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我和芭芭拉努力拯救烧焦的牛排,把上面的焦糊刮掉也许还能吃。
门外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好似有两头公牛在家里乱撞。
芭芭拉朝外偏了偏头,“他们打起来了。”
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这是我爸的一种交流方式,比较……热情好客。”
芭芭拉表情复杂,“我怕他们两个打出火气,就不好收场了。”
“应该不会吧。”我不确定道,“他们大概有分寸。”
门外哐当哐当的声响更大了,已经从有两只发疯的公牛升级成古罗马斗兽场。
芭芭拉听着那声音,挑了挑眉。
她的眼睛里写着怀疑:真的?
“真——”
嘭!
厨房外传来巨响。
“——的。”
咚!
又一声巨响。
我平静地抽出刀架上的菜刀,“麻烦等一下,我出去看看。”
我推开门,和闪亮的刀尖一起探头。
客厅里,提姆手里抄着客厅的四角凳,牢牢挡住老爹踩在沙发上劈来的衣架。
两人正在僵持,一动不动,好似从搞笑漫画里扣下来的场景。
我提着刀,冷漠道,“你们在干什么?”
眼前刮过一道诡异的旋风,再抬头,提姆和老爹并肩坐在沙发上。
老爹勾着提姆的肩膀,用力挤压,健康微笑,“没事没事,哈哈,你去忙吧。”
我仿佛听到提姆的骨头发出痛苦的□□,他故作轻快地一胳膊肘捅在老爹腰上,“没事的,你需要帮忙吗?”
倔强的中年人险些一声喷出来。他勾在提姆肩上的手臂用力到肌肉鼓起,提姆的笑容随着他的力道增大而扭曲。
我目光扫过一圈,衣架啪嗒一声从四角凳上滚下来。提姆和爸齐齐露出讪笑。
我提刀的手腕转了转,“这是我家装修完的第一天,你们懂什么意思吧?”
两人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我慢慢退回厨房,用手上的刀切掉菜板上的蘑菇,“问题解决了,他们得到了和平。”
芭芭拉不说话,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真的?
“真……”
哐!
我克制地对她笑笑,“稍等,我处理一点家事。”
厨房里最大的那把菜刀放在哪个位置来着?
237.
提姆和老爹并排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提着被没收的撑衣杆和果盘,“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声音,不然我会温柔地请你们出去吹风冷静。”
“好的。”
“没问题。”
两人乖巧答应,我一人瞪一眼,回头走进厨房。
临近厨房门口,我猛地一转头,两个人坐在原位,面上有着非常相似的拘谨。
沙发上的抱枕缓缓滑下来,滚到地上,被提姆捡起来,恭敬地拍掉灰放回去。
我怀疑地扫过他们放在膝盖上的手,再次警告,“注意你们的年龄,不要当高龄幼儿园学生。”
老爹干笑,“你放心,”
总觉得他们在背着我打架,拆家的玩意儿就应该扔出去。
238.
晚餐多加一个人,主菜是糊掉的牛排。
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边,安静地吃东西。
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找不到一个和平的话题。
桌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偷勾我的脚,我面上不显,微微抬眼。
提姆动作
优雅地切着漆黑一片的牛排,一点也看不出他的腿长到要勾在别人的脚上。
我回蹭两下,无声地踢了踢他的拖鞋。
老爹猛一下把餐叉戳进盘里的黑色牛排上,动作之暴力,仿佛那坨焦黑的肉是提姆的脑袋。
底下勾着我的东西停顿一下,颇为暧昧地蹭蹭。
然后挤进来第三只脚,狠狠从我们中间扎进去。
芭芭拉忍无可忍,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噪声,“我们是在吃晚餐,对吧?不是在举行摔跤比赛。”
我左右旁边的两条腿无声滑走,仿佛两条僵硬的蛇。
吃完晚餐,老爹自觉地端起桌上的餐具,居高临下地睥睨提姆一眼,他没有说话,又仿佛说了很多,这一眼满含傲气。
我内心冷笑,之前躺在我家沙发上混吃等死的老头不知道是谁的爸。
哦,好像是我的爸。
莫名出现竞争心理的两个人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区区四个盘子,两个人并排挤在洗碗池前洗碗。
不,那根本不是洗碗,那是在当人力电风扇。
芭芭拉看向我,“他们打算一直这样吗?”
“他们没有机会的,”我开了一听啤酒,浅抿一口,“眼不见,心不烦,一起送进哥谭湾。”
芭芭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厨房传来差点摔碗的哇哇乱叫时点头,“我会帮你的,给我也拿一听啤酒。”
头痛,想和芭芭拉去楼下酒吧喝两杯。另外两个人就让他们在家里相互消耗吧。
239.
两个幼稚鬼在厨房进行了一轮暗黑决斗,试图把对方手里的盘子打碎。
他们谁都没有成功,两个人都失败就等同于成功。
我和芭芭拉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喝啤酒打游戏,讨论要不要添置新的豆袋沙发。
在厨房洗了半小时碗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老爹一改往日进门就倒上沙发的流浪汉风采,勤快地抓起扫把打理厨房。
他瞥着提姆,他的高傲至此已尽数体现。
于是扫地的人顺理成章变成两个,拿着扫把较劲,下一秒可能就会抓着扫把杆互捅。
芭芭拉开了第二听啤酒,“问一句,你爸究竟多少岁,他看上去充满活力。”
空口喝啤酒总有点寂寞,我从两把扫把中间挤过去,在橱柜里拿了两根香肠。
我抛了一根给芭芭拉,自己拆开一根,“男人的年龄是秘密,他是永远的八岁。”
可能还要再小点,五岁?
跟提姆加起来,两个人不超过十岁。
240.
下午我们把家里打扫过一遍,现在两个人又细致地进行了一番深度打扫。
挺好的,这样的较量请多来几次,谁是真的猛男就要在家务上见真章。
提姆先一步给阳台上的植物们浇完水走进来,眼睛微微发亮,想往我旁边坐。
豁然一颗流星砸下来,老爹大刀金马地坐在我们两个中间,刻意把提姆往边上挤。
我漠然起身。
你们两个自己折腾去吧,我不过是一个无辜的下班社畜而已。
241.
自从我爸踏进我家的门以后,提姆再也没找到黏在我身边的机会。
在享受了免费的保洁服务后,芭芭拉和提姆就该回去了。
出于礼貌,我把老爹关在家里,送他们两个人下楼。
芭芭拉走得很快,一下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和提姆走着,脚步不自觉慢下来。
我抓住他的手,牵进去,他有些发愣,我摸着他掌心的疤,“他知道是你吗?”
我不了解老爹和红罗
宾合作的具体情况,但是看今晚老爹的表现,不是把提姆当作普通人对待。
提姆向我贴近,我们在楼梯上行走的速度基本是在挪动,“他不知道,但你的爸爸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他很快会对我起疑心的。”
“只要你不给自己捏一个在加拿大砍树的伐木工设定,我都可以接受。”
我捏捏他的手,“他只是比较,嗯,神经过敏。”
“能够理解。”提姆说,“他的身份塑造了他的警惕心,而且在他眼里,我很可疑。”
他弯着眼睛,没有因为冷遇感到挫折,“但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这的确只是小问题,他和老爹见面的时间太早了,如果再往后拖长,他会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你需要安慰吗?”我问,“比如说,”我盯着他的嘴唇,“一个吻。”
“完全不介意。”提姆笑眯眯地说。
242.
我回到家,老爹正焦虑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一丝丝心虚从我心底泛起来,很快被压下去。
我扳住老爹的肩膀,“我们是不是该聊聊?”
中年男人磨着牙,“那小子太猖狂了。”
他摸着下巴,“他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他身上的肌肉一看就是锻炼过的,手上的茧是长期训练的结果。这种东西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正常有钱人长这样?”
“你这就是歧视了。”我举起手,让他看我的掌根,“我难道不是一个平凡上班族吗?”
老爹噎了一下,欲言又止。
我怎么不算平凡上班族了,我又不是长了三只眼睛。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他一看就很会骗人。”
“我也不傻呀,”我叹气,“我是好糊弄的吗?”
我把人按到沙发上坐着,“不要焦虑,焦虑掉头发,你要变成秃头男人吗?”
老爹委委屈屈地嘀咕,“你真的很喜欢他吗,他哪里好了?”
说得好像我找其他男朋友你就没有意见一样。
“对,”我打破他的幻想,“提姆很好,我很喜欢他。”
“他不好,”老爹反驳,“我看过关于他的报道,他的心都是黑色的。”
“很巧,我挺喜欢那颗黑心的。”我按按他的肩膀,“而且我们才恋爱没多久,你不用着急。”
“我总觉得到以后还会有更崩溃的事情。”爹引发了动物般敏锐的直觉,他犹豫道,“我会观察他的。”
“给别人保留几分清净吧。”
我坐在他旁边,拿了一听啤酒给他借酒消愁,“总之,我喜欢他,所以不准做出格的事,不然我会生气,明白了吗?”
老爹接过啤酒,苦涩地大喝一口,“我是聋子,我听不到。”
“我管你是不是聋子。”我无情道,“不要反抗女儿的意见。”
叛逆的中年男人在家里没有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