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 81 章

    ◎胖了。◎

    恩施地处明殷朝西南角落, 是个双面环山的小城,背靠巨大峡谷,通往邻国的收窄处便是牛角湾。由于位置关系, 此地易守难攻,吐蕃也不是第一次侵犯地界, 只是这次早先里应外合, 声势最为浩大。

    今日是两方之战的最后一天,天空乌云密布, 隐隐将有大雨倾盆。

    覆了层荒草的山脚下数不清的躺尸, 带血的土腥气, 深重的血腥味弥漫在整片废地残骸上令人窒息。雷声轰鸣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阵前首领对峙败的是恩施, 两方交战败的也是恩施, 但其实吐蕃也没讨到多大便宜, 毕竟一方眼见无望,都是以命相搏,硬生生多了一倍的战斗力。

    最终吐蕃虽得胜,却只剩下万五的兵力。将领留下五千用来收集多余粮马,剩下的则先行回主城。似乎是有急事来信, 脸上根本看不出赢了大战的喜悦之情。

    被丢弃的战场上, 木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他的身体被砍了三刀, 背上还中了只箭。沾了污秽的头斜斜向左耷拉, 遥远的大道看起来没有边际,印入眼帘的是逐渐势大的雨水,和愈发亮到刺眼的光。

    在垂死前见到山脉暗处站的黑甲兵, 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摄政王若是真的出事, 这些人会这么冷静地等在原地么, 绝无可能。梁州派了两批途经恩施的军队,一批是这三千,另一批则是五千梁州本地兵,那么那些人呢再听吐蕃焦急赶回去的马蹄声,木锋脑海中的猜想逐渐成型,他自嘲地咧了咧干涸的嘴唇,还真的是太过高估自己。

    出战前,他见梁州的军队迟迟未出现,以为无非是等恩施的部队先行,毕竟谁都不想打头部。有他们躲在暗处,至少关键时刻会跳出来帮他们,恩施就不会输。

    哪里晓得等到最后,都没见到一个汉人兵,他们这才绝望地杀红了眼。

    黑甲现在才出现,冷漠地仿佛看不到眼前的血腥战事似的,面不改色的看着硝烟,看着他们战死。原来,陆则琰要的,一直都不只是收渔翁之利,他要的是整个土司府。

    思索这些也无用,木锋想再睁开眼想看看这世间,一抹黑影却在此时渐渐逼近,他视线模糊,停到跟前了才看清是木铎,他素日矮小,但是和躺在地上人比,他现在显得高大极了。

    “呵,早,就该料到是你。”木锋冷笑完,用尽力气,呸了口,“叛徒。”

    木铎面色淡然,踩住木锋从腹部掉出的半根肠子,冷声道:“疼么。”

    木锋早就失去大半的意识,这样‘普通’的痛楚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太大的反应,嘴硬道:“不,疼。”

    “这样呢。”

    木铎又往下踩,他用了大力气,狠狠地将其踩进泥地里面,用鞋缘处切断,痛的木锋喊不出声来,整个人在原地弹动战栗不止。

    “你终于知道疼了,可惜穆娅看不到。”

    木锋满身冷汗,吃力地睁开眼皮,嘴唇开阖,“为,为什么?是为,为了,穆娅?”

    “三年,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她。”木铎松开脚,忽然蹲下坐在木锋头边,盯着他的眼睛,“还记得么,穆娅是怎么死的。”

    “啊,你说不出口,我来提醒你,她是羞愧自尽而死。”

    木铎眼神木木的,嘴巴一开一合,机械地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木铎和木锋是同母的亲兄弟,但他没在母胎里呆够月份,生出来就比寻常婴儿小,容貌丑陋。同是土司王的儿子,但是比不过木锋的胆识和身手,最后只能留在恩施做城里的护卫首领。

    即使如此,木铎为人踏实,待人和善,无所谓旁人的目光,日子过得还是很顺遂。一次去梁州途中,他救了个被强盗捉走的汉人女子,亦是个梁州人。交谈之下才知道她丈夫病死,孤儿寡母的要生计,所以不得不做走商贩。

    女子走商,除了辛苦,还比男子更危险。从此木铎便上了心,每每借机会护送她来回,这番一来二去,木铎不介意她是个寡妇带着儿子,她也不觉得木铎长得丑陋,两个人逐渐暗生情愫,后来,木铎还给她取了个恩施名字,叫穆娅。

    穆娅的容貌淡雅清新,不算极美,但是与恩施女子差别较大,和木铎办了礼酒后同住在恩施,很容易的便引起了土司王的注意,穆娅私下拒绝多次,碍于是自己男人的父亲,她硬忍住了没敢说。

    老土司王为人急色,在他的授意下,木锋便用计调开木铎出远门办事,而后设计迷药将穆娅送进了土司王的院子里

    等木铎回来时,他看到的,只是房梁下夫人的一具悬尸。

    木铎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了长久以来第一个笑,“穆娅多好看啊,可她从不嫌弃我丑。”

    “她胆子很小的,但是她愿意为了我嫁到异族。我从不跟你争抢,甘心为你们做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的命不该如此的啊。”

    “你知道吗,我们还想生两个孩子,给小雷生两个妹妹”

    木锋意识不清醒,听得大半,却没力气回应,看着木铎连话都说不出来,但是他的眼神很明显,他想问,土司王,他们的父亲,是不是他杀的。

    木铎毫不避讳,点头道:“是,三年前开始,我就计划报仇。卓将军与我书信联系很久,我的身份时常需要去梁州采买,你们不在意我,根本就不会发现,下毒就更简单,不会有人怀疑一个废物。”

    “你以为摄政王中了情蛊,没有,找的替身罢了。”

    “我么?我会带着小雷好好活下去,但你没机会看到了。”

    吐蕃主城门内,陆攸珩坐在木轮椅上,盯着前面的战马,有片刻的失神,很快,他便转移目光,回头道:“传信出去了么。”

    副将摩拳擦掌:“传了,只等他们回来。”

    他们切断水源,将整个城关轻松地掌控在自己手里,吐蕃王族如今都被赶在宫廷,成了他们的筹码。

    “让他们知道是急事赶回来,路上少不了又要折损,而且估计他们不会带太多粮草回来。”

    另一个将领也自信满满,“现在我们是守城的一方,他们家的城门做的是真坚固,哈哈。”

    陆攸珩笑了下,“不会有太大争执。”

    “是。”

    将兵们对大世子佩服的五体投地,虽说的确不是和大国干仗,但如此舒舒服服守株待兔,还真的是难得的体验。

    “大世子,你说这场仗真的打不起来么”

    “你以为呢?”

    “摄政王都快马赶回恩施了,应当打不起来吧,不然他如何会留大世子一个人在这。”

    陆攸珩点点头,“嗯,我们拿张和书就能回去。”

    他们要的是恩施,吐蕃无需急在一时。

    “大世子,可是,为何王爷一听说还有五千人留在牛角湾,就急着赶回去?”

    吐蕃四万的兵力折损到最后只有不到两万,若只是为了拔城,派几百个士兵去城墙留守一圈足够,如今留下五千兵的意思不言而喻,是为搜城。

    恩施虽然地贫,但土司府里王族的美人和稀罕玩意儿不会少,顺手捎带些回去,好给军营里多些补给。主城传回来的消息只说紧急,也没说全,他们自然不会多放心上。

    若算上僵持的月份,离开家乡有小半年,难道不该多点犒劳。

    于是,这五千人在原地修整了两日,便浩浩荡荡地往恩施内城走去,护城兵死的死,伤的伤,城阙大开,毫无阻滞。

    木铎穿着周身黑色,站在山上往下看,眉头皱的很深——他显然是没想到吐蕃兵还能做出这一出。

    他有私心报仇,但和卓将军协定过,绝不会伤害寻常老百姓,更何况,他的儿子小雷还在城里躲着呢,吐蕃人的手段残忍,烧杀抢掠,简直无法想象。

    “领队。”

    木铎不知如何称呼黑甲兵的带头人,只能按着他们当地的叫法,他的汉话说的很好,以往只是藏拙,如今沟通起来毫无问题,“领队,麻烦你们进城去帮一下我们的百姓。”

    暗卫十三看了他一眼,低头抿着唇没说话。

    “这样”木铎尝试说服他,“就算,就算你不在意恩施,可是,你们的太医和随侍们都还在九进堂里,我告诉你们,吐蕃那些人抢掠的第一时间去的就是九进堂,他们不会放过任何财宝和美人!”

    暗卫十三听到那句太医和随侍们的时候,眉头轻皱。

    不到几息,他心里已经有了定夺,干脆地转身往山下走,其余黑甲兵也都跟着一并消失

    ***

    苏果每日都会写背医术的心得,写到四十多篇,陆则琰还没回来。她既紧张又焦虑,最近每晚连觉都睡不好,常常起夜就着烛火发呆打发时间。

    恩施和吐蕃在牛角湾的战事,她有听说,但是大人又不在那处,她就没多在意。百花厅里做饭的嬷嬷依旧按时送至,秦素棉没事做就考她记性,要么就让她盯着蛇虫,苏果的胆子就这样练的比以往大多了,这几天没看到虫子还觉得奇怪。

    “师父,我们最近不去山里啊?”

    秦素棉拿着银针,正在扎虫子,头都没抬,“最近别出去,乖乖呆在院子里,外面热闹的很。”

    “怎么啦?”苏果整日窝在这儿,丝毫没感受到变天。

    “没事,说了你又不懂。”

    “唔,师父,王爷有没有回信?”

    “没有。”

    “那”

    “苏果,你每天都问,不腻吗?”秦素棉抬头好笑道:“王爷要是有信,也不会寄给我啊,你写的那肯定是给你。”

    苏果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十五会与暗卫以书信沟通,千方百计地问出了鸽子降落的地点,然后就开始时不时夹带私货,秦素棉听说了笑了一晚上。

    “”

    “快了快了,木锋离开这儿去牛角湾好几日,吐蕃胜了,王爷那儿的战事一结束,就能回来。”

    苏果没听懂,吐蕃赢了怎么反而王爷就能回来了,“师父,我担心王爷遇到危险。”

    秦素棉笑道,“那不可能。苏果,你见识少,我和王爷是相识于蜀中之战的,那次才是真的艰险万分。这次恩施和吐蕃的矛盾,小事情啦。”

    秦素棉没有瞎说,吐蕃对明殷朝来说只是附属小国,若不是朝中将兵力压在北边且想不费兵卒地收归恩施,这次根本不需要陆则琰部署,直接往前冲就能一举而胜。一两场战事,持续最多不过七日,算什么大事情。

    秦素棉做过随军军医,摄政王这次连带他同去都懒得带,就看得出对这场小战事的结局有多自信,估计都打不起来。

    苏果闻言也放心了点,也是,大人那么厉害,才不会出事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果眯着眼坐在药房门边晒太阳,今日天色不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嘈杂声就是此时传入两人的耳朵,外面好似有很多人吼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秦素棉机警地放下手中物件,奇怪,打仗打不到这里啊,怎么会那么多刀剑声,人数还不少,估计上百个不止。

    十五也忽然轻飘飘从暗处出现,他素日都隐藏的极好,时常让苏果忘了他的存在。

    秦素棉见十五眉头紧锁地挡在他们面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十五,来的是谁?不会是吐蕃军队吧?他们要屠城吗?”

    “我,我听不出来。”十五咬牙道,“只晓得人数太多。”

    秦素棉了然道:“那么多人,不是兵队还能是什么。”

    十五是暗卫中年纪最小,最没经验的一个,虽然武力不差,但是单人想抵挡成百上千还是比较吃力的,本来陆则琰要他保护的就只有苏果,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十五看了眼秦素棉,他能带走苏果,但总不能看着太医死

    秦素棉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沉吟少会儿,道:“十五,你现在就带苏果走,凭你照顾她,不会有意外。”

    “那你呢?”

    “屠城无非为了钱财和女子,我一个没钱的大男人,怕什么。”

    苏果听他们说话半天插不上话,但是听懂了,不乐意地蹙眉道:“师父,我想跟你一起走”

    她也不是不害怕,可危急关头把秦太医丢下,她怕是以后都睡不好。

    秦素棉闻言忙摆手,“别废话,你留在这儿就是连累我,你还怕我没自保能力?”

    “可是”

    “不要可是了。”

    “我一个男子,你以为他们能对我怎么样,你可不同,再说他们就算要钱财,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哪来钱。”

    秦素棉跟十五使了个眼色,苏果这样从小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现在之所以没那么怕,是根本没见过真正血腥的场面,她还以为是几个人来院子搜刮几下便离开的小事。其实,连秦素棉自己都不清楚来的是几个人,还是几十个人,要的是命还是财。男人保护女人在他看来天经地义,十五必须带苏果离开。

    十五点了点头,王爷给他的命令是保护苏公公,是以不管如何,她才是第一要事。

    架起苏果,十五先一步飞上房檐,再准备伺机出去,秦素棉眼见着小徒弟走了,心中大石登时落地。

    喧嚣声慢慢逼近,他回头看了眼药室,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些个瓶瓶罐罐,但是吐蕃人估计是看不上,犹豫半天,秦素棉只身躲在了门板后,没办法,这屋里都透亮透亮的,没暗处可以躲。

    没多久,就听到院里来了人。

    约莫两三壮汉,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进了药室内东翻翻西翻翻,果然看不上这些罐子,打碎了几只惹得秦素棉心疼的咬着牙还不能喊出声。

    他们翻完药室,进了内室搜刮一圈,手上捧着几个薰笼,似乎因为没找到值钱物件而感到烦躁。

    秦素棉从缝隙偷看,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准备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没想到就是这个眼神,让他们发现了秦素棉。

    三个吐蕃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架出,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往那些药罐指了指。

    秦素棉吞了口唾沫,这些人的长相与恩施人差异还挺大,轮廓粗糙且深,方脸棕发,由于喜欢辫发,帽子里攒着许多小辫,油腻可以看到脏污。

    秦素棉不明白他们聊的内容,当然是老老实实地求饶,也不顾及面子,表情颇为憋屈,嘴里却念念有词,“陆则琰你快点回来,再不来,你王府的专用太医可就保不住了!”

    “让你们凶,等王爷来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那几个吐蕃人聊了有一炷香,秦素棉都站累了的时候,忽然被扛起在肩头,直剌剌就往院门外冲!

    秦素棉想了许多种可能,也没想到他会被带走,“喂喂喂,你们干嘛!”

    “放下我,放下我!”

    那几个吐蕃兵没理会,他们方才说的其实是恩施的巫医,看他的装束,加上那些瓶瓶罐罐里都是虫子,便以为这种就是巫医,想带个回去研究,邀功请赏。

    可怜秦素棉还以为他们要把他杀了还是卖了,双腿蹬个不停。

    苏果躲在房檐上,急的想要跳出来,被十五按住了肩头。

    方才,他拎起苏果的衣领就飞身上了屋檐,看清地貌准备走偏路小道赶去六角亭外,等王爷的援军赶来,谁知苏果扒拉着翘起的房檐一角,死活不肯走,“十五,我们在这先看看,万一秦太医有事还能帮忙”

    十五实在拗不过,他又不能上手直接抱人走,于是两个人便蹲在屋檐往下瞧。

    见秦素棉被抓,他低声道:“再看看,他们现在是有三个,但是一喊就是几百个,我,我可能招架不住。”

    “可是不救,秦太医就被带走了”

    苏果也犯了难,只怪她自己是个累赘,帮不上忙还净给人找事,但是要她看着秦素棉被恶人带走,她真的做不到。

    “苏公公,你呆在这儿,不要乱跑。”

    “好”苏果歉疚道:“十五,对不起。”

    十五微微一愣,笑着摇了摇头,“放心,王爷命我保护你,我就不会有事。”

    他说完之后,几步云梯之后便站到了院子正前方,秦素棉正在大喊救命,看到十五的瞬间噤了声,结巴道:“你,你怎么还没走?苏果呢?”

    十五知道他们听不懂,坦白道:“我们躲在屋檐,她不肯走。”

    “她不走,你不能拽着她走吗?我跟你说,摄政王回来看到这个,你等着受罚吧——。”

    没等他说完,十五已经出手将一个吐蕃人打翻在地,但是他们很是皮实,身上又穿着铠甲,十五赤手空拳,显然需要点时间。

    秦素棉被放下在一边,看着他们斗殴,偷偷往檐角一瞧,小傻子还偷偷和他招了招手,“傻子。”

    骂归骂,嘴角还是没遮住笑意,他没白疼这个徒弟。

    “十五,你有本事将人带上房檐,干嘛不把我也藏上去啊。”

    十五正在与人打斗,被这么一问,也觉得自己先前犯傻了,这微微愣神,差点被吐蕃人钻了空子,秦素棉不敢再开口。

    对付三个人不难,然而他们的打斗声终究还是引起了其他吐蕃兵的注意,再加上其中一人吹了口哨,外面迅速涌进黑压压一片。十五虽然武艺尚可,但是一人对几百个壮汉,甚至上千个,他没有把握。

    苏果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屋檐上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小心翼翼。

    人一多,便有人注意到了趴在屋顶的瘦弱男人,苏果长相清秀又甜美,便是看着像男子,也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小脸蛋。吐蕃兵越看越心痒,就想把她给抓下来,搬了架梯子开始往上攀。十五被层层围困,根本来不及上前救人,说时迟那时快,他皱眉扔出了手中唯一的短刀,将快爬到屋顶的男人刹那间打落下来,直击颈部,鲜血四溅。

    男人脖子喷出的血水惹急了站在下面的吐蕃兵们,他们龇牙咧嘴,眼白发红,大有不杀了十五不罢休的势头。

    秦素棉见状,啐了口,冲进药室内,将所有养了毒蛇活物的瓶罐都拎了出来,打开一个塞子就往人群里扔,为了活命也不觉得可惜。

    蛇虫不认人到处乱窜,被扔进人群瞬间没了踪影,院子里多得是吐蕃兵,他们不熟悉野物,也不晓得怕,没多久就听到了几声惨叫。

    “哼,还真以为我治不了你们!”秦素棉抬头看苏果,“苏果,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是”

    秦素棉的得意劲儿来得快散的快,他的药罐子扔完,而且对面的敌军也缓过神来,撸起袖子就要来先把他抓住。

    “啊!”

    场面一度混乱,吐蕃兵看到好几个同伴中毒发作,愈加杀红了眼,十五抽不出身,秦素棉仗着瘦到处逃,苏果则是躲在屋檐上根本不敢动,她就是想走也下不去。

    外头听到动静还在源源不断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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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秦素棉在院子里能躲位置有限,终究是被抓住打了好几拳。

    他从小学医,泡在药材里研究,尝百草试百虫,身子其实并不好,嘴角沁出血之后,头无力地耷拉下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那人的腿,生怕他再去找苏果的麻烦。

    可是吐蕃兵那么多,这个不找,别人也多得是会爬梯子的。

    苏果见秦素棉如此狼狈,十五的手臂也被砍了好几道,她倏忽红了眼眶,大气不敢喘,有人已经攀着梯子开始接近她

    那人有三个苏果胖,哈着气不断向上攀爬,每次看到苏果,脸上淫邪的笑容都快收不住。

    “大人大人”

    苏果盯着他,心里不断默念,好像这两个字能给她最大的力量,可是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吐蕃兵最终顺利爬上来了,他有十几日没洗澡,身上是难以掩盖的浓浓体味,还未能触到她,手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

    “陆则琰,陆则琰。”

    苏果还在喊,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喊,可是,她总觉得,大人会来救她的,就算不来,喊他名字也能使她镇定。

    苏果从身边抽出一块瓦片,狠狠往边上一砸,砸出了个豁口,背在身后,猥琐的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动作,毕竟她看起来实在太娇弱,就是拿把刀,好像都没有威慑力。

    如果,如果实在没办法,她了不起和这个人拼死一搏,做不到同归于尽,就,就

    “咻——”的一声。

    快箭悄无声息,插入苏果对面的吐蕃男子喉骨时,干脆利落,他连眼睛都没闭上便断了气,从屋檐掉落下去。

    这箭法,苏果记得,大人给她看过

    方才还能忍住的眼泪,忽然就好像有了倚仗,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与此同时,院子门外传来巨大声响,紧接着是面面土墙垮塌的大动静,惊起地上的灰形成了层层烟雾,弥漫四散,仿佛把人锁在了里头,只听惨叫声不绝。

    没有更多人再涌进院子,发现不妥之后出门打探的吐蕃人一个个也没有再回来。

    院内的秦素棉和十五倶是松了口气,苏果试着直起身往远处眺,虽然看不清,但依稀可见有高大的男人骑着匹战马,还有绿珥的嘶鸣,所以那个真的是大人!

    男子身上是黑色铠甲,周身似乎缠绕着白烟,纵是容貌俊美,狭长凤眸露出狠厉之色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薄唇紧抿成直线,手中的长剑还滴着血,目光仿佛在急切寻找着什么,直到与屋檐上的瘦弱身影对上视线,嘴角才扬起些许弧度。

    黑甲兵在这瞬间侵入,持刀极快地往还在发呆的吐蕃兵众脖子上一划,收起刀落,那些人应声栽倒在地,鲜血在地上交汇出田字型,十五腾出手来,不敢多言,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苏果看歹人尽数被灭,不自觉屏住呼吸。

    陆则琰骑着马来到院中,停在屋檐下,绿珥很高大,男人微微抬头,几乎能与趴在屋檐上的她平视。

    陆则琰伸出手,声音辨不出喜怒,“下来。”

    苏果咬唇,没有丝毫犹豫,两个小步就从屋檐上跳了下去,没有悬念的,被人稳稳接住,抱在了马背上。

    “大人”真的回来了?

    苏果摸到了心念之人的腰,还在发懵,全程仿佛做梦一样,上一刻她还存着寻死的心思,下一刻陆则琰就回来了,及时的不像是真的。

    苏果抬起头,右手不自觉地往上想触碰,却被大手一把捉住。

    而后,那只手捏起了女子的脸蛋,响起的是她熟悉而又促狭的笑意,“小太监,你是不是胖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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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 第 82 章

    ◎治伤◎

    苏果原本想过, 再见到陆则琰,她一定会先生他几天气再说,毕竟他骗她昏迷, 还接受‘旁人’的献身,谁知他来的时候, 恰巧是最需要他的时刻, 哪有余地想旁的心思。

    她方才差点都要吓死了!

    然而,“小太监, 你是不是胖了啊。”

    苏果想好的一堆说辞瞬间就消失殆尽, 转而成了不情愿地呢喃一句, “嗯, 是胖了。”

    她与陆则琰那么久不见, 他只觉得她胖了, 要不是因为担心他而半夜睡不着,起来吃糕点,她才不会圆了一圈儿。

    陆则琰听说吐蕃兵要搜城,心急火燎地赶来,就怕苏果出闪失, 如今终于接到了人, 神色自然放松。他不是觉得苏果真的胖, 只是如果继续由着她的心思, 她眼里看的都是些血肉模糊的尸体, 还不如找点事逗逗她。

    陆则琰勒马转了个朝向,轻笑道:“胖在哪儿,回去让本王看看。”

    苏果被说胖, 有点不乐意, 哼了声, “肚子上,王爷看不到。”

    “是么。”陆则琰似是随意,“你哪里本王没看过。”

    苏果被他的话噎住,这话什么意思?

    两个人见面的时机危险,她来不及理清对那天发生的一切该用什么情绪面对。如今,忽地被陆则琰提起,她还是不知所措。

    那日之前,她于□□半懂不懂,后来,大人又消失了两月,大人不是以为,他碰的是陌生人吗。

    “大人,奴婢,奴婢听不懂你说的话。”

    陆则琰皱眉看向秦素棉,秦素棉心虚背过身,他瞬间懂了,小太监误会了,生他气的同时,想继续隐瞒身份下去。

    苏果不想提此事,她转移话头,“大人,你离开怎么都不与奴婢说一下?”

    明知陆则琰是因为公事赶着离开,苏果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自从秦素棉告诉她王爷去处理战事,她是多么的害怕担忧,以至于不知做了多少次噩梦,每每都是血淋淋的场景,抛开其余吃味的小事,那才是她心底最害怕的。

    陆则琰揽着苏果的腰,“哦,本王忘了。”

    “嗯。”

    苏果闻言,眼色逐渐黯淡下去,她没有兴致再说别的,懒懒地靠在男人怀里。

    陆则琰准备回去再哄,拉缰绳转身时,绿珥经过跪着的十五时短暂的瞥过马头看了他眼,这是因为十五以前作为暗卫的老小曾照顾过它几个月。

    借着这个机会,十五赶忙认罚,“主子,属下思虑不周。”

    陆则琰面对别人就没有对苏果的好脸色了,“本王若是再来晚半刻,你当如何?”

    苏果原本没甚兴致,听到这句,马上扯了扯王爷的袖子,忙不迭解释道:“大人,是我不肯跟他离开九进堂,不关十五的事”

    陆则琰在她腰间掐了把,低声,“你的事,我回去再与你算账。”

    “”

    “十五,你应该很清楚,本王是怎么罚人的。”

    “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赶回京城北镇府领罪。”

    苏果看向十五的背影,虽然还想开口,奈何腰肢上还捂着手,看来只能等个好点的时机再提。

    她调整了下坐姿,先将大人的手拎走,他抱得太紧,不如何舒服,“王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回梁州。”

    “哦。”

    苏果细声细气地应了声,调子和人一般软乎乎。

    陆则琰垂眸时,女子正用手指百无聊赖地在他铠甲上画着圈。

    苏果的容色原本就属艳丽,以前不懂男女□□,懵懂天真便占多数,那次之后,颦笑间开始自带媚色,藏着一抹少女的清纯烂漫更让人欲罢不能。

    “今日起得早,我困了。”

    苏果的确困,多少有自说自话的意思。语气里的鼻音像是娇嗔,眼尾氤氲粉色,樱唇如桃花瓣片,香润地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陆则琰食髓知味,隔着铠甲,他好像都能感受到苏果的指尖,猫爪似的不痛不痒,却最能撩拨他心痒。

    他喉咙滚了滚,“困了就睡,别乱动。”

    苏果不服气地蹙眉,拖音绕了个圈,“我哪有啊!”

    大人这是怎么了,她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铠甲,他就又低沉沉地说话吓她,月余不见,大人变了。

    苏果兀自闹着别扭,这下连手都不乱摆,安安分分地抱着陆则琰的腰,埋头不出声,陆则琰薄唇紧了紧没有继续说话,快马加鞭地回梁州军营。

    绿珥是派人从京府一路护送运过来的,路上用板车载着,见不到陆则琰它不肯快跑,所以现在见了主人撒欢地可疯,没有过多停留,竟是用了短短一日便到了梁州营地。

    半夜三更,哨塔上的守卫兵守了半晚,正是换班之际,远远看见绿珥就给开了木栅门。苏果迷迷糊糊醒来,终于见到熟悉的地方,可以安稳睡一觉。

    她在马背上睡地腰酸背痛,坐垫又硬,硌得她屁股疼,营地的床至少不颠簸。

    “王爷,我们到了?”

    “嗯。”

    守营帐的两个侍卫眼见着他们的摄政王搂着个男子就往里面跑,见怪不怪地低头当没瞧见。

    “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苏果因为睡蒙了,丁点儿不反抗,任由陆则琰将她抛至床上,额头沾了被子,她才反应过来,“王爷,我不住这儿。”

    她在梁州军营有自己的住地,那还是赵音笙在的时候帮她问卓岚山额外要来的。

    当时,她明面上是摄政王的小太监,和赵音笙继续住一起确实不合适,陆则琰那阵忙公事,时常要和将军们商讨正事,所以她就获准有了自己的小帐篷。

    比起寻常的小上三分之二,但是里面该有的都有,她当时欣喜的很,就住了几日,现在回忆起还颇为想念。

    陆则琰解开铠甲,换了件青袍,“不准。”

    他很少穿那么文气的长衫,但是模样身段好的人,怎么穿都不觉奇怪,反而敛住了戾气,让人误以为可以亲近。

    他坐进床沿,笑着挠了挠苏果的脚踝,“好像不高兴。”

    营帐似一个六角形的宝塔,中间垂挂着三只吊烛,烛泪烧多了,光就显得忽明忽暗,投射在陆则琰身上,莫名把他衬地多出几分柔和。

    苏果听他轻声地问,像是被顺毛的猫,满腹的委屈撑着她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既然大人开口,她也不想隐瞒情绪。

    “大人,你和陌生女子,那什么了”

    陆则琰故意问:“你说的什么。”

    “大人不要装蒜,你那晚顺势接受了个女子”苏果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更直白的话,话头戛然而止。

    “然后呢?”陆则琰懒懒靠在床栏,“小太监似乎很清楚发生的事。”

    苏果见他一副闲散模样更加泛酸,“好,不说大人的私事,单说我每天找十五的鸽子寄信,寄了三十二封,你也不回”

    陆则琰听到这笑了,“嗯,还有?”

    苏果鼓着嘴,低头仔细忖了忖,嘟囔道:“好像没有了,一共这些。”

    看来要哄的地方还是挺多的,陆则琰想了想,正准备开口,苏果忽然惊呼一声,“大人,这是什么?”

    陆则琰闻言看向她盯着地方,“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哦,在吐蕃攻城门时被流箭刺破的。”

    苏果捧着他的手臂,回来时大人穿着铠甲,她都没留意,换了衣裳才看到,早知就不让他抱她一路,受伤了的哪能施力,“大人,要不要找秦太医看看?”

    “不行诶。”陆则琰笑得揶揄,“我还有好多事做,比如今晚要哄你,走不开。”

    苏果摇头,“事有轻重,大人,我可以自己哄自己,你先治伤。”

    她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伤痕,叹了口气,道:“这长长的箭穿过得多疼,伤疤要留多久。”

    陆则琰很想提醒她,不是穿过,是擦过,但是看她这般认真的心疼,还挺受用。

    “小太监。”

    “嗯?”

    “知不知道怎么治伤最快?”

    “不是用药吗?”

    陆则琰勾唇,“也有别的法子,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苏果听话靠近,男人的气息炙.热,却是直接咬上了她的耳珠,舌尖碾磨,顺势将她推倒,意欲明显。

    “大人,你,你作甚,我是”

    陆则琰低笑,“小太监嘛,本王知道。”

    苏果撇开红彤彤的小脸蛋,莫名难过,轻声嘀咕:“知道还不放开我。”

    陆则琰勾起她的发丝,垂着眼睑,“本王尝过了女子的滋味,现在想尝尝小太监的,不行么?”

    “”苏果蹙眉咬唇,伸手推他,“王爷,你让开!”

    “苏果,别闹了,本王记得你。”

    苏果停下动作,惊讶出声:“啊?”

    陆则琰也想演戏陪她玩玩,可这同时意味着近在嘴边的美食不能享用,着实太折磨,“你仔细想想,本王该不该认出你。”

    苏果被他提醒,忽然想到若是王爷没昏迷,她好像以小太监的身份就诉过衷肠了。

    “小太监,你连声音都没变。”

    “我以为大人昏迷了!”苏果这般一想,恍然大悟,“哦,大人从头到尾,不就是诓我占便宜!”

    陆则琰十分坦然,“是啊。”

    “大人,你何时发现我是女子的?”

    “很早。”

    “”

    好嘛,她提心吊胆过大半年,原来自己在陆则琰面前丝毫没有秘密,不止,估计大人身边的人都清楚她的女子身份,亏她还自以为是地遮遮掩掩。

    陆则琰笑了,“小太监,一直以来的确是本王占你便宜,所以,你愿不愿意呢。”

    苏果听他说的直接,耳根染了绯色,在他身下转了个身蜷缩一团,“要是看到的不是我,大人就不会,不会碰么。”

    女子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试探。

    “当然。”

    陆则琰见她雪腮带羞,身.下抵上她,“果儿,本王只想要你。”

    苏果腿.心感受到硌.硬,她如今懂了人事,娇羞的只想找话解困,“不如大人说,说说,何时喜欢我的?”

    陆则琰低笑地欺上她,“不急,明日再说,我们先忙正事。”

    83☪ 第 83 章

    ◎晋江首发◎

    吐蕃和几国的战事终归如陆攸珩所料想的一般没有打起来。

    尤其令得吐蕃守城将领生气的是, 他们出兵前以防万一,特意加固城墙以抵抗外来威胁,此时反而成了敌人手里的一把利剑, 将他们堵在本国之外。

    从牛角湾回来的万五兵甲,毕竟才上过战场, 疲倦影响了战意, 加之纪律懒散,哪怕人数略胜一筹, 依旧不能与兴致昂扬的联盟军队相比。

    早在以水源威胁进宫的当日, 陆攸珩已然派兵将吐蕃王族困在王宫内廷, 以贵族之礼相待, 同时允许他们与外人通信, 这般先礼后兵, 使得吐蕃主将只商量了一日便决定主和。

    几国和书顺利到手,恩施自然算在了明殷朝的辖地,辛苦数月,吐蕃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甚至还得免了高黎和楼兰未来十年的进贡, 真是竹篮打水, 苦不堪言。

    与两国拜别之后, 陆攸珩也准备启程回梁州, 与陆则琰会合。

    “大世子, 您真的不在此地再多呆呆,和书您也不肯亲自去前,眼下刚签完, 还有些后续”

    陆攸珩笑着摆手, “此事你们做就足够。”

    “可是, 哪有把事儿做好了不邀功的。”副将大大咧咧,把话说的颇为直爽,正是成事之后等着上头封赏的时候,大世子说走就走,也太洒脱了点。

    “那些赏赐,烦请你帮我分给余下众位,是你们的功劳。”

    陆攸珩最急着想回的并不是梁州,而是京府,他这十年一直处于失忆的状态,生活在边陲小镇,如今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进自家祠堂祭拜,告慰先祖。

    副将见劝他不过,只得安排了马车,让人送他回去,木枟早前被陆则琰留在了他身边,临时继续做起了车夫。

    他要比陆则琰和苏果晚四五日回到梁州军营,马车停下,正好碰上苏果牵着绿珥,她手里还抓着把粮草,时不时给马喂上几口。

    陆攸珩第一眼便认出是她,绿珥是他从前挑了送给陆则琰的礼物,极为认主,除了阿琰的话谁都不听,曾经连喂马的仆役都得举着片摄政王房里的香料,才能站在它身侧。能让绿珥这么亲近的,便只有那个传闻中的小太监了。

    苏果摸了摸马头,侧身余光感受到一股温和的视线,她抬头望过去先是看到了车辕上的若枟,而后才在意到坐在后面,正被人缓缓扶下来的大世子。

    若是不算那些擦肩而过的一瞥,这次是苏果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陆攸珩,她倒不是特别想结识,只是由于他是大人的哥哥,又是赵姐姐喜欢的人,才觉得些许熟悉。

    可是人走近了,她总要打声招呼。

    “苏果见过大世子。”

    若枟在收拾停靠马车,并未跟来,视线时不时投来几记。陆攸珩自己扶着车辙慢慢往前,在苏果面前缓缓停下,轻轻颔首,“你好。”

    他的五官秀气,眉眼清隽,笑起来尤其温柔好看,但那种和善并不是毫无顾忌的亲近,反而妥帖地添入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很能让人放下戒备之心。

    苏果不知怎么接话,重复了句,“大世子好。”

    陆攸珩莞尔,虽然他很确信,礼节上还是询问道:“你是苏果?”

    “嗯,大世子您认得我?”苏果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和陆攸珩见过面,上次还是在马车里和赵音笙一起偷看。

    陆攸珩笑了笑,“是,阿琰时常提起你。”

    苏果闻言,面上微微发烫,“噢,王爷说我什么呀。”不会是说些她吃胖、会闹之类的话吧。

    少女的心事是最难掩藏的,每种心情都变着法地显在面上,明明和陆攸珩不熟,可听到他说起自己的心上人,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会如何提起她。

    大概是等了一会儿,陆攸珩没开口,苏果意识自己可能问得不妥,人家或许只是客套一句,她竟然还问上了,“大世子,没事了,我,我只是好奇。”

    陆攸珩却是认真,“没有,他夸你的次数不少,我在想该说哪一次。”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替苏果解了尴尬处境,还将她的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她噗嗤地笑出声来,“谢谢大世子。”

    这样待谁都细致的人,苏果渐渐能明白,为何赵姐姐谈起他,总会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没有谁会讨厌这样顾及旁人心情的人吧。

    可是,他会不会累呢。

    苏果看了远处的若枟,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若枫的双生弟弟,作为暗卫,他牵好了马车也不见得会过来给陆攸珩推轮椅吧。

    苏果不知这是陆攸珩自己的坚持,轻声道:“大世子,您是要找王爷吗?不如我推你去主营?”

    “顺便,我也想见见王爷。”

    苏果不好意思地加了句,陆攸珩给人的感受太过如沐春风,她都不好意思把私心藏起来。

    陆攸珩闻言微楞,本想拒绝的话,开口变成了,“好的,谢谢。”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但苏果这番话,反倒成了他帮了她,这软绵绵的脾气,他了解陆则琰为何对她上心。

    苏果松开绿珥的缰绳,不过它极有灵气,昂着头就跟在她和陆攸珩的旁边,慢吞吞地迈步。

    “见笑了。”

    “没有没有。”

    陆攸珩对他的双腿似乎很是坦然,他的上半身瘦而不柴,虽然不是练武之人,但肩宽胸扩,所以在看到袍摆下明显细弱的双腿,很难让人不生出遗憾之色。

    苏果尽量避免盯着他看,走在他身后推动轮椅时,也尽量目视前方。

    陆攸珩感受到了,笑着摇摇头,“你不必如此,阿琰都不会这样小心。”

    苏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道:“大世子,王爷小时候有喜欢的事物么?”

    “嗯,他喜欢吃甜食,父亲不允,吵闹了好几次。”

    苏果想了想,“现在也爱吃,倒是不常吃了。”

    陆攸珩也有疑问,“投射呢?我记得以前,他箭法厉害,能出去玩儿一天的投壶都不回来,父王便与他生气。”

    苏果摇了摇头,“好像是没见过王爷玩投壶,王爷时常会练习射箭的。”

    “啊,是。”

    陆攸珩忽然想起他走前,陆则琰不过十七八岁,虽说二十便该及冠,但他这个弟弟自幼性子乖戾,同时贪玩好动,若他那时未离开,阿琰大约是不会愿意受朝堂束缚的。

    陆攸珩的眼神有些黯然,这么多年,到底经历了哪些,能让人变成了如今沉稳却狠辣的模样。

    “大世子,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苏果见他忽然没了声音,有些担心地问道。

    陆攸珩摆手,轻声道:“与你无碍。我想,阿琰当初,应当是很恨我。”

    “没有,王爷每次说起大世子,都和说别人不一样。”苏果很难用这个词去形容大人,但的确如此,“温柔,他提起您的时候,就是那种温柔。”

    还有些悲伤,苏果觉得这就不必说了。

    陆攸珩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他闻言轻轻一笑, “罢了,总归是回来了,以后慢慢受他欺负就好。”

    正说得严肃,苏果被他这句又差点逗笑。

    两个人随意分享些陆则琰的趣事,聊起天来笑声不断,很快便走到了主营门前,门口有侍卫上前接手,陆攸珩用眼神将人挥退。

    “苏果,你推我进去。”

    陆则琰就在里面,苏果倒不是矫情地非得这个时候见他一面,但能见总归是高兴的事,而且这几天,大人确实又好像忙碌起来,每每回营帐的时候,她都等睡着了。

    “是。”

    主营帐之内,卓岚山和陆则琰正在商讨些什么,虽算不上气氛凝重,但也不轻松。

    陆则琰发现动静,抬头看向陆攸珩时神色未变,看到苏果是明显有些不悦,眉头微微一皱,“你怎么会来,不是说过不要乱跑?”

    苏果高高兴兴进门,她想的简单,推到里头,她就撤出去,这样也不会打扰大人,然而看到陆则琰眼里明显的戒备,她还是有点难过。

    “对不起,王爷,那我,我先回去。”

    若枟从陆则琰身后现出,走到苏果身边,自然地从她手里将陆攸珩的轮椅接过。

    苏果有些局促的低头搓了搓指尖,心道她好像还是打扰了大人公务,而后微微福完身立刻退了出门。

    陆攸珩侧过头看了眼苏果的背影,有些狐疑。

    待苏果走远,他了眼帐内不过是卓岚山和若枟二人,才出声道:“你对苏果凶什么,让苏果留下侍奉茶水,也不算大事,你吓唬她作甚。”

    军营中虽然机要事多,然而少不得要人服侍,更何况苏果不同,依着陆则琰的脾性,留在身边的必然是查过的,退后步说,就算只让她呆个喝茶的时间,也耽搁不了如何。

    陆攸珩此刻那副表情,分明就是‘吓坏了姑娘家,还不是要你自己哄’

    陆则琰拎起边上的交椅,坐在他身侧,拢眉道:“不是不信她,说的是和她有关的事,她那副胆子知晓了,不知要心烦成什么样。”

    陆攸珩疑惑,“怎么。”

    “这次恩施背后有陈常风的授意,他恰巧也是将苏果安排进宫的人。”陆则琰对于这点,一早就知道,但并未放心上,只是假如陈常风有野心,那很多事便需要重新忖度。

    卓岚山呵笑一声,“原以为他是自顾敛财的贪官,没想到还藏了那么多心思。”

    这次恩施不难解决,好在也暴露了厂公陈常风的野心,他素来喜欢敛财,陆则琰很少管束宦官,没想这次竟然和木锋联手,想置摄政王于死地。

    他们没有私仇,那无非是贪权。

    早先不知他的抱负,并未放心上,现在,却是值得商榷了。

    “查过陈常风么。”

    “呵呵,他有个儿子,进宫前生的。”陆则琰想起陈安洛,冷笑一声道:“化了名,又送进宫做假太监。”

    陆攸珩有过目不忘之能,他略加思索,道:“我记得,十年前,他只是进宫不久的御马监小火者,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进了司礼监,还成了西厂厂公。虽说有你的存在,司礼监做不得数——”

    陆攸珩倏忽停下,“阿琰,若只是要权,何故前十年都在尽兴敛财,而且将儿子送进宫,他要的似乎不是简单的权力,更像是为他儿子做打算。”

    卓岚山哼笑了声,“怎么,再带出个大公公,他图什么。没有帝王血脉,他又当不了皇帝,难不成还把儿子搭上。”

    陆则琰冷声道:“若枟已经着人去查,本王就不信,我想查出来的,他藏的住。”

    “嗯。”

    “如果说的是这些事,的确不必叫苏果听见。”陆攸珩话锋一转,“那你也可以好好说,她以为能跟着我来见你,高兴雀跃了一路。”

    “苏果心思纯善,能想的事极多,随便哪句她都能生出愁思,还不如直接阻止。”按陆则琰的估计,连苏果最依赖的姆妈都是假的,她要是明白过来是有人利用她,怕不是好不容易长出得肉都瘦回去,这他哪里舍得。

    “阿琰,太过直白,会伤人心。”

    陆攸珩轻声说完,也不知想到何事,眼神暗了暗。

    卓岚山见他神情沮丧,心里有所猜想,转而道:“对了,大世子,听说您将和书带回来了,吐蕃那儿很是顺利?”

    “嗯,就在我身后的袋子里,副将还留在那收尾,接下的事,烦请卓将军看顾。”

    卓岚山在梁州比府尹管的还宽,这件事他当仁不让,“嗯,小事而已,老夫早就备下了人手,木铎发信来说也会配合。”

    “捷报不日会传回京府,这些日子王爷连夜批断奏折,送过去便是教小皇帝下诏的,很快就该有旨意下来,敕封恩施并入梁州。”

    商量完了正事,卓岚山请退去处理公务,陆攸珩走之前拉住陆则琰,“阿琰,我想早日回京府祭祖,十年没回去,怕母亲泉下担忧。”

    陆则琰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可以。”

    “你有何打算。”

    “陈常风曾在江南监督织造局,督了有五年,我准备走江南道,正好去看看。”

    “嗯。”

    “还有件事,是关于十年前那场战事”

    ***

    由梁州回京府旱路一般有两条,一条是走江南,需要多绕行十日,另一条走官道,是最快的。

    陆则琰和陆攸珩分了两架马车,苏果自然是坐在摄政王在的那辆。

    昨子时陆则琰回去,苏果已睡下,小小的身子背对着睡在床最里侧,说不清的有些可怜兮兮和赌气。

    他也不是不想与她亲近,偏偏这阵子积压了各地奏折,小皇帝知道他在梁州一切顺利,便都寄了过来,世人常以为皇帝过的憋屈,其实那孩子懒得很。

    苏果蔫儿蔫儿地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跪坐在厢椅上给陆则琰研墨。

    陆则琰停笔有一段时间,她也好像没在意似的,手上动作不停,眼神空洞洞。

    “小太监。”

    苏果手势一顿,愣愣地抬头,“嗯?王爷有何事要吩咐啊?”

    陆则琰勾唇,“想问问你,气性怎么那么大,还在生本王的气。”

    “我没有”她怎么敢,大人那么凶。

    苏果别扭地不想承认,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她就是总觉得与陆则琰差的太多,大人以前就说过只当她玩宠,那她现在到底算是什么身份呢。

    摄政王必然不会和她这样的人一生一世,那她靠着微薄的喜欢,能留在他身边到几时。

    而且她不止帮不上任何忙,还时常给他添乱,在宫里等王爷救,呆恩施要等王爷救,到了梁州,也只能跟着王爷走,她就没有赵姐姐的底气一个人回程。

    当然,她也没那样好的家世

    苏果越想越觉得闷闷不乐,叹了口气,心道:大人若是有一日厌弃我,怕是我自己都看不出来。

    陆则琰见她的手还在动,将砚盘推开,“够了,不要磨了。”

    “再磨下去,都快给你磨穿了。”

    “是。”

    “饿不饿?”

    “不饿。”

    见她神色淡淡,陆则琰有点没不高兴,“我说了,那日在营帐不是与你发脾气,你以后想呆在我身边,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管你。”

    苏果其实没仔细听,但听出他的不耐,心情更加低沉,“嗯。”

    啧,怎么回事。

    陆则琰轻轻咋了咋舌,小太监现在是有底气了,镇日想与他叫板。

    苏果平常小事能叽喳半天,骤然话少很明显,陆则琰不明白他又不是没对苏果凶过,怎么单这次如此怏怏不乐,持续那么久。

    陆则琰垂眸想了想,道:“小太监,我们此行要经过江南,你到时若是喜欢,就暂且住下,不必跟我回京。”

    “嗯啊?”

    苏果抬头,眼睛豁然睁圆,这下不敢话少了,急道:“大人,你要把我留在江南?我一个人麽?”

    “我不要,我想和您一起回京府。”

    陆则琰慵懒地向后一靠,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

    “大人!”

    苏果方才真的担心陆则琰将她抛下,此时被他这句话一噎,没忍住轻哼了声。

    陆则琰伸手将苏果轻轻扯近,搂着她的腰抱上膝腿,戳了戳她的鼻尖,“你啊,发脾气了也不肯说实话。”

    他的语气亲昵,虽然不能算是温柔语调,仍旧让苏果瞬间觉得所有的委屈有了宣泄口,忍不住将话说了出来,“大人,你是不是偶尔也会觉得我麻烦”

    苏果轻声地问,侧脸靠着男人的胸膛,她现在不用压抑自己的声线,压出的鼻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陆则琰阖着眼,手在她的腰间来回摩挲,笑道:“吃那么少,本王还是养得起的。”

    “大人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苏果难得不接陆则琰的玩笑话,她怕不说清,自己总想着这事。然而她还是有心计地偷偷加了‘偶尔’两字,这样的话,就算大人回答是,她也不会太难受

    “小太监。”

    “嗯。”

    “本王能这么喊你,但你不能忘了,你有四品官阶,衍庆宫的宅子,你有和司礼监执笔同等的位例。”

    苏果不解的撑着手,抿唇抬起头,“大人,我没问这”

    “任何其他人都没资格觉得你麻烦,至于本王。”陆则琰睁眸,捏起的她的下颚,薄唇轻启,“也从没有那样觉得。”

    “方才是本王急躁,往后不会那般,果儿别再生气。”

    ***

    官道夜色如墨,陆攸珩的马车里寂静的有些可怕,因为急着赶回京府,连续跑了三日,他只在白日稍微靠着绸垫假寐一会儿,醒来不是看书就是自弈,没有陆则琰在身边,居然多余一句话都没有多讲过。

    九娘和她的儿子李季舒坐在另一侧,虽然陆攸珩留了极大的空位置,但他们自顾自缩在角落,还是显得有些伸展不开的局促。

    为了要哄孩子睡着,九娘抱着他拍背,她怕影响陆攸珩,声音尽量放得特别低。

    陆攸珩没有抬头,冷声道:“你尽量,我无碍。”

    “那实在不好意思的。”

    九娘抬眸瞧了对面男子一眼,哄睡声反而更低。

    其实,九娘的模样在村里也是个标准的美人,瓜子脸白皮肤,身材高挑也丰腴。说起话来柔柔弱弱,儿时跟着秀才爹学过几年字,是个看得懂道理的女子。

    只是那次鬼迷心窍,想岔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官人,我那时不知官人有如此大的身份,否则我不敢”

    陆攸珩‘啪’地合上书,打断她,见她畏畏缩缩的神态叹了口气,“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他收回视线,面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九娘,待回了京,摄政王待你不会太过亲近,他脾气如此,你不要介意。”

    九娘想起那个俊美但气场强横的男子,无端打了个冷激灵,“不敢,我不敢。”

    “你若想要何种聘礼,还是嫁妆不够想添置,都可以告诉我,只是或许,不能办的太过热闹。”

    这个时候,九娘很想说她不是非要嫁的,但是话到嘴边,望着陆攸珩那副好看的皮囊,她就说不出口。

    她不是贪恋他的权势,而是真的喜欢,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时间长了,总以为或许官人也能看到她的好也说不定呢。

    想当初,九娘的丈夫勉强算是为了救陆攸珩而受伤,加之以前干劳务的内伤熬了一两年后最终复发而死,临死前便将妻子孩子托付给陆攸珩照顾。

    初初,九娘也不甘心,可是后来发现陆攸珩实在是太好了。

    不但人品样貌出众,待她丝毫不过界,而且纵然失忆,仍写的一手好词好字,去镇上都能置换生活用度,使得她比她丈夫在生时过的还要宽裕。

    不知何时,她就慢慢变了心,想着顺其自然与陆攸珩走在一起,甚至生怕他回忆起身世,还将他随身的东西都埋了起来。

    然而这十年,他待她极恭敬却全然没有多余的心思,显然是对她无意。虽然当时看他记不起任何事,但他总是盯着自己身上蝴蝶结扣发呆,她有身为女子的直觉,想来是和他喜欢的人有关。

    果然,有一日,陆攸珩无意间发现了埋了的旧物,恢复了记忆,竟想起家里还有婚约的未婚妻赵音笙。她远远躲着看到了他的欣喜若狂,心里痛苦不已。

    那晚,九娘为了先下手为强,终于给陆攸珩下了迷药,自己假意醉酒睡在他的身边,这才有了后来他不得不娶的事。

    陆攸珩顾全她的名声,对外从不讲这些,更是不敢让陆则琰知道,否则九娘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官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待我,你我之间细究也清清白白,是我”九娘想着想着有点哽咽,是她的私心作祟,可她只是太喜欢他了。

    陆攸珩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九娘,不管如何,是我欠你们的,以后此事不必再提。”

    “可是官人,您不是还记得那个姑娘么,您可以找她——”

    陆攸珩闻言,执书的手嘭地敲向桌几,语气生硬道:“我说过了,不必再提!”

    九娘被他少见的发脾气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抱着儿子往边缘挪了挪

    天气回暖,马车内薰笼烧的过热,陆攸珩忽然觉得闷,他推开窗扇,外面的冷风搭在脸上,莫名让他觉得舒服,好像能缓解胸口的疼痛。

    他当然记得赵音笙,失忆了十年再想起的时候,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感难以名状。

    他以为老天待他不薄,亦从不期盼她还在等他,可是至少能让他回去看一眼那个令他心仪的姑娘。赵音笙或许已经生了两三个孩子,只要她过得好,他绝不会打扰。

    可没想到,晚了十年,居然还是他先辜负了她。

    陆攸珩思及此,喉口泛出一抹腥甜,这样也好,是他逼着秦素棉瞒下来的,连阿琰都不知,他的身子并不只有腿疾而已。千疮百孔,短暂余生都要人悉心服侍,他早就不值得笙儿再赔上后半辈子

    84☪ 第 84 章

    ◎陆攸珩X赵音笙◎

    连续赶路好几日, 不说孩子哭闹,木枟以外的寻常侍卫都有些难忍。

    陆攸珩虽急着回去,总要顾忌大家的情绪, 再说马匹也得休息,所以当看得前面有家客栈时,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个位置的客栈多少有点奇怪, 在荒无人烟的田间显得很是突兀。

    若枟只看了一眼,低声道:“大世子, 这是家黑店, 我们还要住么。”

    “”

    黑店自然是不能住, 陆攸珩打眼望过去, 两层楼高, 外墙灰褐色, 不久前才翻新过的模样,这种地方花大钱修葺,的确不合情理。这方面他不如暗卫敏锐,小心为上。

    “等过了此处,将这事报给府衙。”

    “是。”

    陆攸珩收回视线, 余光忽然瞥见晃动的小物件, 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拦住要重新启程的木枟, 定睛往那处看去, 那家黑店门上挂的饰物垂带,竟是扎了个蝴蝶似的的结扣。

    他神色猛然一滞,脑海在轰隆间尽数变得空白。

    “大世子?”

    若枟松开缰绳, 他没看出陆攸珩视线落到之处有何不妥, 于是皱眉道:“何事?”

    陆攸珩声音有点哑, 也有点抖,“木枟,我们今晚就住这。”

    ***

    明殷朝于战事强盛,但近几年国库空虚,常常有入不敷出的势头,户部的事本是有瑞王朱呈负责,但他耽于享乐,暗里不知被西厂捞走多少亏空。

    若枟之所以能极快的分辨,也是因为办任务那阵,在穷山僻壤见得多了。

    闲杂人包括九娘和孩子都换了乘骑先去往前面那个驿站,留下来的只有陆攸珩、若枟还有暗处的侍卫。

    陆攸珩被若枟推进客栈时,里面的生意还‘不错’,零散坐着五六桌,看起来就挺热闹的样子。

    然而他们每桌点的菜色大同小异,都是些能放的住的粗粮馒头和酒水,互相之间时常有眼神交流,细究之下就会觉得奇怪。

    “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陆攸珩强自压抑心中的急躁,“住店,要一间上房。”

    “好嘞。”

    若枟在他身后补了句,冷着一张脸:“五两酱牛肉,加三碟小菜,再多两瓶酒送上来。”

    小二接过银子,喜笑逐开,“是,两位贵客请上楼,要不要小人帮手?”

    若枟搬起轮椅,“不用。”

    进了房间之后,若枟先是将房门上锁,然后扣手在床铺和四周敲了遍,包括地上的石砖,都没有发现不妥。

    “这里没有地窖或者暗道。”木枟沉思道:“其他两间需要去查探看看。”

    陆攸珩急道:“现在?”

    “大世子,您是不是要找何人?”

    陆攸珩想起来自己还未跟若枟说清楚,生怕耽误了大事,忙说:“是赵姑娘,赵音笙,卓将军的外孙女,赵参知的女儿,我怕她进了这家黑店被抓走。”

    “”

    若枟想说他认得,看到陆攸珩无比紧张的表情,将话咽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去查探,现在可以么?”陆攸珩若不是双腿不良于行,怕打草惊蛇,他恨不得自己出去寻。

    “莫急,这等程度的黑店,并不是大问题。”若枟看这人手规模,甚至不需要别人查手,他自己都能搞定。现在需要确信的的是,赵姑娘在不在这儿,还是已经被转卖走。

    这种话,换做对陆则琰,若枟都觉得多余,但是对着陆攸珩,他耐着性子,话都变多了,“我们且住下,半夜,我会出去探听消息。”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是小二送来饭菜,陆攸珩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等到了晚上,陆攸珩看着若枟翻窗而走,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卓岚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手上那么多兵卒,他居然没有派人护着她,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能知人心险恶。

    他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只顾着扮作失忆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没有想到寻人保护她。

    如果,如果这次她出任何事,陆攸珩眼里闪过寒光,他定要将这里连根拔起,由下到上尽数送进北镇抚司

    若枟比陆攸珩想象中的回来的早。

    “大世子,查清了,左边第二间房下的确有间地窖,我看只有掌柜有钥匙能进去那间房。”

    陆攸珩听明白了,“你是说笙儿有可能在里面。”

    若枟道:“可以这么说,但我听小二和掌柜之间私谈,他们抓的都是稚童,卖的地方还未知。”

    但凡黑店都有各自的门路,有些是和青楼小倌,有些则是暗门,这种腌臜营生,没个把靠山,是不敢随意寻新的路数来‘销赃’的。

    “而且,我听到了孩童哭声。”

    陆攸珩觉得此间有许多疑惑,譬如若只抓孩童,父母不见了孩子竟然不会闹,还是说此地府衙已被收买。不管如何,也不管赵音笙在不在里头,遇到了自然都要救。

    若枟点头,他是无所谓的,王爷将他暂时指配给大世子,他便会听大世子的话,这种黑店解决起来比起他做的事,那是简单的太多。

    “他们每月中旬会交次货,就算赵姑娘在其中,也应当还未转走,明日便是月中,我会去把人救下来,你在这等我。”

    若枟寻常的话并不多,为了和陆攸珩解释,他已经尽量详细,反正具体是由他吩咐侍卫,不会有太大影响。

    陆攸珩心下稍安,他当然相信若枟,但如果,黑店里没有挟持笙儿,那笙儿的结扣怎么会系在此处,她去哪了。

    那个结扣是母亲儿时教他的,他后来教会了赵音笙,虽然不复杂,但那特殊的花样并不常见。

    陆攸珩坐在窗边一晚一天,丝毫不觉疲惫,他定不下心来。

    他自幼好静,赵音笙却很会闹,但她可以陪他在书房枯坐整日,那样的女子,他把她弄丢了

    若枟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他将人布置在四周,把上前接手的人直接悄无声息地控制住,寻了侍卫假扮,而后再与掌柜交易。

    掌柜虽然有所疑,但毕竟顺当了好几年,犹豫了下还是将装了孩童的板车交了出来。

    “然后呢?”陆攸珩的手握的死紧,就差拽住若枟的衣袖。

    若枟摇头,“都是孩子,孩子没事,但没有赵音笙。”

    陆攸珩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该更加担忧。

    “大世子,是给府衙的人,还是带回京府送审。”

    陆攸珩看着他递过来的令牌,“衙门里面的人来过了?”

    “是,我们才抓到人,他们就听说了风声。”

    这么偏僻的地方,府衙这么快动作,以前竟然姑息黑店,说没有牵连都是假,但凡能放到明面上来的,想来是最浅的一层关系,这些人抓了孩子有什么用,靠山又是谁。

    陆攸珩直觉这不是简单的小事,“带回去,我没这个本事,阿琰可以审。”

    “是。”木枟应下,只要将人带回京府,随便施加个刑罚,就不信他说不出,但是这样的小贼,需要他们来审问么。

    将黑店的事收完尾,又过半日。

    陆攸珩问了那个掌柜,掌柜也不记得哪来的蝴蝶结扣,或许,是她经过偶尔为之,只是经过了此事,他心里就好像忽然有了牵挂,生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赵音笙会遇到危险。

    驿站离得不远,快马加鞭拉着马车跑了五个时辰就到了。

    陆攸珩心绪烦乱,一时间不想看到九娘等人,没想到,他下马车时,抬眼见有个女子正在进门。

    那背影,他不会认错,是赵音笙!

    可她怎么会在这儿。

    “爹!”

    季舒在九娘的陪伴下等在驿站口,看到了陆攸珩,大声喊道,与此同时,赵音笙闻声也下意识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看到是陆攸珩,赵音笙微微一笑,“原来是大世子啊,好巧。”

    那声‘爹’很刺耳,陆攸珩毛毯下的攥着的手势微收,“好巧。”

    “赵姑娘。”

    驿站的堂屋里,赵音笙没想到她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和陆攸珩对坐吃茶。

    上家黑店她是去过,结扣也是偶然为之,她身边有外祖留给她的护卫,无非就是被骗走些银两,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发现那是家黑店便被护卫察觉不对,给带到了驿站。

    九娘给他们倒了两碗茶,准备要走,赵音笙喊住她,“这位夫人,我马上就回去,你该留下才是。”是她自私,是她该走,可她舍不得

    陆攸珩手握成拳,面上装作云淡风轻,问道:“赵姑娘,卓将军有没有替你安排护卫。”

    “嗯。谢谢大世子关心。”

    陆攸珩心下一松,“好。”

    “大世子是要回京府?”

    “是,赵姑娘似乎很早之前便离开梁州,怎么会现在”

    赵音笙笑道,“我走得慢,想逛逛山水,哪里舒服便会住上四五天。”

    “嗯,是该多游玩,去了哪里?”

    赵音笙和陆攸珩之间,每一句都透露着虚伪客套,可哪怕如此,他们还是来来回回说了那么多句,没人舍得结尾,但是话终究还是要说完的。

    “我不继续打扰二位了。”

    陆攸珩张了张口,没有挽留,“好。”

    大约过来半柱香,陆攸珩推着车走近窗牖,看着赵音笙弯腰上了马车,直到消失在官道上,他也迟迟不愿意收回视线。

    他知道她见了他之后一定会走,果然,她还是那么干脆的性子。

    九娘看得酸涩,“官人,赵小姐长得好美,怪不得您以前喜欢。”

    陆攸珩没有回头,“不止以前。”

    “如果是因为我”九娘咬牙,“那,那不如——”

    “不如什么,你不是故意让季舒喊我爹么。”

    九娘低下头,沉默了下去。

    陆攸珩嗓音沙哑,慢慢将窗户合上,“九娘,适可而止。”

    85☪ 第 85 章

    ◎晋江首发◎

    草长莺飞的二三月份, 河道边的桃花树开,远远望过去,粉扑扑一团, 精致灿烂如云霞。

    作为明殷朝最为富庶的地方,江南河汊纵横, 良田肥沃, 丰富的水流如同网状聚集,正值开春, 马车驶过官道的时候, 都能从车窗外看到牵着黄牛辛勤起耕的农户。

    陆则琰此行要去的江南织造府坐落于江宁府, 由国库和户部直接下拨款项用以织造宫廷所需上等丝品, 作为皇商, 整个明殷朝最好丝织材料和工匠都在此处。

    马车慢吞吞地行, 由梁州往南,变化的不只是百姓风俗,连饮食味道都完全不一样。他们本就更似游山玩水,也不急,走走停停间, 大半个月就耗废在了路上。

    苏果也有疑惑, 除了偶尔看到陆则琰和若枫商量事, 其余时间好像都是在陪她, 大人可难得有这么闲着的时候。

    虽说高兴,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大人,我们来江南是要见谁吗?”

    怎么看, 大人的脾气都不像是喜爱游山玩水的。

    陆则琰手上拿着几封暗卫调查得来的‘新身份’, 撩起眼皮看了苏果一眼, “小太监,你以为有人值得本王亲自来见。”

    “好像是没有。”所以就真的是纯粹玩乐?

    苏果双手托腮,搭在车厢正中的茶几上,歪着脑袋看向陆则琰,“大人,那我们何时回京府啊?”

    陆则琰看了一半的书信,闻言忽然将之放下,嗤笑道:“作甚,本王陪着你不够,京府还有你想见的人?”

    自从上次对小太监和颜悦色地教育了番关于身份的问题,她真是越发会拿乔,仗着他宠,胆敢挂念别人,想起陈凞假扮太监和苏果同铺的那些日子,他就头疼。

    苏果没察觉陆则琰的脸色,思索完认真道:“嗯,我出来太久了,尚膳监的几位大公公没有好好告别,还有陈安洛,崔宝,李荃,他们几个可能都要担心我,大人当时直接带走我,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讲呢。”

    “嘶——”

    陆则琰果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居然还排在一堆太监的最前列。

    他冷笑了声之后勾唇,“苏果,你现在的意思是在怪本王好端端带走你,也不知当初谁生怕我睡了别的女子,难受的装晕?”

    “”她没有这个意思。

    苏果瘪瘪嘴,她不就说了那一句,大人跟她生什么气

    “看你精神这么好,看来本王昨晚让你不够满意,或者,你今晚不想再睡?”

    苏果被他提起昨晚,脸唰的一红,也不只是昨晚,大人总是很荒唐。她身份未明朗前,就惯来会时不时上手欺负她,现在她不需要遮掩,陆则琰更加毫不顾忌。

    “大人,你以后可不能这样”

    “我怎么样?”

    苏果嘟囔,“反正我今晚要自己住一间”

    “哦,那怎么办,我们今晚就住马车,你想睡车盖上么。”

    “大人!”

    陆则琰看苏果气呼呼的模样轻笑出声,她这句想独住的话都说了一路,可自顾自说了有何用,他又不准。

    苏果没话说,与大人聊天,言语上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除了给自己找气受。

    苏果自己都未发觉,上次陆则琰安抚她的那句,着实是让她定下了心,时间一长,连她都常常忘了陆则琰的身份,对着他没有先前那般的小心翼翼。

    若枫坐在马车前部,对车内的动静从来都是充耳不闻。他看到界碑,侧过头朝里,“王爷,我们已经过了江中地界,现在先去江宁府衙,还是直接去江南织造?”

    “先去上元那套宅子。”

    “是。”

    苏果心道,原来大人在江南还有私宅,她没见过陆则琰如何玩乐,还以为他不会置办这些花销,“大人,您有几套宅子啊?”

    陆则琰笑道:“几套?本王看起来像是很穷?”

    苏果惊讶地将嘴巴张得圆圆的,陆则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两颊,“本王的东西,一样都是你的。”

    马车停在上元县主街上一户私宅后门口,宅子有两进深,却比寻常人家的三进院还要大。

    粉墙蓝瓦,砖砌的四面似乎时不时就被翻新,墙面光滑,墙角干净地连根杂草都无。五六尺的高度将庭院满满当当围在中间,攀满了四季常青的垂蔓之后,更加显得隐秘。

    大门紧紧阖着,在听到门外马蹄声时,门房走出了个小厮,将门虚虚开了条缝,“是谁啊。”

    若枫拿出腰上玉佩,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人立刻变了副神色。

    而后,他向后唤来了个人,两人共同将漆红大门打开,弯腰恭候,“王爷。”

    陆则琰下车时顺手将苏果抱了下来,周围的人看到也依旧目不斜视,似乎王爷做任何动作都不会有不妥,苏果以前还觉得矫情不习惯,如今被抱惯了,反正推拒也没用,还不如自然受着。

    苏果站定,小尾巴似的跟在陆则琰的身后往里走。

    外面看起来只觉得比寻常稍大的普通的庭院,过了照壁才觉出内头的精巧来。

    主苑房舍高低有两层,洁白的珊瑚藤盘旋着从檐角绕至阶下,垂搭在大株芭蕉叶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铺墁石头的甬道上落英缤纷,花匠是上了心的,初春便已栽了数十种脆嫩带花的植卉,盎然的绿意,将整个院子都带出了生机。院中还有一口水井,大理石做底的井口,三节台阶呈旋转状砌出了纵深的新样式,与曲折的游廊遥相呼应,说不出的自然写意,让人想停下细细观赏。

    陆则琰腿长,走路步速也快,苏果既要看这些美物,又得紧跟着怕走丢,小会儿就开始气喘,好在他们要去的正室不算远,不然陆则琰好几次回头看她这样累,都忍不住想把人抱起来搬着去。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到了?”苏果蹙眉扶着腰出声询问。

    陆则琰挑眉道:“你身子怎么这么弱?”

    “我”

    她为何这么弱,大人难道还不清楚么!

    苏果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毫不知情,无辜的‘罪魁祸首’气不打一处来,其实她本不是那么柔弱的身子,做小火者事情不多,可守夜也需要耗力气。

    要不是最近连个把月的晚上被大人扰的睡不好,浅眠早起,腰酸背痛的,能怪她嘛。

    苏果唯有对着自己撒气,“反正,今晚我不要和大人睡一间。”

    “”

    陆则琰真是想不通,他就问这句,小太监怎么又能联想起那事,他是不是吓到她了

    苏果到了地方发现这是一间正室,内外两间都很敞亮,紫檀摺台炕桌、黄柏二屉茶几家具摆的不多但新,一看就是没有人常住的样子,大抵王爷的确很少来江南这处。

    苏果看了眼卧床,捂着腰面露难色,“大人,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啊?早上才也不必那么急吧。”

    陆则琰看懂了她的别扭,直截了当地勾唇道:“脱衣服。”

    她就知道!

    苏果不情愿地解扣,嘴巴里嘟嘟囔囔,“大人,这还是大白日,您总不能老是这么”荒唐。

    陆则琰仿佛又读心术,笑道:“你的声音都没喊哑,本王哪里荒唐。”

    “”

    苏果接不下去,陆则琰没继续理她,折身打开床边衣柜,掠眼望去眉头一皱,那些下人买的什么东西。

    这件襦裙齐胸太低,这件,又露出了半截手腕,这件更不可,隐隐都能看到肩膀,反复几次,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件领口紧致,手袖宽长的千褶百迭裙。

    苏果手上被递到了衣裳,才琢磨出陆则琰的意思,面上发烫,“换衣衫罢了,大人方才干嘛逗趣。”

    陆则琰轻轻推着她进了屏风后,笑道:“怎么,我的人,我还逗不得了。”

    苏果翻来覆去看,“大人,这天穿这件是不是会热呀?”

    “不会,你没听到方才打雷了么,下雨刮风会冷,你再披件袍子。”

    有吗?

    苏果点点头,“哦。”

    陆则琰心满意足地看苏果进了屏风后,他倒是想就这般盯着她换衫,但依着小太监的性子,扭捏的不知拖到几时,他对她素来没有太多自制力,若是不留神,怕是要折腾个把时辰。

    “等换完了衣衫,陪本王演场戏。”陆则琰靠着门背,视线大大方方地落在云石片屏风上。

    “是,大人。”

    苏果全然不查,还在认真地换衣,她现在不需要再用粗布裹胸,除了外头套件男装的薄袍,里头芯子皆是女子打扮,因此换的并不慢,可是她的双手细巧白净,做最普通的动作都美得像是采花瓣。

    “大人,我是不是要做你的小丫鬟?”

    陆则琰看着屏面映出‘两朵娇花’,心不在焉地道,“怎么把自己说的惨兮兮的。”

    “没有呀,做大人的丫鬟又不惨”

    苏果边说,边爽快换完从屏风后走出,大约是头发没来及的梳,她直接将发髻拆了,披散着头发,准备出来再寻面铜镜。

    女子的青丝如瀑,微微侧低着头寻镜的模样,动作之间带了份难以言说的妩媚。

    陆则琰见她如此,眼神微微一暗。

    苏果却已然找到了外室里的椀花四菱镜,对着镜子开始整理长发。

    她身上这件百迭裙是由下人买来添置新房,以备不时之需的,花的是王爷的钱,买的当然都是江南的上乘货,华丽不已。虽说没有挑好尺寸,但苏果身段极好,肩若削成,楚腰纤细,没有难穿的道理,唯一就是胸脯丰腴,将衣料撑得有些紧,胸前的衣褶都被撑的半开,呼之欲出。

    腰间被浅红色的绶带挽住,不盈一握。

    盘发间女子带起手势动作,十指青葱,露出皓腕雪白细腻,单看背影,都能猜到此人的娇色无匹。

    苏果梳理完,长舒了口气,留在大人身边用惯了简单的束头髻,手生的差点都不知该怎么绾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转过身,笑眼盈盈,“大人,我这样可不可以呀?”

    “扮成丫鬟是梳成这般嘛?”

    女子肌肤白皙,明眸皓齿,鬓发斜插玉流苏银质的长簪,端的一副花容月貌,容色绝丽。

    陆则琰喉咙几不可见地滚了滚,手伸至背后,在门上无声得落了锁。

    “大人?”

    苏果见陆则琰光顾着盯着她不说话,便又唤了声,可陆则琰还是没回,人倒是越走越近,直到将她围堵在梳妆台前。

    他哑声:“苏果,为了本王,再理一次发髻好不好。”

    苏果以为是说她理得不好,自然地点了点头,“是,王爷,我手生,是不是哪里歪斜——”

    话还未尽,她便被男人打横抱起,在惊呼声中掉在了软被上,发簪落了一被子。

    苏果这下还哪有不明他那句重新梳发的意思,想是想推拒,可看陆则琰黑沉沉的视线,话到嘴边又有点胆怯,往里缩了缩脚踝,“大人还在白日呢。”

    陆则琰看着她眸色深晦,嗓音喑哑,“就一次。”

    午时进的房门,所谓‘一次’的磋磨下硬生生拖到了申时,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苏果好说歹说才说服陆则琰暂且先放过她,余下的容后再算。

    坐在马车里,苏果的腿上还绵软,疲倦感袭来,她下意识摸索到陆则琰的身侧,挪靠在他的手臂上,陆则琰索性揽过她,抱着她睡。他的下颚抵在苏果的头顶,本来不觉得困,可是女子身上甜软的香气比他用惯的苏合香更要好闻,不知不觉也阖上眼寐了会儿。睡梦中还听得苏果在那呓语求饶,可爱的让他不由得揉抱的更紧

    马车的窗帘未束拢起,早春黄昏的阳光虽然很浅,但晒久了也是暖和舒适。苏果满足地睡了个好觉,做了些不记得的美梦。她在男子怀里懒懒转了个身,蹭蹭他的胸口,醒了继续闭着眼不想起来。

    陆则琰也不催,就任由她跟个猫崽似的翻来覆去不消停。

    苏果闹腾了阵子,觉得奇怪,往常再顺坦的官道,也少不得颠簸,今日怎么这般静,她好像连车轱辘声都没听见啊。

    “大人,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苏果睡醒后的第一次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往他身上靠,“今天的路真顺坦,睡得真好。”

    “嗯。”

    陆则琰闻声轻笑,“若枫,继续行路吧。”

    继续行路?

    苏果倏然睁开眸往外看去,他们竟然也没走多远,回头还能看到那座宅子的屋檐顶,想来是陆则琰怕扰了她睡觉,早早就停了下来没走。

    “大人对我真好。”

    陆则琰笑着接过话道:“那,今晚能不能不分床睡了?”

    苏果心里的感动没存留多久,面上一红,又不想搭理陆则琰了,大人怎么整日都想的这种事!

    陆则琰看她红着脸背过身,嘴边浮起淡淡的弧度,手上赫然是暗卫查到的陈常风的半沓资料

    由下元去江宁府不远,快马两三个时辰,但由于启程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戌时。

    街上商铺门户紧闭,普通人家为了省灯油钱,早就上床睡觉,苏果原以为他们也得先在城中住一晚,翌日再去府衙,可陆则琰却是喊了顶轿子,直接带苏果坐了上去。

    若枫付完定客栈的银子,则快步跟着走在轿子后头,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形。

    至于为何去的是府衙而不是江宁织造局,那是因为自从陈常风离任之后,来的管事太监都不过是虚职,陈常风走之前将所有账册都交托给了江宁府的府衙路运广,一管就是五年,说他不了解内情,那是不可能的,这个府尹应当就是西厂的人。

    陆则琰对这点并不好奇,他到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陈常风把钱用在何地,只要找到钱款去向,便能猜到他的意图。至于暗卫呈上来的消息,他一看就知道是陈常风用来遮掩的假身份,和苏果那套把戏如出一辙,找同名同姓甚至同街的人顶替,这种计,用一次还好,多了就腻了。

    “大人,等会,我要喊大人公子吗?”

    苏果的话不小心打断了陆则琰的思绪,他和苏果挨得近,顺手就勾住她的肩膀,“不用,小太监,你要不要试试为所欲为?”

    苏果不解,她一个丫鬟,能怎样为所欲为啊。

    陆则琰勾唇道:“本王这次就做你的护卫。”

    “嗯?”苏果看向陆则琰,大人今日穿的黑色箭袖的劲服,身段高挑挺拔,但是他那容貌,说是护卫,怕也没人信啊,“可是,大人,您太过好看,不会有人信的”

    陆则琰笑话她,“谁说护卫不能好看的,若枫长相难看么。”他对美的要求极高,身边也容不下丑的,所以只要是近身的随侍,都少有五官不正。

    苏果有些犯难,老实道:“可,可也没有大人好看呀”

    陆则琰见她这可爱模样,忍不住抱住她揉捻了番,而后才开始解释,“小太监,你听我说。”

    ***

    民间的轿子不许过多颜色,黄色平顶、黑色的幕帘,轿内壁涂抹了层油纸,比起寻常官员坐的,规制差了许多,可民间能坐得起这类轿子也大都是富贵人。

    所以府衙门口开门的小厮打眼看到他们,虽然被打扰了心情不佳,也不至于太过赶客。

    小厮皱着眉,“你们谁啊?从哪里来,看了时间没,我们家府尹大人早就休息了,明日请早。”

    若枫站在最前,听到对面语气,显然不是很习惯,“我家夫人来见你们府尹大人,你去通报一声。”

    小厮左看右看,见此人样貌清秀不露怯意,貌似是个有身份的,脸色缓和不少,“这么晚了,你们有我们府尹的手信么。”

    若枫闻言,回头看了眼陆则琰,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你把这个交给你们府尹大人,他看了便知。”

    小厮接过信封,快快速地往回走,毕竟有胆量敢大晚上来打扰的,非富即贵,怎么也比他的守门的厉害,惹不起。

    苏果有些好奇,低声询问陆则琰,“大人,信封里面真的是信么?”她不记得大人和这位府尹有联系呀。

    由于她现在被陆则琰强制扣了个大兜帽,要说话还得撩起帷纱,刚说了半句,就被陆则琰拦住盖的严实,耳边传来轻笑,“好好说话,摘什么帷帽。”

    “以前都不戴的。”

    “今日太美。”

    苏果被他这般直白的话说的无法反驳,心里是甜滋滋,嘴上却还是嘟嘟囔囔地不停。

    守门小厮很快就出现在了照壁外,整个人谄媚笑着直接把大门开了个大口,和方才仿佛不是同个人。

    “贵客们请进,请进,我们府尹刚从床上起身,在厅里静候各位呢。”

    陆则琰和若枫向后退半步,“夫人请。”

    苏果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回忆起陆则琰对她的交代,清咳两声后昂起脑袋,从容地走进了门。

    江宁府的府衙后院是府尹素日的住地,虽然有自己的私宅,但往常时日还是离近点方便,这不是今日就遇到了大事儿。

    路府尹这般想,门外由远及近响起窸窸窣窣的阵阵脚步声,看来是人来了!

    会客堂里,苏果跨过门槛就看到了个胖乎乎穿着便服的男子,她记得陆则琰的话,拿起了架子,轻轻福身道:“民妇拜见路府尹。”

    这看起来还挺谦卑,可刚说完这句,苏果便找了地方坐下,还是主位,路府尹微微一皱眉,但看在钱的份上,他还是忍下了,一语双关,“不必如此。”

    未见面就塞了两张银票,那可是妥妥的大户,细枝末节的不懂礼节,也像是个乡野村妇之举。

    “礼当然是要的。”苏果捏着嗓子,然而她声音绵软,用了力还是那副娇滴滴的嗓子,“路府尹,不知您晓不晓得民女是来作甚?”

    路府尹笑道:“我知道,织造府招供丝商的消息传出去大半个月,来的人可不少,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见面就能给钱的,这个女子还是独一份。

    苏果点点头,“那,府尹觉得,我跟旁人比,够不够诚意了?”

    “这个嘛,我们还要详谈,不过,本官觉得与你甚是投机!”

    路运广在江宁府任职十五年,没有多余野心,只想在办好陈厂公的事儿同时,自己再捞点油水。供丝商不是表面皇商那么简单,先前听到他报条件之后,逃了好几个,这次遇到个蠢货,他得好好把握。

    “不知该如何称呼?”

    “陆夫人。”一旁沉默许久的陆则琰忽然出声,笑容淡淡的,“她夫家姓陆。”

    “哦哦,明白,对了,这位是?”

    路运广寒暄完,听见声音才有空留意她身后的两人,望过去左侧那个已算是长相上乘,另一个却简直不能用简单俊秀二字来形容,那五官轮廓,身高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爷呢。

    “他是是我的护卫。”

    苏果还没从听见‘陆夫人’三个字的异样情绪中出来,磕磕碰碰说完,好像听到了陆则琰的一声笑,她强自压抑下想往回看的冲动,揉了揉手背。

    “陆夫人的护卫长相真是十分的,”路运广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词,“十分出众。”

    苏果承认,“嗯,我喜欢带好看的护卫。”

    陆则琰闻言嘴角扬起弧度,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场,伸手穿过帷纱,勾了勾女子的下巴,道:“是嘛,我也喜欢夫人。”

    “”

    路运广无语,他现在终于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护卫,分明是这位夫人的男宠啊。

    这在江南不是新鲜事,这位夫人能亲自出来,约莫就是夫家作上门女婿,管不了大事,钱财攥在她手里,在外豢养个把小宠实属消遣。

    有人特意为这种事取了个诨名,叫做妇人的“闺中腻友”。

    不过,眼前这位身段看起来婉约娇弱,兜帽带着的确难看出长相,但听声音也不像是管事的精干模样啊。更不要提她身边的男宠,说不说话都是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怎么都不像是仰人鼻息,靠人生活的人物。

    路府尹虽然心底有怀疑,但是想起方才信封里几张大额银票,又把心放进了肚子里。骗人,他是没啥好骗的。

    主要是现在上头要求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还没筹措足够的钱银,这时候来个冤大头,叫他怎么舍得轻易放手。

    苏果不想耽误正事,尽快平复下被陆则琰搅乱的心绪,开口道,“既然府尹了解我来此要办的事,不如我们先来谈一谈。”

    她的语气冷淡,没有半点谄媚巴结,这让听惯了溢美之词的路运广十分不舒服,始终是看在钱的份上,他继续忍。

    “江南的织造为皇商,我家早就想参份,只是苦于以前没有门路,这次打听到您这儿的机会也是缘分,正好家里余钱多,您看。”

    苏果背到一半有点卡壳,陆则琰是时凑上去耳语,分明是提醒她,却偷偷咬了下,还好苏果带着兜帽,看不清脸色。

    “您看,能不能入得了您的眼。”

    路府尹对二人的亲昵情态权当看不见,想着总要寻人查探下虚实,保险道:“今日实在太晚,要不你们先睡一晚,明天再说。”

    苏果见陆则琰没反对,同意道,“好。”

    “对了,信封里的那些是给”

    这次,由陆则琰代替苏果回道:“不过是一点心意,路府尹不必多想,收下就是。”

    路府尹听他这么说,脸上笑得褶皱都差点堆出来,他觉得他能忍更久了,“陆夫人真是有心啊,这事儿,本官记下了!”

    只要查到这个女子背景没有问题,让她做也无妨,冤大头还那么想当的,也真是少见,加上这上道的脾气,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今天天色已晚,我安排人给陆夫人几位定下客栈。”路府尹用不着掐指,看了他们一眼了然道:“是两间吧。”

    两间?

    苏果回头瞧看,他们有三个人,那路府尹是觉得她会和陆则琰一间住么。那怎么行,她现在可是夫人。

    再说,这不是个绝佳的机会避开大人么!

    苏果灵机一动,急忙道:“谢谢府尹,不过麻烦替我准备三间,我喜欢大床,一个人睡最舒服。”

    这可是大人让她为所欲为的,她不过是多要间房,总没关系吧。

    路府尹听出了这位夫人的雀跃之情,他不知为何,反而看向苏果身侧的男子,问道:“陆夫人,你是说,你们每人一间啊?”得了机会出来寻欢作乐,竟然不要。

    陆则琰闻言,垂眸看向苏果,幽幽出声,“夫人,你是不是说错了。”

    苏果好不容易得来睡好觉的机会,她才不会让步,“没错的,今日我乏了,想一个人睡。”

    这话也不知是说谁听。

    陆则琰嘴角挑起笑意,“哦,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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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第 86 章

    ◎歪心思◎

    陆则琰能借用的身份, 自然是有迹可循,加上暗中使手段,像路运广这样的调查是断然看不出其中猫腻。所以他虽然派了人打探, 查下来的结果和苏果提到的一般无二。

    这位夫人家里祖上为江北富商,有良田千亩, 但只有这位独女。早年高不成低不就的没来得及婚嫁, 后来挑了个容貌不错姓陆的男子作上门女婿。今日看来,还养了别的俊俏男子, 活得可自在, 养成刁蛮性格再自然不过。

    明殷朝民风开化, 这种事虽然少见, 但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家夫人约莫是想在自家田地里专门种桑养蚕, 垄断了供丝, 这在以前多得是人想抢的生意,她不了解的是近年来织造局因连年捞走的偏门太多,入不敷出,账上好久都没平,现在能找到个这么合适没背景的冤大头, 真的是刚刚好, 平几笔账, 再赚几批丝绸, 将这户人家掏空, 厂公吩咐的事多少算个交代。

    “府尹,您看我们得稳住这位有钱的妇人啊。”凑上前说话的是少尹,路运广的左膀右臂, 时常替他筹谋划策。

    “那是自然, 我还要你教。”

    路运广想了想, 胖乎乎的脸快皱成一团,“这样,你去找花满楼的鸨母,挑个最会服侍贴心的小倌过来。”今天这位陆夫人,一看就是和男宠闹脾气,这时若是送上个新鲜称心的,以后还能安插在她身边监视,吹起枕边风可方便多了。

    少尹不是没想过这个法子,“府尹,花满楼里面的虽然有几位出名的,可是,比起她身边那个护卫”不说他们江宁府,就说整个江南,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与他并肩的男子

    “你在想什么?尽量找个少逊色点的就不错了。”路运广龇牙敲了记少尹的额头,“男人同女人有什么差别,喜新厌旧,还不是野花总比家花香。”

    “是,府尹说的是!”

    “嗯,那你现在就去安排。”

    ***

    此时的苏果正脱了兜帽,浑然没知觉她已被人安排了男宠。她舒舒服服地合衣躺在大床上。路府尹为他们准备的客栈位置偏僻,环境清幽,装饰却上乘,显然是常用来谈事的隐秘场所。

    苏果都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睡个好好的安稳觉了,陆则琰总是变着法子叫醒她,她打不过也骂不过,生气都好像没什么作用。

    好歹今日毕竟是为了正事,大人应当就在隔壁,一晚上总不会怪她吧。苏果想到此处,自以为盘算周详,满意地在床上滚了个圈儿,裹起被子,合衣竟然就迷迷糊糊隐约睡了过去。

    梦里,苏果梦见大人生气地跑来抓她,吓得她到处躲,可是大人身高腿长,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躲在门后面马上就找着了。

    与此同时,门外应景地响起了敲门声,苏果一个哆嗦,还以为真是陆则琰来了。

    她睡得睡眼惺忪,撑起半身,“是大人吗?”

    韩丰羽乍一听到苏果的声音,带着鼻音酥酥的,差点让他心头一颤,“夫人,奴是花满楼里的韩丰羽,来与您谈天的。”

    苏果眯了眯眼睛,清醒多了,只听到后半句。

    韩丰羽是谁,她不认识,“你有何事,就在此说吧。”

    韩丰羽伺候女子无数,总觉得这个‘夫人’的嗓音是不是太过年轻了点,而且凭声音,就像是个美女子,“夫人,我是府尹喊来的。”

    哦,难道是府尹有事找了人与她商量?那就是为了正事。

    苏果这么想着便从床上爬起来,她整理了下着装,应该没有错漏,但是她忘了戴兜帽,“等等,我喊一下我的护卫,马上来开门。”

    苏果敲了敲墙壁,轻声唤道:“大人,有公事来啦!”

    说完,她走上前伸手拉开门,韩丰羽透过渐开的门缝看到了女子的半张脸,眼睛瞬间看直了。好一副美亸花娇,活色生香,他做小倌这么多年,从来不会评价客人的长相,可看到她,真的忍不住想夸赞。

    他还想再看,门却啪一声,被狠狠关上。

    苏果的手腕忽地被人拉扯住,没反应过来,就被捉着手反压在了门上。

    韩丰羽没见到人,又听到屋内的动静,紧张地叩了叩门:“夫人,有事么?怎么不开了。”

    陆则琰单手撑着门,另手松开苏果,在她脸上戳了戳,低声道:“陆夫人,有事吗?”

    苏果方才看清了是陆则琰,早就放下了戒心,此时难免带上嗔怪的语气,小声道:“大人,你怎么不从正门走?”

    她偏过头,轻易能看到男子身后半开的窗户,不说也猜到他是如何进来的。

    陆则琰垂眸看着她,淡淡笑着就是不说话。

    苏果心里有点慌乱,莫名觉得好像被抓住了把柄一般,“大人,府尹的属下还在门外等着呢,我们先出去见他”

    “夫人?”

    苏果又听到韩丰羽在门外喊,着急地搡了搡陆则琰。

    陆则琰没松开手,冷笑了声,透着戾气,“夫人也是你叫么。”

    韩丰羽在外听得里面的男人声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嫉妒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虽然府尹说的是夫人单独一间,但是男宠这行,谁不会上赶子求着服侍呢,何况还是这么美丽的女子。

    苏果却还是不明白韩丰羽的身份,扯了扯陆则琰的袖子,悄默默说:“大人,这位是府尹喊过来的,估计有要事相商。”

    陆则琰真是被怀里的女子气的偃了脾气,“要事?若是我再不来,你怕不是要让你未来的男宠进门。”

    “大人你在瞎说什么呀!”苏果赤红了脸,“我哪来什么男宠!”

    韩丰羽很及时地回话,简直像是为陆则琰做解说,“陆夫人,还请陆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小倌这行当懂规矩,不该说的话不会说,从床上下来,便是陌路人。当然也不介意和哪位同行一道服侍”

    他说话温柔,却叫苏果听得差点惊地呆滞住,大人说的还真的是,他是做男宠的诶。

    “而且,奴听闻夫人身边的随侍样貌惊艳,奴也是很想见一见的,交流一下心得,才能侍候的陆夫人更好。”

    苏果困窘地不知道该接下去回什么好,乖乖闭嘴撞进陆则琰的胸膛,“大人,我错了”

    陆则琰见她确实不懂,心情稍微好转了点,“我不想见你,你回去告诉路府尹,我的夫人不需要别的男人。”

    “这位大哥,奴真的不介意两个人一起”

    陆则琰凤眸微垂,语气愈冷,“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你们花满楼今天想带条尸体回去。”

    韩丰羽被那简单一句话的气势压得再说不出话来,不明白此人哪来的身份说这样的话,偏生还说的有模有样,他只能作了个揖,踉踉跄跄地走离。

    接下来场面显得有些寂静,苏果不敢说话,陆则琰敛着眼睑,视线跟着她的细微动作一起上下,故意道:“看来本王平常还是对你逼的不紧,都有空动歪心思了。”

    苏果被这么一说,忍不住扬起脸开始委屈诉说:“大人,你相信我,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

    “随便来个人,你就要开门,这便是你今天执意要三间房的缘由?”

    87☪ 第 87 章

    ◎晋江首发◎

    “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则琰贴近一步, 眯着眼,气场危险,“那小太监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 好好睡一觉。”反正都说了,苏果觉得说完比较好, 于是索性坦白:“大人, 我这几日困倦的很,你睡觉总是, 总是不老实”

    陆则琰点了点头, 声音听不出喜怒, “所以, 你是不喜欢本王碰你。”

    “不是, 不是。”苏果生怕大人误解, 忙抓着他的袖子,不要脸皮地急道:“大人,我喜欢的!”

    苏果很愁,大人为什么就不明白,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女子也是会累的呢。

    “我知道你也会累。”

    陆则琰佛看穿了她的心事, 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 轻声道:“可是, 难道不舒服么。”

    苏果脑海中轰一声, 瞬间从耳朵根红到了脖颈,俨然有继续往下的趋势,倒是也不能说不舒服, 一开始难受, 习惯了就啊, 她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答不出来,那要不要试一试。”

    苏果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和陆则琰隔开了点间距,面上发烫,结结巴巴地,“试,试什么啊。”

    陆则琰垂眸盯着她,“试,你更喜欢本王怎么对你。”

    苏果不明白这要怎么试,横竖她没有更多的亏吃,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陆则琰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上前,将她锢在墙角,“放松点,今天没有你的首肯,我不会欺负你。”

    他弯下腰,薄唇贴在离苏果一寸处,故意哑声道:“那么,我现在可以亲你了么。”

    苏果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的苏合香,还有耳边轻微声响的炙热气息,思绪简直是一团浆糊,糊里糊涂地答道:“那就只可以亲亲。”

    陆则琰轻笑地道了声,“好。”

    他低下头,右手扶着女子的颈后,稍稍轻往上送,便欺上了那抹香甜的粉色柔软。细致的吻从唇开始,绵绵地落在她的眼睛,鼻尖,又回到唇齿间再继续摩挲纠缠。没有暴风雨般忽然的令人手足无措,取而代之的是细腻的试探和呵护。苏果的紧张情绪慢慢在这抹温柔里消失殆尽,她顺从地跟着他描绘欲望,身体在经过他那么多次的调.教之后,下意识地做出本能的回应。

    莹润温热的气息在两人暧昧的情愫下愈加升温,女子的嘤咛声隐隐溢出,陆则琰却在此时忽然撤走,染了情.欲的双眸是极为好看的淡琥珀色。

    苏果感受身上的依靠突然少了大半,她睁开眼,眼底蓄满了雾蒙蒙的水汽,不解地仰头,“大人?”

    她想问大人为何不继续,可她说不出口。

    陆则琰身.下难忍,可有心迁就她,嘶哑道:“想问什么。”

    苏果眼里写满了那句话,偏偏就是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拽着陆则琰的衣襟,生怕他走。

    “还要不要让我走。”

    “不要了。”

    苏果已然丢盔卸甲,咬唇道:“本来也不想大人走的,方才那个人敲了门,知道他身份之后,我就害怕了。”

    她低着头,埋进他的胸膛,“大人,我害怕。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陆则琰已经在尽力自持,可她看起来太过可口,让他忍得很是辛苦,“好,这次是不是心甘情愿。”

    苏果头都没抬起来,耳朵尖尖红着,“嗯,其实,每次都是的”

    路府尹自从查完苏果等人的‘家底’之后,对他们这个送上门来的‘冤大头’那是越来越越满意。

    虽说没有把花满楼的韩丰羽安排进去,还糟了那个俊美护卫好几天的冷眼,但男人间的争宠嘛,联想起他的后院姬妾,绝对可以理解。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喜新厌旧不过是迟早,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啊,可惜他不知道,这个夫人自己就是条被老虎叼走的鱼,反抗起来尾巴都翘不动的那种。

    然而满意归满意,这个妇人却忽然仿佛对此事失了热忱,说什么难得来江南,要多游玩几天再继续考虑。

    她就在江北,离得不远,怎么就难得来江南了?

    路运广想起她的冷淡模样,心情立马差了,譬如说今日,讲好的两方就此事签契,她居然拉着男宠和护卫跑去逛街市!

    江南最有名的长街上,正吃着米糕的苏果捂嘴打完了个喷嚏,轻轻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呢。”

    “大人,想来是府尹,肯定对我恨的牙痒痒。”苏果嗔怪,更似撒娇,“大人,您就不能让我演一个温柔大气的。”

    “凭什么要你对他温柔。”其实演什么的不重要,他就是不想看她对他以外的人和颜悦色,恨不得她本人也更加嚣张跋扈才好。

    陆则琰护着她远离人流,“路运广敢说你,本王以后替你讨回来。”

    “对呀,又不是我要出来玩,他怎么不说大人呢。”苏果心道,果然连坏人都只会挑软柿子捏!

    陆则琰笑着摇头,“慢点吃,我不抢你的。”

    “大人是看不上民间的吃食。”

    “谁说的。”陆则琰用指腹揩掉苏果嘴角的白色碎屑,笑道:“我就是喜欢看小太监吃。”

    苏果见他心情好,立刻提了个要求,“大人,反正我现在也是解开帷纱吃的,能不能将兜帽摘了?”

    一天热过一天,她还总戴着,真是麻烦极了。

    “不许,吃完了继续戴着。”

    “”

    江南是各地走商聚集的地方,在这条主街道的人最多,珠宝首饰,药材香料,古玩画舫,各类杂货应有尽有。临街的老铺子虽装饰老旧,里面的东西却是新颖的玩意儿,不乏时下流行。

    大街上随处可见穿着考究的大户人家携家带口出来走逛,也有刚出天地的老汉拉着拖车来叫卖蔬果,比起京府更多几分热闹和自在。

    苏果不是爱吃甜食,她就是爱吃,以前就不挑,现在心里没了包袱,吃什么都觉得更香,而且也不怕长胖,反正睡得那么差,想胖也胖不起来。

    她记得陆则琰也喜欢吃甜食,看到家做芝麻汤圆的老字号,拉着人就要进去找坐,陆则琰宠她,由着她扯袖袍,看得身后的若枫难得露出皱眉的表情。

    店铺是家百年老店,只有单层,位置也没几个,却坐的满满当当。苏果没的挑选,最后找到了临街的一张两人座。

    小二乐呵呵地跑来,看出二人着装皆是不俗,女子看不见容貌,单看这位公子,由此及彼,显然非富即贵。

    他面上表情不自觉地软下几分,笑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呀?”

    “你们店里,有哪些招牌的甜食?”

    “我们店里写出来的都是招牌。”小二拿出菜品的单子,送到苏果面前,“这位夫人,请您和您的夫君慢慢挑选,买多了还便宜。”

    陆则琰闻言,瞬间觉得这个小二很有眼力劲,“好吧,那就都来一份。”

    说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若枫,立刻付完钱银,还赏了碎银给这个小二。

    苏果原想精挑之后,比算着价格再点,没想到半路被陆则琰的话截住了。

    “大人,点那么多吃不掉怎么办?”

    “可是你不是每份都想吃么?”陆则琰见她方才犹豫那么久,明显是都想要,她若是喜欢,将铺子买下来都不过是件小事,更何况是买几样甜点。

    “”话是这么说。

    苏果心里的确这么想的,她难得出宫,以前在恩施也是呆宅子里,没有过这样肆意玩耍的。

    她舔了舔唇角,'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最多我多吃点,吃不完也可以带回去”

    在等甜食上来的过程中,苏果正想摘掉帽子,反正等会用食的时候也要摘,大人只允许她吃东西的时候能透透气,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早点散散闷热。

    然而却听到旁边桌有人议论。

    路人甲说兴致高昂,得意处差点高呼,“诶,我说你听到了没,咱们明殷朝把那个什么,恩施和周边小土司府给收归啦,咱们国土又多了个城。”

    旁边两人哄笑他,“不过是座城,你又不是皇帝,那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以为是你打下的,真夸张。”

    “哪里夸张,虽然不是我,但是是我崇拜的男人摄政王亲自去的,没有废一兵一卒哦!”路人甲夸起人来收不住,连连说了好几句厉害,“摄政王多么英明神武啊,平南蛮外敌,灭蜀中之乱,男人就该是这样的!”

    苏果听着听着,笑嘻嘻地推了推陆则琰的手臂,低声笑道:“大人,说你呢,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你。”

    陆则琰无所谓这些,反手拢住苏果的手,在掌心把玩,相比甜食,他更喜欢玩这个。

    甜点一道道开始上,苏果听别人夸陆则琰听得高兴,于是准备继续听他们闲聊,之后再用。

    路人乙却很快反驳,“可是啊,他打仗虽然厉害,就是沉迷于美色,沉迷的还不是女子,听说他身边有个貌美的小太监。”

    路人丙:“这我知道,皇榜不都发了七日,我京府的亲戚都拓下来给我看了,据说还有那个小太监的画像呢,不说别的,长得是真的好看,传闻画像不及十分之一。”

    苏果心里咯噔一下,她都忘了不岁山的那件事,可是,难道真有画像?

    路人丙似乎被两人反驳,不甘心道:“你们可别不信我,就这么说吧,要是这里看到那个小太监,我指定认出来!”

    “”

    陆则琰推推苏果的手,笑得揶揄,“喂,现在说你呢,怎么不好好听啦,貌美的小太监。”

    “大人。你真的命人把画像都贴出来了?”

    “对啊,不然他们怎么认出你,好对你恭敬。”

    “”

    正好此时甜点送完,满满摆了一桌,苏果手半撩帷纱,说什么也不摘,埋头就是吃。

    这般看来,她在外的名声都被大人给带坏了,这么想,苏果竟然说出了声来,“以后谁见我都知道我是‘小太监’了。”

    这本就是句玩笑话,她不怕大人生气,说过便算,嘟囔完没有过多解释。

    没想到陆则琰用汤勺替她凉甜品的时候,缓缓地道回了她一句:“本王又没说不负责,你瞎担忧什么。”

    负责

    “哦。”

    苏果咬着一半的汤圆,嘴角弯起,觉得今日的汤圆特别好吃

    吃饱喝足之后,苏果和陆则琰坐着轿子回到客栈前,轿夫没撤走,少尹堵在门口拦住他们的路。

    “陆夫人,拖了好几日,要不今晚就将契约给签了,府尹正在衙门等我们,现在走都不必再雇顶新轿子了吧。”

    陆则琰算算时间,他们也的确该急,挥了挥手。

    苏果便点头道:“那就劳烦少尹在前面带路了。”

    “好。”

    少尹坐的官轿来的,说是前面带路,其实谁不认识江宁府的府衙,不一会儿,两架轿子便稳当停在了门口的石板路山。

    路府尹早就搓着手等在老地方的会客堂,看到苏果等人终于来了,脸上立刻变得轻松不已。

    说实话这么好些日子,他还担心他们偷跑了呢。

    路运广起身笑道:“陆夫人,你这几日似乎玩的尽兴啊。”

    苏果寻了个位置坐下,随口说道:“嗯,风光好,便想着多走走,江南风景还是不错的。”

    “当然当然。”

    路运广等了太久,此时不愿再多兜转,“陆夫人,既然一切顺利,那咱们可就定下了?”

    “咦,你说的定下什么?”

    陆则琰看苏果这样先笑了,这话不是他教的,小太监都融会贯通了。他们玩这几日,不就是要路府尹急,心急才会出错。

    果然。

    路府尹闻言,立刻噼里啪啦说了大通,“当时说的好好的,陆夫人现在是要反悔不成?我这里契约都做了好两日,推了多少上门的人,你们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还有没有诚意。”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脸上的肉都有些颤抖,若枫皱眉将他拦在陆则琰和苏果的三尺外,“请府尹自重。”

    陆则琰笑着抬手,示意若枫退下,“路府尹,我夫人只是开个玩笑,问问罢了,生意嘛,当然还是照做的。”

    路府尹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你们的玩笑真吓人。”

    “喏,这里有一式三份,忙季每季季尾结款,淡季就次月结,还有江南织造局的印章,余下内容比较多,你们可以仔细看看。不过,如果要签这约,我们总得看到你们的真心吧。”

    “怎么,我们的退让还不够?”

    “不是不够,是互相更加信任嘛。”

    路府尹把手一伸,“一万两白银,得先作抵押,好让我上报的时候,给你们的家底来个佐证。你们也知道,这年头,骗人的太多了。”

    苏果吃惊地瞪圆了杏眼,不由得重复,“府尹,你说一万两啊?”

    陆则琰压住她的肩,笑道:“一万两是不是太多,我家夫人虽然有钱,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得出的,要和家里人商量。而且,府尹的俸禄有多少,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想我们取信与你,那我们难道真的就可以信你么。”

    这种家养的男宠,得了眷顾之后时常会帮衬做些生意实属正常,路府尹急着说服他们,没多纠结,却是朝向苏果,“陆夫人,这是户部拨银两的皇商,可不是简单买卖,签了契都要上报到京府的。”

    苏果不怎么甘心,问道:“报道京府哪儿?”

    “说这作何,说了你们也不认识。”路运广并不是很想说出来,挥手道:“反正,若只有我一个人,断然不敢如此拍板,你们就放心吧。”

    陆则琰随意找了个座位,慵懒地向后一靠,“敢问大人背后有多大的靠山呢。”

    路运广见他坐的这样随意,心里不高兴,面上忍住不显,“可不敢讲。”

    苏果明白陆则琰的意思,调整语调,冷淡地将契纸往外一推,“若是府尹不敢说,那我也不敢先放个一万两银子下来。家里有账房,我怎么和爹娘夫君交代。”

    场面维持安静,两方都迟迟不先开口。

    如此,苏果作势就要起身离开,“既然府尹不信我,那也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聊下去,我找些别的生意做做,钱总是不愁花的。”

    路府尹是在犹豫,哪里真的舍得眼看着肥肉在眼前飞走,苏果没站稳,他就喊住了几人,“等等,你们等等!好好聊啊。”

    也罢,反正查探过,应当是没有大问题,等利用完,他们就算闹起来也压得住。

    路府尹道:“好吧,告诉你们也成,你们把嘴给我好好缝上,不然出了事别怪本官。”

    陆则琰垂着眼睑,两手交叉搭在腹部,淡淡地道:“那是自然。”

    路府尹上前走两步,声音低低的,“我们背后的人在京府,那是能见到圣上,在身边服侍的人,不是你们想的小户。”

    “京府能见皇上的人,那无非就是摄政王,瑞王”

    “ 哎呀,别提摄政王”路府尹皱眉道,“那等只知蛮干,还要宠幸男宠的人,有什么好提的。”

    大概是想起眼前的陆夫人也有宠信的男宠,路运广加了句,“当然,夫人是女子,有关此事寻常。”

    苏果听着生气,想要反驳,陆则琰却先她一步笑道,“是啊,听说他特别喜欢身边那个小太监,整日带在身边,夜夜厮混。”

    “就是就是,还为个太监赐了王爷府里的宅子,太监要宅子干嘛,又不娶妻。”路府尹说完,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补了句,“当然,公公里头为国家尽心尽力的大有人在。”

    “比如?”

    “比如咱们的西厂厂公陈常风啊。”

    苏果不认识陈常风,但是方才听到他那么说陆则琰,心里难免有气,“我没听过你说的,到底是不如摄政王有名,我还以为你们的靠山是摄政王呢。”

    “嘁,当然不是。”路府尹轻蔑地一笑,“我跟你们说实话,若不是厂公厉害,我也不敢与你们保证,再跟你们说句,这本朝的天,早晚是会变的,怎么变,你们现在不必知晓。”

    说到这儿已然很明显,陈常风便是这些的靠山,其实这是众所周知,陆则琰来此处想弄清楚的也不是为这。他要找的是路府尹藏的账目,陈常风在这呆了五年,不可能毫无记录,接替他的人只有路运广,其中必然有联系。

    若枫听他这堆话的表情复杂,倒是陆则琰一直笑的很淡,“怎么变呢。”

    “我不好跟你们继续说了,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亏不了你们。”就算现在亏,也不一定是坏事,等陈厂公事情做成,论功行赏谁都少不了。虽然路运广当他们冤大头,然自觉也不算坑地太过。

    “那,我还有个要求。”

    路府尹说了这么多,字还没签成,无奈道:“陆夫人,还有什么事呐?”

    “签之前,能不能去织造坊看看,若是合适,一万就一万。”

    毕竟不是小钱,路府尹觉得自己也不能将人逼的太紧,做买卖货比三家都算常事,他想了想道:“行,我派人带你们去。”

    ***

    江南织造府设在下关区,离府衙不远,官道直走看到一排红色房子就是。

    放在平日,此地是负责给宫中采买织品和绸缎的皇商。寻常来说,有户部和十二监指派提督太监下来主管,但当时陈常风走后将事情都交给了江宁府府尹,原本的提督之职哪怕来人也使不上力,久而久之就成了虚衔,宫里没人再愿意过来。

    织造局分别有织造衙门和织染局,织染局在二楼,一般接近年关才会比较忙碌,像这种开春时,工人都回去耕种,局里便只有三楼织造的工匠在。

    “就是这个缘由,你们今天来的不巧,没赶上热闹的时候。”

    翌日,少尹带着苏果一行人,边看边解释道,这话连苏果都不信,更不要说能骗过陆则琰。

    “在录的官匠有多少?”

    织造局讲究的是“领机给帖”,许多百姓便趁着冬春田地淡季来求领织机,负责的人再从中拣选熟悉织务的老实人,将他们的姓名、籍贯、画像记录存档,从此,那些人就成了官匠。

    官匠的人数和户部拨下的款项有关,原料和工银里,都有可以周旋的余地,以前陈常风便是从这里面捞了一大笔。

    少尹估摸着去年拨下的银子,算了算,“大概是两千多人吧。”

    陆则琰笑道:“嗯,看来今日休息了一千□□。”

    苏果闻言噗嗤笑出声来,少尹尴尬地只能点头囫囵过去。

    三楼虽然织造的工匠不多,然而有数十架织机却都开着,好像也无人维护,谁要用就能用,苏果看到好几个没有工牌的老妪,显然是带了自己家的粗布线,过来借机子做衣的。

    更奇怪的是那些领了贴的织匠,桌上没有甚成品,若枫随意挑了个人问,“半天才织布那么一小段?你们手势似乎很不熟练。”

    少尹不知跑去哪里提前打点而不在,那人见了苏果等人也不胆怯,笑呵呵道:“大人,这儿不招熟工,咱们慢点也没事儿,你连这都不晓得,是新来督工的吧。稀奇,都多久没招督工的了。”

    “这样有几年了。”

    “嘿嘿,三四年啦。谁家想织布,家里没机器的都能来,反正也就过年的时候忙着给宫里做几匹做做样子,跟你们说,宫里有钱哦,不缺这些”

    若枫皱眉问道:“那你们的工钱呢?”

    “一个月半吊钱啊。”

    苏果脱口而出,“这么少?”

    “没人管做活,少什么。”织匠丢出个‘你不食人间火’的表情,转过头去继续做起丝布来。

    朝廷里的织锦绸缎富足,每年就算是别国进贡的都用不完,的确不需要急着收布。但是每年户部还是会拨款项给到江南,因为这是皇宫的门面问题,细算的话,那可是一大笔钱。

    如果路运广要的光是敛财,不会大摇大摆地寻冤大头接手,也不会那么生怕苏果这个‘陆夫人’走。

    少尹办完事过来,见他们好似在聊天,警惕道:“你们在说什么?”

    苏果灵机一动,装出几分大地主的傲气,“这些人做的那么慢,我到时候是要换掉的。不然我的丝织的差扣了我的钱怎么办……”

    陆则琰被她的假装给逗笑了,隔着兜帽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夸奖。

    少尹没多怀疑,摆手道:“好了,二楼三楼都看完了,你们没有异议了吧。”

    苏果从陆则琰的掌下探出脑袋,“一楼呢?”

    “一楼早就荒废了,下人也没有清理,这次就不带几位过去了,何必污夫人的眼呢。”

    陆则琰闻言,看了眼若枫,若枫立刻会意。

    他们走出去的时候,陆则琰和苏果上了一架路边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马车上,苏果解开兜帽的系带摆到一边,低声道:“大人,还要继续演么?”

    “不用了。”陆则琰轻轻捏她的鼻尖,“累了?”

    苏果摇头,“不累,可是,谁是陈常风啊?”

    她总记着那个少尹借此人说摄政王的不是,听得怪难受的,在宫里那么久,她如何没听说过。

    苏果当然不知道,陈常风早年韬光养晦,走的就是极端低调的路子,一年有八个月是在外督工捞钱的,宫里也没多少他的消息,加上摄政王名头大,是以她没听说过也正常。

    “他啊。”陆则琰看了苏果一眼,道:“你不必认识,他就是个牙子。”

    “哦。”

    苏果知道牙子就是人贩,那些都是顶坏的坏人,路府尹真糊涂,他怎么能和大人比。

    陆则琰撩起苏果鬓边的碎发,“让若枫带着你的印戳去要契约,把一万银票给他就成,他拿到钱,不会再追着招呼你。”

    苏果不太服气,“可是那么多钱给他?”

    陆则琰笑道:“怎么,怕本王收不回来,没想到小太监还挺爱管账。”

    “我才不是管账,我是替大人心疼钱。”

    “放心,收的回来,到时候的利息都给你。”

    苏果歪着脑袋,嘴角弯弯的:“真的?”

    陆则琰将人抱进怀里揉捏,笑道:“小财迷。”

    苏果见自己圆满完成了陆则琰交代的人物,不由得得寸进尺,“大人,我可不可以写几封信给京府啊?”

    陆则琰适才还在笑,倏忽冷上半分,“给谁。”

    苏果这次聪明了,“给尚膳监的公公,还有李荃”

    “要写些什么。”

    苏果伸出手指并起,保证似的说:“不写大人,只写些报平安的话,旁的都不提。”

    尽管陆则琰依旧不怎么高兴,他不忍拂苏果的意思,“写吧。”

    “谢谢大人!”

    “写完给我查看,若是有无关人等的名字,你给本王小心点。”

    “”

    ***

    一晃又是两日,宫里传来了许多变动,只因陆则琰刻意让暗卫传出他于恩施受重伤消息。

    因为说的不明朗,很容易引起外人猜测,越猜就越严重,到最后,都有人说摄政王其实早就中了蛊毒,在船上就快不行啦,边关的一切或许是活着回来的镇北王大世子营造出的假象。

    陆则琰本来是不屑做这些,奈何陆攸珩一个人比他先回京,倘若两人都安好,怕是更加成为对手的眼中钉,他哥哥这个人太过仁善克制,不如等他回去再说。

    暗卫十一正在回禀,“王爷,听说陈凞也升了,直接换到了御马监做领事太监,很得司礼监总管的喜爱。”

    司礼监总管不就是陈常风,他喜欢自己的儿子,那不是再应当不过。

    “瑞王好像和手下侍卫总管起了争执已久,起源还是王爷中秋那次杀了他们的人,瑞王没有帮他们讨到便宜。”

    “小皇帝还是那样,每日吃喝睡觉,偶尔看看册子。”

    陆则琰听他连报了几条,没有太多的兴趣,随口应了声,继续看着不远处在那抓蝴蝶玩儿的小太监。

    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回宫之后,该给她在衍庆宫再造一座花房,解解闷。

    若枫在暗卫十一走后不久也飞身赶来,“王爷。”

    陆则琰垂眸摘了枝花,“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在他外室的私宅,账本在院内左数第三棵树下。”

    若枫带着一万银票肚子去见了路运广,路府尹看到钱,也就没有再多理会苏果在不在当场,双方爽快地签完契约,当晚,他就急着跑去记账簿了。

    这本账簿,估计是拓本,原册早就被陈常风销毁,但是路运广也会怕,他也要自保的手段,复写一本并不意外,陆则琰要的就是这个拓本。

    “找人抄份罢。”

    “是,已经让老九做了。”

    若枫继续道,“王爷,还有一事,属下已经去查探过,织造局底下的确还有一层暗处,晚上据说有击打声,但凡有人走近,都会被府衙的人驱赶。”

    陆则琰笑了笑,笑意却没达眼底,“刻意空出整层,就是怕二三楼的人听到动静。”

    “是。”

    “若枫,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王爷,恕属下愚昧。”

    陆则琰嗤笑一声,“他这是在炼制兵器,到底是谁给他的胆量,敢意图谋逆。”

    路运广盯他们盯的那么急,说明正是用钱之际,什么最需要用钱,陆则琰最清楚,是打仗,他当时见一楼空着,可从门窗望进去,细缝都被塞了消音的布条,灰尘却平地而起,已经猜到地底下有大动静。

    江南出名的不止富庶,还有吴越的刀剑之乡,答案一目了然。

    不管陈常风抱着什么心思,可想而知不会是简单的弄权,为何他会有这样的底气。

    若枫也觉得奇怪,连瑞王都从来不敢做的事,陈常风敢,凭借的身份自然不是西厂的厂公,他定然有别的隐秘事,暗卫的人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来,想来不会简单。

    陆则琰把手中花拦腰折断,“本王以前真是低估了他。”

    若枫沉默了会,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苏果?”

    陈凞是陈常风的儿子,无端对苏果好,那苏果又会是什么身份。陆则琰对苏果素来宽容,可是在若枫看来,回过头还是该查她。

    陆则琰抿唇,良久后,“可以。”

    “王爷,大世子已经抵达京府,可需调木枟回来,于查探事物一项,还是木枟较为熟悉。”

    “陆攸珩那不能没有人,留着。”

    “是。”

    ***

    最近的京府,天色总是不大好,雨淅淅沥沥地下,没有一天出太阳。

    屋檐的瓦片里蓄满了水,风一吹,哪怕是阴天,都能飘下几滴雨滴,黏黏糊糊地落在袍角上,印出个泥点子。

    御马监在宫城的南边靠近南华门的角落,马厩并不在宫内,而是隔着墙在宫外有个大的围场,因此此处少有人打扰,平常也清闲。

    陈常风把儿子安排在此处,是因为这里掌管护城的战马,于他们极为重要。虽然查不到陆则琰的行踪,但他们也不会相信堂堂摄政王能这么轻易地死在梁州,那儿还有个卓岚山呢,所以还是早作打算。

    可陈安洛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如果要他选择,他宁愿那时候早一点带走苏果,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定居。

    如今,他成了太监中的‘后起之秀’,因着西厂厂公的赏识,从小火者变成了太监总领事,可他这半年多都没有笑过几次,每日只想着果儿到底何时回来,陆则琰如果出事,那她人呢,为什么影不肯将人带回宫。

    当时,苏果走的太急,他快马赶到渡头,船早就见不到尾。他心急如焚,什么都来不及说,若不是被拦着,他都想去恩施找她。

    世人常说春雨贵如油,但陈安洛站在门口看天,如何看,都觉得烦躁。

    “洛爷?”

    陈安洛皱着眉回过头,发现又是冯青,自从他也被安排到了御马监,这个人整日只知对他溜须拍马,他厌恶的很。偏偏父亲还想利用他做些腌臜事,硬留着没有动。

    想起他曾经对苏果的企图,陈安洛就不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他秀气的眉眼透着冷,“说过几次了,喊我名字。”

    “好嘞,”

    冯青谄媚道:“安洛啊,您看,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宫去采买?几匹马病死了,得挑选新的。”

    “你自己去吧。”

    冯青作了个拿钱的姿势,猥琐笑道,“也行,放心,我会预你一份的。”

    陈安洛皱着眉,掸了掸被他碰过的袍子。

    冯青走后不久,李荃小跑了过来,他今日得了封信,正要给安洛一起看。

    陈安洛此时见到李荃,想起苏果,脸色缓和了点,“李荃,你怎么来了?”

    “苏果来信了,你——”

    李荃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纸已经被陈安洛给抢了过去,他想细细的看,又忍不住一目十行找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看到最后才在角落瞧见了句,“代我与陈安洛问好。”

    虽然少,但也好,她还念着他。

    “你抢那么快作甚,果子也没说其他,就是告诉我们她马上回来,过得还行,不用挂心。”

    他们当然不知道,苏果就因为写了这行字,后来又在马车上补了多少次觉。

    李荃奇怪道:“可是她都没提摄政王诶,不会,王爷真的”

    陈安洛是巴不得陆则琰出事,当然想想都觉得不可能,“果儿能回来就行,其他的与我们无关。”

    “哦”

    李荃其实也升了职,他们这行,只要认认真真做事,多少能往上走走,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浣衣局的小领班,但是比以前守门那时候是好多了。他不嫉妒陈安洛,这都是各自的本事,他只想自己再厉害点,不给他们扯后腿。

    因为李荃素日都会刻意扮丑,今日来见的是陈安洛,他便没有把脸上涂的乱七八糟。

    冯青回头到隔壁拿忘拿的钥匙串时,路过看到李荃差点没认出来,没成想发现这个人竟然也是个俊俏小子,以前怎么会漏了呢。

    真是好看的人以类聚,苏果是摄政王的人,他不敢再想,陈安洛是司礼监的人,他也不敢再想,这个李荃嘛

    冯青素了好些日子,心里邪念又蹭蹭的起来了

    88☪ 第 88 章

    ◎晋江首发◎

    回到京府已是大半个月后。

    苏果离开皇宫那么久, 对尚膳监的几位大公公很是想念,当然也想陈安洛和李荃,但这话她不敢说, 怕大人听到了又与她置气。

    眼见着愈发靠近宫门,苏果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陆则琰扯过她入怀, “若是这么久没见本王, 会不会这样想念。”

    苏果红着脸,小声道:“嗯, 会更想的。”

    陆则琰听了心情不错, 勉强放过她, “你今晚进不了宫, 先随本王回王府, 等会儿在马车上等我。”

    “噢。”

    苏果挺想见见她的朋友, 可大人为人霸道好在不急于一时,明日进宫同样能见。

    三炷香之后,马车停了下来。

    陆则琰独自走下车,苏果百无聊赖,她掀开窗纱, 没想到居然看到了远远等她的陈安洛。

    他一身青衫, 在风里站得笔直, 门口遇到陆则琰时弯腰行礼, 然后直直转向了她这处。

    “果儿。”

    最简单的唇语, 苏果一下就读懂了,她的鼻尖莫名微堵。

    于她而言,陈安洛曾经是对她极好的哥哥, 可惜这些日子, 当她越发确认了对大人的心意之后, 沉下心再回头想,能感受到安洛对她似乎有些异样的心意。

    可安洛是太监,在他眼里她也是个太监。

    他总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苏果瞧着他走近,她忖了忖,钻出马车跳下来,迎面上前。

    这动作让陈安洛看到,眼里忽地放出光彩,他加快步伐站到了女子的面前。

    “果儿,你终于回来了。”

    “安洛,你,你怎么会晓得我今天”

    陈安洛温声道:“我每天都会等的,我知道果儿一定会回来。”

    “这大半年,在梁州过得惯么?怎么好像瘦了点,有没有好好用饭。”陈安洛顿了顿,“还有,陆则琰,他有没有,欺负你。”

    苏果听到欺负二字,把他前面问的问题全给忘了,心虚地欲盖弥彰:“没,没有欺负我呀。”

    陈安洛一看她的神色就清楚了,他僵住片刻后笑道:“嗯,那就好。”

    “宫里很好,我如今在御马监当值,还升了品阶,李荃当了个小领班,他也很想你”

    陈安洛絮絮叨叨地说,他很少会这样多话,像是要把这么久没说的都倒出来。

    苏果安静听着,时不时问两句,点个头。

    “我在宫里,有自己小院。”

    明知这话多余,陈安洛依旧想说,“给你留了间单独的屋子,你随时可以来住。”

    “安洛,我等会要去王府。”

    “嗯,没关系,往后你想何时来都行的。”

    “唔不用了,安洛,王爷在衍庆宫,我在宫里也会住在他那儿的。”

    这种话,她说出来几乎变相承认作为摄政王的男宠。

    苏果是个藏不住心事,做不来的心机的,她隐约觉得,她应该将话说的更明确一点,若是安洛对她没旁的心思最好,若是有,她早点讲开更好。

    陈安洛垂下眼睑,“你以为他会一直对你好么。”

    “果儿,把我当做你的退路,不行吗。”

    苏果不由得蹙起眉,“安洛,其实你与我同是太监,你,你怎么会”

    陈安洛觉得此时再无隐瞒的必要,他提了口气,直截了当:“我不是,我知道你也不是,我们——。”

    ——“陈凞。”

    陆则琰从东华门走出,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马车旁的两人毫无暧昧痕迹,他们站的不近,亲密举动更是不可能,可他依旧觉得刺眼极了。

    他疾步上前,“说完了。”

    苏果正在惊诧陈安洛说的半句话,后知后觉回头,“大人?”

    陈安洛扬头看向他,想起那句‘欺负’,手攥成拳,低声道:“没有。”

    陆则琰当着他的面,勾扯过女子的腰,凤眸懒懒扫过他,“哦,那继续啊。”

    “”

    苏果感受到手掌不明显地掐了她的痒痒肉一下,面上发烫,“安洛,要不,我进宫了再来找你和李荃。”

    陈安洛刻意忽略她的羞色,压抑怒气,“好,果儿,方总管他们也很想你,你明天记得到御膳房来。”

    “好的。”

    苏果话音甫落,陆则琰便冷着眉眼,将人带离,转身抱进了马车。

    陈安洛咬牙,他以往或许没想过争抢权利,从今日开始,他决定听他的父亲的话,原来有些人,真的只有当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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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拥有。

    ***

    马车里,陆则琰在看些十三递来的密信,单手抱着苏果没松开。

    “大人?”

    “嗯。”

    苏果坐在男人腿上,想起陈安洛说的,犹豫问道:“是不是宫里许多人都知晓我的女子身份,安洛他怎么说”

    陆则琰抬眸瞟她,“没有许多,陈凞的确知道。”

    “看来是我太不会掩饰。”苏果将一切归结于她的演技不精,“对了,安洛说他不是太监,他真的不是吗?”

    陆则琰冷哼了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你倒是很闲,有空关心人家这个,怎么,他以前睡通铺的时候,碰你了?”

    他自然清楚苏果只有他一个男人,不过,她以往做小太监,陈凞免不了与她稍有碰触,每每想到此处,他就杀心四起。

    “没有!安洛不是那种人!”

    苏果的双手捉住男人不安分的手掌,窝进他的怀中,“大人,我只是奇怪,皇宫怎么如此好进。”

    软香温玉在怀,陆则琰好比发完脾气被顺了毛的大狮子,“是啊,皇宫真好进。”朝堂估计更是漏成了筛子,明面上是朱呈的人,实际都投了西厂。

    他忽然有点好奇,“小太监,你现在是信本王,还是信陈凞。”

    苏果没有再犹豫,“信大人呀。”

    经历过大半年,在她心里,大人和姆妈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安洛对她是很不错,但不能与大人相比,再说他身上有许多秘密似的,从玉佩开始,她就没办法全心信任。

    陆则琰闻言勾了勾唇,不再多言。

    申时中,马车驶到了摄政王府门口,陆攸珩端坐在轮椅上,怀里抱了只猫,安静地在等他们。

    猫色纯白长毛,不仔细看,和他身上素白色袍子连成一片,两只水蓝色的眼珠圆咕噜,小巧的三角鼻尖偶尔赏脸咻咻,透着一股子娇气。

    陆则琰抱苏果下来时,猫儿看到叫了几声,作为对主人的问候。

    “大世子好。”

    苏果说这话时,眼神却是看着猫儿,她小时候就想养小狸猫,姆妈不同意,她还闹过别扭,摄政王府的猫儿可比野猫温顺多了,虽说看起来不太理人。

    陆攸珩笑了笑,道:“苏公公,你可以试试看抱它,它似乎挺喜欢你。”

    “真的可以吗?”

    “嗯。”

    苏果藏不住跃跃欲试的雀跃,缓缓探出手摸衔婵毛茸茸的脑袋,没想到它果真不躲,还很给面子的多咕噜两声。

    陆则琰觉得好笑,他养的猫,被两个刚认识的人抱着都没脾气,他以往想摸上几下,它恨不得伸爪子挠。

    还是养小太监好,不算白眼狼。

    陆则琰看了眼正在逗猫的苏果,“你身子不好,何必在门口等我。”

    “自是要等的,最近我得表现好些,阿琰才能早些不生我的气。”

    陆则琰弯了下唇,面色不显,“见过母亲了?”

    “没有,想等你回来。”

    “小太监,推陆攸珩进去。”

    “噢。”

    陆攸珩了解了弟弟的心思,笑着补充:“苏公公,你推我,跟着阿琰走就行。”

    苏果起身绕到轮椅背后,“大世子,您喊我苏果就成了,不用喊我苏公公。”

    “好。”

    王府很大下人却不多,个个谨慎低头行礼,还没看清几个人的面庞,三人就到了祠堂。

    不是宗祀,主要只摆了镇北王夫妇的画像和牌位。

    苏果看到正中那位女子的画像,目光难以移开,这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纵然是静态的画像,稍微高声都唯恐惊扰了她。

    陆攸珩轻声:“苏果,能不能替我燃香。”

    “是。”

    苏果缓过神,走上前拿起火折,再抽出了三支香。

    房内很安静,陆则琰是有意让苏果跟来,他迟早会教她见父母亲,今日正好和陆攸珩一并见了。

    至于陆攸珩,这十年没回来,更是有许多话要讲。

    “你何时成亲。”

    “下个月十九。”

    “找人看过的日子?”

    陆攸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需要看的,我随意选,九娘也同意。”

    “对了,路上遇到的那家黑店,若枟说查出了些结果?”

    陆则琰明白他不想谈婚事,接道:“嗯,同样有陈常风的动作,我大概猜到他的身份,派人确认一下就行了。”

    “好。”

    陆攸珩看向在那悉心擦尘埃的小太监,回头道:“让苏果先回去吧,她一路上也走的累了,我想多呆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陆则琰回到院子,苏果躺在他寝卧的木榻上,怀里抱着只肥肥的白猫,似乎不怎么情愿,但是又被抓住了,所以不得不窝在那。

    它看到陆则琰,同样是懒散模样。

    陆则琰抚了抚苏果的头,只听她轻声呢喃,“不要了,我好累啊大人。”

    陆则琰无声地笑,他前些日子和她总是腻在一起,不知餍足,没想到竟是把她逼得那么紧。

    小太监面对他,总还是小心翼翼的,不懂得拒绝。

    “往后不喜欢,可以告诉本王。”

    陆则琰上榻将苏果拢进怀里,两个人合衣躺着,加一只猫,任由黄昏的光透光窗棂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89☪ 第 89 章

    ◎晋江首发◎

    镇北王府在重葺, 大世子陆攸珩携家眷暂住在摄政王府,以往连下人都没几个的平静府邸,像是湖面被投了颗石子。

    苏果撑着下巴, 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先前衍庆宫的宫女彩衣进王府成了苏果的贴身侍婢, 正在旁用瓷瓶插花, 时不时与她聊几句,解解她的“烦闷”。

    “苏公公, 你不要发愁啦, 王爷不带你进宫, 你在府里陪衔蝉玩不也是很好嘛。”

    “彩衣, 你喊我苏果就好了。”苏果回过头, 蹙起眉头, “其实,我进宫是想见见几位大公公,可是王爷偏偏以为我是要见陈安洛。”

    原本说好的,先回王府住一晚,第二天进宫, 哪知道她翌日醒来, 陆则琰丢下她偷偷进了宫, 这半月除了口信, 就没回来过。

    “苏果, 王爷的性子奴婢可不敢置喙,不过能劝动他的,在这世上估计就只剩下那一个了。”

    “谁啊?”

    彩衣摆好剪枝, 指了指北边, 笑道:“还有谁, 不就是北苑的贵客咯。”

    苏果恍然大悟,对呀,大世子温柔讲道理,她凭自己的确出不了府,但若是大世子要进宫,把她捎上那不就行了。

    “彩衣,我们一道去看看大世子!”

    “是。”

    北苑西边嘈杂,但东边幽静,亭台水榭旁种满了高矮不一的绿木,在雨季过后,沁过水珠的竹林葱茏,翠□□滴。

    黑白石□□的尽头,陆攸珩坐在轮椅上看账簿,见到跑进来禀告的下人,头都没抬地拒绝,“不见,能满足的都满足,让她呆在西边。”

    “大世子,这次不是九娘,是苏公公!”

    陆攸珩抬起头,“她?让她进来。”

    苏果带着彩衣进花园,虽说是她第一次参观摄政王府,但她觉得这里好像是陆则琰特意给大世子量身定做的一般,檀香缭绕清雅,完全没有王府门口的张扬霸气。

    “大世子。”

    陆攸珩放下册子,“苏果找我是为了阿琰。”

    苏果被看穿了不太好意思,“是的,大世子,我想进宫,你能不能带我出府。”

    彩衣在一旁无声地摇头,苏公公这说的也太明显了吧,好歹该先寒暄一两句,礼多人不怪。

    没想到陆攸珩听完反而轻笑,“阿琰不让你去?”

    苏果不会骗人,更何况此时她有求于他,“王爷倒是没有不许,他只是不给我拨车马。大世子,我本来就在宫中述职,而且我想去见见几位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苏果,你别忘了,我也还在等阿琰不生我的气,我要怎么帮你呢。”

    苏果这才想起先前的事,面色犯难,“那我就不打搅大世子了。”

    陆攸珩忽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

    “嗯?”

    “后日,我恰好要进宫,你同我一道去,我会替你跟阿琰说。”

    苏果闻言,高兴道:“真的嘛!谢谢大世子。”

    陆攸珩眼神一暗:“苏果,你不用谢我,我正好也有一事求你。”

    “大世子请说?”

    90☪ 第 90 章

    ◎晋江首发◎

    宽道上, 便衣侍卫驾着单骑马车通往宫城。

    首尾两列高头青马不露声色地隔开经过的喧闹人群,辟出一条敞亮的石板路。

    苏果坐在车内厢椅,双手乖巧交叠着贴在膝腿, 偶尔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看看外面将将入秋的风景。

    陆攸珩抬头,温和说道:“没关系, 你可以拉开。”

    “还是不了, 免不了有凉风进来,大世子你万一病着怎么办。”

    陆攸珩被救回来之后身子就不大好, 虽然虞大夫许多实话只肯对陆则琰说, 但苏果也能看得出好歹, 大世子不止有腿上的伤。

    陆攸珩笑道:“还未入秋, 无碍的, 我又不是纸片人偶。”

    话是如此, 苏果撇撇嘴,饶是没肯打开。

    她挡在缝隙漏出的风口处,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城,讷讷道:“大世子,你说的那件事我会帮你, 但是你真的不愿意透露身份吗?”

    “嗯。”

    “那好吧。”

    苏果点点头, 将身旁安置东西的包袱拢了拢。

    马车偶尔颠簸两记, 苏果慢慢抛开陆攸珩嘱咐的事, 想到她自己有好久没见的大公公们, 李荃和崔宝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还真是挺期待的呢

    午后,马车终于停在西华门侧。

    苏果准备扶陆攸珩下车, 被他摆手阻止, “苏果, 你先进去,我还有些事要吩咐若枟。”

    “哦。”

    苏果起初没多想,可实在是巧,她刚一下马车,就碰到了出宫的赵月笙。

    就算她素来迟钝,也嗅出了凑巧中的‘刻意’味道。

    苏果回头看了眼马车,偷偷叹了口气,小碎步走向大门,“赵姐姐。”

    “苏果?”

    赵月笙被丫鬟扶着埋头走出路,闻声望过来,“你今日怎的进宫,不住在王府了?”

    “我想来见见宫里的好友,你呢?”

    “对,消息来得急,还未与你说,外祖父替我求了一门亲事,由皇上指婚,他老人家不在京城,他要我来向皇上谢恩。”

    卓岚山做事不拘小节,这本该由赵月笙的父亲赵参政进宫,但他卓家早与赵家早就闹翻,便索性让外孙女亲自去。

    “哦,那,那恭喜赵姐姐。”

    苏果并没有太惊讶,是因为她前日刚听陆攸珩说了此事,陆攸珩要她帮的忙也与这个婚事有关,她实在装不出一无所知的模样。

    苏果观察赵月笙的神色,眉眼间看不出开心,凑上前悄声道:”赵姐姐,其实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再和皇上商量——”

    “谢谢你,不用了。我相信外祖父,他一定替我选了最适合的。”

    “我拖了十年才出嫁,已经很对不起替我着急的外祖父和母亲,现在好像没有必要再拖了。”

    苏果觉得赵月笙变了,说不出哪里,就似乎更加无悲无喜,连初见时的那股子坚韧都消失不见。

    “苏果,我想麻烦你帮我办一件事。”

    “”

    苏果心忖,赵姐姐和大世子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不会又是要她递送东西吧,他们二人这样送来送去的,倒不如直接交换。

    赵月笙在对面看她若有所思地发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想什么呢,我是说让你好好照顾衔蝉!”

    “噢,你说那只小肥猫啊。”

    “嗯。”

    赵月笙说完朝她挥了挥手,笑道:“再过两个月,记得和王爷来喝我的喜酒。”

    苏果挥别完转身进了宫门,赵月笙的马车走远,若枟才缓慢小心的将陆攸珩的轮椅从马车后抱下。

    陆攸珩看着赵家马车的背影良久,垂眸道:“若枟,推我进去吧。”

    “是。”

    宫里换了一批掌事,好在如今无人不知苏果的身份,她怎样到处跑,也没人敢拦下她。

    离西华门较近的是监栏院,所以她准备先去见见李荃。

    李荃换班后正在晾衣袍,看到她不敢置信,揉了两遍眼睛才堪堪喊了声:“果子?”

    苏果笑盈盈:“嗯啊!”

    李荃绕着她转,啧啧道:“我不是做梦吧,你突然就来了,也没个信儿,我,我不知道说啥好,高兴就是,我高兴。”

    到底许久没见,或许有几分生疏,李荃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

    好在很快,两人回忆起刚进宫相互照顾的场景,渐渐恢复熟络,有说有笑。

    临走前,李荃叹了口气,“果子,你说安洛等你那么久,偏偏今日和总管太监出宫采买。他回来肯定要气死了。”

    “他,还是你帮我与他打招呼吧。”

    “啊,什么意思,果子你明天不在宫里,不来找他吗?”

    “我不想见他。”苏果蹙眉,“或者,等他想清楚了”

    苏果知道陆则琰不会当真将她禁足,用身份压她不许她见谁,大人虽然嘴上霸道,更多时候总会惯着她。

    这次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暂时不想见安洛。

    她不明白安洛为何对她如此在意,但若他真的对她有心意,她又不可能喜欢他,那还是不见的好。

    “李荃,总之你帮我和安洛说,我会永远当他好友。”

    乾清殿内,小皇帝朱澄听说苏果进宫,连忙唤人召见,顺便在偏殿备好小食。

    等苏果离开监栏院,见完御膳房的几位公公,然后转个弯儿收到旨意来拜见皇上的时候,糕点都放得没了热气儿。

    “苏果见过皇上。”

    朱澄年少,面上沉稳,说出的话却孩子气的很,“起来吧,咳,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朕。”

    他在宫里说的上话没几个,苏果半年前忽然跟随摄政王出宫,眼下好不容易回来,还不先来见他。

    明明他们不算亲近,他却莫名其妙觉得很委屈。

    “皇上,你不要生气,要不然我以后进宫,都先来找你好不好。”苏果心里默念,除了大人之外。

    “好吧,朕就饶你一次。”

    朱澄笑道:“苏果,你在梁州过得好不好?是不是遇到很多惊险的事?快给朕说说!”

    苏果没好意思讲和陆则琰发生的事,便将与虞素棉学医的过程挑着讲了几件,还有恩施的动乱,她语调缓慢平静,朱澄仍旧听出了一身汗。

    临到话题终了,苏果想起陆攸珩让她帮忙的事,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卷画轴。

    朱澄皱眉接过,展开是幅风景极好的边关山水画。

    “这是?”

    “禀告皇上,赵月笙成婚,我听说你赏赐了许多,所以想问问能不能把这幅画也加进去,但不用列在名册内。”

    “你想送她贺礼?不过,你这幅画哪找来的,是哪个名家,怎么都没有署名?”

    苏果不准备隐瞒,“这是大世子给的。他让我老实与皇上交代,但请皇上帮他这个忙。”

    “真是奇怪。”

    朱澄当初收到卓将军的奏折就觉得奇怪,摄政皇叔的哥哥没死,赵参政的女儿等了十年,明明两人都一副不舍得的姿态,最后居然还会各自婚娶。

    “皇上?”

    “嗯?”

    朱澄这个年纪,受人所托反而更郑重其事,认真道:“好吧,你告诉大世子,朕知道了,就当是恭喜他回朝。”

    ***

    另一边的兵部,陆攸珩在事务处大堂等了会儿,摄政王匆匆从天牢赶来,凌厉的气势还没来得及卸下。

    陆则琰坐在案桌后,挑眉道:“陆攸珩,你不在府里头好好养伤,来宫中做甚?”

    “是不是听说了你曾经的未婚妻要出嫁的消息,急着赶来阻挠?”

    陆攸珩笑道:“我以为府里太清闲,没想到王爷这更清闲,还能编排我这个闲人。”

    陆则琰闻言,扯了扯唇,“十五传消息,苏果也跟着来了。”

    “嗯,她说想见见宫里的人,正好你处理了半个月的宫中逆党已有成效,我顺带把她稍过来。”

    陆则琰不让苏果进宫,倒不是全然因为拈酸吃醋,而是他太久没回宫,急于拔除陈常风安插进来的探子,他怕照顾不暇,当然是把人放家里最安心。

    “大世子可真会挑日子。”说的是凑巧陈凞不在。

    陆攸珩笑了笑,“当然,毕竟苏果也是我的弟媳。”

    “这次明知她进宫,阿琰能忍住不召见她?”

    陆则琰谈起这个就想发火,冷笑道:“呵,她先去的监栏院,后到御膳房,揣着两盘桃肉跑去乾清宫,用了三盘糕点,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哪还轮的着本王召她。”

    “”

    陆攸珩听完笑的捂肚子,抬手拍拍他的背,止住笑声道:“好了,你别对我撒气,先把如今的局势与我说说。”

    “嗯。”

    苏果今天的打算本想最后去衍庆宫找王爷,能呆的久一点。

    奈何天色已晚,她和大世子约定的时辰已到,只好紧着先赶往宫门。

    苏果捂住心口,一路小跑攀上马车,“抱歉,大世子,我来迟了,你等很久——”

    苏果张着小口喘气,边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陆则琰撑着下颌,斜靠在马车里,不禁惊呼:“大人?”

    “怎么,看到我,还不如看到大世子?”

    苏果嘴笨,因为快跑红的双颊越发鲜艳,“不是,不是的,我以为今天见不到大人了。”

    陆则琰薄唇微勾,抬手招了招,“那还不快过来。”

    苏果扬起嘴角,一下轻跃了过去

    陈安洛听到消息赶回皇宫之时,宫门口早就没了车马的痕迹。

    李荃独自过来接他,“安洛,果子让我转告你,她最近不会见你,等你想明白,她再来找你。”

    “我说,你要想明白什么?”

    陈安洛闻言,看着满地的车辙印,面露颓然:“呵呵,我大概,不会想明白的。”

    “”

    李荃隐约有猜测,但他们都是太监,怎么可以有那种非分之想啊。

    安洛真的不应该!

    陈安洛抬头看了眼李荃,“你帮我把冯青找来,我有事吩咐他。”

    “哦”

    李荃忽然反应过来,“啊?那个混蛋,他欺负过我们,你还找他干什么啊?”

    “有事。”

    陈安洛眼神一暗,“我想,我有些事需要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