?瘸子。”
“你去哪儿了?”陆洋问,“我刚碰到耗子他说你回酒店了,我到酒店没看到你。”
“出来约会。”谢逍目光望在温慕寒侧脸上,手指勾着她垂在肩头的头发,拖腔拖调地说。
温慕寒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接着看远处的山。
“我靠,”陆洋没忍住吐槽,“你跟谁约会啊,逍哥,你不能出门约/炮粉丝吧,到时候爆出来,我还指着你火起来,还找你代言呢。”
“……”
谢逍扯唇,“你别把你那套按在我身上,我为了我未来老婆守身如玉。”
听到守身如玉四个字,温慕寒耳朵有些红,眸光动了动不敢对上谢逍别有深意的眼神。
“哟。”陆洋揶揄一声。
“哟。”又是一声,这次是傅翎,他在陆洋旁边。
“滚你的,嘛呢。”连京腔都蹦出来了。
“啧啧啧,稀奇啊,”陆洋试探地问,“不会还是慕寒小姐姐吧。”
谢逍这边很久没出声。
陆洋那边只听到凛冽的风声,傅翎拿胳膊杵了杵他,给他一个眼神。
陆洋立马反应过来,找补:“那啥,逍哥,我脑子突然抽了,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谢逍依旧没说话,就在他以为电话是不是挂掉了,“诶?挂了吗电话?怎么没声啊。”
与此同时想起一声“嗯”。
很轻,没有人听到,只有谢逍自己,风将他的声音带回给了他。
嗯,是她,就算过了很久,也依然是她。
谢逍:“挂了。”
“得嘞,”陆洋嘿嘿一笑,应下声来,“我们这就告退,绝不打扰你。”
电话一挂断,陆洋就说:“我估计就是温慕寒,没想到谢逍这狗逼还挺深情。”
傅翎摇了摇头,不予肯定,“不一定,温女神原本就高高在上的,谢逍现在又落魄了,配不上配不上。”
“逍哥配不上你配得上?”
“……你非得杠是吧。”
“反正我就觉得他俩配。”
“又要打赌吗?”
“赌就赌,你忘了你上次输了被叔叔拿棍子抽的!”
“瘸子!你是不是欠练了。”
“略略略。”
山上的温度有些低,所幸出门的时候谢逍带了那种一体式的帽子给温慕寒戴上。
两个人先去换了滑雪服,拿着滑雪板去雪道。
这座山的海拔不高不低,属于正正好的那种。
这里的雪道分了儿童区和成年区,对于孩子家长来说也多了些保障,避免一些碰撞。
在晚上滑雪,有种极致的白和极致的黑碰撞在一起的感觉。
温慕寒穿着滑雪服,头上戴着护目镜,脚步笨拙地跟在谢逍身后,扯住他的衣角,被他拉着走。
“谢逍,我不会滑雪。”
再看谢逍,一身纯黑,反光护目镜戴在头上,露出精致的五官,鼻尖的那颗痣格外的突出好看。
“没事,大不了我抱着你滑。”
他回头看她,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薄唇红得旖丽,眉头微扬,语气散漫。
温慕寒瞳孔瞪大,“那不是两个人一起摔?”
谢逍唇角一松,笑意牵了出来,“这么不信我的技术?”
“……”
“我靠,那对情侣好亮眼啊,配一脸有没有?”
一个女孩拽了拽身旁的同伴。
“我靠,俊男靓女啊,真养眼。”
说着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放大,“我怎么感觉这男的有点眼熟啊?”
“估计是哪个网红吧,帅哥的帅都是互通的,看着眼熟也正常。”
“也对。”
最后是,温慕寒套上乌龟坐垫和护具,慢悠悠地往下滑。
谢逍见她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喉间滑出低沉的笑声,掏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
“别拍了。”
温慕寒只觉得羞耻感爆棚,周围一圈就她一个人用这个。
“好。”
往下滑着,好几次重心不稳,直接跪了下去。
如此反复,再好的耐心都会被沮丧磨没,温慕寒干脆坐在地上。
谢逍滑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我学不会。”
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冷风将温慕寒的鼻头冻得通红,脸颊还贴了库洛米的防冻贴,谢逍看着弯了弯唇,抬手一把将她抱起来。
突然的腾空让温慕寒有些晕眩,惊呼声闷回胸腔里。
“谢逍…”
“搂紧点。”
谢逍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坏劲儿。
说着,谢逍纵深一跃,滑进了雪海里。
滑的速度很快,她能听到风声从耳边刮过,旁边是缆车在运转,往前方看去,是灯火通明的整个陆城市。
每次从陡坡上滑下来的时候,心跳到半空中再停住,然后再猛地跌落。
那种感觉很刺激很爽,能忘却掉一切事物,因为大脑根本来不及想别的东西。
温慕寒的视线慢慢挪到谢逍的脸上,他带着护目镜,只露出鼻子和嘴巴。
她上身慢慢起来,圈紧谢逍的脖颈,侧头有些小心翼翼地亲了上去。
“谢逍,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想我是想你的。”
第59章 滚烫
嘴唇上感受到的先是一阵冰凉, 谢逍的嘴唇很软,像青苹果味的果冻,不知道是因为涂了唇膏, 还是他真的吃了果冻的缘故。
唇珠碰上他的, 一触即离。
滑到下面的时候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 深墨色的夜幕下,有白点点缀着,不知是星星还是雪花。
温慕寒鼻尖被冻得有些红, 准备退开时。
谢逍的眸色隔着护目镜带着暗炙, 喉结微滚,竟生出想要暴虐摧毁这一切然后仅自己看见。
他右手将温慕寒的上半身往里抬了抬,另一只手收紧, 余光看了眼没有障碍物, 头往下低,亲了口她的额头。
此时此刻,温慕寒的心跳得极快, 鼓动着膨胀着,不知是因为极限运动还是因为这个吻。
她瞪了一眼谢逍,示意他注意看路。
谢逍转过头去,嘴角的弧度却在加深,他的心在跳, 连带着他的腿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生怕是一场梦。
回平芜是假的, 见到温慕寒是假的,搬进她家也是假的。
最后仓皇得不知所措, 双腿打颤往前扑去。
疼痛让他惊醒,最后他依旧在洛城的话剧舞台上, 终其一生,演绎着重复乏味枯燥的剧情。
台上的人在欢呼,他早已麻木。
幕布落下,有时候他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尼古拉?威尔曼?亦或者别的什么角色?
可刮在脸上生疼的风告诉他,不是梦。
于是他再次收紧手,确保这一切是真的存在。
出了雪场,归还了滑雪装备,两个人坐缆车下山。
这下看城市的夜景更加清楚,亮着星星点点的光,很是梦幻。
温慕寒不敢往下看,只盯着前方,脚尖时不时地点着地面。
谢逍见她紧张,唇角勾了下,手滑进她掌心然后十指紧握。
温慕寒低头看下去,似乎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她脑海中闪过一句诗:“好威风啊,那步步进逼的岁月。”
的确,岁月像一场平常不过的风,或雨,它慢慢渗透进房屋的一角,你每天从这走过,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可有一天,墙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腐蚀掉了,墙皮开始脱落,这座房屋早已变成空房。
第二天,你再经过,这里已经轰然倒塌,施工队已经在处理碎石,打算建起高楼大厦。
它慢慢消逝,直到新的出现。
这一刻,原来文字是这么震撼人心,短短几个字就将打开不了的心结给揭开。
原来,沙土遮盖掉的是她当初选择文字的初心。
只需要一阵风。
属于她的这阵风是谢逍给她的。
温慕寒的手忍不住蜷紧,感受谢逍带来的温度,他手上的茧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手背上的青筋也暴起得更加厉害。
好威风啊,那步步进逼的岁月原来如此让人伤心。
此时离得近了,谢逍注意到她她食指带了个银戒,戒指下似乎还隐藏着某些字。
注意到他的视线,温慕寒伸出右手取下了那枚戒指,是x的平方,是xx,是谢逍。
谢逍垂下浅薄的眼皮,抿唇不语。
看到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刻的是他的名字。
可谢逍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欣喜,而是生气,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觉得为了他这么个人不值得,甚至生气如果她最后选择的人不是他,那那个男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她廉价而嫌弃她吗?
他知道,岁月和现实回消磨掉那些热烈的青春,他会永远爱她。
那“他”会吗?
谢逍滚动着喉结,“温慕寒。”
就像再也坚持不住,他声音有了哽意,眼尾的睫毛被打湿,“疼吗?”
“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温慕寒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前方,轻声开口:“回平芜的时候,是准备回去参加我妈的葬礼的,我以为我再快一点,我就能把洛城的事情全部解决,然后我就能早点回来陪她。“
……
那时距离李成蹊出狱还有不到一个月,温慕寒回了平芜。
她本以为万君姝身体很好,每每问起疗养院的医生,他们都说母亲的身体很好,不用担心。
可她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一切都是万君姝联合着所有人在欺瞒温慕寒。
从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里,那场坠楼几乎消耗掉她身体的所有。
是她一直强撑着。
她说:“那时候,没有保护好我们点点,妈妈就想再多撑些日子,不让那个人渣出现在点点的面前。”
“可妈妈好像撑不住了,就让我死前再为我们点点做些事吧。”
于是,母亲去见了狱中的李成蹊。
有摄像头记录下一切,证明李成蹊言语攻击母亲,致使她病情加重,当场昏在探监室。
这是母亲设计的一环,事后李成蹊再次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那一刻,她就像一个勇猛的战士,一个人去对抗“野兽”,就算失去生命能让她的女儿晚几年面对那些也是好的。
这是一个母亲,在生命垂危之际,为自己的孩子做的最后的付出。
可是温慕寒不想要这些,她只想万君姝陪在自己身边。
那一段时间里,她深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或许,自己就是个不详的征兆。
如果她当时没有选择开口的话,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母亲会很健康地活下去,不会和父亲离婚,两个人会有很美满的婚姻。
她就满身疮痍了,那就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好了。
“后来,将母亲安葬好之后,我觉得我像一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这座城市里,”温慕寒停了几秒,有些哽咽,“我觉得我除了疗养院那间没有她的房子,我无处可去。”
每听一句,谢逍的心就被撕扯开一分,从李成蹊到温书庭最后到万君姝。
山间的冷气钻进车厢的缝隙里,他就好像被困在一个冰柜里,双脚已经麻木得动弹不得。
蔓延到手,双手已经没了知觉。
心上跟被生了锈的钝刀磨着,一下又一下,血肉模糊。
“可那里已经没有她了,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纹身师,她跟我说了她的故事,于是我也想留下些什么。”她看向手指侧边的纹身,“可我只想起了你的名字,谢逍。”
至此,她将所有的一切,平静淡然地摊开在谢逍面前。
温慕寒抬眸看向男人,一脸平静,似乎在讲述着与她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她越这样,就代表她消化了多久,她是如何一个人在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里熬下来的。
谢逍宁愿当时温慕寒离开他,只是因为不爱他,拿他当灵感,而不是让她遭受这些事情。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砸在地面上。
温慕寒抬手替他抹去那滴泪,声音很轻:“怎么还哭了呢?”
手指慢慢描绘着男人的眉眼,鼻子,嘴巴。
此话一出,谢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她哭了起来。
哭得无声,但撕心裂肺,跟灼酒烧穿了胃一般。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事是他经历的呢。
温慕寒手落到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对不起,谢逍。”
那天谢逍说的那句“温慕寒,你喜欢我吧”,她听到了。
只是温慕寒觉得,她无法给予对方相同的回应。
现在她觉得,有些话该由她说出来。
“我知道,我是一个对感情很淡漠的人,这么多年,无论从书中,还是我写的小说中,我似乎也没搞懂具象的爱是什么,但我知道,不管过去多久。”
温慕寒鼻尖涩得发紧,接着说,“我的目光仍然会为你驻足,那颗沉寂的心会在再见到你时滚烫翻涌着。”
一字一句,敲碎了谢逍的骨头。
还有那颗种在他院子里的蓝花楹,放在他家里的“Maggie”。
他早就知道那不是真的Maggie,Maggie已经死了。
谢逍抬起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止也止不住。
他眼尾哭得通红,桃花眼的浅眼皮被浸得更深,睫毛被打湿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
“可是,我宁愿你不懂这些,也不愿意你经历那些事情。”谢逍声音沙哑。
我宁愿你还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温慕寒抬手为他擦眼泪,心尖难受发胀,跟在水里泡过一样,吸水后发大撑开。
喉间跟重感冒时肿大,每吞咽一次,将那些情绪压下,就像吞刀片一样疼。
“没事,谢逍,都过去了。”
谢逍:“过不去。”
“我不想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被这样对待。”
“可……”
“那张照片的确是从我哥那里拿来的,可喜欢你也是真的,温慕寒,我一直喜欢的是你。”谢逍尾音发颤,铺天盖地的悲伤呛得他快要呕出来。
“所以,那些不能被轻易揭开。”
这一刻,他想冲进监狱里,将那个人渣杀了。
甚至,他想回到温慕寒的回忆里,将那些困住她梦魇的野兽统统杀死。
昏暗的车厢里。
缆车在下降,温度渐渐升高,没有山上那么冷了。
城市的灯光在熄灭,最后只留下那么几盏,回头看,是黑得深不见底的丛林深处,但他们在往光里走。
第60章 滚烫
陆城的天要比平芜凉上许多, 从山上下来,这种感觉就严重许多,脚麻得没有知觉, 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感觉, 下一秒着了地就会陷进无尽沼泽里。
大脑也是。
——虚浮梦幻。
跟怪诞世界中梦核场景一般, 明明是主视角,但是却看不见身体,仿佛是通过别人的眼睛看自己的过去。
夏天傍晚紫藤下的凉亭, 花瓣落在绿得发亮的水面上, 旁边乐园不断旋转的摇椅……
从平芜到这里不到一天的时间,从墓园出来,再到烧烤摊喝酒, 在连夜赶到陆城碰到谢逍, 真的就跟一场梦一样。
或者在追溯到更往前,在游轮酒会上再遇到谢逍,直到现在, 把她的那些过往说给他听,明明才过了几月有余,却好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毕竟,温慕寒把她和谢逍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当成了一个角色的塑造,又是不告而别, 想想确实挺伤人的,她原以为谢逍会决绝地离开。
但他没有, 他只在乎在她心里,是否有一秒是喜欢过他的。
那么耀眼的, 得到许多喜欢和追捧的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答案而已。
下了缆车, 再往外面走就出了景区。
温慕寒喉间有些痒,隐约有些感冒的节奏,她没开口说,不想打断现在这份宁静。
她轻咳几声,试图掩去喉咙里不断上延的痒意,声音很轻,裹挟在来往的人流中。
但还是被谢逍捕捉到了。
“怎么了?”他停下来,连忙抬手将手背贴上她额头,问,“不舒服吗?”
温慕寒不想他担心,摇了摇头,“估计是在山上吹了冷风,等会儿回酒店洗个澡就好了。”
“你有哪里不舒服的要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她弯了弯唇角,将谢逍的手拿下来,“嗯好。”
看着他微微弯腰靠近的面庞,温慕寒伸出食指磨平他眉间的沟壑,再慢慢下滑到鼻尖的小痣。
脑中突然划过一个画面,耳垂坠着黑色耳钉的少年,桀骜不驯地叼着烟,穿着中式黑衣,明明最初是打着收保护费的目的,最后却帮助了小镇的茶馆姑娘阿泠,送她去了大城市,最后自己留在小镇茶馆里孤独终老。
而茶馆里电视机正在播放的是,有个女人在泡茶。
可那个人不是阿泠,她在大城市中根本没了向上爬的背景。
故事的最后,年迈的阿泠回了小镇在少年碑前慢慢老去。
茶馆,由新收的小学徒接管。
毕竟,茶文化需要继续流传下去。
温慕寒眼睛一亮,突然有了推翻重来的勇气,之前她都是埋头苦写,绝不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是因为她害怕卷土重来之后的只会更加不堪入目。
“好看吗?”谢逍歪着头,笑了起来,嘴角向下的位置陷进去一个涡。
“嗯,好看。”
谢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这句话一点也不是假的。
听到这话,谢逍眉眼弯得更厉害,敛颚笑了,连带着鼻尖的那颗痣都跟着晃动。
“你的了。”
温慕寒一愣,眼睫颤动几下,掀眸,带着额头升起的晕眩感都不那么确切了。
“那我们…算是复合了吗?”
谢逍的笑更甚,抬手轻刮了她的鼻尖,“那时候我都没同意分手,所以顶多算是——”
“吵架和好。”
“……”
时间不过八点,街上的商贩都摆起了摊,似乎不怕城管的驱逐,许多店还开着,夜生活比平芜要丰富许多。
来的时候是谢逍拉着温慕寒来,根本来不及看两边的风景,开车不过几分钟的事情,这会儿两个人更偏向于慢慢走回去。
头上的晕眩感越来越重,她晃了晃头,将这种感觉给挥去。
有一群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手搭着肩朝他们迎面走来,谢逍手一伸将温慕寒揽进怀里,拉到内侧,问,“吃晚饭了吗?”
温慕寒:“没有,不想吃。”
“不行,必须吃。”谢逍说着就要拉着她去。
温慕寒连忙拽住他的手,“不要了,我现在想睡觉,你明天早上不是还有戏要拍吗?”
对上她的那双眼,谢逍心一软,叹了口气,“只许一次啊。”
温慕寒:“…好。”
谢逍重新勾住她的手:“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饭。”
温慕寒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起不来,“太早了吧。”
“吃完再说。”
“那到时候你放在门口,我去拿。”
谢逍:“行。”
到了酒店,快接近九点。
谢逍从前台拿过一份外卖,递给温慕寒:“回房间吃,本来吃饭就不规律的,天天就呆在你那破房间里,一天到晚看不到人影。”
她脑子有点懵:“你什么时候点的?”
“路上点的。”
“哦……”
温慕寒打开一看,是甜粥,可她现在头昏沉得厉害,压根儿没胃口吃东西,只能含糊地应下。
送温慕寒到了房间门口,谢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她神色自若恹恹,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以为她是累了,就没多说,揉了揉她的头。
“早点睡,明天我来找你。”
“
温慕寒:”好。“
关上门,温慕寒连自己怎么倒上床的都不知道,连灯都没开,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身子是飘的。
似乎是陷进了棉花糖一样,轻飘飘的,将她的身子托起,可头却像压了巨石般沉重。
黑暗中手机亮了一下。
[许从音:慕宝,我得晚点回去了。]
没有人回应。
等许从音回来发现已经半夜,进来一看就注意到缩成一团的温慕寒,已经发烧到满脸通红,眉间因为难受而皱起,还时不时呓语几声。
她手摸上去一试,烫得吓人。
一刻也不敢耽搁,许从音连忙将温慕寒喊醒:“慕宝,慕宝,起来,我们去医院。”
“嗯……”她无意识的哼唧着。
“你发烧了,宝,赶紧的,听话,”许从音语气轻柔,“我们去医院看看。”
意识模糊不清,温慕寒花了十几秒消化清楚,“好。”
然后慢悠悠地爬起来,将外套穿上。
此刻浑身发冷,忍不住哆嗦,她轻声喃着:“冷。”
许从音拿过一旁的帽子和围巾给她裹住,扶着她上了车。
“去哪儿?”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温慕寒靠在许从音身上轻哼着“难受”,她只好不断用手背给她降温。
到了医院进去急诊部,将温慕寒安顿好,许从音忙着挂号拿药,一顿折腾下来,可算输上液了。
温慕寒的高烧反复,一直退不下去,医生又拿来一个冰宝贴贴上去。
搞了大半夜,眼见着烧退了下去,回到正常温度,液也输完了,许从音才堪堪阂上眼皮。
漫天的白,还有斑驳的光影落入眼底。
窗户半开,白色纱帘被吹起,跟沙滩上翻起的浪花一般,涨潮又退潮。
窗外的香樟树长得繁茂,细碎斑驳的光透进来,映在洁白的被子上,刺得眼底模糊。
发了一晚上的烧,出了一身的汗,温慕寒醒来只感觉浑身乏力,但所幸没觉得沉重的了。
“醒了?”许从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来喝点粥。”
她反应还有些迟缓,眨着眼睛,喉咙被烧干了,吞咽口水都觉得疼,她咳了几声。
许从音立马递上一杯水:“来,先喝点水。”
她将床摇起来。
一杯温水下肚,喉间的干涩感消失了大半。
“我们昨晚来的医院?”温慕寒问。
“还问呢,”许从音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烧成那样也不知道给我发个信息,万一我没回来。”
说到这儿她有些气,拿食指轻戳温慕寒的额头,“你这脑袋早就烧傻了,我还指望我的大作家呢。”
温慕寒生着病,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虚弱地笑了笑:“傻人有傻福。”
“……”
许从音无奈地笑叹一口气,将桌子放在床上,将刚买的粥和小菜放了上去。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嗯。”
温慕寒接过勺子,慢吞吞地吃着。
其实她没有胃口,肚子是空的,但就是不想吃,但她要是不想吃,许从音会担心,会苦口婆心地说“不吃饭哪有抗体,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容易生病”。
“对了,”许从音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谢逍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接了跟他说你在医院。”
“你俩——”她突然凑近,“和好了?”
等嘴里的粥咽下去,温慕寒觉得没有瞒着她的必要,于是点了点头:“嗯。”
“真的?!!”
许从音看上去比谁都高兴。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打开。
“逍哥,你慢点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耗子的声音跟在后面响起。
门砸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许从音被吓得惊叫一声,猛然一个哆嗦。
“哎哟,我还以为阎王来索命了。”
温慕寒闻声抬头,就见谢逍一瘸一拐,脸色阴沉地走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戏服,脸上被什么东西擦伤,有血迹渗出来。
撞入他那双深邃和凛冽的眼眸里,她心头一缩,莫名生出退怯感,觉得下一秒谢逍能生吞了她。
“谢逍……”
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没事就好。”
他挂在把手的早餐已经凉了,细小的水珠挂满包装袋上。
给温慕寒发信息没人回,趁拍戏间隙,耗子回酒店拿东西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眼,早餐原封不动地挂在那儿。
他以为温慕寒没醒,又开始打电话,又是没人接,打了很多,听到许从音接电话说温慕寒在医院,他心慌得厉害,浑身力气被抽空。
意识开始出走,于是在一场骑马的戏份中,马突然失控,谢逍一个没注意,手没抓稳身子从马上摔下来。
身下全是尖锐的石子。
季青棠连忙暂停拍摄,让工作人员送谢逍去医院
“你腿怎么了?”温慕寒问。
“逍哥拍戏从马上掉下来了,身上全是擦伤。”耗子急着回答,他还等着让医生来给他看,结果谢逍直奔温慕寒的病房。
谢逍瞪了耗子一眼,不想他说。
温慕寒心一疼。
“耗子,你喊护士来帮他清理伤口。”
“好嘞。”说完就赶忙跑到外面喊人了。
外面一群护士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好帅啊,是哪个明星啊,我怎么没见过?”
“他身上还穿着戏服,估计是刚拍完戏从剧组出来。”
“啊啊啊,怎么有人连受伤都那么好看啊,我等会儿去要个签名。”
“帮我也要一个。”
耗子:“……”
许从音清了清嗓子,自觉拿起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粥记得喝完。”
走之前还贴心把门带上。
“疼吗?”温慕寒问。
“不疼。”谢逍摇了摇头,“那你呢,还难受吗?都怪我带你去滑雪。”
“不怪你,再说我下午就出院了。”
“下次难受要跟我说,别硬撑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