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二合一◎
女子回眸半张脸, 檀口丹砂,柳眉笼翠。
泫然欲泣的模样本就挠人心肝,更不消说是个娇艳欲滴, 偏生扮了男装的女子,脆弱还要强装坚强, 尤其惹得疼惜。
苏果没理会陆则琰的视线, 兀自边哭边说,断断续续的声音高低不一, “大人明明, 不喜欢我, 对我好, 就, 就是欺负。”
“好, 好的半途而废,是,是欺负。”
“喜欢别人,也,是欺负。”
她越说越发觉得委屈, 索性破罐破摔, 哭得比以往哪一次都更歇斯底里。
苏果不是不记得陆则琰待她的好, 就因为那么好, 才会让她生出了多余心思, 大人倒不及从头到尾都别给她希翼。
“还说,不要我,大人, 你真的是太坏了。”
苏果语无伦次地将话翻来覆去的说, 像是忍了几天的眼泪豁了个大口子, “那,那你都不要我了,回,回来干甚么,去找旁的玩宠好了,还捆,捆我上船。”
“”
陆则琰眉头紧拢,看她嘤嘤啼啼发泄了半晌,想等她说完,她还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下来。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他素日何曾待薄过她,哪个人敢给她几分脸色,他都能将那人连皮带骨给拆了。
在不岁山行宫里他说的那句,的确是有意给苏果的教训,晾了她半旬足矣,谁知道后来的她能碰巧撞见污脏事。
初初从陈凞口里得知,他的确担心,但终归仗着毕竟没做,便理直气壮地继续以上位者的姿态试探。他喜欢看她吵闹,看她在意,左不过最后等她问起,解释一句无关。
陆则琰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一时兴起和自私有任何不妥,可是现在,他后悔了,悔死了。
他张了张口,“小太监”
苏果哭得哆嗦压根听不见陆则琰喊她,最后想到了关键处,抬头道:“大人,这样吧,你,你给我一艘小船,我要划回去。”
“”
陆则琰上前扶住她的肩,拭过她眼角的泪珠,轻声解释道:“好了,本王与嫚雅没有瓜葛,不要哭了。”
苏果闻言立时懵住,鼻涕泡啪嗒一破,未及擦干,小手紧紧攥起陆则琰的袍袖,“大人,什么,什么意思啊。”
陆则琰手掌一翻,拂起袖襕开始给苏果擦脸,“你不是一直想问配殿发生的事么,所以本王告诉你,没有。”
他的语调很是平稳,心里却在打鼓。
小太监若是发现他刻意瞒着不解释,由着想看她难受,是不是又要闹着划船回宫。
陆则琰在外行军打仗,都还没这个时候紧张。
苏果却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峨眉轻蹙,犹疑道:“可,可是我明明听到的。”
“你听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堂堂摄政王,还没落魄到,要被逼着去睡个女人才能救回自己的哥哥。
土司王到底何来的自信。
木锋做的事下的毒,他都很清楚,所以早在百兽祭接到密函时,就命暗卫寻了个身量、声音与他相似的男人,云影殿内烛火晦明,借着秦素棉做的迷魂香,嫚雅根本无法察觉。
所以当时若枫其实没骗苏果,摄政王的确不在殿中,只是锦衣卫指挥使所守的地方,难免让人先入为主。
他说的详尽,没想到话音一落,苏果哭得更大声。
陆则琰手忙脚乱地不知该道歉还是该哄,换了个人似的,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小太监,是不是生气了,本王不会再——”
“太好了!”
苏果却没等他说完,就猛的扎进他的怀里,抱得紧紧的,带着哭腔还在重复,“大人,快吓死我了,太好了。”
陆则琰滞住了下,怀里就被冲来个软绵绵的包子,仿佛冲在了他的心尖儿上。
苏果瘪着嘴抬头,委屈道:“那,那大人,以后还要不要苏果啊。”
“你说呢。”
苏果埋进陆则琰的肩窝,漏出来小声嗡里嗡气,“就当是要好了,大人可不能再说那种话。”
他抱着她,轻笑了声,他的小太监,真是太招人疼。
苏果这半个月的情绪起伏不定,刚刚那番大悲大喜之后,困倦地在直接在陆则琰怀里睡了过去,一改往日的委婉,蹭在他胸口生怕他走,丁点儿都不肯松手。
陆则琰抱着她送上床榻时,苏果揪着布袍,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轻语喃喃,
“大人,开心。”
陆则琰垂眸,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也是。”
苏果路上奔波一夜,补睡了有大半日,醒来已是申时。
睁开眼,是透过窗棂外的蓝蓝的海水浪花,她迷茫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眶,舱房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大人是去忙了嘛。
苏果踩上屐鞋,一个小浪打过来,差点没站稳。她第一次上船,现在心情恢复如常,少不得到处好奇,扶着木墙根转了圈,发现与宫中的居室陈设也太大差别。
舱门对过就是她方才睡的床榻和宽长的方形琉璃花窗,门右边拐角还有间小室,似乎用来洗漱的,摆着大小两个木杅。
不过,船上还是不大稳,时不时就要晃动,苏果非得扶着壁才觉得安心,唯一庆幸的是她好像没有晕病,否则大人还得寻人照顾她,那多麻烦呀。
苏果边逛舱室边想,她现下和大人住一间,岂不是晚晚都得睡一起
光秋狩那几日,她就没一晚睡得好,总有这般那般的事,这次在船上少说也有几十日,她天天与大人相对,迟早会露馅的。
要不然,她就趁机与大人招了身份罢。
苏果心绪四散漂浮,也不知怎的联想起来早上大人说的话,脑中灵光一闪,所以,大人明明早就知道她误会了他和嫚雅,可是迟迟没告诉她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则琰好像又耍玩了她一次!
苏果又不蠢,她现在隐约觉得就算她告诉大人自己的女子身份,大人应当也不会罚她。但是她反而不想给他晓得了,谁让他动不动就骗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要和陆则琰呆在同个舱室直到上岸,若是现在坦白,她就怕大人
苏果眼前闪过长春不夜里看到的避火图,面上发烫,正好敲门声适时响起,“苏公公,奴婢奉命来送水。”
她拍了拍脸,打开门,果然是个提水的太监。
太监身量比她稍高,低着头,声音很悦耳,“苏公公,王爷吩咐送来的洗沐热汤。”
“是摄政王吩咐的吗?确实是给我的?”
苏果自从上次收错了嫚雅的,现在小心极了,不过这次,还真的是陆则琰叫人替她准备的。
“是,请苏公公放心。”
“那,你给我吧,我自己搬进去就好了。”没等太监回应,苏果自发提了过来。
太监惊愕地看着对面的人从自己手里提走水桶,水桶有几分重量,而苏果接过手时还冲他抬头笑弯了眼,“嗯,挺重的呢,谢谢。”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错。
苏果也看到了这个太监,与以往见的宫人不同,这个太监生的非常好看。
芙蓉素面,蛾眉青黛,腮如桃花红,虽然不该这么说,苏果觉得这个太监要比女子还俊俏。
太监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复又低下头去,走得匆忙,“奴婢告退。”
苏果还想问问他是哪个司的,那太监就跑得没影儿了。
她歪着头嘀咕,“真是好奇怪的人呐”
***
净室内,皂豆巾帕一应俱全,连冷宫里都能应付自如的苏果,当然很快就梳洗完毕。
绞发的当口,陆则琰从门外走进,手上拎着个漆雕食盒。
苏果见他进来,自然地将半干的湿发捋在一侧肩膀,起身行礼,“大人好。”
“洗完了?”
“嗯,谢谢大人。大人呐,今日送水的太监好眼生的。”
陆则琰将食盒放在桌几上,瞥过来一眼,“待你不敬?”
苏果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以前在宫里没见过。”
陆则琰想起了苏果说的是谁,他差点忘了,她变了装偷偷跟着上了船,既然是狠了心要去,他也懒得管。
“是么,本王觉得,她不及你。”
陆则琰语气清淡不似调侃,仿佛说一句平常话,苏果只以为他是在哄她高兴,悄声嗫嚅:“就知道取笑我,大人又没见到他。”
话是这么说,苏果心里却是喜滋滋,翘起了嘴角,眼巴巴地继续道:“大人,晚膳吃什么呀?”
她不但是饿,还馋,在殿内装晕时候只能喝补汤流食,昨晚到现在也没吃东西。怎么她好像老是跟胃脘过不去。
陆则琰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些,“以后会让人定时送来膳食,旁的事都不要做,先把瘦的补回来。”
苏果想起他替她脱衣指的地方,脸上一红,“大人,我没瘦”
陆则琰戳了下她的脸蛋,笑道:“我说这儿,你镇日胡思乱想些甚么。”
“”
榫几上摆着五六个瓷碗,内里盛着什锦头盒、烧小乳猪、如意鸡、扎蹄笋尖等等,菜色精致,味浓香醇,光闻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大人,船上还有那么多吃的啊。”她以为船上只能吃鱼呢。
“嗯,都是你的。”
苏果不能吃海物,这些食材皆是从宫里取了存放在冰鉴中再搬上船,虽说带的不多,但中途靠岸了再去采买也不迟。
她是真的饿了,拿起筷箸,径直不客气地夹上了块肉。
陆则琰多添了双筷替她布菜,余光见她腰间叮当作响的青铜铃铛,挑眉问道:“哪里来的?”
“大人说这个呀,是皇上送我的。”
苏果将菜饭吞咽完毕,奇异地有种炫耀心思,将铃铛从腰间取下给他看,“是不是很好看,对了,还有这个。”
“大人,我寻回猫崽玉了!”
怕再丢失,苏果便穿了线将玉系在身上,边说着她从颈后牵出一根细长的红绳,小小的阗羊脂玉在她胸前晃悠,透亮的玉色润泽发着浅光。
陆则琰哦了声,眸色沉沉,明知故问:“怎么寻到的。”
苏果不想骗他,“唔是安洛拾得,忘了还我就放在了监栏院”
“本王记得,你说是落在了幽霞宫遍寻不获,陈凞又是从何处捡到。”
“可,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兴许是掉在别处了。”
苏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安洛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有事瞒着她,不可否认,尽管她觉得安洛不会害她,可,终究不如先前信任。
她都未与他们告别,就匆匆被带上了大人的马车,不知安洛现在能起身走动了没,会不会担心她。
陆则琰对她的软心肠实在甚为了解,冷嗤一声,“小太监,你莫不是与本王谈和了,就松的下心来记挂闲人。”
“没,没有啊。”
苏果心虚地低头要咬了口菜,她现在是真的不敢再在大人面前再提安洛了,说一句就说不要她。
陆则琰替她夹了筷笋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那就好,不许信他。”
“嗯。”
苏果饿归饿,当然是吃不下全部,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喊人进来将残羹倒了出去。
去净室里洗漱完,她扶着四壁走步转圈消食,“大人,船上总是晃晃的,好——”
她还未说完,转过身,陆则琰正在宽衣,余下的话被她吞没在肚子里,瞬间噤声,深怕大人想起来房里还有她。
苏果今日细细忖了忖,若是同在一间免不了看到这些,她既然是个‘太监’,当然不能总是这么咋咋呼呼。
苏果摒着气,待陆则琰进了净室,她放下心继续散步。
谁知。
“小太监,进来。”
“”
苏果不能抗命,慢吞吞地一步三顿,十几尺的距离硬生生走出了百里的声势。
陆则琰半靠在木杅内,修长的手臂向后搭在桶板边缘,鸦色长发被水浸染透,湿漉漉地垂在两肩,滴答落着水滴。
迷雾般朦胧的的水汽缠绕着他赤.裸的上身,宽直的肩膀上是紧致结实的玉色肌理。
他下颚微扬,双眼微眯,“华清池不是见过一次了,怎么还脸红。”
“哪有脸红,是太,太热了。”
陆则琰低笑,懒声道:“哦,要不要进来一起洗。”
“”
苏果眼睛别开看往别处,两只手攥着衣角,“大人,喊我进来作甚么啊。”
“你是本王的贴身随侍,喊你自然是要你伺候。”
苏果下意识看他,但又马上弹开了目光,“我,我何时成了大人的贴身随侍候了”她怎么都不知道。
陆则琰笑着盯着她,“刚才。”
“”
“还是要本王过来教你?”
“”
苏果鼓着嘴,从旁边木施上拈下一块漳缎布帕,围着净室走了一圈,偏过头在杅桶里沾了水,也不知道从哪擦起。事实上,她都没敢往桶内瞧,目光只跟在木檐上绕。
正此时,船骤然剧烈一震,苏果惊呼着,双手抱住了浴桶,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水中央。
咦?
大人原来,穿了亵裤啊早知道她就不躲了又没什么可看。
苏果惊觉自己竟然冒出了些许遗憾味道,脸唰地一下更烫。
陆则琰半起身,手臂叠在木桶边沿,抵着下颚,冲着苏果勾唇笑道:“小太监,是不是很失落。”
被看穿了的苏果咽了口唾沫,梗着绯红脖颈嘴硬辩驳,“才没有呢”
“你又知道本王说的是什么?”
苏果说不过他,只好老实认命,“大人,你先要我伺候擦哪儿?”
“都可以,我不挑。”
“”
苏果盘算着不若就先擦脸好了,虽说好看,但天天见的总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她将帕子在温水里泡了泡,抬起了手转向陆则琰。
他的轮廓深邃,棱角分明,五官也极其英俊,唯一双眉眼却生的比女子还美,两相加成之下,便比之寻常俊美男子更多了凛然凌厉,迫人气势。
这番美好,远看都令人着迷,近看更觉风流无尽。
苏果擦不下去,红着脸埋头道:“大人,我,我还是替您擦擦手吧。”锁骨以下,她是更不敢碰了。
陆则琰最喜欢她对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自然宽容大度,笑着应了声没多刁难。
嗳,大人的手也真好看啊
苏果晃了晃脑袋,生怕自己再生出旖旎心思,用力咬了唇角一下,然后才专心开始擦手。
可是她才将陆则琰的手翻过来,就看到了那个咬痕——鎏金亭里,她狠下口咬的那次,竟然留了痕迹!
还记得大人曾经问过她,如果有人要她害他,她会如何,当时信誓旦旦,可是现在,别说旁的人,她自己就伤了大人。
大人练武用箭都不曾受伤,偏偏是她咬了他,留下了块疤
苏果的愧疚油然而生,她当初就该问清楚的,干嘛畏畏缩缩自己瞎想气自己!
陆则琰发现小太监忽尔不说话,动也不动,只顾捧着他的手,他垂眸看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
“过两日寻秦素棉要个方子,留不下痕迹。”
苏果眉头蹙着,浓得化不开,“大人,那时候我咬的你疼不疼。”
她咬的又重又突然,大人肯定吓到了。
陆则琰见她一脸愧色,无声地笑了笑,要不是苏果提,他都快忘了此事,没想到现在都还能有点用处。
他眼底酝着笑意,“嗯,好疼。”
“大人,对不起。”
“哎,你若是实在愧疚,给本王咬回来也行。”陆则琰略一停顿,话锋一转,“不过,位置随本王挑。”
“嗯。”
苏果点头,郑重道:“大人随便咬,咬重一些,咬出疤那就最好不过。”
陆则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他又不是疯子,把自己的女人咬出道疤,亏的不还是他么。
“你靠过来。”
苏果闻言乖乖地凑上前,半蹲在木杅旁边,认真地摊开手送上去,眨着湿漉漉的杏仁眼,乖乖地询问,“大人,你想咬哪里啊。”
陆则琰的手从浴桶中伸出,还带着水,勾起她的下巴,水珠便沿着苏果精致的颌角弧线一路滑入领口,他的指尖也不知不觉滑动至颈边轻点了点,“喏,这里。”
他的动作暧昧,苏果自然也觉得那处敏感,这要是咬一口多疼呢。
可是她都应下了
陆则琰见她犹豫不决,故意叹了口气,“啧啧,刚刚是谁说的挑哪儿都可以的。”
苏果心里觉得抱歉,立刻将右侧的领褖往下压了压,傻乎乎地送上前,“大人,那,那你咬吧,我不怕疼。”
雪白瘦长的脖颈,肤质细腻,像是番邦献上的贡品白蜜桃,沁着甜汁求人采撷。
陆则琰勾唇一笑,微微坐起,他身量修长,哪怕坐在浴桶,只要腿上稍一施力,就能将苏果罩在身下。
没有拖延,他无比干脆地一把拉近,左掌托住苏果的后脑,侧头欺上了她的左侧。
他的薄唇轻浅蹭擦向她的颈部,最初舌尖微蜷,只以齿触碰颈间,并不锐利,但摩挲在那危险脆弱的地带,还是让人本能打颤。
苏果闭上眼,嘴角因为紧张抿得紧紧的,虽说觉得大人不会咬的多重,但她还是害怕,怕痛呢。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丝毫未至,温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柔韧湿润地极具占有欲。
陆则琰用右手将她后颈的碎发往后撩至另一边,使得这侧愈加毫无阻滞,微凉的唇瓣,配合着舌尖缓慢游离,吮噬之间,女子的气息声逐渐不稳。
苏果被他亲的毫无招架之力,扶着浴桶的手抓得都快要嵌进去木板缝隙,颈间蓦地一下轻微刺痛。
陆则琰倏尔放开她,慵懒的笑声喑哑,“小太监,我报完仇了。”
苏果话都不会讲,捂着脖子,浑身红成了甜柿,没等他说完,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净室。
房里还有一面铜镜,她站在镜子前,侧过头,看到脖子上留下了个深色印痕
陆则琰许久才从净室里解决完,换了身干净的亵衣。
每次都是如此,兴起了逗弄她的念头,最后忍的还是他,若不是疼惜苏果未经人事,舱室内摇晃不定怕弄伤她,他何至于硬等着上岸再要。
直到他出来,苏果还整个人躲在被窝里,将自己围裹的密不透风,也不出声,就噗嗤噗嗤的扭动,和塞满了糖馅儿的汤圆差不多。
陆则琰怕她闷坏,隔着软被搂住她,哄道:“方才,是你先答应了,我才咬你的。”
“可,大人你这个不是咬,而且”在脖子上,别人都会瞧见,她别想出去走动了。
陆则琰忍住笑,“怎么不算了,都咬出痕迹了。”
苏果探出半张脸,“大人,不能这样,我们还要住好多时日,以后要约法三章。”
“嗯,以后本王会注意,找看不见的地方。”
“大人!”
“好,你快点睡,今晚我保证不招惹你。”
“真的嘛?”
“真的。”
“大人你骗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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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第 62 章
◎恶习◎
翌日清晨, 苏果醒的很早。
虽然昨晚免不了被陆则琰折腾得厉害,但是她白日睡多了不算困倦,总算‘熬’到了大人放过她, 好好补了个回笼觉。
天际刚露出鱼肚白,赤日还未升起, 睡在窗前也不觉刺眼。
苏果撩开一个角往外看去, 其实也没甚好看,横竖都是海水浪花, 昨晚没睡着的时候看了好久。
横生一只手出来, 替她扯开半边纱帘, 漏下束光。
“看着不晕么。”
“不晕, 昨日晃了一阵就习惯了。”
陆则琰敛眸, 收回的手垂搭在苏果的腰间, 软香温玉在怀,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多赖一会儿床。
“大人,我有事想问”
“嗯,说。”
苏果稍稍翻转了身,侧对向陆则琰, 清眸流盼, “大人, 你这次去鄂西, 是要上战场么?”
她本来以为大人是因为嫚雅去,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那定然有其他大事发生。
陆则琰轻笑,“小太监, 若是上战场, 你以为本王还会带着你啊。”
“”也是, 她除了拖累大人,好像也没旁的作用。
“本王要去接一个人回来。”
“噢。”
陆则琰摸了摸苏果的粉红脸蛋,“放心,是男的。”
苏果听完前半句也没想多,到后面听到大人的揶揄的语气,瞬间明白过来,红着脸申诉:“我又没问”
“嗯,是本王听不见你的心思,执意要说。”
“大人!”
陆则琰抱着苏果,捂在怀里揉了揉,颇有些不舍,“小太监,好想带你早些上岸。”
苏果不明所以,“为什么?”
陆则琰回忆起昨晚,惋惜道:“上岸了,本王就不用忍了,还能有顿‘好吃’的。”
“可是大人,只有一顿,你不能天天吃吗?”
大人可是摄政王爷,为何听起来惨兮兮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船上伙食不好
陆则琰闻言,靠在她的肩,吃吃低笑了好几声,笑得苏果愈加迷惑,大人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教她摸不着头脑,她方才也没说错甚么话呀。
陆则琰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揉了揉眼尾,“小太监,本王等会儿要去看书笺,你要不要跟来。”
苏果倒是很想去,船上无聊,只要呆在大人时间就过得飞快。可他是去办正事,她不好这么整日赖着他。
“大人,我不去了。”
“嗯,也行。”
陆则琰料想她对此事没兴趣,反正已经派了人护她周全,自然是随苏果高兴
船上枯燥,不比宫里还能去尚膳监寻崔宝他们玩耍,陆则琰一走,苏果独自在房里闷的很。
呆坐了阵,苏果披上陆则琰留下来的宽袍,对着铜镜将领口扎地严严实实之后,轻手轻脚地走出船舱—— 昨天闷在里面一日,她还没出来逛过呢。
他们所在的是一艘大船,宽帆长桅,船舷都有半人高,光起居的舱室也有好几间,摄政王住的位置最里,而且和其余的隔得远,难怪那么安静。
苏果就是觉得奇怪,那么多空地方,可是上船的人并不多,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船板上来回逛了有半柱香,兴许是太早,都没撞到嫚雅等鄂西族人,倒是桅桁旁边有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苏果一听顿觉耳熟,这不是秦太医的声音吗。
她走近,轻声唤:“秦太医?”
“谁?!”
秦素棉回头一瞧,他手里拿着根垂钓杆,错身之处还坐着个太监。
“苏果你大早上的出来干嘛,王爷居然能放你起身啊。”
苏果涨红了脸,“王爷早就去办正事了!是船里有些闷睡不着你,你们呢?”
秦素棉嘿嘿笑了两声,假装没看出她想转移话题,“我们等着看日出。”
“噢。”
苏果往他身侧一看,发现另一个就是昨天见到的美貌太监,“啊,是你呀。”
“嗯?苏果,你认识赵——公公?”秦素棉舌头打了个结,好不容易圆了回来,他真是不懂,现在女子是不是都流行扮公公
“不认识”
苏果不太好意思地,柔声细气道,“我就是,觉得赵公公生得好看,看了就没忘掉。”
赵音笙听她如此说,转过头朝苏果淡淡笑了笑,没有开口,她好像不怎么爱说话,静静地坐在甲板衬布上,继续回过头看着海面。
“嗯,算是还不错。”秦素棉点了点头,赵音笙当年也算是京府第一美人,谁能想到过了摽梅之年,现在门庭冷落成斯,“不过,你也长得不错啊,不用失落。”
“秦太医,我哪有失落。”
“行行行,是我说错。”秦素棉对容貌素来不在意,随口敷衍完皱眉道,“你一直揪着领子作甚?”
苏果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捂了捂被大人咬出印痕的地方,“海风吹来,我有点儿冷。”
“冷?”裹的都快成个球了。
秦素棉虽然觉得她奇怪,倒也没太在意,回过头继续钓鱼等日出。
“秦太医,你真的钓得到鱼么。”
“当然钓不着啦,我连饵都没放。”
“”
三个人并排坐在长杆下,中间一个垂钓,两边是呆坐着看鱼竿的小太监,场面莫名有些好笑。
待看完日出,海风都止不住秦素棉打了个呵欠,他将鱼竿一收,叹了口气,“实在是无趣。”
苏果看他自说自话显得有些可怜,随口附和了句,“嗯,是啊。”
“诶,你也觉得。”
秦素棉转头看了眼苏果和赵音笙,手指头掰了个三,“苏果,会不会玩叶子牌?”
苏果摇头,茫然道:“唔?什么是叶子牌?”
叶子牌是从民间传出来的消遣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传进皇宫之后偷偷玩的人依旧多得是。
像苏果这种本来就没多少利俸,还攒着钱偷偷买胭脂的,自然没人会拉她去赌,再说还有陈凞盯着。
秦素棉稍加解释了几句,苏果听得云里雾里。
“赵公公,你会的吧?”
“嗯。”
“那就行。”
秦素棉往苏果身后招了招,“十五,你过来。”
苏果还在回忆方才秦素棉教她的玩法,忽然看见他朝她身后看,她也狐疑地跟着转过去,果真有个红衣少年。
少年与她差不多大,兴许比她小一点,容貌普通但白净,瞧着挺顺眼。
“他是”
“你不知道么,王爷派十五保护你的啊,这小子整日都跟着你跑,你怎的都没发现?”
苏果被他说得更觉混乱,细细盯着十五,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确实不认得。
秦素棉与摄政王相识已久,陆则琰手下的人自然对他再熟悉不过,十五朝他弯腰作了个揖,然后朝着苏果认真解释道:“苏公公,属下不是故意隐瞒,就是苏公公从来不转过身来看我”
他不是暗卫,而是隶属于若枫手下的锦衣卫,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跟,谁知道苏果这些日子都没察觉,他总不好自己跳出来介绍一番。
鎏金亭的时候,他还以为王爷要撤换他了,没想到还是让他跟着,那他不得更尽职么。
“那在船上,王爷也吩咐你一直跟着我?”
十五老实道:“是,王爷说苏公公过于莽撞,必须时刻警惕。”
“”
“哈哈哈哈哈,我算是知道王爷为啥把你发配给苏果了。”
“秦先生,您喊我有事吗?”
秦素棉清了清嗓子,拉住他的手,“嗯,三缺一,非你不可了。”
十五皱眉,抗拒意味明显,“你不会是要我陪你们玩叶子牌吧,不行不行,若枫指挥使知道了,必得罚我。”
“苏果,你来你来,他听你的。”
苏果自己都没搞懂叶子牌怎么个玩法,就被秦素棉半推着云里雾里地开口,“噢,十五,要不你和我们一起玩儿吧。”
十五有些纠结,细细思索一番之后,为难地开口:“既然苏公公要求,那属下也只能从命了”
“好!那大家都去我房里!”
***
偏舱内,隔辟开了间简单式样的书房,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黄梨木书案上铺了层羊皮纸,摆放的赫然是鄂西边关地形手绘版图。
陆则琰手执着书脊,撑在图上西南位置,垂眸注目了许久。
“王爷,番邦那个女子还在门口徘徊。”
“随她。”
若枫颔首,“禀告王爷,我们的人已经布署完毕,等若枟一到,就会将大世子替换,只是大世子成了亲,妻儿是不是也要一并救出。”
陆则琰收回目光,将书往桌上随手一掷,不小心将地图撞出了几条皱褶。
妻儿。
呵呵,陆攸珩那等心系民生大计之人,说他自愿藏十年陆则琰都不信,还能逍遥到连妻儿都有了。
“带出来罢,本王倒是挺好奇。”
陆则琰转身待去拆信,侧身时见若枫呆在原地,好似还有话要说,脸色瞬间落了下来,冷笑了声,“若枫,你是何时学会与本王吞吞吐吐的。”
若枫也不想如此,但不是军机大事,不说又怕王爷以后责怪
“王爷,是关于苏果的。”
陆则琰斜看过来,早上还乖乖的,“她又怎么了。”
以十五的本事,在这船上她该是不会有何危险,除了能惹点祸外,他不作他想。
“刚刚十五寻人传话回来,说是,苏公公逼着他玩叶子牌。”若枫惯来面无表情的人,难得羞惭,十五毕竟是他自小培养的 ,最近越看越不靠谱。
“”
“哦,秦素棉那个赌鬼是少不了的,还有个谁。”
“回王爷,是赵音笙。”
“呵,从前是饮酒上瘾,现在怕是又要添了一项恶习。”陆则琰对这些不感兴趣,想起前两日苏果的心情不快,缓下了语气,“罢了,由得她高兴。”
“可是王爷,属下还没说完。”
陆则琰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拢眉道:“还有?”
若枫低着头,一个个字跟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十五和苏果,都输的没银子了,要,属下送点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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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 63 章
◎大人,你何时成亲◎
“六百子!”
“八百子!”
“哈哈哈哈, 你真的是不会玩儿啊!”
楠木高脚四方桌的一边,苏果被说得涨红了脸。
秦素棉住的舱室里没有琉璃窗,既上着烛火还生着暖炉, 小小的地方,她裹着整件披氅, 真真又热又闷, 心情还郁塞。
这是苏果第一次玩叶子牌,有趣是挺有趣, 可她把把都输, 兜里都快空了
“我, 我以前没玩过”姆妈自是没教过她这个。
“第一次玩难免嘛, 你看十五不也输的厉害。”秦素棉边笑边挥袖, 将台上的赌注哗啦赶进自己木屉, 收获颇丰。
四个人中,唯有赵音笙不赢不欠,十五和苏果的钱都灌进了对面人的口袋。
十五微微叹了口气,他不是愁钱,就是觉得丢了锦衣卫的面。叶子牌他见人玩过的, 满以为只是比大小, 谁晓得会如此需要筹算。
舱门外传来一声叩响, 十五知道是指挥使给他送‘救济粮’来了, 忙出声揽下活, “我去开门。”
“来啦。”
十五开开心心并着丝愧疚打开门,果然是若枫,然而若枫瞥了他一眼, 侧身一让, 就看到摄政王站在面前, 身高腿长,垂眸睥睨着他,俊颜似笑非笑的,叫人毛骨悚然。
“属下参见王爷!”
十五战战兢兢地说完,立刻清开通道,低下头往边上站。
“啊,原来是王爷来了。”
秦素棉笑嘻嘻地起身行礼,他一点儿都不惊讶,陆则琰守着苏果就跟狮子守着它的猎物似的,闻到点稀奇动静就要大摇大摆地杀过来,生怕谁抢了。
反而是苏果错愕地看着愈走愈近的陆则琰,杵在那儿无所适从。
“大人,你怎么会来了呀”
陆则琰绕到苏果身后,看到她快出汗了,依旧紧着件袍子挡住脖颈,轻咋了咋舌,心道:小太监老是这么怕羞也是件麻烦事。
他面上不显,“不是说输的没银子了,本王来给你送点赌资。”
苏果听到‘赌资’二字,瞬间想找条地缝钻下去,她没什么底气地呢喃:“大人,我兴许能赢回来的”
“无碍,败得起。”
“”
若枫给搬来一张靠椅,陆则琰懒洋洋地往后坐下,他明明没甚么动静,但是由于气场实在太过强盛,整个舱室内好像突然就静默了下来,连偶尔浪花打过来的船晃动静都消失了。
秦素棉小心翼翼地开口,“王爷,要不要一起?”
“本王对此事不感兴趣。”
“”
于是,还是四个人围坐一桌,只是苏果桌上多了几个银钱袋,陆则琰起初见苏果玩的还算自在,可连续不间断地输了之后,那张小脸就越发闷闷不乐。
陆则琰见不得她愁眉,“等等。”
他缓缓坐直身子,手指叩了叩苏果面前的桌角,“本王要加注,赌她赢。”
苏果正在盘算输了多少钱,心疼着呢,忽然听到大人这么说,钱也不算了,回头诧异地喊了声,“大人,您不会是说我啊?”
“嗯。”
苏果蹙眉,又惊讶又不好意思道:“可是,我一直在输啊”
陆则琰哪里会给她拒绝的机会,长眸轻点了点桌上的锦绣荷包,“去替本王数数这里面多少,全加了。”
“哦。”
苏果拗不过他,只得低下头默默地去数数。
就在她专心之际,陆则琰朝着秦素棉比了个手势,秦素棉很是默契地抬头,摇摇头之后反手比了个三。赵音笙将两人动作看在眼里,无奈地笑了笑。
说来也奇怪,陆则琰下了注的新局开始,苏果还当真有了赢面,一开始是有输有赢,后来便是势如破竹,足足连胜了五六把!
“大人,我赢钱了!”苏果亏的还没回本,但大人给她下的注显然是赚的,这比她自己得钱还高兴,总算是在陆则琰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陆则琰看她笑得开心,唇角勾了勾,“是啊,小太监可真是厉害。”
“对呀对呀,王爷来了风水好。”秦素棉笑得莫名开心,“苏果,看来王爷旺你啊!”
十五讷讷地问了句,“秦太医,你都输钱了,怎么还这么高兴啊。”
“当然高兴,能输给王爷和苏公公,是我的荣幸嘛。”秦素棉笑呵呵,顺便拍了个马屁,今日输的,王爷答应了会还三倍与他,他能不高兴么,早知道就多带几张银票了,着实可惜。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嗤笑了声,“呵,他怕不是在后悔没带房契田产上船罢。”
“知我者,无他,唯王爷也。”
秦素棉嘿嘿道,连赵音笙也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只有苏果心思单纯,压根不晓得他两的交易,赢了许多便觉难为情,想还部分给秦素棉。秦素棉连连摆手,“苏果,你不能看不起我的赌品,输了就是输了,我绝对不会要的。”
秦素棉已经算好了他的进账,心情自然很好,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再说了,和女子玩叶子牌,我还赖账,传出去要不要名声了。”
刚刚还颇为热闹的场面忽然寂静,秦素棉说完僵在当场,苏果和赵音笙齐刷刷看向他,尤其是苏果,心里听到女子二字登时咯噔一下,她就这么被发现了?
陆则琰不喜她的女子身份是由旁人揭开,淡淡开口道,“赵音笙。”
秦素棉立马反应过来,“对,对,赵姑娘,有你在,我当然不好赖皮。”
苏果的心情如同翻了个跟头,由下窜上,“赵,赵姑娘?”
赵音笙年纪长苏果十岁,许多事看一眼就知晓大概,她与镇北王府的两个公子从小便认识,陆则琰这个人傲慢骄矜,喜怒难测,但她从来没听说过有龙阳癖好。
不好男色的人如何会去宠爱一个公公,她今日看了才明白,原来苏果也是易钗而弁。
赵音笙没有过多犹豫,温声开口,“是,音笙偷偷上了船,恩谢王爷没有责罚。”
她模样长得好,虽说已有二十五六,但依旧眉目如画,若不是在摄政王府里面藏着,凭赵参政的嫡女,卓岚山的嫡外孙这双重的身份,随便寻做个世家子弟的正妻,亦绝非难事。
苏果听陆则琰说出她的名字时,恍惚想起来她是谁。
尚膳监的大公公曾告诉过她,赵音笙虽住在摄政王府,却不是大人的侧妃,据说还有其他曲折。苏果很少好奇旁人的事,但关于大人,那就不算旁人。
然而不知为何,看赵姑娘那毫无生气的浅笑样子,苏果莫名觉得很伤心,实在问不出口。
她没问,赵音笙却是自发说了。
“王爷,既然今日正巧遇上,我也有事相询。”
陆则琰很清楚她想问他甚么,敛眸摺了摺袖澜,“说。”
赵音笙一副恬淡素雅惯了的花容月貌,忽然似掉了面具般紧张,语调几乎有点发颤,“他可有新的消息。”
“有。”
女子没等回答,语气急切,“是什么?”
陆则琰眸色不变,抬头道,“他成亲了,已有妻儿。”
赵音笙闻言一怔,像是没听懂般愣神了好久,好不容易恢复了神色,她轻轻道了句,“想想十年了,是该有人照顾他的。”
“等了这么多年,梦里都希望他活着。”
“那日,得了他的消息,高兴地整夜整夜睡不着,他活着就好,至于残了还是傻了,往后几十年由我照顾便是”
赵音笙的声音到此忽然戛然而止,她低头笑了笑,仿佛方才甚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转而道:“对了,今日,我也赢钱了。”
苏果同为女子,感受情绪最是敏锐。
赵音笙的那几句话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让她感同身受,只字片语之间,她都看出赵姑娘定然深深喜欢着那个人。
秦素棉见场面气氛凝滞,干咳两声接过道:“对呀,就我一个人输!”
十五在一旁弱弱地发声:“不是的,还有我。”
明明他输得最惨了,他看了眼若枫冷若冰霜的脸,回去还得被指挥使责罚想想都很委屈呀。
“锦衣卫的俸利多高,你少来跟我卖惨,欠的一分都不许赖啊。”
“秦先生,谁说我要赖了,王爷和指挥使还在这儿呢,你,你污蔑我!”
“”
被两人插科打诨了阵,慢慢恢复了寻常气氛,秦素棉继续极其努力地输光了钱,终于高兴地结束了赌局。
赵音笙起身福了福身,依旧端庄话少,“王爷,我先告退了。”
“赵姐姐,等一下,我,我可以和你住一间么。”苏果急忙举起手,喊道,“我是个太监!”
这是苏果方才心里反复斟酌的,和大人睡实在太危险了,她好不容易遇到个女子呢。
赵音笙都快走至门口,回头就看到满脸期待的苏果和隐隐要发作的陆则琰,捂嘴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苏公公还是好好陪着王爷吧。”
“太监不能算是——”
陆则琰在她身后幽幽出声,“太监也是男人,苏果,你不要污了你赵姐姐的名声。”
“”
苏果此时真是后悔,她昨晚就该趁机表明身份的,那就可以和赵姐姐一起睡了,现在总不能忽然来一句,她也是女子吧。
陆则琰看清她脸上的遗憾表情,心下冷笑,小太监胆子朕是愈发得大,现在还敢嫌弃他。
“随本王出来。”
“噢。”
苏果跟着陆则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赵音笙,她方才说话说一半,苏果没忍住问道:“大人,所以你早上说的要去寻的人,就是赵姐姐的心上人么。”
“嗯。”
“那,赵姐姐等了十年,那人竟然自己成亲了”苏果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些话,但同为女子,总觉得痴心错付,感到可惜和心疼。
陆则琰方才的气还未消,再看她伤春悲秋的样子,薄唇嗤笑道:“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本王成亲。”
苏果鼓着腮帮子,既羞又恼:“我是心疼赵姐姐!”
“大人,你何时成亲啊。”
“呵呵,现在知道急了?”
“”
苏果不晓得陆则琰哪来的脾气,见周遭无人,壮着胆子扯起他的袖袍,“大人,你,你会娶什么样的。”
陆则琰本想胡乱敷衍一句,但看苏果望着他的眼神天真纯净,不由得带上几分认真,“那,自然是本王喜欢的。”
“比如呢?”
陆则琰想了想,嘴角斜斜一挑,“比如,沾染恶习,口是心非,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苏果越听越不对劲,好看的杏子眼轻轻瞪了他一下,“大人,你是不是在讥讽我。”
“哦,还得加一条,自作多情。”
“大人!”
苏果真是不想理他了,大步往前走,可惜她的大步,也就是陆则琰伸手一揽腰的距离。
他将人扯进怀里,笑的厉害,“好,不逗你了。”
苏果贪恋他的怀抱没有挣开,轻轻地说,“大人,如果我说,我不希望你娶别人,是不是太缠人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失落,以往再期翼,她也从来没觉得大人会喜欢她到愿意娶她,毕竟她即使不是太监,也只是毫无身份的庶民罢了,如何能衬得上摄政王呢。平常,她刻意不提这些事,今天碰到赵音笙,倒是又想起来了。
“是啊,真缠人,怎么会偏偏如此”
本来这话问出口就是错的,皆是苏果一时感触之下自私僭越,所以她晓得大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偏偏如此,不自量力么。
陆则琰却是拍了拍她微微绷紧的肩臂,倾身覆向她耳边,勾唇低声:“偏偏如此。”
“最合我意。”
64☪ 第 64 章
◎想你◎
海浪如云, 层叠来回,北风吹起数声惊雷,鼓起桅杆上的白帆舞动, 劈风斩浪。
这是他们在船上第一次遇上坏天气,船身晃动个不停, 秦素棉叫叫嚷嚷地取消了叶子牌局, 各自窝在房内安安分分等着暴雨迁移。
那日回去,苏果又羞又喜, 面皮儿薄, 之后是如何都不愿意再和陆则琰同住一室, 磨了许久, 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去了赵音笙的房内, 香甜的睡了好几天。
两个女子的矮床之间约莫两臂距离, 摆了张简单的素色屏风权当作避嫌,外人看来不过都是小太监,而苏果和赵音笙各自清楚身份,实际上并未有不妥和不自在。
琉璃小窗外雷雨交加,屏风底下摆着两盆精致的金丝炭薰笼, 暖意融融。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 两个女子便用完了晚膳, 洗漱完毕后早早钻回了被窝, 苏果是靠窗那张, 雨声打在窗棂,哒哒哒地吵得她睡不着。
赵音笙见她不住地翻身,轻声道:“苏果, 若是嫌闹, 可以与我换床位。”
苏果转了个身看向屏风的朝向, 急忙询问:“赵姐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不会,我寻常也要子时才能睡着。”
“为什么?”
苏果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别人多晚睡有何好问的,没想到赵音笙笑了笑,也转过来对着她,“睡着了易作梦魇,就不爱睡了。”
“唔,要不然试试热蜜茶,我儿时睡不好,姆妈就会与我泡的。”
“我没关系,早就习惯了。”赵音笙继续道:“苏果,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有机会解释清楚,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嗯?”苏果裹了裹软被,不解的看她,“什么啊?”
“你在宫里,有没有听闻王爷与我的闲话?”
苏果微楞,原来是说此事,她当然记得了,当时还因着这个传言和王爷闹了好久的脾气,可是大公公告诉她了,都是假的而已。
“赵姐姐,方大公公跟我说了,是误会。”
“嗯,的确。”
赵音笙头枕着帛枕,温声开口,“我现下虽住在摄政王府,但与王爷并不是外人传的关系。”
“我从小被外祖父寄放在镇北王府里,与他们兄弟儿时一起长大,幸得王爷顾念旧情允了我当年的请求,才会将我在出嫁那日带走,安置在府里。”
“这些年,我不介意旁人的非议不断,但始终是我亏欠了王爷,累了他的名声。”
苏果听到‘兄弟’两字,不由得问道:“赵姐姐,王爷他有哥哥还是弟弟吗?”
赵音笙闻言有些惊讶,“王爷他没与你说么,他这次亲自要去鄂西接的人,正是镇北王府的大世子。”
其实此事并不是什么辛密,世人皆知镇北王只娶了一房正妃,生了次子之后难产而死,是以镇北王待小儿子并不宽厚,反而最疼爱肖像发妻的长子。倒是大世子对自己的弟弟很上心,年纪只差三年,却处处照顾地极为妥帖。
烈焰坡之后,陆则琰在朝堂上掐死了质疑大世子的右相,从此无人再敢提起那个名字,因此晚进宫的人,不清楚才是正常。
赵音笙粗略地提了些宫里人皆知的泛泛事,苏果听得认真,她是真的没听说过,现在回忆起在不岁山顶,她问大人那句可有想念的人,忽然就不是滋味起来。
“苏果,希望你不要因为王爷没对你说此事而不高兴,王爷的性子如此,他与攸珩不同,自小骄傲的很——”
苏果蹙眉不自觉地打断。“不是,他不是骄傲!”
明明是万众瞩目的身份,却从出生就给自己的母亲带来了灾难,这样类似的话,大人小时候不知会听到多少次。
父亲明目张胆和理所当然的偏爱,对他好的只有哥哥,他那小小的年纪,除了骄矜傲慢地先将外人推出去来保护自己,还能怎么办。
赵音笙见惯了苏果柔柔弱弱的模样,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急切的语气,“苏果”
“啊,对不起。”苏果回过神,勉力牵了牵嘴角,她只要一想到大人小时候不被最亲的人在意,心里就不舒服。
赵音笙也反应过来,很是歉意,“是我不对,我心里只记挂攸珩,总觉得他是最好的,说话不自觉就”
苏果没想到赵音笙居然能说的如此直白,立刻芥蒂全无,她们两心里喜欢的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自然各自有偏向,“没,没有,是我方才急了”
话音一落,两个人无缘无故地隔着模糊半透的屏风对视傻笑了一阵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好像瞬间亲近了不少。
“赵姐姐很喜欢大世子啊。”
“嗯,他是我觉得最好看,最温柔,最有才华的男子,也是世上最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认识了好几日,寒暄话都不多的人,此刻形容起心上人却毫不吝啬夸赞,那份爱慕隔了十年,好像丝毫未褪色。
“可是”他还是娶别人了。
赵音笙修整了好多日,又年长苏果多年,情绪哪里是能轻易看出来的,她笑道:“若哪日我对他一无情意,我也会嫁给旁人。此事无关拖欠,皆是自愿而已。”
苏果因着女子身份,待赵音笙天生有种亲昵感,喊着姐姐也就真当她姐姐看待,此时佩服之外,另有几分心疼。
担心聊得压抑,苏果想了半天,终于搜刮到了个新话头,“对了,赵姐姐,你知道衔婵吗?衔婵是不是在王府里啊。”
“你是说那只猫。嗯,在的。王爷很少回来,它就成了王府的主子,下人们伺候的它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赵音笙想起胖猫,莞尔笑了笑,“胖乎乎的很可爱。”
“你怎么不来看看?我从未在王府里见过你。”
“其实,我也想去王府”
苏果手里依旧摩挲着白玉,脸上红红的,“可是,我与王爷说不出口,我毕竟只是个小太监”
“我听闻你已经升成了四品公公,那可不是小官呢,我父亲攀爬许多年,也不过二品。”
“可那是王爷赐的,旁人都知道是虚名,哪有人会在意”
赵音笙听她这么说,轻笑出声,“正因为是王爷赐你身份,他不就是想要你再多要一些,你还怕什么。”
是这样的吗?
苏果每每总要提醒自己与大人的身份差别,但是,细细想来,他真的对她很好,那日,他还说不会娶别人
赵音笙认真地看着苏果,“苏果,不要让自己后悔,若是我回到十年前,我一定会与攸珩做更多的事。”
才不会听他的话,相信他会从战场全身而退,再回来娶她。
明知他娶别人定是有无法避免的理由,可他成全了别人,谁来成全她呢。
无关拖欠,皆是自愿,可,到底要如何才能不怨。
苏果心思复杂,没留意到赵音笙突然黯淡下去的视线,她默默地在反省。
与大人相识以来,她总是尽力认清自己的身份,因着两人的差距,她喜欢却又不敢太过大胆放肆,时常患得患失,所以才会有那些说清楚便压根不会存在的误解。
她真的是,浪费了许多机会去表露。
窗外依旧雨势瓢泼,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船身摇曳,苏果满怀心事,只觉得被窝里头冷冰冰的,好像怎么也捂不暖。
她好想他。
“外面雨大,从隔舱走回,大约也是要淋雨的,净室里还剩把伞遮,你可以送过去。”赵音笙说完阖上眸,“我今日就早睡了。”
“谢谢。”
其实伞又有什么好送的,莫说随侍定然会备下,便是没伞,船上走几步能淋到多少雨水。
不过是个见面的由头罢了
偌大一艘船,最多的便是鄂西土司来的使臣队伍,然而那些人平日也不会跑出来,船甲板上一如既往的没人,在凄风苦雨里,颇有些苍凉味道。
苏果奇怪了这景象好几日,问过秦素棉,他也不晓得为何如此,不过想起陆则琰素来的派头,似乎不难理解。
操陀扬帆的宫人披着蓑衣,冲着她行礼,她赶忙回了个揖,继续往前。
苏果匆匆撑着伞,快走到隔舱之时,发现那儿的船舷处站立着一个女子,女子身段曼妙,不难看出正是嫚雅。
隔了这好几日,再看到她,苏果是半点介意都没了,横竖大人不喜欢她。
她现在特别特别想陆则琰,实在不愿与嫚雅纠缠,预备当没瞧见直接敲门进去,谁知嫚雅竟跑过来用身体拦住了她。
“苏小公公,您这是过来送伞了?”嫚雅扭着腰靠近,将小字咬得很重,整个语调阴阳怪气的。
苏果很想对她说狠话,但她声音软糯,听着怎么也凶不起来,“与你没关系。”
“哼,你现在得意只是一时,等到了鄂西,王爷自然会心里只有我,不信,咱们可以等着瞧。”
苏果与她懒得再多说,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十五!”
“在!”
十五从苏果身后冒出来,其实就算她不喊,他也得快出现了!
“十五,你,你把她,赶,不是,挪旁边去。”
“是!”
苏果第一次发号施令,滋味还不错,尤其是看着锦衣卫直接将嫚雅扛着搬走,她真是后悔以前怎么没在意身后有这么好的帮手呢!
苏果舒了口气,将伞收收好,将衣袍褶皱捋捋平,正要抬手叩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陆则琰就站在门内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能轻易罩住她,“啧,小太监都会指挥人了,是不是看到女子又吃味了?”
他兴味十足,弯下腰对上苏果的视线,极致俊秀的眉眼里满满是戏谑。
苏果被他盯的,差点快忘了自己要来干嘛。
陆则琰当然不准备为难她,他看了一天的文册,现在能看到小太监实在是养眼太多,可不能把人再吓跑。
他紧接着解围道:“嗯,原来是想来送伞啊。”
苏果纠结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
陆则琰轻轻扯她进门,将她冠帽上的雨珠挥走,又没忍住逗她,“替你解围还不要,是不是想本王了。”
“嗯。”
陆则琰手势一顿,退后歪过头看向苏果,他没听错么,脸皮儿薄如纸,动不动就能羞成柿子的小太监,方才是答他了?
“大人,外头下雨了”
陆则琰轻笑了声,果然是他听错,“嗯,我知道。”
“然后”
苏果红着脸,咬唇仰起头,直直对上男子探究的视线,她的双瞳仿佛蓄了一弯盈盈秋水,单纯又多情,“我突然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4-25 00:32:07~2020-04-26 23: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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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第 65 章
◎喜欢你◎
苏果心跳如鼓地说完, 满怀忐忑。
若是按着素日,她定然不好意思这般承认,但今天从赵音笙那儿得知了大人儿时过往的种种细枝末节, 她既心疼又无奈,第一反应便是想让他知道, 他有多么被人期待和喜欢。
她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大人会觉得厌烦么
陆则琰垂眸,薄唇轻抿, 看着比他矮上一截, 双颊绯红, 怯生生地说想他的女子, 真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苏果等了阵子, 大人还不回她, 偷偷抬起头,只见那双褐色双瞳眸色沉沉,那目光炙热,盯得她口干舌燥,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大人, 不若你继续忙, 我, 我先回去了。”
陆则琰往前紧了一步, 拉住她, 声音喑哑,“回去作甚,不是说想我么。”
苏果虚咽了口, “嗯想是想, 但是不好打扰大人”
“不打扰, 本王很喜欢。”
苏果还在左右躲避视线,指了指桌案,“大人要不要看册子,我,我可以站边上给大人磨墨。”
“不要。”
“那,还有,我可以去——”
“不要。”
“”
苏果想绕到一边,陆则琰伸手就将人给捞了回来,这般捞了好几次,她也不乱跑了。
阴天气压很低,暧昧不明的气息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不断发酵,陆则琰半敛着眸,将她的腰一勾扯,人便如小鹿撞入了怀中。
“大人,你这样是不是要想亲我啊”苏果面上发烫,唇上被咬出了纠结的贝齿印,大概是被陆则琰亲多了,她都琢磨出规律了。
“嗯。”
苏果白皙秀气的手捂在脖颈,小声道:“那,那大人今天不能弄出痕迹,我还要回去的”
陆则琰没等她说完,干脆地俯下身吻上她紧抿着的琼勾。
借着动作,将她的脸庞微微抬起,女子柔软顺从,并不反抗,只是在猝不及防的愣神之后,继续任由摆布。
娇唇红润,樱色如丹霞,是他食髓知味的触感和欲念。
微凉的舌尖冲破阻滞,贪婪而难得温柔地一步步攫取属于她的香甜气息,悉心占有只属于他的每个角落。
“小太监,这次是你先招惹我的。”
苏果阖上眸,全身失了气力般攀附着面前的男人,她耳边好像只听到了这一句,未尽的话被吞没在的纠扯不清的缠绕里,丝丝连连
船外黑漆漆看不见边际,海面上依旧乌云密布,丝雨蒙蒙,只是少了雷鸣声安静不少。
雕花的楠木躺椅上,苏果软绵绵地坐在陆则琰怀里,估算着也快到亥时,她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继续钻了钻,房里虽没设碳炉,但大人的怀抱好暖和。
她的侧颜精致白皙,瓷质的颈项像是初春粉嫩的桃花瓣,露出的嘴角莹润红透,便是那被狂风骤雨摧折过,还在颤颤栗栗的花骨朵。
“说罢,赵音笙跟你说了什么。”
陆则琰直截了当,他太了解苏果,忸忸怩怩才是她的本性,这番突然地跑来,怕是又揣上了心事。
苏果不想瞒他,糯糯地坦白道:“大人,我知道去鄂西找的是谁也知道大人”
陆则琰勾唇,“呵,知道本王不受亲生父亲待见?”
苏果心里被扯痛了一下,蹙眉推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大人,不要这么说”
“心疼我?”
“嗯。”
陆则琰靠近苏果,嘴角斜斜一挑,“那再来一次?”
“”
苏果慌忙重新躲了回去,陆则琰见状也不追她,无声地笑了笑,继续阖眸抱着她,“他对我算不上好,也不坏。”
“镇北王的王妃因本王而死,他没杀我,不正算慈父了么。”
陆则琰的声音淡淡的,不带悲喜,他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感触,换个人如果伤了苏果,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
因着她和自己的血缘,饶过一死,好像的确已经是极限。
世人都说摄政王性子乖戾,手段狠辣,和镇北王如出一辙,而大世子却肖如母,简直跟圣父似的,苏果听赵音笙说的时候还不信,现在终于是看出来了,果然如此。
可是,她更心疼了。
苏果整理了下思绪,“大人,小时候,姆妈告诉我说家乡遭了水患,爹娘亲戚都死了,她只带了我一个人逃出来。但是我没告诉她,我偷看过她写信。”
“她在信里告诉别人我过的很好,所以我想收信的人应该是我的亲人吧。”
“但是他们不要我了。”
苏果伸手揽抱住陆则琰,蹭了蹭他的衣襟,“你看,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会关心我,所以我觉得镇北王也一定更关心大人。”
“”
陆则琰听她东拉西扯半天,被她逗笑了,“小太监,你是在说,你比本王惨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果就是这个意思,安慰别人,拿自己的伤疤是最有效的,其实她也算不上多难受,毕竟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果能让大人高兴点儿就行。
“大人,你有没有开心点啊。”
她的遮掩落在陆则琰眼里,再拙劣不过,却因着一份真心,显得弥足珍贵,在他心上软软地撞了一下。
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小太监,怎么办,看来你是摆脱不掉本王了。”
苏果闻言,心里甜丝丝的,“我也没想离开大人呀。”
“对了大人,你能不能再问一遍,不岁山问的那个问题。”
陆则琰想了想,挑眉看向苏果,“本王与陈凞选谁?”
“嗯,这次我想清楚了,选大人!”
陆则琰轻笑一声,小太监实在是太心软了,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她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忽地想通了?”
“嗯,就是忽地想通了。”
苏果从来都以为,她对安洛与大人的心
铱驊
思不同,无法比较,但若是自私一点,答案却是显而易见,她更舍不得的人是谁。
以前不想讲是隐约觉得对旁人愧疚,但现在,她真的害怕哪一天像赵姐姐那般后悔。
陆则琰倒是早已不将此事记挂在心上,但既然她提了,他便起了比较的心思,“那,本王和你的姆妈,你又选谁。”
“”
苏果设想了他许多种回应,就是没想到大人还能又寻出个人来比,他怎么这么喜欢问这些啊
但这次,她想了没多久,“大人,我还是选你吧。”
这次轮到陆则琰惊讶了,“当真?”
“嗯”苏果认真地点点头,“反正姆妈不在这儿也听不见,我好哄哄大人。”
啧啧,陆则琰扯扯苏果的耳朵,“赵音笙竟然教你这些。”
“ ”
苏果捉下他不安分的手,无奈道:“大人,没有人教我!”
陆则琰被她说的心情很好,转而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那你哪来的心思。”
苏果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喜欢你,就有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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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第 66 章
◎小小插曲◎
福船在海面上漂了二十几日, 终于抵达泉州的刺桐港岸。这里海上路径畅达,遍布着朝内海外的蛮夷商贾,增辟建置船舶司和货栈, 明殷朝的香料和草药有半数皆出于此处。
从此地取道再往西行十日即到与鄂西交界的梁州,那时再转陆路便只需三日。
停下采买补给约莫需要一两个时辰, 趁着空闲, 苏果他们才能出船在近处逛逛。
刺桐港的海面上铺满了装载着货物和人的船轮,帆樯林立, 商贾云集, 还有很多打鱼的小渔船挤挤攘攘连成一排。
东边是琉球人的大料船, 南边是波斯的羊毛珊瑚, 西边则是本地各类装配好的水产袋, 服饰各异的小贩们兀自叫卖着箩筐里的商品, 引人前来挑选。
苏果自小生活在菉葭巷里,连市集都很少去,更不消说港口海岸。眼前中原人和异族人通商砍价,你来我往的热闹模样,看的她眼花缭乱。
“这儿, 人好多呀!”
她今天跑出来, 自然是和赵音笙一道换了男装便服, 两个人的身量在女子中皆不算矮小, 但是站在陆则琰身后就显得极为娇弱, 更像是富家公子带着一左一右两个小书童。
“大——公子,我们今日只能在这附近走么?”苏果在船上呆久了,好想往街上再逛逛, 她跃跃欲试, 眼睛都要放光。
陆则琰回头, 余光向后一瞥,宠溺地笑了声,“你还想跑去哪里。”
苏果刚想说话,看到身边安安静静的赵音笙,忽然想起来他们此行是要去接镇北王的大世子,大人和赵姐姐定然心急的很,她如何能只想着玩耍。
“没,没想去哪儿。”
陆则琰清楚苏果最近呆腻了,他不是没想过上岸休息一晚再启程,可人还在鄂西,晚去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木锋虽然句句谬言,但有一点说对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此去,他还有旁的事要部署。
赵音笙在一旁听出了苏果的善意,她侧过头,声音温柔,“辛苦你,船上那么累,倒不若在宫里等我们回来。”
苏果听了直直摇头,“不累不累,我陪着王爷过来,一点都不累。”
“再说,我还多认识了你呢。”
陆则琰走在前面听完,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太监这些日子非常听话,还很是直白,这让他尤其高兴。
两个人仿佛都忘了当初是谁,一个装晕一个挟持闹别扭,若枫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赵音笙不知衍庆宫火烧那次的乾坤内里,如往常笑了笑就揭过了话题。
采买的事有其他宫人负责,他们四人只管往感兴趣的船铺上游览,说是感兴趣,其实只有苏果一个人兴致盎然。
陆则琰宠着她,赵音笙当她妹妹,若枫眼里只有王爷,于是最后就成了她走在最前,他们三个跟在后头替她结账。
挂件摊,首饰摊,还有舶来运过来的长相奇特的水果,苏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知不觉,若枫背上的褡裢就装的满满当当。
她逛得热火朝天,突然被不远处的嘈杂议论声吸引去了注意。
“公子,那里在卖什么好玩的么?”
陆则琰顺着她手势掠过一眼,带着漫不经心地语气,“卖人。”
泉州虽富庶,但不比京府管制得严,穷人家的孩子被卖上船做苦力是常有的事,明码标价起来,比不上他们在城里吃一顿素点。
苏果想去看看,担忧大人不许,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陆则琰最近开始待她百依百顺,晓得她容易心软,却是没能对着这双杏眸说出拒绝,“好,答应我,你不许买。”
“嗯!”
一行四个人,好不容易挤进了内圈,总算看到了被‘贩卖’的人。
原来不是个小孩儿,而是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穿着粗麻跪在那瑟瑟发抖。
模样在寻常人中能有六七分,虽比不得赵音笙的气质素雅,也不能与苏果的天真娇憨相提并论,但勉强可以说耐看。
她独自一人在船板,脖子间挂着块木头牌子,简单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苏果只话本里见过,亲眼看到心里立马泛起不忍,可是她答应大人,不能买的,而且以大人的身份,确实不能节外生枝。
“小女子年纪二八,只求筹得银子用作丧葬,求大家行行好,若是,”卖身女子边说边流泪,“若是有瞧的上的,就买了我罢。”
她素白粗麻裙裾上打了几个补丁,宛若小白花,明黄的绵细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瘦弱腰肢束缚住,楚楚可人。
苏果叹了口气,哎,这个女子真的好可怜啊。
陆则琰忽略某处投来的好几次视线,回头听小太监还在那嘀咕,“看够了?”
“公子,可不可以”
陆则琰就知道她又要发挥圣母心肠,打断道,“苏果,你方才答应我什么的。”
赵音笙年长而知事故,眼前的卖身女子,在方才短短一句话里,就看往这处不下三次,每每都是盯着陆则琰,显然是瞧上了,也就苏果傻乎乎地还想将人买下。
她附和道:“是啊,苏果,听公子的话,我们回去吧。”
苏果撇撇嘴,“噢”
也是,一来她没钱,二来,她自己还是个假太监呢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迎面擦肩而过走来个粗壮的莽汉,满脸络腮胡,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不有分说地冲进人群就将卖身女子给一把抓起。
“原来藏在这儿呢!”他蛮横道:“你爹欠了群芳院一百两,父债女偿,现在就跟我走!”
女子原本就在哭啼,闻言哭的更是厉害,“不可能,我爹爹没说过!”
大汉原是懒得解释,但周围毕竟围观路人众多,他不耐烦地掏出一张借据,“这是你爹来嫖我们那儿姑娘留下的字据,自己看。”
他推到女子眼前,但是只让她粗略看了眼,甚至还没被碰到就收了回去。
“你撒谎,我看了,这不是我爹的笔迹!”
“呵呵,这是想赖账了??回院子和你的‘鸨姨’说去。”
大汉冷笑一声,不再废话,揪着她的领子就往外拖。
在遇到人墙时,他喊了声,“还有谁想拦我?”
周围准备跃跃欲试的,甚至看上了想买她作妻妾的人被他这句大吼吓破了胆,纷纷左顾右盼地向后退缩,让出条道。
赎金一百两呢,群芳院也不是好惹的地方,腌臜地的打手遍布,哪是他们平头老百姓可以抗衡的,算了算了。
卖身女子面如死灰地看着周遭,直到,看到苏果。
女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容貌清丽,分明是个女子假扮,最重要的是边上那个男人,从小到大,她没见过这么俊美高挑,宛若画里走出的美男子。
那气度长相非富即贵,方才,她心里不知默念祈求多少次,多希望这个男人能看上她。
卖身女子咬牙,趁着莽汉说完话的间隙,一头冲向了苏果。
苏果被吓了大跳,低头发现自己双腿都被女子给贴抱的死死的,抽都抽不出来,“你,你”
她不过是转头多驻足了会儿,这人怎么就直接冲向了自己
“这位公子,你买下我好不好?!”
“可,可是”苏果想到了奇怪的地方,他们几个怎么看,能做决定的公子都该是陆则琰才对啊
她还没来及深究,卖身女子便哭的愈加泪如雨下。
大汉也看到了苏果,惊诧于她的精致容貌,等回过神想要上前抓那个女子,却被另一个高大的红衣拦住,会功夫的人看一眼就知有没有,大汉不敢再动弹,很明显,他不是红衣的对手。
卖身女子见状,更是笃定了心要缠上苏果。
她看得出,男人宠她抱着的这个女子,所以她只要能做上丫鬟,以后也有机会总之,比抓去卖身好不知多少倍。
周遭都没了声响,只剩下女子哭声,所有人都看着苏果那儿。
“求求你买了我吧!我做牛做马都可以,若是进了群芳院,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求求你。”
“大善人,求求你啊!”
她叫声凄厉苦楚,力道恰到好处,不弄疼苏果,又半分不松开,除了哭就是喊,只盯着苏果施力。
陆则琰在一旁冷眼相待,这个女人适才一直盯着他,现在求的却是苏果,真是喜欢耍小聪明。
呵呵,在他面前,还敢有这等心思,难道以为他会看上她这种货色?
“苏果,走吧。”
“是,公子。”
苏果心思单纯,什么都没看出来,想走可是她动不了,陆则琰抬腿就要踢,那个女子眼里满是惊恐,反而换了边抱的更紧。
陆则琰的神色逐渐变冷,散发出的生人勿进的气势愈发强劲,区区一个蝼蚁,敢要挟他的人。
苏果是了解大人的脾气的,再不走,这个女的怕是都活不了。
她狠下心跺脚,将人甩开了去。
可是卖身的女子竟也是个心狠的,在脱开的瞬间,咬牙把头抢地,‘嘭’的一声,砸出的血好巧不巧地溅到了苏果的袍摆,惊得她差点摔倒。
女子捂着还在滴血的额头,哭诉:“既然公子不救,我就死在公子眼前好了!但请公子记得,我是因公子而死!”
陆则琰扶住苏果的腰,眼底杀意毕现,赵音笙及时拉住他,摇头指了指苏果。
苏果显然是被吓到了,本来就因救不了人内疚,方才那一幕和那两句话更是刻在了脑子里似的。
陆则琰压制住戾气,上前搂住苏果,尽量语气温柔地低声:“几滴血而已,胆子怎的还是这么小。”
苏果也不是圣人,可是,“大人,我,我害怕。怕忘不掉,怕,怕做噩梦。”
明明和她没关系的事,现在居然是她被说成了罪魁祸首,她的确不该心软,可血溅到了身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万一女子真的死在她面前呢。
卖身女子撞的头有些晕,但她好不容易看到苏果动摇,此时断然不可放弃,作势就要撞第二次。
陆则琰将苏果的头,轻按在胸口,声音单冷,“不必撞了,我会救你。”
说完,他低头覆在苏果耳边,“不会做噩梦了吧。”
“嗯”
女子瞬间转悲为喜,呼喊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陆则琰看了眼若枫,带着苏果转头就往福船的方向走,赵音笙马上回头跟上。
若枫扔了张银票,就将女子架着离开,大汉摸了摸方才被桎梏的手肘,指印还深深嵌着,疼得他连银票拿着都发抖。
苏果上船时看了眼女子,见她好好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赵音笙临上船终究不忍,拉住要带女子往船背后走的若枫,转头道:“王爷,我不是想劝你,但看在苏果的份上,此去途中,就不沾染血腥了,当积个福报。”
也算是为陆攸珩积福吧,而且为在危难中谁不想活命,那个女子的确是耍了手段,教训一顿罢了。
“大人,什么血腥?”
陆则琰替苏果拢了拢衣领,没有开口。
按着他一贯的处事风格,这个女子必死无疑。正如以前在校场,他不舍得苏果手上沾血,这次也一样,但是他不介意,由他来做成此事。
赵音笙说,是为了苏果的福报?这话听得还真是新奇,他承认,被说动了。
“好吧,这次就当替你积福。”
“啊?”苏果疑惑,大人在说什么。
陆则琰揉揉她的脑袋,“没甚么事,进去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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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第 67 章
◎大世子◎
应天府启程时已然是十月, 在海上无惊无险地度过了月余,如常进至凛冬。
天寒地拆,一望无际的深蓝色波纹水面上, 船底溅起的浪花碧珠都带着刺骨寒意。刺桐港里发生的不过是小小插曲,稀里糊涂地翻篇之后, 众人便继续往西行驶向梁州。
梁州里也是明殷朝出了名的边关古城, 临靠鄂西北部,山多内河湖海也多。由于卓岚山的驻军大本营就设在此地, 实属军机要地, 故很早之前就实行了海禁。
若不是凭借摄政王的身份, 普通的民船压根就进不了州界, 更不用说能安安稳稳地靠岸。
远处天色未亮, 苏果叠着双臂, 手撑在船舷边,探身依稀可看见老渡口铺着的陈旧圆形石柱。
“大人,大世子他就在梁州么?“
陆则琰站在她身后,拢了拢苏果身上披着的大氅的帽檐,将人扯到跟前, “嗯。”
“那岂不是你和赵姐姐马上就能见到他啦?”苏果的语气兴奋带着明显小雀跃, 她其实对陆攸珩并不如何好奇, 但是一想到大人能见到找了十年的亲人, 她就替他高兴。
“小太监, 你那么上心作甚。”
“因为与大人有关呀。”
陆则琰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面上不显,“最近你哄本王的本事倒是见长, 光言语有何用。”
“”她才不是哄他。
苏果还想辩驳, 转头瞥见木锋带着一干土司府的使臣跑来了船头, 顿时噤了声,低着头绕到了陆则琰的身后。
她不喜欢那些人,脾气软也是有脾气的。她可没忘记木锋死乞白赖地要将嫚雅送给大人,而且大人这次显然有自己的计划,她不想多说多错,再被窥探到其他。
木锋没有在意到苏果,带头上前叩揖,“王爷,看来还有一炷香,我们就能靠岸了。”
陆则琰身量高大,背着他们侧过脸时,可见下颚瘦削精致,他俊颜上面露慵懒,点了点头敷衍道:“木锋王子,你这些日子思乡心切,着实不容易。”
“与王爷在一道,回家其实也不觉迫切。”
木锋笑着说完,当然不是发自真心,他都快急死了。
每日数着日子等蛊毒起效,如今进了梁州,算来效力这几天该是发作。蛊毒之后摄政王的势力必然掌握在他们鄂西土司府手中,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何必再遵从西厂那个老太监的调遣。
西厂要的是陆则琰的命,但仅仅只要一条命,实在太暴殄天物,见识短浅。土家族人的野心,岂是那些中原人能明白的!
木锋站在陆则琰的下首,想到这些,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只能欲盖弥彰地添了句:“不过总归还是欣喜,许久未见父王,不知他身子如何。”
陆则琰佯装看不出他的盘算,长眸掠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本王记得老土司王精于强身健体,容颜堪比不惑,可有此事?”
“哈哈,王爷,夸大了,夸大了。”
木锋接着笑道:“坊间传闻不作数,父王的确老当益壮,但始终岁月有痕嘛。”
陆则琰几不可见地挑了挑嘴角,转过身又看向岸口,“哦,是么。”
“是。”
嫚雅被挤在人群里,想找机会与摄政王说话一时寻不着时机,到木锋安静前,王爷都没给她一个眼神。明知不久后,王爷会中情蛊而独宠她一人,但现在依旧挺不是滋味的,活脱脱她没有丝毫魅力一样。
没办法,她只能迁怒,狠狠瞪了苏果一眼,谁知苏果就跟没看到她似的,往陆则琰身侧靠了靠,气的她又想跳脚,硬生生被木锋压了回去。
…
渡口衔接着的,是荒无人烟的高山野路,路面不怎么宽阔,早先是由衙门的兵差带百姓人力一锤一锤开凿出来。传闻此地民风彪悍,若不是有卓岚山的兵营镇着,怕是已涌出数波山匪肆虐危害。
陆则琰浮皮潦草地瞟了眼岸边,两排粗麻左衽上衣百褶裤的鄂西族人,薄唇开阖:“你们的人,比本王的护卫来的还勤快。”
木锋早就留意到对面情况,的确是他吩咐土司府的要早些来,主要是为了直接将摄政王一路接到鄂西,省的与卓岚山打照面再横生枝节。毕竟蛊毒一事已做成,谨慎些为妙。
可是,他们也来得过早了
于是,他干笑两声,掩饰道:“他们没见过大场面,起得早当然是想早早亲睹王爷不世风采。”
“接本王的?”
“嗯,都争着要看王爷,拦都拦不住。”
陆则琰侧身勾唇,笑的摄人,“携剑带枪地领略风采,木锋王子觉得本王是眼瞎还是心盲?”
话音一落,木锋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此话严重了!”
陆则琰看着他跪了一会儿,才用腿踢了踢,语带笑意,“起来,本王开个玩笑罢了。”
木锋却恍如浑身打了好几个寒颤,冷汗淋漓,也是奇怪,按理说他都胜券在握,方才竟然不自觉就跪了下来,“谢过王爷,是他们思虑不周,在王爷身边,我绝对不敢有多余的心思。”
陆则琰朝苏果勾了勾手,“小太监,他说的话你信不信?”
苏果记仇,第一次对此类难回答的‘问题’回了句肯定话,她俏脸憋的通红:“不信!”
“哈哈哈。”
略带赌气的软糯声音引得陆则琰心情舒畅,大笑着将人扯来搂进怀里,木锋见状有气无处发,只能自我解嘲地望向别处
大船有人抛下了铁锚,缓缓前行。
土司府来的那堆卫兵却明显很是焦急,船还未彻底停下,他们已经在边上朝着木锋用手势不断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中原人听不懂的暗语。
木锋看到一半,脸色一变,“王爷,似乎有急事,我恳请先行下船。”
陆则琰不置可否,木锋扯着嫚雅就往船下跳,现如今他手上最大的棋子就是嫚雅,必然不会留她在摄政王身边。
“大人,他们在说什么啊?”
苏果踮着脚,在陆则琰身边低声询问,她轻声小心翼翼的模样活似个好奇的小猫,可爱的不得了。
陆则琰往左下一瞥,“想知道?”
“嗯。”
其实,苏果只是看他们人走了,想与大人搭搭话。不过大人这么问她,她也不好扫他的兴,于是认认真真竖起耳朵,等着他回应。
陆则琰弯腰,在她耳边轻笑道:“你亲一下本王,本王就告诉你。”
“大人!还有人呐”
“那我们回去舱室?”
“”
苏果红着脸左顾右看,光天化日,还有那么多外人在的场合,大人怎么都能逗趣她呢。
陆则琰是真的挺想亲小太监,虽说最近她嘴上说的万般好听,但面皮依旧薄的很,动不动就拒绝,反而逼得他愈发心痒。
“大人,你快看,他们还在聊!会不会是和大世子有关?!”
陆则琰看苏果红着脸硬生生转移话头,只得配合她看过去,木锋的确像是听到了个不得了的消息,黝黑的脸上都能看出煞白。
看来,他是收到土司王病危的消息了。
“和陆攸珩没关系。不过,他是得急着赶回去。”
“是嘛,那真好。”苏果没有细究,下意识说道:“大人,我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他们。“
陆则琰戳戳她的脸蛋,笑道:“醋劲儿那么大。”
““
虽说部分是事实,但大人干嘛老是揭穿她
苏果面上发烫,实在呆不下去,作势要回去找赵音笙,陆则琰边笑边拉住她,“好了好了,小太监再陪我一会儿。”
他将苏果环箍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肩,语气温柔,“今日出来冻不冻?”
船上天天窝在暖舱里不觉得,到了外头,才发现上船时带的披氅都嫌单薄了,尤其现下还没看见太阳
苏果不想陆则琰担心,硬着嘴道:“不冻。”
“好像,白日里还能忍。”
苏果点了点头,“是的。”
陆则琰揪着她的回答,紧接着杀了个回马枪:“那晚上呢?”
“啊?”
“晚上怎么办?”
苏果支支吾吾,“我晚上和赵姐姐一起,也不冷的”
陆则琰勾唇,刮了刮她的小鼻尖,“谁关心你了,我说的是我,晚上我冷怎么办?”
苏果很是诧异,大人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怕冷,“大人,你怎么会怕冷啊”
陆则琰垂着眼睑,睫如扇羽,呵气在她耳边,嗓音低沉,“冷不冷,我说了算。”
“那大人多,多盖床被子。”
“不要,我要你今晚过来替本王暖床。”
“”
陆则琰平日心情好的时候,待苏果便与初见没有两样,惯来是摆起一副笑脸逗弄,苏果侧过头,正巧鼻尖撞上了他,再听他语气暧昧地说出这句,身上一下就莫名燥热。
仿佛有千百只蚁虫在她身下乱窜,让苏果不自觉地并起了腿。
她小声嘀咕,“你根本不怕冷,大人骗人。”
“嗯,那你来不来。”
“”
苏果挣脱开怀抱,红着脸捏着手指头,“大人,其实,我我还有话与你说。”
陆则琰怀里忽然一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无奈道:“说什么。”
“能不能今晚再告诉大人?”
“今晚?”陆则琰有些不信,“你来?”他可是随便撩撩她的啊。
“嗯”
到现在这个情形,苏果也不想再瞒着自己的女子身份了,大人待她那般好,她再这样瞒着不说,万一陆则琰真喜欢男子悔都来不及!
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这样大人需要时间来接受,而且以后男女授受不亲,大人也能对她规矩一点儿…
陆则琰早就忘了她还没承认身份一事,“好,小太监你可别赖皮。”
“”
两个人各自想各自的,没在意木锋正落着脸跑上了船,他顾不得礼数,打断道:“王爷,土司府里有急事,我等先行一步,还请王爷慢慢赶来。“
“请王爷放心,大世子那处有人服侍,不会有性命之虞。”
这几句话意味明显,他们要回土司府处理一些事,而且并不想教外人看到,所以希望陆则琰能晚一步启程。
这件事本就是陆则琰安排的,他明知故问:“哦?是何等急事?”
“也,也不算急事,暂且未知,还请王爷见谅。”
木锋觉得很是奇怪,父王素来身强力壮,居然突发疾病,立马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他在土司府安插的眼线要他即刻回去,毕竟还有个异母亲弟对王位虎视眈眈。
若是被人篡权,那现在做的这些岂不是为旁人做嫁衣?横竖陆则琰已经中了蛊毒,等他成了土司王,其他都来得及绸缪。只是,时间如此巧合
陆则琰挑了挑眉,不多见的‘善解人意’,“好罢,本王知道了,暂且宽你两日,记住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是,两日足够,木锋多谢王爷!”
“哦对了。”陆则琰指了指岸边的嫚雅,信口问道:“她不留下来么。”
木锋心道,看来药效开始起了,心头登时轻松不少,笑了笑道,“王爷,嫚雅思念母亲,这次闹着与我先回去。请王爷放心,她会好好地在土司府等着王爷来。”
木锋说完折身离开,陆则琰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恢复了以往几分玩味和不屑,薄唇轻吐:“竖子也敢。”
苏果看了看陆则琰的脸色,她约莫分辨得出大人有正事打算,是以并没有吃味,猜测道:“大人,他这些日子是不是在算计你啊。”
“呵,自作聪明。”
苏果懵懂地点了点头,“大人,那我们现在是启程还是再在船上多等两日呀。”
陆则琰将她的身体扳正,朝着山口处,轻笑道:“你看。”
甫一抬头,半山腰处正冒着滚滚青烟,冉冉飘乎。半柱香后,寂静的山谷里传来阵阵沉闷的马蹄踩踏声,声音愈来愈近,惊散了成群南飞的大雁,连站在船甲板上都能感受到震动。
与此同时更让苏果吃惊的,是她身后也兴起了动静。
她奇怪了许久,这么巨大一艘福船上压根没见几个人,还以为是摄政王该有的排场。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一眼扫过去,黑压压的铁甲卫一个个从紧闭了个把月的暗室疯狂涌出,那些她曾经以为的空舱里面,原来还能藏这么多的人!
“大人…这些人…”吃什么用什么,她竟然没听到过可疑响动。
在她吃惊的当口,一波又一波的甲胄兵出现,很快就站满了整艘船,他们蒙着铁面具,哪怕此时都是安静地仿佛不存在,若不是亲眼看见,简直可以说浑然不觉。
正前方,是光明正大嘶鸣的马蹄声不断,身后,是层出不穷的鬼魅之军,出没无常。
苏果在百兽祭没有领略到的,这次近距离地感受更加清楚。
“没有十全把握,本王不会带你出来。”
苏果仰头看他,心情复杂,掺着倾慕和胆怯,却只得喊出一声,“大人”
领头的高头青马在船头停下奔驰,昂首坐在马背上的老将军头发花白依旧精神矍铄。一双剑眉斜飞透露着锐气,样貌堂堂气势凌人,策马的动作潇洒地如壮年之士。
他下马抱拳,声如洪钟:“王爷,老夫来的可是正好哇!”
陆则琰毫不忌讳地牵着苏果走下船,抬眸笑道:“卓将军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当年。”
“哈哈,如何能与王爷您这等年轻才俊相比,对了,关于鄂西出兵一事——”
陆则琰勾了勾唇,长眸点向身后,打断道:“卓老,你外孙女来了。”
卓岚山皱眉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心忖在外头谈军务的确不适合,是他疏忽了。于是借着台阶话锋一转,“哦?我的宝贝外孙在哪儿呢?”
一路默默隐在苏果身后的赵音笙听见提她,提了口气走上前福了福身,“笙儿给外祖父问安。”
卓岚山循声偏过头,在看到赵音笙时,忍不住啧了一声,抚着长须道:“笙儿,你怎的穿个太监服,漂漂亮亮一张脸蛋,净是给衣裳耽误!”
“外祖,我”
卓岚山许久没见外孙女,不等她说完,拉着她的手腕子就绕了圈,鹰勾似的双眼好不容易变得和蔼,“哎,半年不见,怎么又瘦了。”
赵音笙的母亲是卓岚山最小也是唯一的小女儿,遇人不淑年纪轻轻的伴青灯礼佛,他心疼久了,自然对小辈也尤其偏爱。
赵音笙虽然也很想寒暄,但她忍不住,“外祖,大世子他在哪,怎么样了”
说起这件事,卓岚山顿时眸色复杂。
他朝向陆则琰,“王爷,您的暗卫早已将人安置在了兴元府的临街小院子,无人敢打扰。”
“老夫接到密信,即派军里的太医去瞧看过,说是失忆许多年,除了王爷,旁人都记不清了。”
想来也能猜测到,若不是当年发生意外,陆攸珩怎么会十年杳无音信,若枟先一步带着人来鄂西,就是得了线索将他从土司府里掉包出来。
可惜救是救出来了,人却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略不世出的人才,除了一张皮相还在,其余的皆平庸如凡俗。
赵音笙听到这儿差点没站稳,秀气的脸上一片煞白,“什,什么?全都忘了?”
陆则琰料到是失忆,没有过多的惊讶,“腿确实也治不好了么。”
卓岚山皱眉摇头,“治不好了,筋脉虽还有细弱连系,但十年太久”
一旁的秦素棉看见赵音笙的难看脸色,沉吟片刻,紧接着道:“十年的确太久,但待我去看看,再说也不迟。”
“如今土司府正防着吐蕃和乱贼勾结,加上土司王病危,他们根本分不出神去留心大世子的事,老夫以为王爷不如今日直接派人将大世子带回应天府。”
“本王自有打算。”
去主街的车马早已备齐,卓岚山回军营之前,将赵音笙喊到了跟前。
这是他从方才开始见到外孙女之后第一次显示出长者威严,“笙儿,你打小喜欢大世子,我也与镇北王曾有口头定亲,所以外祖这些年不曾不苛责过你逃亲。”
“你要等就等,十年就十年,越俎代庖代替你娘亲管你的事,外祖不会做。”
“但是如今,你应该听得很清楚,大世子成家有妻有子,老夫绝对不会允许我护国将军的外孙女作妾,所以那条路,老夫替你堵死了。”
赵音笙早不是豆蔻年华,方才的情绪揭过之后,又是那样看不出悲喜的浅笑,“外祖,笙儿懂的,笙儿便只是去看一眼,了却心事而已。”
卓岚山这才缓下脸色,声音老迈慈祥,“那就好,外祖不会逼你成亲,这一辈子你父亲不养你,我卓家也养得起你。但是祖宗训言,不可自我轻贱,你给我要牢牢记住。”
“是。”
苏果坐在马车里,离他们的站位不远,卓岚山没有刻意压低声,是以她听得明白。
赵音笙掀开帘子进马车时,对她歉意地一笑,“苏果,我外祖的话,让你见笑了。”
“没有赵姐姐,你真的决定了么?”
“嗯。”赵音笙轻声道:“还能怎么办,他都不记得我了。”
连最后唯一能怨怪他的理由都被轻轻松松的‘失忆’二字推翻,她做什么都是多余。
苏果没有接话,女子总是太容易共情,也或许是天寒地冻,赤日未升起,不够明亮的天色,压的人心头愈加喘不过气来。
一路无话,马车穿过小道走上大路往北。大清早,路上并没有许多行人,拐个弯堪堪停下来,正好对向了个二进小院的门口。
若枟换了百姓常见的装束,于门口看到棕马背上的陆则琰,低头旋即将大门打开。
陆则琰干脆利落地翻身而下,站在石阶下背着手,停住脚步没有走近。
苏果坐的厢椅在绸帘边,听见犹豫之下没有率先动手。
“能不能帮我”
赵音笙近乎哀求的看着苏果,她的手可见地打着哆嗦,整个人无力地靠着软垫,“我没力气”
“嗯好。”
苏果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挥开帘子一角,往马车外看去。
大红色的垂花门内,灰色雕花照壁前,是个坐着轮椅的白衣男子,他身旁还站了个少妇,少妇手里牵着八九岁的男娃。
虽然有三个人,但是你很难不被那个男子夺去视线。
他有着和陆则琰同出一源的好看皮囊,隐隐存在血脉传承之下的相似,但气质却大相径庭。
不同于摄政王的霸道强势,反而温润到了极致,成了一块暖玉。
他的轮廓俊秀分明,瑞凤眼的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眼底会现出细细卧蚕,眼波流转间,看什么都好似深情脉脉,叫人弥足深陷。
若说陆则琰的俊美容色是因为带着侵略性令人无处可逃,见之不忘,那么陆攸珩即是举手投足间能滴成春水,遇到缝隙便钻,缠着往上。他们两人一个是俊美无俦,一个是温柔无边,各自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马车前,陆则琰终于动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轮椅男子的身上,薄唇轻抿成直线,长腿慢条斯理地踩上石阶,直至走到那个人面前。
他弯下腰轻轻开口,“好久不见,本王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外孙,可指外孙女或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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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第 68 章
◎何时最好说话?◎
马车上的绸帘缓缓落下, 厢内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早上赶集的百姓渐多,嘈杂声被厚绸挡在车外。
赵音笙靠坐在角落沉默不语, 神色平和,安静地仿佛刚才只是看了场梨园戏。
苏果在茶几上趴了会儿, 时不时眨巴着大眼睛偷偷瞥向她, 安慰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不知大人那里怎么样了,她启程前曾央求过大人在世子面前提一提赵姐姐, 可方才看了他们‘阖家一起’的场景, 倒还不如不提呢。
忘了就忘了, 反正记起来也没有什么用
“苏果, 你方才看清了么。”
苏果忽然听得赵音笙喊她, 立刻挪过位置, 替她掖起毛毯,“嗯。”
赵音笙轻拍她的手,笑道:“我没骗你吧,他真的是个看起来便很温柔的人。”
“我曾想过许多次,在何种景况下找到他。也不是没准备他会成亲, 只是最终, 我还是信像我这般的傻子, 世上有他一个的。”
苏果艰难开口, “赵姐姐, 大世子是失忆了,所以才你一定能找到比他更好的男子。”
赵音笙想说什么,试了几次, 最终没出声。
苏果见她欲言又止, 心疼道:“赵姐姐, 其实你若是难受,可以不忍的”
赵音笙摸摸她的头,“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啊。”
“寻常女子在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要十多岁啦,难过是真,可我哪有如此矫情。 ”
“既然面也见过,我就该回应天府了。”
苏果拉过她的手,“那,那我陪你一道走吧。”
赵音笙摆了摆手,“苏果,我回京府前要去再见一下我外祖,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与王爷说件事。”
虽说是临街小院,外墙粉刷过几次残片斑驳陆离,初看之下破旧的不引人注目,但其实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两侧廊庑间是曲折游廊,黄色的鹅卵石铺成甬道,冬草绕阶缘至屋沿,躲在雕了花的窗棂下东歪西倒。
浅淡的晨光从窗口洒下来,在房内各类摆设上镀了层金。
秦素棉将两指按在陆攸珩右手脉搏,又在他的腿上压了压,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王爷,大世子的腿,卑职束手无策。”
陆则琰阖着眸深提了口气,声音单冷不带情绪,“给本王把话说清楚点。”
“足厥阴肝、太阴不实,若是早遇八年,我有这个信心,但现在,我治不好他。”
“治不好总有治不好的法子。”
“不是的”
秦素棉咬着牙坚持,“王爷,您也晓得我待伤者不会作玩笑,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在我这儿,没有死马当活医这回事。 ”
陆则琰微眯着眼,隐隐要发怒,“你胆敢再说一遍!”
“王爷”
“阿琰。”
陆攸珩转着轮椅上前,隔在二人中间,仰头朝着陆则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琰道:“阿琰,我都习惯了十年的事,你何必再逼秦先生。 ”
秦素棉默默地弯腰作揖,以表对他出口安抚的谢意,他也不是故意想触怒王爷逆鳞,但实话如此,他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其实能想起你,我便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五年与十年又有何差别呢。”
陆则琰垂眸沉默了少许,眉头依旧拢着,“我的事,你全都记得。”
“嗯。”陆攸珩低头拂袖,笑了笑,“也只记得你。”
“大世子当年从山崖跌落,撞上了风池穴和天柱穴,没受刺激时想不起旁人亦属正常。”秦素棉见陆则琰脸色又要落下,忙补救道:“但是!这个可以开药调理,迟早能将事情一一记起!”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总算没有再发火。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几声叩响,是若枫。
“王爷,回京城的马车已经备下,随时可以启程。赵音笙先回卓岚山的兵营,若枟派人护送了。”
“知道了。”
“属下告退。”
秦素棉急着往外跑,边跑边喊,“哎,若枫等等我!王爷,卑职也告退!”
他真的受不了陆则琰的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本来以为今日大团圆,王爷总不会发脾气,现在看看还有的好熬的,早些走为妙。
关门一声轻响,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一瞬间寂静下来,没人先开口说话,十年不见,与陌生人没甚不同,偏偏容颜皆没有大变,又好似昨日才见过。
僵持不久,陆攸珩率先败下阵来,他转着轮椅木轴,一点点靠近背身站着的高大男子,拉扯他的袖襕,柔声道:“阿琰,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你就想问本王这个?”
“”陆攸珩碰了个软钉子,转而道:“我还听闻你有个喜欢的公子,能不能教我见见?”
“不是公子,是个太监,见什么,她与你有关系么。”
“”
陆攸珩最是熟悉他的脾气,沉吟片刻之后,道:“说罢,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则琰闻言,终于转身,他轻声哼笑:“大世子,你不回来是因为失忆,本王该怎么与你置气?”
“怎么不能,你自小就惯来不会讲道理。为何藏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为何十年才记起你,为何不早些看腿疾,为何搞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生我气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以与你数上一天。”
陆攸珩眼底始终带着三分笑,语气却是无可奈何,“摄政王,你说,我说的可是你所想?”
陆则琰对上他的视线,嘴角一挑,“陆攸珩,你敢这般讥讽,不怕本王怪罪么。”
始终是太多年未见,原本就桀骜的脾性再作为上位者浸淫过官场,早就看不到十八九岁残存的青稚,随意一个眼神都能教人心惊肉跳。
陆攸珩却一点儿都不怕,换上了温温柔柔的诚恳语调,“不是讥讽,我只是想将话说开,再同你认错。”
“阿琰,我知错了,你还生不生气啊?”
“”
陆则琰不是谁的软都吃,但对于苏果和陆攸珩两个人,他有时候真的毫无办法。
陆攸珩看他脸色,就知道是气消了,这么多年,果然还是那样,脾气快发的时候,必得要亲近的人哄。
“推我去案边好不好,每日这个时辰,我要练笔。”
斜靠着竹窗边,是个花梨木的书桌,上面摆放微黄的素绢,端砚则搁着一支细细紫毫。
陆攸珩手指纤长,执笔细腻,安静习字的模样,清贵气质半分未褪,哪里看得出这些年是沉寂在粗野乡间。
“你的字迹没变。”陆则琰抱臂靠在身后的架子,看了眼面前男子腰间的蝴蝶形状的结扣,“除了我,当真谁都记不起? ”
“是。”
“何时愿意回京。”
“我只会跟着你走,因为只记得你。”
陆则琰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堂堂镇北王大世子,以后的镇北王,也学会了溜须拍马的一套。”
陆攸珩的脸上好像从来都不会出现生气的表情,他不疾不徐,脸色未变的说道:“是啊,以后要仰仗摄政王,现在不讨好就太过蠢笨了。”
“呵,你这么机灵,他们却说你连兵法学识都不记得,你是不是诓人啊。”
陆攸珩听了笑道,“不是谁问我,我都会答的,以前是父王,现在是你。”
“卓岚山也不行?”
“不行。”
陆则琰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心情不错之余,想起来小太监对他的央求,“对了,赵音笙也来了。”
陆攸珩笔顿了顿,抬头问起:“她是谁?”
“与你自小定亲的人,卓将军的外孙女。”
“是么。”男人的眉眼俊秀温柔,手上继续提写:“这么多年,她理当有了好姻缘,又何必再追过来。”
陆则琰抱着双臂,慵懒地接道:“哦,她没成亲。”
陆攸珩手蓦然一松,毫笔无预警地跌落在绢上,沁染出大块墨渍,他出神盯了会儿,兀自摇了摇头,“绢布价格高昂,可沾了墨,却还不如白宣,扔了舍不得,可总要扔的。”
陆则琰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啊,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难不成,我还会逼你娶她不成?”
陆攸珩被他呛了句,悠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是个好姑娘,可我已娶了妻子,只能负她。”
陆则琰闻言,笑容一收,“陆攸珩,本王可提醒你,你娶谁我不管,但身份不明的,休想进陆家的祠堂。”
“你看出来了?”
陆则琰摺了摺袖口,轻声嗤笑,“容貌如此普通,怎么可能是你生的。”
“阿琰!”
他们两人以前在王府里年少时候都少不得要拌嘴,每每都是以陆攸珩认错收场,长了年岁依旧没有区别,陆攸珩放下笔继续道:“季舒姓李,他父亲在山脚下救了我。”
“可惜不久后,李大哥身染恶疾”
“便将妻子托付与你了?”
“嗯。”陆攸珩轻声道:“这几年,九娘待我很好,是我于她有愧。”
若不是他半年前偶然发现当初跟着他滚落山脚的兵册被九娘藏在柴房砖下,他可能到现在都不会忆起自己的来由。
“你不要告诉我,她是知晓了你的身份,携恩逼你与她成亲。”
“非她逼我,李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就当娶她。”
腿脚不便还要受人照顾,纵然没有共处一室,他也算污了女子的名声,十年来一直拖着,是担忧自己已有家室。
“你”
陆则琰真的无法想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圣父心肠的哥哥,跟小太监反而更像是兄妹。
“阿琰,关于赵音笙”
陆攸珩抬头,看着陆则琰的眸色沉稳平静,“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陆则琰回到小院外马车上时,里头自然只坐着苏果一个。
“大人,你回来啦!”
“嗯。”
没有旁人打扰,他乐得软香温玉在怀,无比干脆地将马绳交托给若枫,掀帘踏上了马车。
苏果心里牢记着嘱托,酝酿着呢,没想到还没开口,陆则琰就伸手将她捉进了怀里,“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
“唔不饿。”
马车辘辘而行,辄轮转动的声音不小,苏果往他身上拱了拱,挑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大人,你与世子提到赵姐姐了么?”
陆则琰就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反问道:“困不困?”
“不困还是大清早呢。”
苏果撑着他的腰,蹙眉抬头,瘪瘪嘴道:“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陆则琰正闭着眼搭在她肩上,他最近尤其喜欢这个位置,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发香。
他轻轻掐了苏果的腰一把,惹得女子一句惊呼,“大人,你干什么。”
陆则琰哼了声,“本王回来,可不是想听你说别的男人。”
苏果低头手握住他的拇指,可是力气小掰也掰不开,只得作罢,“大人,我是心疼赵姐姐——”
“光想着外人,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本王?”
“”王爷有甚好心疼的.
苏果侧过头,余光落在陆则琰高挺的鼻尖,“大人,可我真的受人所托,有事要求您帮忙。”
她说的满脸真挚,用白雪萃过清澈杏状双眸忽闪忽闪地,天真可人,近在咫尺的脸蛋更像是粉嫩的脆桃,咬一口下去是可想而知的香甜。
陆则琰心尖一痒,歪过头笑道:“既然是求本王帮忙小太监,你知不知道男人何时最好说话?”
苏果手还扯着他的手指,停下动作询问:“唔心情好的时候?”
“嗯,更明确一点。”
陆则琰抵在她的颈间,无声地勾了勾唇,呵气轻声,“是在床上。”
作者有话说:
副cp不会占篇幅的,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看,但是过渡难免会写到,避免不了。会尽量放番外里,或者标题标明,我还挺喜欢哥哥的,他是个很温柔的好人
69☪ 第 69 章
◎不纳不纳◎
疾驰的马车拐了个大弯儿, 车轱辘压到路面硬石块‘咯吱’出声,苏果俏脸满满绯红,借着车厢轻震, 扑棱地从陆则琰怀里跳出去,回身与他站了个面对面。
“大人, 你怎么这么说”真是不知羞!
这句腹诽, 她当然不敢说出口。船上镇日和陆则琰待在一起,脸皮虽则练得厚了些, 但总不能把床啊睡啊的放嘴边嘛。
陆则琰倏地手中一空, 也不恼, 抬眸轻笑:“小太监, 你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
“没有啊。”
陆则琰懒得戳穿她, 收回双手叠在脑后, 勾唇道:“行了,说吧,要求我帮你什么忙?”
他今日心情尚算不错,陆攸珩至少还活着,总有办法折腾秦素棉想办法救那双腿。至于苏果,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这种时不时的撩拨, 也就是心血来潮的小意思罢了。
可是苏果哪知道这些, 被他这么逗弄, 反而暂时不敢提了
“大人,我,我想等会儿再说。”等到人多一点的地方。
“哦。”
苏果挑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下, “大人,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用膳。”
这么一讲, 苏果忽尔想起自己起得早,好像也没吃什么,她小小撩起窗纱角落看向车窗外。正是赶早集的时辰,路上行人渐多,他们这架马车选的式样普通,除了行得快点儿,并不引人注目。
梁州的主府是兴元府,地处明殷朝西南,山地多农耕田地却尤为稀少贫瘠,故而繁华面貌与应天府简直是地下天上,但倚仗着军营采买,一州自给自足亦不算难事。
街上的百姓们早就穿起了粗布厚袄,这儿的冷风携裹着湿气,钻进领口阴嗖嗖的使人阵阵发寒。
马车上暖和,苏果探出半张脸便能挡住风,她呆船上那么久,其实也挺闷的,现下看到那么多与京府人长相稍异的南方人,还挺新奇。不多时,整个人注意力都被外头晃过的街景给吸引过去,连车停下都没知觉。
“还看,要不要本王把你抱下去?”
“啊?”
苏果回头刚反应过来,细嫩白腻的手腕就被人牵着踉跄走出绸帘,腿下没站稳,陆则琰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下了马车。
她今日出来穿的是月牙白茧绸对襟袄,本就是按她的尺寸准备的,穿起来活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眉目清艳,兼带着不入世懵懵懂懂的乖巧。
这样娇小的可人儿跟个无比俊美的男人呆一起,很难让人不多想。
酒栈前经过的路人侧目看着男子抱着小公子下来,纷纷捂着嘴偷笑,瞧那身金贵衣裳,不是本地人,又是江南哪户走商的公子带着宠妾出来玩耍啊。
“大人,你快放我下来。”
苏果埋在他胸膛,闷闷地低声,陆则琰无所顾忌地笑了笑,慢吞吞将她扶正置在地上。
他的身段挺拔高大。在寻常人之中都尤其出挑,更不消说还有极具魅惑的容色,嘴角不过轻轻一挑,已惹得周围大胆一点的女子频频对他抛出媚眼。
传闻说的没错,梁州的确是民风彪悍。
旁人看他是无所谓,生的好看又不是他的错,但是谁敢对小太监有企图,那就别怪他挖人掏心,心狠手辣。
好在苏果怕生,基本上就是依偎在他身边,模样娇小加之低着头,庆幸没有‘祸害’到谁。
酒栈大堂人多眼杂,嘈杂纷纷,看到身姿出众的陆则琰等人,目光更是□□交错。若枫早就安排好二楼雅座,听到吁马声赶忙下来迎接,他话少,到了就站在门后,与往常一般面无表情。
苏果船上玩叶子牌的日子里,总算从秦素棉那了解到若枫和若枟是双生子的事,好奇之下不禁多看了两眼。
世上竟然还有那么相似的人,她还以为哪怕是双胞胎也多少有些差异呢。若枫因为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以常穿红衣,若枟则是暗卫,穿黑衣较多,这是他们唯一的区分方式了。
苏果心忖,以后她呆在大人身边可不能叫错呀。
她在发呆,视线恰好落在若枫身上,某人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十分不悦,“还不走,是要我抱你上楼,嗯?”
“不,不用。”
陆则琰走在她身后,经过若枫时,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踩上木楼。
若枫:“”
他们所在的虽是主街,但兴元府大体不够繁荣,酒栈能寻到家菜品干净,地方宽敞的都算是运气好。
提前点好的薰笼暖炉,并着檀木暖香融融,临街镂空的雕花窗桕中投射入斑斓的细碎阳光,黄花梨八仙桌上的饭菜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秦素棉战战兢兢地立直在桌边,他今早还以为能逃出来,没想跟着若枫跑来这儿抢位置来了。
自打在院里说了那句治不好大世子,他整个人都不如以前自在,说不出来,仿佛欠了别人一笔巨款。其实陆攸珩的腿并不是毫无办法,但那个法子,依着世子的性子,怕是死都不会愿意,所以还不如不说。不然王爷两兄弟吵起来,遭殃的不还是他么。
“诶,苏果!”秦素棉打开门,再看到前后脚的陆则琰,笑容瞬间变得勉强,“王爷,您来了”
“秦太医好。”
苏果浑然不觉陆则琰的气场不善,转身前冲着秦素棉笑了笑喊道,她模样甜美,笑起来自有一番娇憨风情,秦素棉余光瞥到摄政王的视线,就知道自己更要遭殃。
果然。
陆则琰方才的气还没撒完,紧接着冷笑,“看到本王,你好像很失望。”
“卑职不敢!”
“呵,治不好人,你还有脸过来用膳?”
“额卑职不敢,卑职愿意领罚!。”
秦素棉面色纠结地低下头对苏果摆了个手势,苏果看了半天总算是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拉过陆则琰,试探道:“大人,我饿了。”
陆则琰正在气头上,原想晾这个始作俑者一会儿,但最近大概宠苏果宠惯了,不由自主就低下声,“好。”
“那,那让秦太医和若枫都坐下吧,他们看着我,我吃不下”
陆则琰撩袍坐下,哼笑了声:“没听见,还是要本王请你们二人入座。”
“不用不用”
秦素棉抹了把冷汗,他要是有的选,宁愿现在麻利地出去,留在这儿才真的是煎熬,好在有苏果替他们挡挡,他和若枫对视一眼,心里的想法皆是:怎么王爷吃味,煞气就这么重。
苏果心思单纯,见大家都坐下,盘算已久的小心思又冒出来。
她讨好似的夹了块酥肉放进陆则琰的碗里,方才在马车没来得及问的,此刻终于问起,“大人,我想问,世子他真的不记得赵姐姐了吗?”
若枫看到陆则琰慢条斯理地咬了口酥肉,颇有些惊讶,王爷不爱吃肉,也不会用旁人过过手的餐食。虽然说安排今日来此地点了这么多,其实完全是给苏果准备的。
陆则琰吞咽完毕,“他只记得本王。”
对过的秦素棉吃到一半,忍不住轻轻插句嘴,“其实,这个能治得”
苏果点了点头,继续询问:“可是,他确实已成亲了,对吗?”
“嗯。”
哎,苏果心头叹了口气,明明猜到是这个回答,但她问之前还是替赵音笙抱着些许希翼。
她忽然起来的愁容满面,落在陆则琰眼中,这次他倒不是吃味了,反而觉得好笑,“你要我帮的忙是关于陆攸珩的?”
“嗯,其实也不是我想找你帮忙,是赵姐姐托我找大人帮忙的。”
“赵音笙说什么?”秦素棉竖起一对耳朵,很是感兴趣的模样。
陆则琰瞟了眼旁边两个多余的,小太监可真是会挑时辰。他还不知道苏果的心思么,马车上被吓到,生怕他仗势欺人要挟吃了她,选了这么个人多的机会。
“说。”
“唔”
苏果犹豫了阵,继续道:“赵姐姐先让我与大人确定,世子是否成了亲。如果成了亲,就与大人说,不管他要大人帮什么忙,都谢谢他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话音刚落,秦素棉皱眉,“这听起来,怎么像个绕口令似的。赵音笙怎么知道大世子求王爷帮忙了?”
苏果问出口也是云里雾里的 ,“对呀,大人,世子要你帮什么忙?”
陆则琰捻起瓷杯,若枫先在自己茶碗里喝了口,再起身替他沏了杯,然后不声不响地坐回座位。
“他要本王替赵音笙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原来是这样,难怪赵姐姐不要!
苏果闻言蹙眉,脱口道:“凭什么呀,他凭什么!”
陆则琰被她的轻呼微微一愣,放下茶盏,掀眸,“嗯?”
“啊,大人,对不起”苏果说完发现自己又僭越了,最近大人不管她,她想说什么话都肆无忌惮,不小心忘了现在议论的人是大人的亲哥哥。
陆则琰怎么可能生她这种气,他只是好奇苏果的想法,“为何你会生气。”
秦素棉难得有机会展示他的识人眼色之技,放下筷箸道:“王爷,你这还不懂么,女子自尊心极强,尤其赵——”
陆则琰冷眼看过去,“你这么会看脸色,看得出本王想让你开口了?”
“”
苏果兀自点了点头,“秦太医说的也对,我只是觉得,大世子这么做对赵姐姐不公平。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很伤心,被喜欢的人推给别人,那就更难受了。”
大人那日只说一句不要她,她都缓不过来,假若是以后将她送给谁,那她
陆则琰看着她说完之后,又是抿唇,又是眉头紧锁的模样,知晓苏果是自寻烦恼似的胡思乱想,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粉肉,笑道:“放心,本王又不是陆攸珩那等圣人,不会做把你推给旁人的事。”
突如其来的带着占有意味的话语,苏果还没从方才莫名的伤神情绪中走出,转头心里又开始酸胀起来。
“大人,那你会帮谁啊。”
“本王才不会理会他们。”他堂堂摄政王,哪有空管这些闲事,“小太监,你浪费心力想他们,本王的事还不够你烦的?”
苏果没觉得劳心啊,而且,“大人,你有什么事啊。”
陆则琰俊颜嗤笑了声,“本王可还没纳妃。”
苏果蹙眉,“可是大人,在船上你不是说你不——”成亲么
陆则琰挑了只鲍鱼喂给苏果,“是啊,侧妃又不算妻。”
秦素棉:“”
若枫:“”
苏果看他似笑非笑的,不知是真是假,顿时泄了气,咬着顶好吃的吃食也没滋没味。
陆则琰如愿地见她将心思放回自己身上,心情瞬间转好,替她加块素花菇,轻笑出声,“好了,不纳不纳。”
***
鄂西北边毗邻梁州丰州,主要有六大土司府,木锋所在的塔木土司是最古老也是最具势力的一支,世代聚居在高山峡谷中的恩施土司城,练兵的校场都是在山上岩洞,半日耕织打猎,半日练习兵法,藏武于民。
越过细窄的低凹峡道,眼前逐渐豁然开朗,黄土堆砌成的城墙起伏延绵,借着山崖峭壁,见缝插针地补足空隙。城垣高耸,盘旋着串联起烽火台和角落的钟鼓楼。
城门口的守卫腰间各配了一把铁质柳叶剑,单薄袄子下的肌肉壮实黝黑,显透出他们对武力的崇尚。
城内平日里算得上热闹的午时,今日安静的有些蹊跷,城东山基上建造的土司王府‘九进堂’,气氛更是压抑。
九进堂顾名思义,纵深有九个楼层,沿着山势逐阶往上,可以得见原色木质亭台楼角,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景象颇为巍峨壮观,而如果顺着石梯走至最高最华丽的顶层,就是土司王平日的居所。
屋室内,木锋看着躺在雕花大拔床上昏迷的土司王,形容枯槁一副将死模样,心中顿生疑窦万千。
他走之前父王身体甚好,这前后不过两个多月,怎的变成这样。
木锋看向弟弟木铎,用族里的方言冷斥道:“ 父王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还是,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殿下,我冤枉。”木铎长相普通,个头也比木锋矮许多,他垂着眼睑情态恭顺,“父王一个月前用不下饭食,族里大夫纷纷束手无策,我也联系不上走船的殿下。”
木锋仔细分辨他的表情,似乎没有撒谎,难道真的是病来如山倒?
“镇北王府的世子吩咐人好生看管了么。”
“殿下放心,没人敢打扰。”
木锋回来是该先去看一下陆攸珩的,但是他现在实在是还有其他事要忙抽不出身,“吐蕃的兵还挡在牛角湾?”
族内内乱平息的并不容易,他们损兵折将,幸好恩施由于地形复杂,牛角湾有个小豁口能以较少兵力挡着敌军,吐蕃暂时进不了主城,这也是他们为何急着要问摄政王和施州卫借兵。
“嗯,但是最近过冬,山上存粮不足”
木锋背着手走出大殿,来回踱步半日,方七拐八绕地绕到一间不透光的小黑屋里。
屋子里站着的年迈白衣巫医无声地起身向他施礼,指了指床上昏迷的嫚雅。嫚雅闭着眼躺在床上,手臂被切开了一条粗大的口子,血滴了满碗。
令人背脊发凉的是,血碗里有只蠕动的大虫子正在吸食,安静下来还能听到响动。
巫蛊就当如此,情蛊归情蛊已经下了,但生死蛊还需要母虫食了血肉精气才完成这最后一步。
“王子殿下,嫚雅公主还要留着么。”
“嗯,当然留着。”木锋看了她一眼,“父王没两日活头,等我把朝中木铎的人清干净,就派人带着嫚雅去接摄政王。”
“好的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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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第 70 章
◎过渡小章◎
明殷朝幅员辽阔、国力强盛, 但仗着势大四面树敌。最大的威胁在于东边突厥和北边的胡部。在这两处牵扯之下兵力分散,加之有瑞王从中作梗,不肯交释兵权, 宛若自家出了半个贼人,更是须得时刻提防。
正因如此, 例如吐蕃, 楼兰之流的小国,只要按时进贡, 便没人会寻他们的麻烦。
人心不足蛇吞象, 时间久了, 小国逐步发展至可以与单个州区分庭抗礼的地步, 鄂西地域成了吐蕃看上的嘴边肉。明面上, 鄂西只是归顺, 却并不完全隶属于明殷朝,吐蕃人在家门口圈地,对外还颇有几分师出有名。
土司府近几年景况凋敝,唯有在恩施的塔木一族人丁算是兴旺,拿他们开刀是理所当然, 但凡攻下了恩施, 剩下几个小城镇便难逃丢兵卸甲的命运。只是连卓岚山都没想到, 塔木土司能撑那么久, 将对手卡在牛角湾以外。
“将军, 老土司王今早上殁了,牛角湾不清楚可以支撑多久,但吐蕃那边存量充足, 到现在都没有折损, 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 咱们军营不过几千人,帮了塔木,就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帮,眼看着鄂西沿线就要溃败”
“要我说,咱们就冲上去,王爷带的三千铁甲兵皆是以一挡十的青壮,不就是叫我们去攻城!管他恩施还是吐蕃,一并都给 拿下,何必束手束脚!”
“此言差矣,加起来都不到一万,吐蕃准备许久,传闻有五万人,且不说这里地势复杂——”
“呸——分明是你胆小!”
宣慰司里,一群人吵吵嚷嚷,眼见着两边又要闹起来,卓岚山皱眉咳了声后厉色呵斥,“都吵够了吗,像什么话!”
“是,将军。”
卓岚山大碗喝了口浓茶,呸掉了一口茶叶浮沫。
他是镇北王的旧部,十年前在北边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回来后封了个护国将军。守在梁州确实看起来有几分屈才,但只有他知道,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梁州民风彪悍是朝野皆知,来的知府无故死了好两波,京城再难有人愿意以身试险。他这个施州卫一面需要兼理军民,一面还得看着鄂西防着吐蕃。
前两年索性两方小摩擦不断,达成了平衡,只要保着鄂西土司府不被攻灭,明兵懒得上前调停,谁想到这次吐蕃居然能下狠手,俨然一副不将西南边疆土地囊入手中不肯罢休的模样。
“老土司王今天的消息,确实?”
“是的将军,消息绝对确切,连民间百姓都有议论了。”
卓岚山往大堂正中的沙盘走了两步,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如此好的时机啊,老夫何尝不想挫挫他们的锐气。年年对我朝进贡,向来是不情不愿,我早就看不惯他们,要是再多有一倍的兵力”
老军师声音沉稳,“将军,加上摄政王带来的三千,我们的人都到不了一万。不说这个,单说现在的屯田自治,大小屯堡、 军寨也还不足以维系持久战事,贸然出兵并不是上计,只会正中下怀,到时候连梁州都保不住。”
木锋当初在不岁山问陆则琰开口要的是兵数就是一万,但是他们根本不清楚,梁州十个营加起来总共才五千,不然何至于要个大将军跑来用名头镇着整个梁州以西南。
八千抵五万,如此悬殊的差距,想想都明白是以卵击石。
“将军,能不能从北边挪点人过来,对咱们老是扣扣索索,那儿暂时又——”
卓岚山抚了把胡须,哼笑道:“你这话要是被摄政王听到,老夫可保不了你,北边儿是镇北王打下的江山,担不起风险。”
“”
州判在一旁无奈,“老李,你以为北边容易,匈奴在那虎视眈眈,尤擅骑军,内应同族人无数,万一出了事,匈奴要的可不是边疆一两座城池。”
“哎哟,好烦!”
“烦什么,同本王讲讲。”
人未至声先到,陆则琰没有情绪时,嗓音便是和妖冶貌色相反的清冷,如玉石击缶,及至出现在门口,他长眼浮皮潦草地略了四周一遍,俊美的容颜在强势蛮横的气场之下,反而显得不值得一提。
若枫推着陆攸珩跟在后头,三个人一黑一白一红,在人堆里都惹眼的很。
卓岚山第一眼看的反而是陆攸珩,这个差点成为他女婿的男人,他起身抬手作揖,不卑不亢地从容道:”“王爷,大世子,你们来了。”
他与镇北王是故交,从小看着兄弟两个长大,不自觉带了点长辈的亲近语气,“王爷明日就要启程去恩施?”
陆则琰垂眸随意寻了把交椅坐下,揉了揉眼尾,“嗯。”
场面陷入寂静,大家或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但都听说过摄政王的脾气不好相与,此时当然是静静站着最好,连先前话最多的几个兵长都乖乖闭上了嘴。
“王爷,我们方才是在商讨如何出兵一事。木锋的心思,老夫在信上就与王爷讲过,王爷此行必然不会受困,但是牛角湾,我们到底帮还是不帮,要怎么帮。”
恩施的老土司王一死,木锋急着党同伐异。牛角湾那如果他们不去,保不住恩施,如果去,就怕最后保不住梁州实在是难办,木锋是明摆着要利用他们。
如今的形势,是吐蕃要鄂西,木锋要梁州,所以最后他们陷入了两难,最坏打算自然是放任吐蕃,毕竟梁州绝不可失。
陆则琰穿得一身深色纻丝束腰薄袄,腰线以下的长腿引人注目,明明晃晃地搭在放沙盘的木几上,眼睑半阖,闻言懒声道: “木锋和陈常风联手了,卓将军知晓么。”
“啊?王爷你说什么?”西厂公公一心敛财,谁不晓得?
卓岚山是下意识地问出口,实际在话音落的刹那,他脑海里已经将事情捋了一遍,他就说鄂西的人手段何时变得这般迂回,竟然有陈常风横插一脚。王爷的耳目众多,能说出来必定是确认过的。
可按说陈常风掌管西厂,以他这些年的风格,素日里就想着四处捞钱,怎么会掺和这等事,看来,此人也不是个省心的主。
陆则琰没给他更多时辰整理思绪,“既然他们敢算计本王,那么鄂西,本王势在必得。”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意气,军师没忍住,愁眉接道:“王爷,卑职知晓铁甲军的骁勇,可人数物资真的不够哇,我们几个营加起来,统共五千多个兵想要鄂西,得先打退吐蕃,而后还得与土司府为敌”
陆则琰抬头掠了他一眼,没有生气,摇摇手指,“五千三百一十八人,其中有一百二十五个残了,本王说得没错罢。”
“这是没错!”
“嗯,那就够了。”
“王爷是说”卓岚山眉头一皱一松,忽然明白了陆则琰的意思,豁然开朗,“以退为进,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在场众人还听得云里雾里,仿佛在打哑谜,小声开始议论起来。
安静许久未开口的陆攸珩抬头,轻声开口:“既然如此,带兵游说楼兰和高黎小国的事情,便由我去办好了。我不良于行,他们能少点惧怕。”
陆攸珩轻声点到即止的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何为‘以退为进’。
吐蕃倾举国兵力大约五万,这次进攻土司府暂时只出了两三成的兵力在牛角湾,但如果牛角湾一破,他们眼见着胜利在望,又担心梁州出兵,必然会将剩余七成倾巢而出送来恩施。
而他们守着梁州,明面上会假意出兵,实则绕到吐蕃后方,联手小国趁其不备以主城威胁,交换鄂西,当是时,五万的兵力 ,经过恩施恶战也不过剩下五成。渔翁得利的,反而成了他们。
只是。
“若能联手小国,为何不直接将吐蕃一并拿下好了?还换来换去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陆攸珩笑了笑,温声道:“许小国几分薄利,同时也须得要他们相信,明殷朝无意侵占他们。”
卓岚山担忧几个粗人听不懂,解释了声:“他们乐意明殷朝帮忙打压常年欺负他们的吐蕃,以求掣肘,但若是直接占了吐蕃 ,下一步会是谁?”
“卓将军说的是,唇亡齿寒,这也是为何我同阿琰选的是鄂西。”
“嗯,不错!”
卓岚山满意地看了眼木轮椅上的陆攸珩,这小年青,看来之前装的普普通通,还是来诓骗他这个老头子的。
陆攸珩拿着长枝条,在沙盘上看似随意地比划,实际圈了牛角湾几个隐蔽处,“我们如今最是不急迫的,等着就好。”
他慢条斯理的嗓音自带温柔款款,不疾不徐地任谁听了都能卸了急躁。
那些个小国要给明殷朝和吐蕃一并上供,但由于吐蕃离得近,时常还会被其抢夺财物,苦它久矣。替他们出口气,哪有不乐意的道理。
眼下明明局势相同,但经过这番分析,竟然意料之外的大好。
“那粮草呢?王爷带了三千兵甲是不错,可是没带粮草哇。”
“这事儿由我去想办法”
众人散去时,卓岚山喊住了陆攸珩,“大世子留步,老夫有话要讲。”
陆则琰有事要做,便留下侍卫推着轮椅,陆攸珩闻声支开了闲杂人,转过头行礼。他容貌出众,虽不良于行,但君子端方,温文和煦,姿态还是引得人赞叹。
看的卓岚山有些踟蹰。
倘若要他选,他自然更欣赏摄政王那等骄傲肆意的男人,但陆攸珩自小聪颖心细,也的确是不世之材
“卓老将军。”
“嗯?”卓岚山回过神,应了声,“噢,老夫找你,是要说笙儿的事。”
陆攸珩没有开口,眼睑低垂,看不清神色。
“老夫有话直说,只要你休妻,老夫会考虑你和笙儿的婚事。”卓岚山眼见着外孙女这几日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晚上偷偷哭的厉害,加上方才看到大世子的风采,终于决定作出巨大的让步,只要陆攸珩休了那个农妇,他也能勉强接受。
谁知
“卓将军,赵姑娘秀外慧中,定能觅得佳婿。”
卓岚山皱眉,“你这是不愿意?”
“嗯,不愿意。”
“”
***
苏果蹲在兵营的菜屯里,等着在地窖里找东西的赵音笙,不过是呆在梁州几日,她就习惯了这儿的气候,白日还好,晚上才叫真的冷。
“赵姐姐,你找到了没啊?”
“快了快了。”
等了会儿,终于看到女子冒出好看白净的一张脸,手上抱着一坛陈年好酒,封了好几层都能闻见香气。
“赵姐姐,你要喝酒啊?”
“不是,给箫儿带的,他喜欢喝酒,京府寻不到这么烈的,这次知道我来,央着我好几天”
苏果点了点头,“哦。”
“赵姐姐,你就要回京府了么。”苏果犹豫了下,咬牙道:“今日世子,是和我们坐一驾马车来的,你要不要”
赵音笙知道她想说什么,牵起嘴角,“不必了,上次大门口不是见过了么。”
“嗯”
赵音笙抬起头,转移话题,“王爷明日启程去恩施,我懒得去找他,你帮我替他道一声别就好。”
“另外,摄政王府我不会再继续叨扰了,你就替我谢谢他这十年的收留,来日卓府会送上厚礼。”
“嗯,好,我知道了。”
赵音笙摸摸苏果的头,笑道:“我以前没什么啦。”
记得十年前,她还是跳脱的性子,那时候,她会缠着陆攸珩,教他带着她去游山玩水,他从来不会拒绝。
她眼神一暗,苏果见状,也没继续聊下去,引开了话头才松了口气。
两人分开后,苏果心里揣着心事,慢吞吞走到营帐门口,里面悠悠传来聊天的声响,她不自觉地停下。
“王爷,不用带苏小公公去么?”
“不带,她见了本王宠嫚雅,估计又要闹脾气。”陆则琰本没准备带苏果去恩施,又不是去享乐,她那副小身板哪里吃的起苦。
“王爷,倘假意中情蛊,到了恩施,逃不开要尽□□,可要安排?”他说的安排指的还是找人替代,毕竟陆则琰是无论如何也瞧不上嫚雅的。
“那个人不是带来了么,安排就是。”
苏果听到这噎了口气,尽情,□□?
陆则琰眸色一冷,门外的人靠近他就发现了,不过暗卫在外,既没出声就说明偷听的人没有威胁。要么就是无聊的小兵,呵,真是胆子大了,偷听还敢大喘气?
“听够了,给本王滚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