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本来想把垂耳兔留下来一起睡觉的。
刚说完还没实施,就被兔子踹了一脚,它挣扎着要起身,徐牧不敢不从,生怕兔子弄伤自己。
“真走了?”徐牧轻轻碰了碰垂耳兔的耳朵,低声问。
柏念也一声不吭,把自己耳朵拽回来,白了他一眼,跳下床,跑出房间。
徐牧追出去,比垂耳兔慢了几步,“等等,别走阳台,危险,我给你开门……”
客厅的窗帘肆意翻卷,凉飕飕的夜风从玻璃窗的缝隙钻入。
俨然不见垂耳兔的身影。
徐牧叹气,那双小兔腿蹬人狠,走起路来也快。
纳德司:“主人,您要不要照照镜子?”
徐牧疑惑,“怎么了?”
纳德司不废话,机械臂举起,蓝光一闪,光屏成像悬浮在半空,摄像头清晰地照出徐牧此时的模样。
——眼皮垂着,下三白的眼睛,面容冷冷,脸颊交叠几条淡淡的红印。
“没指甲也能挠人啊……”徐牧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痛,也不肿。
嗯,和兔兔没关系,是他的脸太不抗造了。
怪他。
-
早上
“爸爸等等……我也走……”烨烨一身靛蓝色的背带牛仔裤,坐在电动玩具小车。他面上疑惑,奶声奶气地说,“一起。”
柏念也一僵,很快又温柔地说:“爸爸今天上班要迟到了,所以就不和烨烨一起去隔壁了。”
他揉了揉烨烨的头发,“烨烨可以一个人去吗?”
烨烨舒服地眯起眼睛,短胳膊抱住柏念也,“……可以,我超厉害。”
柏念也失笑,“对,烨烨超级厉害。”
……
“不可能吧,我昨天才交了水电费,难道外面的光纤断了?我看看。”徐牧起床洗漱到一半,卫生间的水忽然停了。
喊纳德司过来,对方说家里的一切系统正常。
纳德司说:“您确定账单已经自动扣款成功,而不是显示余额不足,无法支付?”
徐牧无语,“你又不是连不到家里的公共账户,你上去看看呗。”
纳德司作为家居机器人,并且能照顾原主从未成年到成年,可以说功能齐全,权限广泛。
“主人,自您成年开始,我已经归还大部分的权限。”
徐牧“啊”了声,“这样吗?”他在光脑操作了一下,“你现在看看。”
纳德司:“好的,我已经检索成功。可喜可贺,截止目前为止,您已经还清了两年的贷款和四个月的公私账单,现在只剩下两个月零七天的欠债和十六年的政府贷款。”
“……”徐牧受不了,“好的,你别说了,搞得我待会吃饭也有罪恶感。”
他去查看这一层楼的公用光纤条,发现属于自己家的屏幕是黑屏的。
徐牧仰头,“纳德司,好像真出问题了,要不要喊维修?”
纳德司说:“您让一让,我检查一下。”
“好。”
徐牧皱眉盯着纳德司,并没有留意后面电梯的动静。
柏念也几乎是屏着呼吸走进电梯,平日里少有留意的“叮”声,被放大无数倍,变成敲打心脏的小锤子。
直到电梯门慢慢合上,他才吐出一口气。
没被发现……柏念也垂眸,指尖忍不住蜷缩。他握紧自己的手腕,脉搏的跳动通过掌心传递,有种发麻发闷,快失去知觉的错觉。
他实在没有青年的厚脸皮,在做了这么多事后,还能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
柏念也抿唇,明明奇怪的是对方,反而他变得风声鹤唳。
徐牧不知道纳德司怎么弄的能源板,机器人捣鼓几分钟后,让他回家看看。
——水回来了。
“所以是哪里出问题了?”徐牧问。
纳德司说:“接触不良,这边是老楼区,很多系统设备老化。”
“哦哦,这样啊。”徐牧点头,“那需不需要……”
“爹爹!!!”一声大喊截下徐牧的话头,循声看去,烨烨蹲在他家门口。
徐牧快步走上前,把人抱起来,“哎,过来了啊。念也哥呢?”
烨烨歪头,“捏夜个……”
徐牧说:“是你爸爸,他上班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烨烨不仅下午来徐牧家玩,早上也会来,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
小孩安安静静,与其说是找徐牧当玩伴,更多的是想要个人陪着自己。徐牧打游戏和学习时就坐在旁边,单纯发呆或者自娱自乐地玩玩具。
下午四点一到,两人共同下楼踢球,玩得差不多了就回家,重复早上的相处模式。
等柏念也回家,烨烨“转移阵地”,这时候,徐牧会顺道被邀请去对方家吃晚饭。
徐牧一开始还客气,后面逐渐养成习惯。
他心里唾弃自己的嘴馋,但胃掌控大脑,只会没出息地说好好好。
“爹爹,吃!”烨烨小手一挥,后面的卡朵递上一盒保温箱,里面有早餐、午饭、甜品和果汁,都是柏念也制作的,囊括了他大半天的餐食。
嗯,其中还有徐牧的一杯羹。
“你爸爸上班了?”徐牧又问了一遍。
烨烨重重点头,“快、迟到,我厉害,自己来。”
徐牧听懂了,给烨烨竖起大拇指,“对,烨烨真厉害。”
他想,这几天念也哥工作挺忙的,晚上回来吃饭的功夫也没,连着几天做好饭给烨烨就回房间弄工作。早上又急匆匆地往公司赶,估计是半夜加班,睡眠时间紧迫,起床时间卡得紧。
——他要不之后别蹭饭了?
梵心建筑设计事务所
“这种阴雨天讨厌了。”金菲满腹怨气,手臂挂着一件湿答答的外套,冷得打了个颤,“公共飞舰难挤就算了,有些人太没素质,雨折器漏水也不管,全往别人鞋子倒!”
汤婉婉对着镜子补口红,见满意了,才慢悠悠地回头,“没办法啦,社畜都这样,等以后干出名堂了,自己开家工作室,居家办公。”
她顺手调高控温器,又把暖风机对着金菲吹。
金菲掌心挨上暖风,继续吐槽,“最绝的是,我和他说了,好声好气的,你猜怎么着?他居然敢黑脸,不耐烦地撤开雨折器,用嘴型骂我事多?!”
她越说越激动,“去他*****,气死我了,还敢给我摆脸色?要不是飞舰人多,我被挤得胸闷气短,说什么也要臭骂他一顿。”
她又跺了跺脚,“我脚现在和进冰窟一样!”
汤婉婉:“那你赶紧换鞋,公共飞舰的保温器开了吗?”
金菲不忿,“开了啊,但哪够?水从鞋缝隙灌进去,底板的保温器烫脚也不顶用!”
汤婉婉安慰:“哎,你别气,我给你泡点姜水,去去寒,你等下去卫生间换鞋吧。”
金菲还要说什么,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早啊,菲姐,婉婉姐。”
金菲惊讶,“哎呀,云涛,你学校的论文弄完了?”
“对。”江云涛说,“现在回来继续实习。”
他长相阳光帅气,眉眼尚且有桀骜气,笑起来会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小麦色皮肤,肌肉发达,一看就有常年运动的习惯。
“云涛,我看你们学校前几天的晚宴表演火爆星网,你参加了没?”汤婉婉好奇。
江云涛说:“参加了,我还……”
哐——门口架子的书模从高处掉落,到地面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柏念也侧身躲避,顺手捡起来,放回原位。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打了声招呼,“早。”
金菲和汤婉婉都笑眯眯地挥手。
“哎,你衣服也湿了。”金菲见柏念也肩膀深色一片,出声道。
柏念也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满手水渍,“可能没注意,被雨淋到了。”
“嗨,你也是实习生吗?”江云涛插了一嘴,冷不丁地问,“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
眼前的男人似乎从头到尾将他忽视个彻底,目不斜视地坐回椅子上。
江云涛上下打量。
他这个角度有些刁钻,因为对方低着头,只看见带些棕调的头发,柔软地覆着额前,戴了副宽大的黑框眼镜,露出的下巴有点尖,皮肤白得没有血色,仿佛飘着冰气。
穿了一件比较死板的薄棉外套,里面是高领呢绒打底衣,磨毛拉绒锥形西裤,都是不太出彩的黑色。
温吞、寡淡、不起眼。
柏念也才注意到工位旁边站着一个人,他摇头,说:“不是,我刚入职。”
汤婉婉说:“柏哥是半个月前入职的,你那时候刚回学校,所以没见过、哎,是没见过吧?”
江涛:“对,没见过。”
金菲说:“柏哥很厉害的,三十出头就考到特级建筑师,拿过很多权威大奖,之前是在大公司担任项目负责人,你之后要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可以去问问他。”
柏念也温声说:“菲菲夸张了,大家都是共同进步的好伙伴。”
金菲笑着说:“好吧,柏哥谦虚。”
汤婉婉想起什么,又对江涛说:“哎,你刚才说参加了,还什么?”
江云涛:“我也表演了。”
金菲“哇”一声,好奇地问:“表演什么?”
江云涛掏出光脑,直接播放视频,大方地说:“朋友拍的,你们可以看看。”
金菲和汤婉婉都凑过去。
看了几分钟,金菲吃惊地说:“现在年轻人都……”她迟疑,“这些都是你们真实的拟态?”
“对。”江云涛笑了笑,“为了真实效果嘛。”
汤婉婉一拍金菲后背,“好啦,我们成老古董了,越年轻越有眼界,懂不懂?”
金菲连忙说:“对对对,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
江云涛笑得坦荡荡,“你们不问问哪个是我?”
金菲轻咳一声也难怪,“哪个啊?”
“浅金色的那头狮子。”
“强壮霸气,不错。”汤婉婉夸奖。
江云涛笑容加深,跃跃欲试,“姐,你要看看吗?”
汤婉婉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视频够了。”
江云涛还要说什么,忽然,隔间传来声音。
“我的三明治和咖啡热好了。”他挥手,“我先去吃早餐。”
等江云涛走远,金菲和汤婉婉感慨道:“哎呀,年轻人是越来越开放,我们和江云涛才差个七八岁,代沟已经这么大了吗?”
“我们那时候,可能关系亲密点才好意思变成拟态一起玩,现在进化成这样了。”
汤婉婉返回工位,“不算代沟吧,只能说一代人又一代人的观念,可能确实不觉得拟态不能面对公众展现。”她笑笑,“现在不是有专门靠拟态吸粉的主播吗?我们不爱看,年轻人爱看。”
金菲说:“哎,我没这意思啊。我们那时候也有大方用拟态社交的,就不多而已。我对他们没意见的啊,不至于这么死板。”
“现在——”柏念也默默听着,一直没有加入三人的话题,忽然出声,“年轻人都很喜欢用拟态交流吗?”
汤婉婉笑道:“你不知道吧,柏哥,拟态社交最近火得很,以前说拟态是亲密关系的进一步,但现在大家都说,用拟态社交才是真诚袒露自我,大家都喜欢愿意展现拟态的人。”
金菲说:“完了,我感觉我做不到。”
汤婉婉说:“这种潮流的东西,一时时的,还是少部分人的观念,怎么,你还真打算找个弟弟谈?”
金菲说:“弟弟好啊,谁不喜欢热情大方的年下弟弟。”
汤婉婉大笑。
……
柏念也握住勾线笔的手一顿,骨节曲起,淡青色的血管蜿蜒,微微鼓起。
这原来是潮流吗……他面色微妙,年轻人喜欢用拟态社交?
不,不对。
就算拟态社交,也应该是相互的。
柏念也握紧笔,下巴微微绷紧。
青年这种……退一万步来讲,也是沾点病的。
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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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雨……好大!”烨烨趴在玻璃窗,惊奇地睁大眼睛,“黑了,天黑,睡觉了……”
徐牧撩开窗帘,“没有,这个时间太阳还没下山,不算晚上。”
烨烨鼓起嘴,听不进去话,“星星……晚安!”
外面乌云浓厚,雷声轰鸣,瓢泼的大雨砸向地面,从高处往下看,物体的可见度极低,几乎看不清。
是这几天最猛烈的暴雨。徐牧忍不住皱眉,有点担心。
不知道念也哥下班回来的路上情况怎么样……应该不会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