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
徐牧穿好正装,弄了发型,神采奕奕地准备出门。
纳德司喊住他,“亲爱的主人,您不打算加件打底衣?”
“不用。”
纳德司温馨提醒,“主人,今天温度不低哦”
凉飕飕的风迎面而来,徐牧被吹得一激灵。
“还好吧,不是很冷。”他牙齿哆嗦了下。
纳德司:“……好的,主人。”
徐牧过去隔壁时,烨烨早已期待地扒拉在门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烨烨,爸爸呢?”
烨烨露出豁口的门牙,甜滋滋地笑,往后一指,“爸爸!”
“念也哥。”徐牧礼貌地探过头。
柏念也闻声抬头,温柔地说:“来了,阿牧。”
“嗯,是要弄什么吗?需要我帮忙吗?”
“我给烨烨装点牛奶。”柏念也拧好瓶盖,站起身,“好了,可以走了。”
他打量徐牧,“阿牧,会不会冷?要不戴件围巾,今天气温降得厉害,我定制衣服时考虑不周。”
徐牧不假思索地说:“冷吗?还好吧。”
他注意到两人都戴了一条柔软的灰色围巾,看起来像亲子装。
他又犹豫了。
“真的?”柏念也问。
“……真的。”真男人不反悔。
柏念也看出端倪,心里好笑,果然还年轻啊。
幼儿园的表演会办得热热闹闹,刚进门,烨烨就被老师牵走去后台化妆。
舞台下面的空位座无虚席,大部分小朋友的家长来了不止一个,夸张点的,七八个人的大家庭一起过来。
徐牧边找座位边问:“烨烨表演什么?”
柏念也同样在找,“集体合唱。”
“只有一个节目?”
“嗯。”
“唱什么?”
“太阳太阳我爱你。”
徐牧笑笑,正要说什么,眉梢一扬,“有位置!”
柏念也来不及反应,被对方拉着手臂狂奔,高大的身影挡在前方,在人群里通阻无畅。
“果然没看错。”徐牧唇角微翘,转头,“念也哥,这里——”
他猛地松开手。
“呃,不好意思,刚才我没注意,一时心急就抓上去了。”徐牧赶紧解释。
柏念也轻轻“嗯”了一声,“没事,坐吧。”
“……好。”
周遭嘈杂喧哗,黑影攒动,时不时会有横走在座椅之间的人。
徐牧正襟危坐,余光悄悄瞥向隔壁。
柏念也微微低头,一只手搭在膝盖,指骨曲起,另一只手握住手腕,紧紧攥住。
徐牧一僵,随即涌上懊恼。
明知道念也哥不喜欢被触碰,他还脑子发懵,拽着对方的手腕走。
……简直糟糕透顶。
柏念也在走神,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腕间,浮想联翩。
这算牵手吗?
毕竟严格来说,对方攥住的不止手腕区间,还有大半个掌心。
或许路过的人没有谁会注意到这一幕,但他还是心跳加快,生出隐秘的欣喜。
真难得,除了拟态时,徐牧基本不会主动触碰他。
他又想到时伦说的话,心间一颤。
“……男大诡计多端,人形和拟态的反差对待,就是想要你按捺不住,自己跳进陷阱,你得稳住、你得矜持。不要这么傻!更不要白给!”
“当然,你可以试探,不要太明显那种,蜻蜓点水,懂不懂?”
“就撩拨一下,偶尔撞个肩膀、碰个手什么的,暧昧气氛拉起来,之后呢,站在原地不动,等对方动。等他也主动撞你肩膀,无意碰个手,哎,这么你来我往,就成了……”
柏念也抿唇,现在算有成效了吗?
“念也哥。”
柏念也指尖捏紧,放轻呼吸,“怎么了?”
“我看到有摊子能领和糖葫芦。”
柏念也眼睫微动,快速看了眼,收回视线,“嗯,可能是幼儿园弄的,哄小朋友开心。”
“那要吗?”
“烨烨……甜的都喜欢,他肯定想要。”
“不是。”徐牧一顿,“我知道烨烨肯定喜欢,我想问的是,你要吗?”
柏念也措手不及,晃了晃神,才慢慢回答:“我想吃个糖葫芦。”
“好。”徐牧立刻起身,直奔目的地。
没人知道,他脑子其实一片空白,所作所为都是本能在驱使。
他觉得那个地方不对劲儿。
坐久了会有手脚僵硬的魔力。
-
等徐牧从摊子前挤回来,表演舞台的灯光暗下,同一时间,整个会场的灯也灭了。
帷幕向两侧打开,几l束白光打在主持人身上。
“念也哥。”徐牧摸黑凑过去,压低声音,“糖葫芦。”
“嗯……”柏念也用气音回应,“谢谢。”
徐牧凭着直觉,将糖葫芦递过去。
但递空了。
“你的手在哪?”柏念也问。
“在……这,把手旁边。”徐牧耳朵麻麻的,气流钻进去,痒得挠心。
柏念也先是摸到把手,往右一点点偏移,终于——
一片温热的肌理。
他挨上去的瞬间,手颤了颤,像下定什么决心,五指张开,轻轻拢上去。
“阿牧。”尾音轻微上扬,含着气吐出。
徐牧一开始没意识到是什么,等温度通过肌肤传递过来时,他滞在原地。
“糖葫芦在哪?”柏念也问。
“在我的另一只手……”徐牧脱口而出。
“给我吧。”
“……”徐牧没动。
“阿牧?”
徐牧回神,“好。”
另一只手明明活动自由,但不知为何,却十分的笨拙。
怼空了好几l次,才交到对方手里。
“谢谢。”柏念也松手,低声道谢。
“嗯,不客气。”徐牧慢半拍地说。
几l分钟后,柏念也出声。
“第一个节目就是烨烨他们班的合唱表演,等结束我们去后台接烨烨。”
他声线其实偏冷,但每一个字落地却处理得很圆润、温和。
徐牧长期保持一个姿势,脖子发酸,连带着太阳穴胀痛。
他求之不得,甚至想现在就去。
“好,念也哥,我知道了。”
舞台的灯光变了,背景板换成迎风摇曳的向日葵,沐浴着阳光。
歌声响起,孩子们嘹亮的声音随之而出。
说实话,不太好听,哪怕有垫音,也能明显听出走调和不齐。
但胜在有感情,有简单的动作比划,青春洋溢,自带可爱光环。
下面不少家长举起手机,录下这一场表演。
徐牧努力在一群小萝卜头里,找到烨烨的身影。
第一排、第一排、第三排……
找到了。
“念也哥……”徐牧侧头,刚要说什么,发现柏念也在摄像,立即噤声。
他心痒痒,忍不住凑过去看。
“你也找到烨烨了。”
柏念也身形一顿,“对,在第四排左边第一个。”
“被化成了小猴子。”徐牧说。
——看来全世界的幼儿园舞台妆,都要画猴子屁股、鹦鹉嘴。
柏念也指尖微动,放大屏幕里的烨烨,笑意慢慢爬上眼底。
“对,像小猴子。”他轻笑,“眉心还有一点红。”
一首歌的时间过得很快,等老师带着小朋友们谢幕,徐牧和柏念也就小心地出了座位。
后台的烨烨早已在等待,激动地扑上来。
“爸爸,爹爹!”
徐牧眼疾手快,把撞到柏念也膝盖的小孩捞起,“哎,干嘛,想给你爸爸磕一个?”
烨烨咯咯笑,大红嘴巴“吧唧”亲过去,留下一抹红印。
徐牧:“……”臭小子。
柏念也忍俊不禁,引得徐牧幽怨地望过去。
“抱歉,咳,我给你纸巾。”他赶紧翻储物舱,“我帮你擦?”
徐牧眨眨眼,“好。”
柏念也给纸巾湿了点水,轻轻敷在红印上,几l秒后,才轻柔地开始擦。
他擦得极为仔细,反复换了几l张纸。
徐牧头微微低下,仓促对上目光,两人都一怔,他自觉地偏开视线。
“好了。”
“谢谢念也哥。”
到最后,徐牧还在盯着化妆桌上的装饰屏风。
“咔哒”,屏风被撞倒了。
他的心
也跟着战栗了一下。
-
表演会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烨烨整场都很兴奋,坐在徐牧怀里时,又挥手又晃脑袋,明显是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因此,刚出来时,烨烨还蹦蹦跳跳,嘴里哼着小调。
柏念也问他困不困,他脆生生地说不困,非要拉着两个大人在街道狂奔。
徐牧被风吹得鼻尖泛红,眼泪都快整出来了。
冷风哗啦哗啦灌进脖子,连高领毛衣也不奏效,另一手没被烨烨牵着的手,死死缩在口袋里。
“烨烨,等等。”柏念也喊道。
烨烨乖乖停下,大眼睛看向柏念也,等待对方说话。
柏念也将头转向徐牧,“冷吗?”
徐牧眼神飘忽,愣了几l秒,冻僵的脑子才开始运转。
“还好……”他吃了一口凉气,牙齿直哆嗦。
柏念也叹气,他发现青年真的嘴犟。
他也不废话,脱下自己的围巾,快速给对方套上。
柔软的针织蓬松,一层叠一层,愈加温暖,到最后的尾巴流苏打个结,牢牢固定在原位。
“好了,走吧。”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脖颈蔓延,像渗透血液,直抵终点的心脏。
徐牧睁大眼睛,“等等,念也哥,不行!你也冷,我——”
柏念也阻拦对方脱下的动作,“我不冷,喏,你感觉到了吗?我手比你暖和多了。”
他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上,笑吟吟地说:“没骗你吧?”
徐牧张张嘴,一口冷风再次灌进来。他想反驳,却毫无证据。
寥寥的白气模糊了柏念也的脸庞,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油画质感。
“念也哥……”他对这份暖意无措,只低低喊他名字。
“好好围着。”柏念也笑了笑,“不要害羞,才十九呢,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在我面前表露出脆弱是被允许的。”
他想到什么,笑意加深,“就当是我想多照顾照顾你?毕竟你也喊哥哥了。”
徐牧手脚是冷的,但心间蹿起了火苗,滋滋冒烟,如同壁炉的火光,熨帖温暖,明亮灼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
冰可以燃烧。
-
“……所以,你就把围巾给他了?”时伦猛地蹦起来,脸怼上光屏,兴奋地追问,“他什么反应?”
柏念也捏着白瓷杯,不太确定,“感动吧?”
他说到这,有点无奈,“我当时脑子一抽,居然说是哥哥关心弟弟。”
时伦扼腕,恨铁不成钢,“柏念也!你真是,哥哥的温暖能给,但关键时候就不能是哥哥,你懂不懂?”
柏念也放下茶杯,叹气,“我懂。”
“你懂个屁。”时伦拍桌子震天响,“床上喊哥哥是情趣,床下喊哥哥是亲戚,都是给温暖,一个身体上,一个精神上,走错了就是带沟里了!!!”
柏念也:“……”
他耳根发红,恼怒道:“你少给我讲些乱七八糟的比喻!”
时伦轻啧,“我这是在帮你,你还嫌我!你们现在进展神速,眉来眼去,如果不是我推了一把,能有进展?”
“你就是闲得慌。”柏念也没好气,“当初要不是你天天怂恿,我至于——”
“少来!你自己明明也愿意!不然我远在千里,磨磨嘴皮子就能使唤你?”时伦斜睨过去。
柏念也:“……”
“哎,不过,男大真的段位高。”时伦唉声叹气,“你都撩拨这样了,还不动如山,够稳啊!”
“最近他对你的拟态是什么态度?”
柏念也抿了口茶,避开视线,“就、以前一样呗。”
“热情如火?”
“……嗯。”
“人形会主动点吗?”
“可能会主动一点,但是……”柏念也迟疑,“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错觉。”
时伦拧眉,“有没有出现这么一刻,就是他看着你欲言又止,眼神回避又黏稠,想看不敢看,不看又想看?”
柏念也愣了愣,“什么意思?”
好友讲得太抽象了,他实在没懂。
“哎呀,就是总觉得对方有话想和你说,但又不好意思和你说。”时伦轻咳一声,“我给你打个样,现在我是男大,你……你是你,我们开始对话。”
“念也哥,我——”他入戏很快,语调踌躇,“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时伦抬抬下巴,示意柏念也快接。
柏念也按照正常的习惯,问道:“什么事?”
“我、算了,没什么事。”时伦说,“烨烨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烨烨在房间睡觉……”
“谁问你这个了?”时伦扶额,“这句话是转移话题的借口,懂不懂?”
柏念也隐约理解,“哦哦。”
“如果对方总是出现这样的情况,基本上就走对道了,后面你等着被告白就行。”
“……这样吗?”
时伦自信满满,“当然!我和你说,你们的进程估摸着快了,没多久,你就能看到这一幕。”
——诡计多端的男大,我看透你了!
柏念也觉得好友在异想开天,青年还维持着分寸的距离,除了面对他的拟态热情,其他时候都进退有礼,显然不像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他垂眸,所以青年是想……继续玩暧昧吗?
或许吧。
才十九岁,年轻没定性,正是贪玩的年纪。
恐怕更享受这种暧昧又不用负责的时刻吧。
-
“主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出来吃……”
“哐啷!”徐牧一个鲤鱼翻身,缩回被子,手里的卡塞在后背,心脏砰砰乱跳。
——嘶,腰要废了。
纳德司歪头,“主人,您背着我有什么小秘密吗?”
徐牧:“……”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咳,没,就想蹦一蹦,舒展一下筋骨。”
纳德司:“您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机器人了?您想把家里的中枢系统交给它?密码、钱财、隐私也一并交付?”
“……哪来的机器人,我穷得要死,养你就很费钱。”
纳德司:“好吧,测谎仪没有红灯,您没骗我。”
“出去出去。”徐牧赶它走。
纳德司:“好的,主人,您记得吃早餐。”
等机器人走远,徐牧松口气,慢吞吞地起身。
他拿出自己藏着的“纳慕卡”,静坐发呆——
钱凑齐了,但怎么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