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18)
关郃观察了好几天,每一个靠近水鹊的男的,都被他如炬的目光从头打量到脚!
越是观察。
关郃就越是心惊。
他养的水鹊——简直就是这骑士学舍独一份的小白菜!
其他男的靠近水鹊,都是要把人吃掉!
这学舍没有一个好人!
眼见着守护灵焦虑踱步,耳听着他甚至在说什么“转学”。
水鹊满心疑惑:“你到底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他倒没有骂男主有病的意思,水鹊只是单纯地想到生病的人思维会格外不清晰,说话也语无伦次的。
他真的担忧起男主的状态了。
于是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
关郃仍沉浸在糟糕的设想中,焦虑来回走,恍然间怀中就撞乱绵甜的香气。
水鹊双手围着环住他,不让白色的灵体来回晃眼,仰起小脸,询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要转学?虽然我学起来理解得很慢,上课也特别辛苦……”
他嘀咕着。
从养成方向分支来看,骑士是最不适合他的了,阻力最大的一条道路,但这也是最容易骗氪的路。
真要换方向的话,水鹊还不愿意。
关郃哑然,不说话了。
牛油蜡烛静静燃烧。
火光映得夜里仰起来看他的那张小脸更加粉粉白白的。
因为在等待他回答,水鹊无意识地咬着唇,唇瓣湿粉压出一点白痕。
可怜兮兮的。
直叫人看了就晕头去。
今天那个艾尔德兰,就盯着水鹊嘴巴看了好久,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想什么!
关郃视线落到地面,“怎么也不穿鞋?”
那脚是光裸的,他赶紧抱水鹊到床上坐着。
接着屈膝蹲下来,对着水鹊,满目严肃。
即使现在凝聚的灵体,仅仅是白色的人形躯干,根本看不出来五官轮廓,水鹊也能从关郃的动作中体会他沉重的心情。
“你一个男孩子,在外面上学,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关郃说,“不要和陌生男人说话,晚上睡觉要锁好门窗。”
“如果有人要亲你嘴巴,一定要严肃地拒绝!”
水鹊缓慢眨了眨眼。
哪里会有人要亲他嘴巴?
他不明白男主脑子在想什么。
他在学院里也没有什么陌生人啊……
关郃又滔滔不绝地嘱咐了好多。
水鹊嘴上“嗯嗯”地敷衍他,实际还在思考男主今天反常的原因。
似乎剧情进度涨的时候,他都在和男同学说话?
灵光一闪,水鹊明白了——
男主恐同!
神子这个游戏每轮周目的结局是分为两个方向的,简而言之,一个是事业线,一个是感情线。
除却职业分支的结局,养成人物是会在游戏结束时和其他npc达成感情线he的。
这么说来,男主抵触的原因就找到了。
关郃肯定是恐同,怕他和男生有什么情感接触。
只是水鹊更没想到,男主的恐同情结这么严重,他才和同学正常说话上课而已……
竟然已经把男主恶心得受不了了。
水鹊若有所思。
…………
春季是图瓦的禁猎期。
当夏天来临,山谷点缀上色彩斑斓的花时,骑士学舍就可以开始进行围猎的活动了。
卡斯特罗南面环河,往北去是国都方向,西面靠着多克郡,东进则是绵延起伏的丘陵,覆盖大片的密林,翻越层层丘陵之后,才接近维斯山脉的地界。
由于靠近维斯山脉,卡斯特罗教区也被称为是护卫阿拉提亚大陆的明珠。
围猎活动的范围仅限于背离维斯山脉一侧的丘陵地带。
战马无疑是骑士最喜爱的动物,不论是行军的场合还是这样的狩猎活动,它们都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战马矫捷、勇敢、能够承担重任,这些高贵品质同样被视为是骑士理当具备的。
因此骑士学舍设置了围猎的实践,与各个贵族在自己的领地内猎场进行家庭狩猎不同,在尚未完全开发、可能面临魔物威胁的地域狩猎,更考验这些未来的骑士们并肩合作的能力。
大多数贵族在七、八岁时就已经开始了马背上的尝试,即使是出身平民的学生,在进入骑士学舍后也会在一年级就接触马术,可以从学舍的马场挑选一匹良马。
除了水鹊。
他之前没办法行走,后来又入学得晚。
以至于阿瑞德和其余四名圣廷骑士准备带三年生的队伍出发时,突然才发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不尴不尬的,抿着嘴巴。
慢吞吞地为难道:“我好像去不了了?”
水鹊上个世界被皇帝兄长段璋逼着学了点拉弓射箭和骑术,但其实学的时候都是向授课的魏琰撒撒娇,对方一昏头,他浑水摸鱼就过去了。
连点骑术的皮毛也没学透彻。
路易斯伯爵本来想等他夏中休假回多克郡再好好陪他挑一匹好马的,学院这边知道他是伯爵之子,看不上学舍马场饲养的马匹,也没给他配上。
这样一搁置下来。
其他同学全都潇洒翻身上马了。
只他一个人单出来。
怪可怜的。
马蹄踢踏,艾尔德兰在马背上伸出手来。
“上来,载你。”
黑发青年一身利落骑装,精壮但并不夸张的肌肉覆盖在骨架上,衣料绷出紧实而流畅的线条。
水鹊站在原地,犹豫地瞥他一眼。
关郃看着,心中警铃大作,仿佛艾尔德兰说的不是上马,而是要拐水鹊上x。
水鹊把手背到身后,撇过头,“不要。”
关郃松了一口气。
随后,水鹊脚步轻快地往阿瑞德的方向去,仰头道:“前辈,我和其他同学一起,会拖别人后腿的,我可以和你一起骑吗?”
阿瑞德只愣了一瞬。
“当然,当然可以。”
他伸出手去,摊开手心。
水鹊却是不见动。
上午金色的阳光热烘烘,闷得那张雪腻小脸发粉。
“那你不下来抱我上马吗?”他唇角翘翘,理所当然地问。
关郃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临行的昨晚分明千叮咛万嘱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还有不能离别的男人太近!
阿瑞德翻身下马,架起人小心地送到马背上,动作温柔得让频频看向这边的四名圣廷骑士心中惊讶。
在骑士团里,他们就是阿瑞德带领的骑兵,作战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队长这幅样子?
早就听说三年生有一个由团长推荐入学的贵族小少爷,但这未免太背离他们的想象了。
他们原以为,能让拉东团长另眼相待还推荐的,基本就是定下未来会进入骑士团了,肯定有什么骁勇过人之处。
虽然不明白所谓的“安抚骑士”是做什么的,但在见面前,这四名骑士已经将对方放在未来战友的位置上了。
现在一看,未免……
太娇气了。
连上马也需要人抱。
骑兵通常是由平民选拔成随行的披甲战士,最后再晋升为圣廷骑士的,这意味着他们到达今天这个位置比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子弟要艰难得多。
本来应该轻视这样娇贵的小少爷的。
对方甚至在山脚队伍进发时,说风太大了,有沙子迷眼睛,硬是让阿瑞德队长停下,在人怀里转过来一圈,背对马头坐着,把脸埋进阿瑞德怀中。
柔软金发贴着后颈与肩膀连接的曲线。
一点儿也看不见脸了。
四名骑兵无端地想,好像这人连粉粉一点儿的耳垂也怪可怜可爱的。
阿瑞德本就僵直的背更加坚硬,也不敢低头向怀中看,声线沉得带些喑哑,“请坐稳了,还有一段路程,可能会颠簸。”
“嗯嗯,快走……”
水鹊简直揪紧了阿瑞德腰侧的布甲,因为害臊得不好意思,指甲盖用力到泛白。
同时耳朵尖是滚烫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么多个世界以来,已经习惯了表现出特别娇气做作的形象,可是这次好多人,水鹊还是差点没一下子闹了个红脸。
好在上涨的剧情进度证明他努力的方向是对的。
关郃看到两个男生骑一匹马肯定恶心坏了!
水鹊得意得唇角弯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
因为男主会误会阿瑞德是男同,他还悄悄在心里给阿瑞德道了个歉。
他们这次围猎相当幸运,在密林里没有见到任何游离的魔物,战果丰盛,光是野兔和獐鹿共计就有十只,艾尔德兰还用长矛扎中了一头野猪。
此时已经日暮西沉了。
围猎活动定为一天一夜,做的是在密林中过夜的打算。
毕竟这边已经是图瓦乃至整个阿拉提亚大陆的边境,离卡斯特罗城区有人烟的地方也需要赶路相当一段距离。
夜间赶路不安全。
围篝火烧烤食物,扎起布帐篷来,柴火不断,野兽便不敢突袭,晚上再轮流有人守夜,提防着一点可能经过的魔物。
他们人数多,边缘的魔物不足以惧怕。
大多数人在吃完烧烤的肉填饱肚子后,草草在不远的河里清洗过。
而水鹊白天既不用自己骑马,也没有怎么参与围猎,几乎没出汗,只蹲在河边,用清水沾湿了手帕巾,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和裸露在外的小片肌肤。
一回头,好几个人盯着他看。
水鹊疑惑询问:“你们没有带手帕吗?”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另一条,大方地说:“我这里还有备用的。”
凯德可以说是立即就想上前来,艾尔德兰冷冷地拦住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阴鸷,问:“你没带?需要我借你吗?”
凯德讪讪地笑,“我糊涂忘记了,它原来在我胸袋里啊。”
晚上在布帐篷里睡,人一多,便挤了起来,但同帐篷的几个男生还是默契地给水鹊留下角落相对而言宽敞的位置。
夜深星子闪烁的时候,水鹊掀开盖着的织毯,他吃烤肉的时候口干,水喝多了。
艾尔德兰躺在身侧,水鹊一起身有响动便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就没有睡着。
他猜出了水鹊的目的,淡声问:“外面黑,需要我陪你去吗?”
摇了摇头,水鹊回答:“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帐篷里有人睡熟在打呼噜,艾尔德兰给他披上自己的深蓝色外袍,甚至戴上兜帽,“山里晚上冷。”
水鹊小小声和他说谢谢。
夜露深重,一出帐篷,踩踏草茎弄湿了鞋面。
柴火哔哔剥剥地响,整个营地寂静又安宁,守夜的男生抱着长剑,坐在火堆旁,靠着枯木桩睡着了。
闭目笑着的,看起来还做了个美梦。
水鹊没有叫醒他。
借着营地的火光和天上的月光,他走远了一点点,到远处更密的树木里去。
晚风冷得他打了个寒颤,迅速解决完,顺着77号的提醒,又绕路去白天的河边洗了洗手。
河边水草和低矮的灌木丛很多,丛间还坠着不知名的紫色浆果,水鹊好奇,掐了一个,上面有刺刺的毛,估计不能入口吃,而且捏一下就坏了。
浆果汁黏黏腻腻的沾了满手心。
没办法,他又去掬了一捧水洗手。
77号忽然提醒:“宿主,蹲下!躲草丛里!”
水鹊反应得很快,一下子猫进灌木丛里了。
他身量小,一躲着就淹没了,外面看不着。
窸窸窣窣的,踩踏草茎与河岸边小径沙土声响。
透过密密的树叶,水鹊看到了好多奇装异服的人经过,有戴着兜帽的老婆婆拉着风箱,有手臂纹着诡异图案的男子哼歌,空中飞舞着怪异的昆虫。
他们走过林间,不知道是不是水鹊的错觉,气温仿佛下降了几度,变冷了。
忽然起雾。
森冷的手搭在肩膀,水鹊一惊,压抑不住喉咙小声的尖叫。
正是刚刚走过时,手臂纹着奇怪图案的男子。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绕到了灌木丛后面,揪住了一只躲在这里的小鬼。
“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偷窥?”
男子还哼着音调诡谲的歌。
从这个角度,男子只能看见深蓝色兜帽严严实实盖着,在月光中露出来的一点下巴尖。
白得晃眼。
水鹊刚才慌乱间掬的水还泼到地上了,差点弄湿鞋子。
男子斜睨一眼,地上的打湿一片后的可疑暗色。
“小女巫?”
他眉峰挑起。
猛地钳住肩头,把人揪起来。
大概是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了,戴着兜帽的小巫师声音弱弱地喊痛,猫儿叫似的。
男子下意识地松了力道,在月亮被乌云遮盖之前,还是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兜帽大大的,衬得那张脸又小又白,好像半夜撞了鬼很害怕的样子,眼睫抖啊抖,和蝶翼似的扑闪进人心里。
眉眼秀气得过分了。
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呃……小男巫?”他疑惑,“你蹲着做什么?”
第102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19)
太阳落下后,这边夏夜的森林是凉嗖嗖的,还容易遭遇蚊虫蛇咬。
水鹊在外袍底下穿的是长袖长裤,即便如此,他蹲在灌木丛里的时候还是被蚊子叮了脚踝一下。
肿起了一个小包,又痛又痒的。
男子穿着格外清凉,无袖的亚麻衫,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和其上覆盖的诡谲花纹一起大喇喇地露出来。
看起来却是一副没有遭受到蚊虫困扰的样子。
水鹊注意到这人虽然是短发,但左耳耳后到锁骨的位置,垂落了两根细辫。
放在这个时代背景,肯定不是为了赶时髦而留的脏辫。
男子好像觉得他警惕的眼神分外好笑一般。
“你不是来参加这个聚会的?”他拍了拍水鹊的肩膀,掸走上面沾的树叶,“不要害羞,怎么还和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猫着腰躲着,小小一只的,如果不是他眼睛好,估计走过也发觉不了。
不过翻遍阿拉提亚大陆应该也没有这样漂亮的小老鼠。
男子很少用漂亮这个形容词,上次使用大约还是在他将一粒扁豆大小的水银精炼成“哲人石”的时候。
他没将这个词套用到人身上过。
但用在这个小男巫身上,似乎还挺合适的。
皮肤很白,像二月雪,唇是红洇洇的,和五月的玫瑰差不多。
高空有风,乌云移动得迅速。
月光从空中落下来。
男子忽然低头凑前来,水鹊警戒地微微后仰。
对方细看了他好几眼,口中嘀咕了一两句:“睫毛真有这么长……”
水鹊想要掰开他桎梏住自己右肩膀的手,徒劳无功,这人的骨架高大,手比他的大了一圈有余,和铁钳子一样钳住他。
没有办法,水鹊只能怯怯地和这个怪异男子说:“我不是什么小男巫……我要回去了。”
男子不由分说地,与其说揽着,不如说几乎是狭着他在往前走。
“不要害羞,大家都是同路人,你既然走到这边地界了,不是加入我们巫魔会的,难道还是圣廷的骑士吗?”
这么点身量,连盔甲都撑不起来吧。
大约是被自己的荒诞猜想逗笑了,男子没给面子地嗤嗤笑出声。
水鹊听到巫魔会三个字,瞳孔惊得一缩,连呼吸也收紧了。
巫魔会……那不是异教徒聚会吗?
男子又开始哼歌。
绕过河边,走的沙土路,离水鹊他们的营地越来越远了。
水鹊只能边回头,边被挟着前行。
好一会儿,男子才想起来问他:“你叫什么?”
水鹊抬眼看他一眼,弱声道:“……鹊。”
“鹊?”男子仔细品味了这个发音,“真是奇怪的名字,你自己取的吗?”
水鹊抿唇,接着回答:“不是。妈妈取的。”
男子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那你妈妈一定是个女巫?她肯定还接触了一些东方的巫术吧?”
水鹊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反正他说自己不是什么小男巫,这个人也不信,还能给他找补理由。
水鹊百口莫辩,干脆让他自己想好了。
总之还是不能暴露身份。
他形只影单地出来,连短剑也没带,这个人腰侧还佩了一把匕首,怎么看怎么像是能轻易解决十个他的样子。
水鹊懊恼地咬唇,早知道这样,艾尔德兰说要陪他一起的时候,他就不会因为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而拒绝了。
男子哼歌还好,不哼歌就开始盘问他,“我没见过你,你妈妈应该是独行的女巫?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次聚会的?”
水鹊哪里知道,他就是被这人揪出来的。
于是支支吾吾:“我……”
“嘶。”他佯装吃痛地,躬身一蹲下,男子也没警惕他的动作。
水鹊脱离那铁钳子似的手,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就想跑。
男子轻轻松松地勾住他的兜帽,眉峰挑起,“做什么?你刚刚是要逃跑吗?”
计划落空,水鹊发怵,缩了缩脖子,“没有。”
他左看看沙路,右看看草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是刚刚、刚刚有只蚊子叮我脚了,我想捉住拍死它的。”
怕这人不信,水鹊还卷起裤腿来。
莹白的脚踝,可惜的是上面鼓起一个通红的小包。
男子蹲下去,认认真真看了,“真可怜,被咬你怎么不说?走快点,待会儿到了,用草药给你处理一下。”
不知道是哪一方的魔鬼指使,男子忽然问:“用我背你吗?”
他甚至想就这个姿势,让水鹊顺着攀上他背脊。
没想到巫魔会的人还怪好的……
水鹊赶紧摆摆手,“不用了。”
因为揪出来一个小巫师,加上水鹊脚程慢,男子已经落下前方的同伴们一段距离了。
他不容分说地,直接往后分开水鹊的大腿,把人背起来,甚至就这么在背上掂量了一下,调整好位置。
“简直和小鸟一样轻。”男子嘀咕,随后又提高音量,“好了,抓好,别从我背上摔下来。我要加快脚步了,不然我们都得迟到。”
“我和你这种不知名的小男巫可不一样。”男子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还说,“我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炼金术士,聚会多少人巴望着我到来。”
“姗姗来迟可不是绅士的好礼仪。”
好赖话都让这个炼金术士说完了。
水鹊只能拘谨地趴在他背上。
炼金术士的言谈举止有种诡诞的割裂感。
不修边幅,形容不羁,但似乎曾经接受过严格的礼仪教育,让他不至于完全放浪形骸。
走着走着,炼金术士没忍住问,“你涂香油了?”
听说巫师在骑扫帚高飞之前,必须得在炉前脱光衣服,从脚趾尖到脖子,全身涂抹某些有香味的油膏。
毕竟都是使用坩埚炉具的,勉强算是半个同行,炼金术士对此略有耳闻,但他不太了解具体的。
只是觉得背上这个人浑身香香的。
炼金术士笃定他涂了香油,于是问:“那你的扫帚呢?你们的标志难道不是骑扫帚飞来?”
少说少错,水鹊无言地摇摇头。
反应过来这人背后也没长眼睛,看不见他的动作。
“没有。”他小声解释,“没有涂香油,也没有骑扫帚。”
炼金术士总是能靠谱地给他找到理由。
“噢噢,也是,今年圣廷查得严,晚上骑扫帚飞天的话,一定会引起注意。”
甚至能顺带夸水鹊一下——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思虑这么周全。”
他真的有点话多。
热情得过头了。
炼金术士也觉得自己反常,他之前不这样的,有时候为了捣鼓提炼,能够一整年关在地下室,食物之类各种补给由学徒送过来,中间连面也见不上,更不用说谈话。
只是今晚撞到这个人,和打开了就关不上的话匣子一样。
他一直在说话,就没有停下来过。
水鹊真怕被他问出来暴露了身份,干脆用左手直接捂住了炼金术士的嘴。
“多话也不是绅士的礼仪。”水鹊说。
温温软软的。
手和没骨头似的,比他的小上一个指节多吧。
炼金术士冒出这个想法,接着感觉唇周围有点湿漉漉。
他想也没想,舔了一下。
被水鹊掌心的果汁酸得直皱眉。
炼金术士眉峰夹紧成一团,酸得倒吸凉气,表情过于夸张使得英挺的五官滑稽起来,质问道:“你手上是什么?”
水鹊方才被他带着走的时候,顺手薅了一把灌木丛的浆果。
满手都是果汁。
多亏了炼金术士的反应。
他默默把这种颜色的浆果划进不可食用名单。
吞吞吐吐地半真半假解释道,“在之前河边摘的野果,你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那里要洗手的。”
大概是认定了炼金术士的好脾气,水鹊不免蹬鼻子上脸,明明是他糊了人家半张脸的浆果汁,反而倒打一耙问:“你舔我手做什么?你不舔不就没事了?”
炼金术士沉默。
后半段路程没说话。
水鹊松了一口气。
巫魔会举办的地方几乎到了维斯山脉的山脚。
周围是密林,中间独独一片空地。
浓烟滚滚,幽蓝的火光冲天。
符合一切对于诡谲异象场景的想象。
部分戴着动物狰狞假面的人,更多的是三五结伴男男女女沉默无言地从四面八方之路走来,每迈出一步皆是目光呆滞的样子。
夜里嗡鸣的不知名昆虫,瓶瓶罐罐堆在地上燃烧完的灰烬旁边,里面有的是动植物标本,有的是盛着黏糊糊糖浆,当中还裹了钉子。
水鹊看到罐子里的肉泥爬出了长筒袜,爬出来后膨胀仿佛有人吹了气,接着像蛇一样舞动。
穿了黑色天鹅绒礼服的癞蛤蟆,跳起舞来脚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红绳一样的舌头瞬间吸入了一只蚊虫。
处处透露着诡异。
水鹊紧张得揪紧了炼金术士的领子。
对方却扫了一眼外围目光呆滞的人群,若有所思,随即脸色凝重了一些,压低嗓音道:“这次规模这么大?会吸引圣廷注意的,他们不知道吗?”
外圈是沉默的,双目无神的,只有最中央火堆边的零星几个人在交谈。
没有那么乌烟瘴气,只有淡淡的葡萄酒味。
有个金发碧眼的青年见到炼金术士,显然是互相认识的。
快步上来迎接。
“大炼金师,你可算来了,我真是受不了这里了。”金发青年愤怒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这群社会与宗教秩序叛逆者!我每次被迫参加巫魔会都感觉自己要变成疯子了!”
他又接着歇了口气,“不过还好有你来参加,我觉得你还是正常得多了,真是感谢当初培养你的修道院!”
炼金术士问他:“你的马车上有止痒防蚊虫叮咬的草药吗?”
金发青年一时间没理会老友的话,他视线紧紧追随着炼金术士背上的人。
水鹊已经蒙上了兜帽。
他往左看,水鹊就往右偏,他往右看,水鹊就往左偏。
反正不想让人看见了。
“你怎么还背了个人过来?”金发青年犹疑地盯着那深蓝色的外袍看。
炼金术士感觉到背上的人有些紧张,心不在焉地回答朋友的话:“噢,河边发现的一个小巫师。”
仔细辨别了宽袖上绣的纹样,金发青年脸色一变。
“你该死的!你把未来的圣廷骑士背回来了!”
兜帽猛地被掀开。
露出柔软的白金发,还有一张杂戏演员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小脸蛋。
杂戏演员又对炼金术士怒骂了一遍,“你真该死的!”
炼金术士不明白为什么老友反应这么大。
水鹊缩了缩脖子,藏在别人背上。
默默想,他刚刚被带走时,丢了手帕,又抓了一把浆果,就为了在经过树干时抹上记号。
现在只能祈祷营地有人起夜到河边洗手,发现他留下的线索了。
不知道是他先被干掉,还是其他人能够及时赶过来救援。
许久没有见到的人。
走上前来,瓦蓝的眼睛看向他,薄唇扬起微小的弧度,魔术师缓声道:“看看,炼金师给我们带来了谁?这是你特意挟持的人质吗?”
躲不住了,水鹊小小声地打招呼:“晚上好……”
第103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0)
炼金术士带回来一个未来的小骑士。
或者说,是诱拐。
即使当事人矢口否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炼金术士振振有词,他将水鹊安置在地面的枯树干上,正好对着火堆。
失去生机许久的树干,柱身仍旧粗壮,有大半截埋进泥土当中,边缘长了棕色的小蘑菇。
坐下去吱嘎响了一声,是木头腐朽的声息。
水鹊无所适从,虽然深入巫魔会的境况危机四伏,但他还是低头左右看了看,避免不了地在意道:“有木渣子……”
干枯的碎末儿全沾在他坐下去的外袍底了。
这袍子还是别人借给他的,弄脏了多不好。
他下意识抬眼望向炼金术士。
圆圆钝钝的眼角,眼睛又大又水。
炼金术士停了一下,转头问杂戏演员,“有什么东西能垫一下?我没带外套。”
杂戏演员:“……”
魔术师凭空变出一个天鹅绒的软垫子来。
拍了拍绒面,放到枯树干上,眉峰平缓,语气却戏谑道:“坐吧,爱丽丝?”
不知道是不是不再伪装成为流浪马戏团了,他之前的麻布制作的阿鲁特袍不见踪迹,上身羊毛粗绒布外套是微绿的色调,整洁干净,领子极高且硬挺。
炼金术士不解:“他告诉我,他叫鹊。爱丽丝是谁?”
魔术师微笑,“魔笛手的教子。”
他的话像谜语,让炼金术士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魔笛手”这个词引起了水鹊的警惕,他坐在软垫上,瞧起来稍许不安,环视一圈没有对方的身影,视线便悄悄瞥向远处林边的马车。
四轮马车,没有当初乘载水鹊时那样华丽,简朴许多,灰棕色与叶纹,能够轻易隐入夜色与深林。
马车的车窗并没有透出烛光。
魔术师好像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解释:“别担心,他不在。”
杂戏演员看水鹊还是疑惑的样子,替魔术师补充解释:“那家伙在冬眠,自从……”
他回忆,“嗯,两年前,两年前回到维斯山脉时,就回城堡沉眠了,或许现在正在地下室的棺材里呼呼大睡吧。”
炼金术士打断他们之间的话。
“怎么?你们之前就认识?”
杂戏演员长话短说,“他是多克郡那个路易斯的第三子,我们之前请他到我们马车上做客,惊动了圣廷,西尔卫斯特过来接的人。”
即使他这么说,炼金术士也能猜出来肯定是他们可耻地绑架了别人家的孩子。
并且,西尔卫斯特的名讳让他顿了一下。
尽管如此,炼金术士还是不愿意相信像水鹊这样的也能当骑士,辩驳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蹲在树丛那里,这么小一只,和猫差不多,我差点没发现他。”
炼金术士越说越夸张,甚至试图用手比划出当时水鹊躲着的画面。
没留心水鹊饱含阻止意思的眼神,炼金术士还在说:“我当时没看到正脸,还以为他是个小女巫!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小男巫,你怎么也不否认?”
他说到最后,转头问水鹊。
水鹊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也……我也没有承认啊。而且我当时,有说不是的,但你没有听。”
他的话让炼金术士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强行把水鹊带到这里的。
自己甚至还为对方既不涂香油也没有骑扫帚的行为找好了理由。
炼金术士罕见地沉默了。
在场的其余人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他。
过了一会儿,炼金术士又力图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可是,你们看,他这样的哪里像是能当骑士的?”
他倾身,大手半托半掐地,虎口夹住水鹊的下巴尖儿。
炼金术士信誓旦旦,“肯定弄错了,他脸估计还没我巴掌大,整个人又这么、又这么软,这么白,和那群整天奉着什么伟大骑士精神喊打喊杀的,哪里像了?”
脸颊被手掌裹住,软嫩的颊肉都从指缝里露出来一点儿,水鹊紧紧蹙起眉,艰难地反抗,“放、放手,你有点弄痛我了。”
他伸手,去抓住炼金术士挟着自己的手掌。
炼金术士赶紧松手,“抱歉抱歉。你们看吧,我都没用多大力,他和那些皮糙肉厚的骑士没半分一样的。”
杂戏演员和魔术师没表态,围着火堆的有几个人,装扮就是电影里那种典型的异教徒,观察了魔术师的态度,也没吭声。
炼金术士讪讪地又去检查水鹊的脸颊,“真的很痛吗?没事吧?”
水鹊抿了抿唇。
其实不怎么疼,他就是想让对方放开而已。
瓦蓝色的眼睛映出水鹊的模样。
柴火哔哔剥剥,火星子时不时弹起来,灰烬在升起的热浪里飞舞。
热浪涌过去,把那张雪白的小脸烫得双颊红扑扑的。
水鹊却借机装作痛的样子,让炼金术士看,嘟囔着抱怨:“你自己看,把我脸都掐红了。”
“对不起。那我让你掐回来?或者,你想的话,打我也可以。”
炼金术士连连向他道歉,甚至提出荒诞的建议。
魔术师观察着。
小骑士真的很会装可怜。
潜意识里知道对方会吃这一套,就立刻可怜巴巴起来了。
看起来这样的本领完全是天赋。
魔术师想着,却从口袋当中取出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
火光将他的下颌线映得分明,眉峰压着。
不知道是什么术法。
帕子在手中就湿了水。
他给水鹊染着浆果汁的脏兮兮的手,一点一点擦干净。
“弄得好脏。”魔术师说。
因为之前水鹊捂住炼金术士的脸,导致他的下巴和鼻子也留有果汁余迹,现在风干了就绷着皮肤。
炼金术士没多少讲究,他没有手帕,干脆伸出手去,问魔术师:“借点水?”
对方唇角牵出弧度,语气礼貌:“河里有。”
炼金术士:“……”
他只好到不远的河畔洗脸。
水鹊眼睫垂着,等魔术师擦干净了那只沾满果汁的手。
犹豫了一会儿,又伸出另一只手去。
“刚刚沾了灰的。”
他目光期待地看着魔术师说。
双手都干干净净的了。
接着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半点也不安分,没有人质的自觉,不过还知道不好意思地放轻语气,“稍微有一点点饿了。”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来一小截距离。
甚至向大家解释:“因为傍晚吃的肉烤得好柴,所以没有吃太多,我平时晚上不怎么容易饿的……”
“我这里有馅饼,你饿了的话,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有个异教徒从麻绳束口的袋子里取出苹果馅饼,用干净的布包裹着。
忐忑地递给水鹊。
还瞥了一眼魔术师的反应。
看起来是个擅长烹饪的异教徒。
原来异教的教众也没那么可怕……
“谢谢。”水鹊回以一个笑容,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本来应当是挟持的人质,或者是误入狼穴的羔羊,现在却当成是坐上宾客似的。
服装整洁,手也弄得干干净净,坐在柔软的垫子上。
居然还反过来盘问他们,“大晚上,又这么多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水鹊刚刚观察时,发现远处枯黄的草地地面画有奇怪的图形,但显然是未完工的。
魔术师反问他:“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水鹊咬下脆脆的饼边,指向最外缘呆呆木木站立着的人们,小心翼翼地看向魔术师,“会对他们不好吗?”
神情似笑非笑,魔术师道:“好吧,富有正义感的小骑士,你这么担心,等天亮了他们会回家的。”
水鹊:“噢。”
他也没有继续问魔术师,原本这些人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炼金术士回来了,自然而然地在水鹊旁边坐下,“这个好吃吗?”
水鹊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面对对着的是炼金术士,他连问题也都更大胆一些,“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活动呀?”
炼金术士刚启唇,魔术师打断,“你想加入我们吗?”
水鹊的目光转向对方。
“或许你真的很适合当一个小男巫。”魔术师与他对视,嗓音低沉但轻缓,带上点诱哄的意味,“你会为我们吸引来更多教众的。”
“如果你愿意,可以今晚就乘我们的马车离开。”
他建议。
水鹊赶紧摇摇头。
他才不要当什么小男巫,听起来就好邪恶的样子。
水鹊的善恶倾向已经在维吉尼亚学院的教育下调整为六四分,第一反应是反感。
而且上次乘坐流浪马戏团的马车,完全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
魔术师并没有错过水鹊眼中一闪而过的害怕。
他停止这个话题,“那就不要多问,小骑士,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杂戏演员耸耸肩,“说不定他还会向圣廷控告我们,对吧?你是这样打算的吗?”
被猜中心中的想法,水鹊心虚了一阵,咬了口馅饼,不回答。
杂戏演员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们甚至还给你吃苹果馅饼。”
炼金术士仍然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你未来真的会成为圣廷骑士?”
水鹊点头肯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嗯,虽然现在还是骑士学舍的学生。”
炼金术士惊讶:“真不敢想象他们会把你分到哪里……银蛇?狮鹫?”
他对圣廷骑士的组织构造似乎有所了解,知道象征不同队伍的纹章。
银蛇是侦查队伍,狮鹫则是骑兵。
他提问时说到狮鹫,语气格外不敢置信。
水鹊否认了他的猜想,“不是的,是……”
他让炼金术士摊开手心,用食指的指腹在上面圈画,凭靠记忆绘画一支桔梗花。
“是安抚骑士。”水鹊回答。
手心痒痒的,对方的指尖是粉色的。
炼金术士根本没有留意水鹊画了什么图案。
水鹊没有留意到周边人听见这个名词后怪异的脸色,还在试图形容以让别人了解,“就像是心理医生一样,不过有时候也会做一些简单的救治。”
心理医生?
虽然不太理解含义,炼金术士从字面大概能猜到,“那应该很不错,不用直面敌人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属于圣廷骑士的敌人范畴。
杂戏演员对安抚骑士的历史渊源略有耳闻,便说:“这可比面对我们要危险得多。”
大概在场的只有炼金术士和水鹊还以为这是什么轻松的活了。
他述说着。
最初设安抚骑士时,是在一百多年前了。
起初的安抚骑士相当于能够亲历战场的医师,并且会提供聊天等情感支持,为的是能够及时发现情绪水平不再适合继续高强度作战的骑士。
后来队伍中有安抚骑士受到魔鬼蛊惑,扮作女性与另一名骑士媾和。
恶行被揭露,惊动了整个圣廷。
圣廷骑士们是奉圣灵的指示在战斗,任何有违身心洁净的行为是被绝对禁止了,内部的法规甚至不允许圣廷骑士在私人的场合与女性说话。
最终从重惩处。
当然,对于事发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的说那名安抚骑士是异教徒,进入圣廷骑士团是为了污染教义。
有的猜想那人本身就是魔鬼,或者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
水鹊紧张得眼睫闪动,“最后呢?最后他们怎么样了?”
魔术师代为解答:“上了火刑架。”
他是微笑着说的。
之后安抚骑士这个分支被废置了,这件丑闻也被封锁。
围着篝火的人们有人插嘴道:“圣廷在百年内肃清过多次,骑士团也是。”
“所以目前的骑士团是相当……”
有人作呕,一边呕,一边摆摆手,“噢,别误会,我是想表达他们对圣灵教的信仰干净得让我感到恶心。”
【真的吗、、】
【不知道现在骑士团内部怎么样,反正未来的各位骑士已经被我们宝宝攻陷了……】
【太危险了!我们宝宝进骑士团简直是羊入虎口,他们禁欲这么久,不会把水水吃得骨头都不剩吧?!】
【水水会被舔得浑身都是水……天——】
“天杀的骑士团团长!”关郃怒骂道,“他个浓眉大眼的,结果给水鹊安排这么个职位推荐!”
“这是个什么游戏?塞米工作室你们凭什么设定这个、这个?”
关郃气得说不上话来。
水鹊听到涨了3%的剧情进度。?
这又是什么原因?
水鹊若有所思。
“有响动。”
炼金术士警觉,他的感官敏锐,不然也不会在灌木丛里发现水鹊。
魔术师看向水鹊,“听起来像是你的同伴们来找你了。”
“确定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魔术师用帕巾把水鹊脸颊上沾的一点饼屑擦干净。
“祝你好运,爱丽丝。”
魔术师似乎更喜欢叫他这个名字。
“下次还会见面的。”
对方好像话里有话,暗含深意。
…………
维吉尼亚学院的一名学生出了名。
按照城区公布栏每日纪闻的版面报道,鹊·路易斯是一名骁勇过人、深谋远虑的未来骑士,不仅打探到了巫魔会的踪迹,而且深入敌后,解救了近一百名受到巫魔会蛊惑的无辜民众。
根据对方留下的记号与线索,当圣廷骑士带领着其余学生赶到时,现场已经没有了异教徒的身影,必然是智勇双全的鹊骑士赶跑了巫魔会教众。
水鹊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登记成这样的。
他那天晚上被艾尔德兰抱住,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外表没有伤痕。
回到学院后也没有接触外人,不清楚事情传到外面就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由于课程紧张,这个学期还要开始逐渐对接骑士团的职位,好不容易被选上,水鹊根本无心在意外界。
他是在骑士团报到时,前辈们围住他,好奇地一言一语问问题时,才知道的。
“你真的潜进巫魔会了吗?”
“你把异教徒都赶跑了?”
“看起来不像啊……”
前辈们忽然耳廓一红。
其实除了城中公布栏上记载的,还有一种流传更广的说法——
听说小骑士秀气又漂亮,潜入巫魔会把异教徒们迷得昏头了。
几名圣廷骑士无端地感到口干舌燥。
总觉得后一种说法,更具备说服力。
不论如何,成功被选入骑士团见习后,水鹊的支线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要准备的是等度过狂欢节后,向维斯山脉进军。
图瓦的狂欢节与阿拉提亚其他大陆的日期不一致,通常在每年的十一月就开始了,会持续到来年春二月。
伴随着狂欢节来临的,除了卡斯特罗城区的初雪,还有游戏商城更新上架的初冬服装。
关郃对待商城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期待,甚至到官方的星网账号下催促上新。
这次的新服装,他还是看也不看,直接一口气全选购买,免密支付,一气呵成。
水鹊早上醒来,就发现了关郃留下的礼物。
每套新衣服都有精美的盒子包装着。
守护灵骗他说自己是裁缝,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他送很多衣服。
水鹊像圣诞节拆礼物一样。
一个接一个包装盒的蝴蝶结被扯散。
突然,他停住了,语气迷茫:“嗯……?”
水鹊抬手小心地将新衣服从礼盒里取出来,费了些力气。
用料是昂贵的闪光塔夫丝绸,在百叶窗照进来暖阳光束里,强调出飘坠感,光泽流动。
淡金色薄片和紫桔梗花的精致绣纹交缠,胸前压着层层穿梭交叉的金带子。
很好看。
但怎么看这都是一套长裙,裙摆曳地了。
水鹊没有明白关郃的意思。
对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小声问:“你是想看我穿吗……?”
第104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1)
水鹊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主会给他送裙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游戏商城的服装区会提供裙子,还是这种尤其华丽的女袍。
关郃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口气全买的服装有哪里不对。
“不是不是!这个不是……”
他语无伦次,也怕水鹊误会自己,急得忘了只能在深夜现形的玩家设定。
见水鹊还一脸茫然地立在床边,关郃才反应过来全知视角下,人物听不见他说话。
他气得扬言要给游戏打差评。
【哥,亲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游戏官方签的合同……你宣传视频还没剪,沉迷游戏到工资回收都不够,现在还要给官方打差评了、、】
【体谅一下吧,恋爱脑主播是这样的。】
【谁懂,这裙子好像童话里的公主裙……小鸟宝宝你是一个公主】
【老登你别说话了,歇会儿,我要看宝宝穿这个!】
或许是游戏内置的监听系统听到了关郃的诉求。
【恭喜玩家解锁神力礼包2.0,限时一小时优惠,只需两千星际币,享受白天陪伴养成人物的乐趣!】
【游戏内每个白日可凝聚实体一次,单次限时一小时。】
……奸商!
即使这样怒骂着,关郃还是诚实地点了购买。
水鹊正在拿着裙子比划,下一秒小臂就被握住了。
白色的灵体,大手紧紧裹住他的手臂。
男主不仅能在白天出现了。
灵体也凝聚得更加真实,不再像原本白茫茫的一片雾状,水鹊现在甚至能看清关郃的五官。
并且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白色灵体逐渐变化为小麦色肌肤覆盖的高大人体。
朗目断眉,鼻梁高挺。
死死盯着他,或者说,是盯着水鹊手上那套衣服。
眉眼压着,神情由于断眉而凭空生出几分戾气。
“这个……”水鹊不解,他未被桎梏的手转腕指着塔夫绸的华贵裙装,“这不是你送的吗?”
关郃也意识到自己是以本来面目和水鹊相见了。
他没有预料到这次的神力礼包2.0升级得这么彻底。
无端感到紧张起来,但看水鹊的反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松了一口气。
关郃头一次有了这样为容貌而焦虑的体验。
又因为水鹊的提问而悬起一颗心。
“是,是我送的。”关郃颔首承认,补充,“但我本来没想……送这件衣服给你。”
水鹊问他:“不是送给我的,那你要送给谁?”
难道男主已经在抽卡抽别的养成人物了?
他的剧情还没走完,那可不行。
唇珠抿出红殷殷的颜色,隐隐透露出不满的情绪。
关郃幻视了。
他有一瞬间觉得水鹊像是那种爱发脾气的小男朋友。
就是那种恋人稍微说的话不对,会开始生气,甚至连秘技都是扇巴掌的小男生。
虽然场合不太合适,但由于这个设想,关郃莫名其妙地幸福了。
【养成人物[水鹊]对玩家好感度-10】
关郃赶紧对水鹊解释:“这是送给你的,但是我现在认为不太合适。”
水鹊犹豫了一下,打算试探关郃的态度。
“为什么不太合适?这是合身的。”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关郃,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裙摆恰恰好到脚踝下方,“而且是你送的。我想穿,不可以吗?”
关郃光是看到他的表情,便被迷得晕头晕脑了。
反应过来时,已经背过身去许久,等人换衣服了。
水鹊不是没穿过裙装的。
他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演过话剧,扮演的角色就需要穿裙子。
同样地,在最后被需要系蝴蝶结给绊住了手脚。
水鹊有点苦恼,自言自语:“这个要怎么弄?”
为了方便穿,他刚刚把胸前穿梭交叉而压着的金带子弄散了,现在没办法恢复原状。
还要防止好不容易套好的裙子往下掉,尴尴尬尬地扯住领口边缘,仅有一只手空出来也是没办法解决窘境的。
关郃自觉地问:“需要我来帮忙吗?”
得到肯定的回应,关郃才谨慎地转过身来。
U型的领口裁剪得有些低了。
一整片雪白的肌肤,脖颈与肩膀连接的曲线秀美,仅仅从骨架看几乎看不出来明显的男性特征。
只能恍惚地从喉结察觉到对方是个眉眼过于昳丽的小男生。
关郃只是视线触及锁骨,他面上的温度就在不断地飙升。
脑袋好像困在夏日的山谷,和闷雷一起疯狂震鸣。
关郃神思恍惚,也不敢仔细看,慌乱躲避着视线,“我、我来帮你。”
大约是过于紧张,他的手掌虎口处有一阵痉挛。
即便如此,还是僵硬着,稳稳当当地整理交叉叠起的金带子。
带子是极细的,细得能够称得上是绳子。
要重重交叠压在胸前,就不可避免地会有亲密接触。
关郃的尾指侧面有层茧子,是学生时代握笔姿势不对而留下的。
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小小的起伏。
仅仅是这个不确切的想法。
关郃心绪不宁。
“啪嗒”、“啪嗒”。
接连两声,血迹的红色在他的手背晕染开。
水鹊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关郃接过水鹊给的手帕。
幸好在这之前的一秒,把带子整理好了,打了个很小的蝴蝶结。
不然就要把裙子弄脏了。
他想。
在凝聚的实体消失之前,关郃只能够故作凶恶地警告水鹊:“不可以穿出去!尤其是不能穿给那些骑士看!”
徒留水鹊若有所思。
…………
作为娱乐庆典的一部分,骑士比武大赛与狂欢节是一齐开始的。
比较于从前伤亡惨重的比武大赛,因为甲胄工艺逐渐向豪华亮丽、装饰繁复的方向发展,加上王室与教会的规制,现在的比武大赛更具庆典风格与观赏的意味。
偌大的场地如同角斗场,观众席能同时容纳将近六万人。
彩球绑在雄伟叠柱的柱身,穹顶磅礴大气,坠下密密匝匝的飘带。
最接近赛场的第一层是为贵族们准备的位置,中间的区域是商人与本地知名的工匠,最上层只能够眺望的位置留给普通平民。
初雪洋洋洒洒飘落,让中央决斗的圆圈区域插的三角旗蒙了一层白,很快打湿了制作旗子的木棉布。
这一场次,战马上披甲的骑士已经准备就绪。
天气阴阴冷冷的,云层遮挡了光线,使得地面并不特别明亮。
闪烁着寒芒的,只有厚重的铁叶甲与为大赛特意钝化的长矛,骑士在马背上往前伏身,如同进入捕猎状态的鬃狮,一触即发。
观众席极寂静。
当圆圈中间的围栏升起来,数十匹战马对向横冲直撞时,彩球炸裂开,丝带飘飘扬扬落下,场面顿时一哄而起,人头攒动。
喧嚣的人声与马嘶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是圣廷授剑骑士之间的厮杀,像水鹊这样的见习骑士是轮不上比武大赛的。
他坐在第一层的观众席,稍微捂了捂耳朵。
白鼬皮毛的斗篷将近是兜头盖脸地蒙住他的身形,好像覆着了厚厚的一层雪。
即便如此,周边的视线还是似有若无地飘过去,斗篷兜帽边缘露出了一小点儿下巴尖。
坐着时,双手搭在蓬大裙裾上,捏出了褶皱。
指尖是被阴冷的天气冻红的,手心却紧张得在沁汗。
比武大赛的规则是使用长矛,将马背上的对手击落马下。
哪怕是为庆典准备的特意钝化的长矛,攻击力有骑士自身力量与战马冲力的加持,常常出现人仰马翻见血的场面。
不断有骑士因为翻倒下马而出局。
第一层能够将战况收入眼底,也会直面扬起的尘埃,飞溅的泥雪。
土腥和血腥味道冲鼻。
秀气的眉紧紧皱起来,水鹊没忍住轻声咳嗽。
他咳得很压抑,声音也放得轻,因此旁边席位的贵族少爷并没有留意到身侧坐的不是哪家大小姐。
甚至还在纠结着如何搭讪才能显得礼貌,不会惹得佳人反感。
最终胜出的是骑兵队长。
欢呼声与掌声鼎沸,阳光从云层穿透过来,照耀在泥雪斑斑的盔甲上。
水鹊犹豫了。
他故意反骨,和关郃说的话对着干,剧情进度从他一出门开始,就缓慢而持续地上涨着。
他大概能猜到关郃在意的点了,肯定是之前巫魔会上那些人提到的,安抚骑士职位搁置的渊源。
蛊惑其他骑士,身败名裂,上火刑架!
尤其在圣灵教之下,和同性有超出界限的接触可是重罪。
他的目标是阿瑞德。
毕竟是正直有原则的优秀前辈。
蛊惑成功是不可能的,阿瑞德估计会揭发他,他大概会受些惩罚,但是对于刷剧情进度突破百分之六十大关,应该是够了的。
今天的比武大赛结束了。
行动点消耗后。
【养成人物[水鹊]通过观看骑士比武,对此有所感悟,智慧+10,力量+1】
水鹊还在犹豫当中,他有点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连累阿瑞德。
隔着护栏,高大的骑士掀开面甲,汗水濡湿了额前的棕发,眼睛余光一扫,下一瞬牢牢锁定在观众席上。
水鹊没准备好,就和阿瑞德对上视线。
获胜而风光无限的骑兵,匆匆和场上的同伴说了一声,从侧边跨越而上,便往逐渐由观众席离场的人群挤过去。
水鹊下意识的想法是跑,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场外是十字拱连续排列形成的拱廊,蓬大的裙裾不适合大步的跑动,回廊菱格纹的地板也令人眩晕。
在人迹罕有的转角晦暗处。
水鹊被扳正了肩头,抵在墙角。
不知道是不是阿瑞德在场上受了伤,水鹊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他紧紧抿住唇。
尖牙好痒。
兜帽早在跑动的时候抖落下来。
完全露出粉白的小脸。
阿瑞德的胸膛剧烈起伏,铁叶甲内仿佛是蒸腾的热气,滚烫翻涌着。
他没有询问水鹊穿成这样的原因。
骑兵队长艰难启唇,声音是哑的,“我……”
一小片雪从连廊外飘进来,落在浓密的睫毛上,水鹊细而薄的眼睑颤抖。
化作水,濡湿了睫羽。
他没听清楚阿瑞德的话。
【npc阿瑞德向养成人物[水鹊]告白,玩家的选择是——?】
【A、让水鹊接受】
【B、让水鹊拒绝】
关郃面无表情,他看着今天早上自己打上的蝴蝶结。
“没有杀掉的选项?”
第105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2)
关郃像个暴怒的巨龙,这个游戏真的惹到他了。
他狠狠地点了拒绝。
【竟然惹到了我们主播,恭喜你,相当于没惹】
【什么时候出个能够和npc真人快打的礼包,感觉主播真的会付费打架】
【你们打架就打架,可别伤到我们小鸟宝宝了!】
因为关郃点了拒绝,水鹊感到一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呼吸粗重的骑士,遭到拒绝后眼皮覆下,额前棕发湿黏而狼狈地垂着。
虽然是在外界,阿瑞德却觉得空气有些窒闷。
他拂下钢铁铸造的头盔,提在身侧。
像只战败而气馁的雄狮。
云层密布,风雪又大了,簌簌飞在十字拱廊外。
阿瑞德胸膛的起伏趋于平缓,静静述说着。
“我只是认为,你很可爱,穿裙子很可爱,试铁叶甲的时候也很可爱。”
“上剑术课虽然笨拙但非常认真,追踪巫魔会时聪明又有力量。”
他又用了许久之前对水鹊的称呼。
“我可能是太累了,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小先生,我突然和你说出来这些想法,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困扰。”
“如果你认为我这样不可理喻的话,之后我也会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他抱着钢盔,身姿端正地对水鹊行了一个骑士面见贵族时恭敬的礼。
“惟愿您事事顺意,圣灵会护佑您这样好的人。”
水鹊还没明白阿瑞德说的话,他错过了最重要的部分,以为阿瑞德是获胜了太高兴来夸他一顿。
“我……”
明明现在风好大,可是一点也吹不散空气里的血腥味。
水鹊的瞳孔缩了缩。
骑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低下头颅,强打精神,“风雪越来越大了,小先生,你还是先找地方休息吧。抱歉,我先失陪了。”
喉结默然地滚动了一下,水鹊扯住了即将离开的阿瑞德,接着细声细语地关心他的状态:“你是不是受伤了?刚才的比武好激烈,大家都穿了铁叶甲,我还是看到有人流血了。”
幸好当时隔着一段距离,医师也迅速从周围上去把出局的骑士带走。
不然他可能真的会……
太饿了。
水鹊抬眼,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好担心啊,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口?”
为了看清楚阿瑞德,他凑得极近。
近到如果不是睫毛濡湿了黏成一小簇一小簇,阿瑞德都能帮他数清楚。
刚才在场上往看台上扫时,他就觉得,水鹊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漂亮了,只要看到,就叫人离不开眼。
兜帽围住,可能是怕冷,垂眼缩着,整个人要埋在斗篷里。
穿越云层的光线就是在那时打在水鹊身上的。
皮肤白得晃眼,裙身垂坠,光泽流动。
阿瑞德可能在几十年后,也仍然会清晰地记住那一幕,还有心脏跳得鼓动耳膜的频率。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水鹊不满地扁嘴,他想去戳一戳阿瑞德的肩膀。
可骑士高大的躯干外覆盖着冷硬的铁甲,水鹊的指腹才按上去就冰到了。
没办法,他只能拿出一点儿猎食者的耐心。
初次捕食控制不住紧张,理由蹩脚,说话时还差点咬到嘴巴,“你、你把铁叶甲脱了,我看看,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真的……
他真的只是看一看而已。
不能吃,总要让他闻一闻味道吧。
看一看,闻一闻,又不犯法。
水鹊一边忐忑地盯着阿瑞德褪去外罩的盔甲,一边安慰自己,静悄悄地加油鼓劲。
他可是安抚骑士,察看伤口,安慰其他骑士,本来就是分内的神圣职责。
阿瑞德将近是丢盔弃甲的状貌,里面是单薄的内衬,外面仅仅是一层棉布甲。
肩膀与脖子的连接处是血红的,从布甲内透出来。
很香。
闻起来是雪地烧烤的食物味道。
水鹊用下方的牙齿磨了磨上面的尖牙。
看起来伤得好严重。
水鹊确实是担心的,但更多的,是食欲。
他说话黏黏糊糊的,“你这样我怎么看得见伤口?布甲……布甲也脱掉吧?”
水鹊期待地看着他。
阿瑞德隐约能够察觉到水鹊的状态不太对劲,可是心上人这么看着自己,他也没办法拒绝。
骑士的身体素质极佳,哪怕身上仅仅一件单薄内衬,也能在寒风中面不改色。
血迹打湿的肩膀处可以看见肌肉的走向,紧紧绷着。
水鹊目光热切,阿瑞德以为他是太担心了,不禁面容缓和,安慰他:“没什么大碍,我回到骑士团简单包扎一下,过几天就愈合了。”
话音刚落,凑上来一个毛茸茸的白金色脑袋,鼻尖在深红的肩膀处蹭了蹭。
水鹊越说越小声,“好可怜啊,阿瑞德……”
他尾音太软,阿瑞德恍惚间以为他带上了哭腔。
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内衬最顶上的扣子悄然被水鹊解掉了,他扯开领口,底下就是伤口。
阿瑞德怕血淋淋的吓到他。
下一秒,比之前更强烈的钝痛在颈侧发散。
两个人的身量有着明显的差距,水鹊把人推到墙角,靴子有一半踩到了阿瑞德的护脚甲上面垫着。
他是第一次自己主动进食,上次尝到血液的味道还是魔笛手划开手腕喂给他吃的。
动作多少笨拙,但还是精准地找到了血管。
他咬也咬了,又不肯放开,只会特别礼貌地和人道歉:“对不起……稍微,稍微再等我一会儿就好了,我会很轻、很快的,不会让你太难受。”
白金色的发丝软软地蹭在脖子和左脸侧。
阿瑞德立即反应过来水鹊在做什么。
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
参加过数次猎魔猎巫行动的骑兵队长,不敢相信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是魔物。
毕竟对方看起来那么、那么纯净。
和那些茹毛饮血的肮脏吸血鬼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如此,脖颈隐秘的刺痛一直在提醒他——
阿瑞德,这是一只魔物,你要采取行动了。
拿出你猎魔行动时候的勇气与手段。
作为圣廷骑士,这是你的使命。
阿瑞德躯干紧绷得像石头雕刻而成的塑像,垂落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他的情绪太紧张了,影响了血液的口感。
水鹊才恍然间清醒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红洇洇的舌尖试探着,舔舐了一下尖牙留下的创口。
几秒的时间,那里不再流血了。
水鹊不安地抬眼看着阿瑞德,“对不起……”
“你别和其他人说,我是好吸血鬼,这是我第一次咬人。”他的手攥皱了阿瑞德的衣领,“我只咬你的……”
他睫毛颤啊颤,慢吞吞地补充,“你要是生气的话,我以后也不咬你的了。”
做出这个承诺好像都极不乐意似的。
焉耷耷的,眉眼低垂,特别可怜。
从十字连廊,向远处望,能看到钟楼,和大教堂的尖顶。
大教堂是卡斯特罗城最高的建筑,最靠近天空的地方。
每次护送朝圣者的归途,阿瑞德都能在一出密林后眺望向教堂尖顶,上面的白鸽展翅,背后是皑皑雪山,他便知道圣廷的方位。
水鹊还想解释什么。
薄唇却碾压上他的唇珠,他唇角有残存的血液,混着掺杂进来。
阿瑞德捧住他的后脑,让他不至于受不住地往后倾倒,水鹊才发觉对方手心冰冷。
血液滴落,打湿了胸前的金丝带。
阿瑞德紧闭眼,背后全是冷汗,他的身心一片空白,唯有和水鹊接触的部分是温暖的。
他做了两件错事。
一是背弃了圣灵,二是以这样半强迫的姿态和心上人拥吻。
阿瑞德眼皮震颤,睁开来看着自己怀中小脸粉白的人。
廊外飞雪,粉洇洇的脸颊和鼓胀的唇,构成了阿瑞德眼中光怪陆离的景象。
水鹊极小声:“你亲得我嘴巴很痛。”
阿瑞德下颌绷着,呼出白色的雾气。
“对不起。”
他是不忠的信徒,是应该被诅咒的人,他将进入永恒的地狱。
…………
在第一天比武大赛当中大获全胜的骑兵队长,被关了禁闭,断水断粮。
偷偷揭发阿瑞德恶行的骑士说,看到他在比赛结束后与贵族小姐幽会,发现时捧着人后脑勺,舌头都伸到人家嘴里了,水声啧啧作响。
那个骑士添油加醋,说得极其夸张。
因为水鹊当时是背对着外面的缘故,恰巧路过的骑士只能看清楚阿瑞德,并没有发现被吃嘴巴的人是水鹊。
“那个贵族大小姐,手指抓住阿瑞德队长的衣领,好像站不稳,踩住阿瑞德队长的脚,身体也一直在抖……”
骑士团用餐时本来是不言不语的,长桌上只有那个骑士说话,周围一片静默,但都在认真听。
水鹊攥紧了手中的叉子,耳朵由于过分的羞耻,晕染得红彤彤的。
终于,长桌上有人出声问:“那位尊贵的大小姐……漂亮吗?”
骑士回答:“她是背对着我这边的,当时我哪里敢多看,我可是连女人的手指都没碰过,他们那个动静,吓得我赶紧就跑了!”
“不过……”他仔细回忆,努力地尝试想起细节,“裙子名贵又华丽,是丝绸的,穿着看起来背影特别好看。噢!皮肤很白,我以明日比武大赛的胜利向圣灵发誓,真的很白——”
“和鹊差不多!”
他灵机一动,指向角落坐着的水鹊。
“咔嚓”一声。
水鹊不小心戳烂了盘子里的小半块酥饼,坐立不安,指尖用力到泛白。
有的骑士附和,“这样啊,那确实好白啊……”
“鹊骑士的嘴巴也很红……”
见习骑士和授剑骑士的地位不同,都坐在长桌的末端。
艾尔德兰听见他们将话题转到水鹊身上来讨论,脸色阴沉下来。
银制的刀叉重重搁置到餐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长桌重新静默下来。
艾尔德兰起身,想要牵起水鹊离开。
膳食室门口步入一个高大身影。
大麦提袍在披肩之下,从披肩的刺绣可以轻易判断他的地位。
眉目冷淡,灰蓝色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司铎大人。”
骑士们恭敬地低头。
西尔卫斯特声线平直,点名道:“鹊·路易斯。”
原本吃饱了准备跟着艾尔德兰离场的水鹊,条件反射默默地举手,“我在这里。”
西尔卫斯特凝视着他,“跟我来。”
…………
圣廷的审讯室,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于外面的圣洁温和,而是阴冷又潮湿的。
寂静当中,只有水鹊对着西尔卫斯特辩驳:“我发誓,真的只有这一次……我没有乱攻击别人。”
和每一个试图狡辩的被审讯者一样,水鹊尝试开脱责任,“而且、而且他是自愿的,他都脱盔甲了,我当时实在是太饿了,就没有控制住。”
水鹊自己说的,自己还唾弃自己。
实在是太过分了。
把大部分的责任都赖给了阿瑞德。
可是阿瑞德亲得他嘴巴很痛,他吸血也吸了,对方亲也亲了。
水鹊就认为他们之间两清了的。
只不过没想到,这因此连累了阿瑞德关禁闭。
他愧疚地想着,今晚偷偷到禁闭室给阿瑞德送食物送水。
不过偷偷过去还是有风险的,如果自己成功不了,就让男主给阿瑞德送过去,反正别人也看不到守护灵的灵体。
关郃哪里知道他心爱的养成人物在想什么,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先在商城买一包毒鼠强。
就是货架上那款介绍词写着【牧师长也挽救不了】的毒鼠强。
西尔卫斯特一直看着对面不安的水鹊。
他面色没有多冷厉,但压迫感强大,淡声问着:“你最开始和我保证过,不会伤害别人。”
他述说事实。
其他人可能看不出来,西尔卫斯特一眼就能观察出关入禁闭室的阿瑞德,身上沾有吸血鬼的色彩。
这一段时间是庆典,骑士团除了比武大赛,没有安排其他任务。
答案显而易见。
水鹊承认错误,“对不起……你要把我关起来吗?还是说,你要把我送到火刑架上烤?”
他忐忑地等待惩罚。
关郃气愤,“他敢?!”
虽然水鹊是吃了别人的血,甚至给人亲了嘴巴,但小男生年轻漂亮,爱玩也很正常,都是那个骑士的错!
这个什么司铎,凭什么为了这点小事把水鹊捉起来?!
气得他剧情进度涨了百分之一。
西尔卫斯特平淡地避开水鹊殷切的目光。
言语间未谈及对水鹊的惩罚,反而说:“阿瑞德的禁闭期为两周,前三天断水断粮。”
水鹊捏紧了手心,“会不会太严重了?没水喝没饭吃,他会死掉的。”
而且……
阿瑞德身上还带着伤呢。
西尔卫斯特扫了水鹊一眼,“圣廷骑士没有你想的脆弱。他原本应该关三个月,并且降职为披甲战士,但一个月后的进军还需要他。”
………
水鹊垂头丧气地从审讯室回来,向骑士团内部的宿舍走。
西尔卫斯特没有把他关起来。
但是对方的惩罚也足够可恶。
显然十分熟悉吸血鬼的习性,端上了一整碗罂粟籽。
水鹊这种混血小吸血鬼,根本控制不住本能,抿着唇一颗一颗地清点罂粟籽数量。
这也是防止某些活人在死后转化为低等吸血鬼,从坟墓爬出祸害人类的方法之一。
在棺材内放入小粒的谷物或者种子,这样低等吸血鬼就不得不在每一夜伏在棺中重复清点它们的数量。
水鹊认认真真数完了,足足有九千四百多颗!
他从中午饭数到了下午茶的时间。
水鹊气闷地嘟囔着:“真是叫人讨厌……”
他埋头走着,和棉花一样有气没处撒,路过庭院时特别生气地踢了砖头小路上多出来的小石头。
踢走了。
成功打扫了砖头小路。
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庭院在身后越来越远,前方通往的是骑士团内部的宿舍。
见习骑士的小楼在最内侧。
条件和维吉尼亚学院的差不多,每间宿舍有每个人单独隔开的小间,但少了宿舍内的公共起居室。
每天会有人负责巡察小间,不允许骑士在宿舍内藏酒和其余的一些违背清修原则的违禁品。
水鹊叹了一口气。
他上次藏在床头柜里的杏仁酪就被巡察的人没收了。
原因是杏仁酪的制作原料当中有半杯甜白葡萄酒!
谁会因为吃杏仁酪而喝醉耽误训练呢?
当时巡察的骑士前辈犹犹豫豫地多看了他两眼。
目光流露出天然的不信任。
水鹊回忆起来,于是又生气了。
高高大大的几个身影,忽然堵在狭窄的走廊。
水鹊头也没抬,礼貌道:“麻烦借过一下,我要回宿舍了。”
他往左走一步,左边的空隙便填上空缺。
他往右走一步,右边也变得严丝合缝。
反正今天是不让他过去了。
个个人高马大的,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连他的影子都被笼罩了。
水鹊抬眼,小脸绷着,眉眼有愠色,“你们做什么呀?堵在这里我没办法回去了。”
堵路的骑士们站在原地愣了愣。
生气了也好可爱。
也不会骂人。
就那么软软地说上两句。
水鹊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全是作为授剑骑士的前辈。
这里是见习骑士的宿舍,他们平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水鹊忽然有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为首的授剑骑士,一身小麦色偏黝黑的肌肤,铜墙铁壁似的立着,脸应该是烫到一定程度了,温度下不来,涨得通红。
他背在身后的大手转到前面,捻着水鹊极眼熟的布料。
“鹊骑士,我们是负责今天巡察宿舍的。”他难以启齿,“我们在你的房间,发现了这个。”
手上的是水鹊的筒袜。
那天穿靴子时搭配的。
男士是不会穿这种款式的筒袜的,这一件的边缘甚至有白色蕾丝边,男性款式的只有裤袜,设计也通常是简朴的白。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水鹊的房间,发现了没收拾好的裙装。
随意堆在衣柜里,裙裾蓬大,丝绸华丽。
胸前位置的金丝带还沾着血。
皮肤很白的大小姐。
他们无端想起今天午餐时分那个见证的骑士的话语——
“阿瑞德队长的舌头都伸人家嘴里了!”
真的有亲得这么入迷,这么夸张吗?
简直是像狗一样抓住人家舔吧?
他们的视线落在水鹊的唇上。
中央的一小颗唇珠,由于紧张而被抿起来,殷红殷红的。
水鹊羞耻又慌乱地摇头,“不,这个不是我的……”
他想后退,想往回跑。
转过身撞上了另一冷硬胸膛。
黑发黑眼的青年盯着他。
水鹊闻到了如同林间冷绿青苔的气息。
第106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3)
水鹊几乎是整个被艾尔德兰挟抱着往前走。
这人的脸色黑得可怕,阴阴沉沉像雷鸣即将下雨的天气,一句话也不说,撞开了阻拦前路的几名骑士。
就这么把水鹊带走了。
水鹊踉踉跄跄地走,困在艾尔德兰右臂的半圈包围中。
宿舍的木门,“嘭”一声,不堪重负似的,让艾尔德兰一脚踹开了。
艾尔德兰似乎非常生气。
水鹊不知道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路上没敢吱声触他霉头。
只在回到宿舍后才对艾尔德兰说:“谢谢你帮我解围……”
他可是诚心诚意和人道谢的。
结果艾尔德兰漆黑的瞳孔盯了他一会儿。
“那双筒袜,是你的?”
黑压压的眼神。
水鹊摇头抵赖,他背后靠着宿舍的大门,好像艾尔德兰也像他们那样继续问他的话,就要夺门而逃。
他和白纸似的,心思完全写在脸上。
艾尔德兰连猜也不用猜。
他冷声问:“你准备逃跑?跑到哪里去?”
“你要不要猜猜,你的那些好前辈在哪?”
“他们还在走廊等着你出来,像蹲守兔子一样。”
艾尔德兰向水鹊缓步靠近,马靴踏在地板上,响声沉闷,随之而来的压迫感让水鹊的手心也在沁汗。
“你一出去,就会被他们捉住。”
“你的这点身量,他们逮住你,比捉住兔子还要轻易。”
“他们捉到你,一定会要你回答——如果那双筒袜不是你的,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里发现?”
听艾尔德兰的语气与话中的内容,是断定中午进餐时骑士团讨论的人物就他了。
水鹊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回答,“反正我不会承认的,他们也不会这么坏,逼迫我承认。”
要是认下来了,他轻也要关禁闭,重的还不知道圣廷要怎么责罚他。
有阿瑞德的例子在,水鹊方才真的感到后怕,又是懊悔自己连累了阿瑞德。
艾尔德兰却冷哂一声,好像水鹊刚刚说了一些会让全图瓦发笑的笑话。
“嗯,他们不会这么坏,他们只会抱住你,让你坐在膝头上,被摁住,哪儿也去不了,然后脱下你的鞋子和袜子,换上那双该死的筒袜。”
“接着全都和狗一样围着你,好奇地问你,不是你的,怎么会大小这么合脚?”
水鹊的唇瓣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在轻轻颤抖着,抿起来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唇。
他的脑海具象化了艾尔德兰口中的内容,反应过来就有些害怕地远离了门扉,打消了夺门而逃的念头。
艾尔德兰的目光转移到水鹊唇上,红洇洇的,残存着刚才抿过的水光。
艾尔德兰喉结不自觉地下压了一瞬。
他没像今天这样多话过,隐约也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异常,高领之下的黑色逆鳞灼热发烫。
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
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都在透露冷意。
“他们还会好奇,阿瑞德是不是真的把舌头伸进你嘴巴里去了?”
大手和铁钳子似的掐住水鹊的脸颊,让软嫩的肉也从指缝间挤出来一点。
“问你亲得嘴巴痛不痛?”
“为什么阿瑞德亲得这么夸张,因为你嘴巴里面很甜很软吗?”
艾尔德兰像冷血动物一样阴恻恻地打量他,视线和吐出的蛇信子一般,令人心惊身凉。
完全是属于骚扰范畴的话语。
水鹊的瞳孔紧缩,气血激得翻涌上头来,他紧紧一闭眼。
掌心和左脸相碰的声音清脆。
宿舍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啪”的一声便显得格外刺耳,隐隐还有回响。
艾尔德兰的嘴角往下压了压。
【omg这就是宝宝的秘技吗?】
【终于见识到了……好辣的小男孩……】
【宝宝你别把这变态黑龙两根都扇石更了、、】
空气静默。
水鹊细声小气地问艾尔德兰:“你现在清醒了吗?”
【醒了,两个都醒了。】
【宝宝不要奖励他!】
关郃不想再看这些乌烟瘴气的弹幕,干脆把弹幕关闭了。
他从一开始艾尔德兰把门踢得嘭嘭响,就担心这黑龙欺负水鹊,赶紧从商城里给水鹊买了力量药剂。
力量增幅200%。
甩的巴掌特别响。
关郃只可惜自己没能提醒水鹊临时找工具当武器,自己动手打多疼啊。
水鹊的手掌心烫烫的,瞥了艾尔德兰一眼,和人好好讲道理,“你别说刚才那么难听的话,会让我很难过的。”
艾尔德兰低头,默不作声地握住水鹊的手。
他的左脸红印明显,不消多久就肿起来了,在冷然的眉眼衬托下显得滑稽。
眼皮半覆着,艾尔德兰低声和水鹊说:“对不起。”
“手疼吗?”
水鹊自己动手打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手疼,那多不好意思,还短了一截气焰。
他别别扭扭地说:“不疼,我最擅长这个了,你要是让我不高兴,还不肯好好讲道理,我就、我就要打你了,像刚才一样!”
他努力展示自己威力的样子,有点像受惊后张大身子虚张声势的小熊猫。
艾尔德兰哑然。
他没想到水鹊一个会因为周围人不和他搭档而哭鼻子的可怜小男生,实际上气性大得很。
起码巴掌扇得很响。
“对不起。”艾尔德兰诚恳地认错,尽管他在高领之下的脖颈已经布满了黑鳞,“你还生气可以继续……打我。”
水鹊听到他道歉就消气了。
于是捏了捏手指,不好意思地向艾尔德兰说:“我刚刚是不是太用力了?很疼吗?好像有点肿了,到我房间去处理一下吧。”
水鹊:“我房间里备有草药。”
艾尔德兰想说不疼。
但是因为水鹊的建议,顿了一会儿合上了唇。
他不是第一次进水鹊在宿舍内的小间。
因为是在见习骑士统一入住的宿舍,每个隔开的小间全部只配了衣柜、床头柜和床,没别的家具。
所有人的都是一样的,除了自带的被子枕头,没什么出奇。
艾尔德兰就是认为水鹊的小房间更温馨。
冬天加厚的厚羊绒被子松软,湖蓝色靠枕压在床头。
床铺没有整理,艾尔德兰躺下来只是刚好合适的床铺大小,水鹊来睡却好像只占据靠墙的一角似的,被子拱起来,差不多还维持着水鹊今早离开时的弧度。
床边随意堆着一件晚上充当睡衣的长衫。
这种长衫的裁剪其实和睡裙是差不多的。
床尾还挂了一件外袍。
是之前艾尔德兰借给水鹊的,后来他拒绝了要回来。
整个房间的物品皆有浅淡柔顺的香气,是来自水鹊身上的,令人心神安宁。
艾尔德兰似乎温顺下来,他掩盖的黑鳞也没有刚才叫嚣般的滚烫。
水鹊正弯腰低头,从床头柜里找寻着常备的草药,他的腰身弯出弧度,上身的大衣不够长,盖不住马裤包裹的圆润软肉。
艾尔德兰被烫到一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正好瞥见敞开的衣柜。
那套华丽裙装就这么随意地放置在外层。
胸口的衣料好像被巡察者借着检查血迹为由,用手指仔细碾压过,褶皱未消。
现在的天空没有什么阴云,外面的雪人在缓慢消融,微暖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恰恰好照在塔夫绸的面料上。
流光溢彩。
不难想象,水鹊穿上这一套,会漂亮得像是木偶剧里的公主。
公主……
艾尔德兰仿佛被钉死在原地,黑瞳瞬间立成竖状。
“你穿着这套……”
他声音低沉喑哑。
“让阿瑞德看了、亲了?”
嫉妒和不知名的丑陋情绪在心脏无限滋生蔓延。
撕裂般的绞痛。
艾尔德兰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颤抖着,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响。
水鹊兴冲冲地说:“找到了!”
他捏着找到的草药。
没有留意到艾尔德兰的异常,随口回应:“嗯嗯。”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衣帛绷到极致而撕裂的声音刺耳,又瞬间被地动山摇的声响覆盖。
水鹊没站稳,但好在他旁边就是床铺,一屁股坐到被子上了。
整座宿舍都摇摇欲坠一般,粉尘碎石四散。
巨大的阴影顶在房门,通体黑色鳞片的龙还在不断膨大。
骨头与不堪承受的门柱一齐咔咔响,房门扭曲的声音像痛苦的呻吟。
水鹊根本没反应过来,吓得本能地缩到床角,他大声喊着,“艾尔德兰!”
试图唤醒黑龙的神智。
龙的吐息是炽热的,漆黑鳞片下仿佛隐藏了滚烫的岩浆。
竖瞳死死锁定住床上的人。
水鹊的小脸发白,“艾、艾尔德兰?”
黑龙长啸一声,震耳欲聋。
身躯还在壮大。
房顶的木梁产生裂缝。
水鹊提高音量,以免自己的声音被遮盖过去,“不要这样!艾尔德兰,你会把我的房间完全弄坏的!”
可惜的是,黑龙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间。
尖锐锋利的爪子高高扬起来——
破空之声,几阵凛冽的风略过。
风中是青苔冷绿的气味。
水鹊下意识紧闭双眼。
外面走廊的墙体破了,黑龙横冲直撞飞到室外,完全体状态下的它,比整座寓所还要大。
锐爪紧握着深蓝色外袍,张开龙翼,强风一阵一阵,撕走了庭院树木的枝叶。
眨眼的功夫,远飞到天际。
去往的是维斯山脉的方向。
水鹊坐在床角,发现自己还是完整的,松了一口气。
完全不能继续住人的房间。
他需要快点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摇摇欲坠的房门在骑士们一拍之后彻底倒下。
他们从支离破碎的走廊又攀又跨地赶过来。
黑龙现世,必将会夺走——
心急的骑士问:“公主,你没事吧?!”
水鹊:?
他还心有余悸,表情茫然地看向他们。
那个心急口快的骑士,才发觉自己把这个称呼喊出口了,很是讷讷了一阵。
有骑士发现不对,“艾尔德兰殿下呢?”
黑龙捉走了图瓦前太子?
眼尖的骑士刚才看见了锐爪露出的一角,是深蓝色的外袍。
水鹊还在,那黑龙带走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鹊骑士,你还好吗?”其中一人关切地说,“有什么重要的物品带上,我们先离开这里。”
水鹊点点头。
他有些惊魂未定,发现自己的睡衣和衣柜里那套裙装不见了。
奇怪……
艾尔德兰带走了吗?
…………
前太子在黑龙现世后失踪的消息,震惊了图瓦上下。
作为唯一的证人,水鹊只能顺着他们的猜想,说艾尔德兰被黑龙掳走了。
同样是隐藏在骑士团的魔物,大约隐隐有点同类相惜的心态,水鹊暂时没有曝光艾尔德兰是黑龙的真相。
他也不确定,王室是否知道艾尔德兰的身份。
水鹊猜测对方可能和他一样是混血。
如果这个猜想是对的,那么图瓦的国王理当清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呼吁解救前任王储,鼓动提前了向维斯山脉进军的计划,并且从国都派出了王庭护卫队作为增援力量。
水鹊不明白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接受圣廷的安排,作为唯一的安抚骑士被编入队伍。
【养成路线分支任务:】
【成功被骑士团选上并参加第一次向维斯山脉的进军(1/1)】
【获得奖励:基础药草包x1,屠龙匕首x1】
在卡斯特罗城举行送行仪式的时候,恰好是大晴天。
狂欢节恰好到来高潮,由于送别,节日的彩车停在道路两侧,人们堆出各式各样的雪人。
人潮拥挤,手绢挥舞,还有的人在为即将前行的勇者们做祷告。
路易斯伯爵也赶至卡斯特罗城,和多里安一起送别队伍。
又是骄傲又是担心的,两鬓已有白发的男人拉住水鹊的手,嘱托了许多。
这次进军允许贵族出身的骑士从家族的扈从当中,挑选一名作为随行的披甲战士。
路易斯伯爵忧心水鹊在行旅当中的衣食起居,安排了里昂过来。
此时的里昂立在水鹊身后,和从前作为贴身男仆时没什么两样,像个只听水鹊话的,一个沉默的影子。
由于特殊的职位,水鹊主要是在后方支援,不需要穿戴沉重的铁叶甲,还有考虑到他的骑术实在是不够过关,一旦发生激烈战斗,他若是没办法控制住受惊的马匹,一定会发生意外。
骑士团的团长拉东把水鹊同为骑士的兄长加里克,从侦察的队伍调到了后勤,为的就是让他与水鹊共骑,照顾好安抚骑士。
路易斯伯爵扶着水鹊上马,严肃地对继子说:“加里克·路易斯,照顾好你的兄弟。”
加里克把水鹊抱到胸前的马背位置。
掀起面甲,金发耀眼,笑起来时犬齿露出,“当然了,父亲,我不会让鹊伤到一根头发丝,掉一滴眼泪的。”
比起曾经背地里说幼弟是个恶魔,现在的加里克更懂得体贴与守护家人。
即使他仍然打趣自己的幼弟是个爱哭包。
看幼弟对自己俏生生地翻个白眼特别有意思似的。
队伍整整齐齐地出发了。
出发时上午还是晴天,傍晚行至维斯山脉山脚,乌云压顶,雾气浓重得看不清来时的路了。
图瓦的谚语中有说过,冬天的雾代表降雨。
步入维斯山脉边缘,便感觉寒风刺骨,如坠冰窟。
冬天是魔物最虚弱的季节,即便凡体肉身的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相较起来,这确实是针对维斯山脉进军的好时节。
加里克跟唱童谣一般,哄水鹊:“云如黑烟,智者必披上斗篷。”
他一边说,一边给水鹊披上宽大的斗篷,一早就在马匹边的布袋放好了备用的。
没有兜帽,加里克一手牵制缰绳,一手拿着宽边帽压在水鹊脑袋上。
“戴好喽。”
加里克的话音刚落,如同黑烟的风暴云就降落雨水混杂着雪片。
水鹊连着斗篷,被拢在加里克怀中。
太湿冷了。
刺骨得只要人稍微一有动弹,就会发出“嘎吱嘎吱”叫人牙酸的声音。
面对到来的风雪夜,最好先找地方落脚停歇,扎起帐篷。
行军的队伍在山脚密林中相对高一些的坡地停下。
雨水叮叮咚咚,打击杂乱生长的枝桠与浅蓝绿色的叶子。
骑士们越下马后,牵着马匹在周围白色的树干上系好绳,避免有可能的雷暴把它们惊走。
页岩石板覆盖着苔藓,行走时需要格外留心。
前方的骑士们已经开始扎帐篷。
后勤的队伍才姗姗到来。
心中无法不在意,似有若无的视线都往那边飘。
身披铁叶甲的加里克骑士,怀中抱着一团蓬大的羊毛斗篷过来了。
“呃……”有人挠了挠后脑,不好意思地问,“加里克骑士,请问鹊骑士呢?”
加里克挑眉,随意一低头,示意他们看,“喏。”
“天气太冷,他的腿疾复发了,走不动路呢。”
一整团羊毛斗篷里探出一只细伶伶的手,揭下了脸上的宽边帽。
即便如此严防死守,雨势实在太大了,雨雪仍旧抓住了可乘之机。
鹊骑士的睫毛水淋淋,额发也打湿了一点,抿起来又松开的唇是红的,此时正困倦地向他们看过来。
小脸湿漉漉,躲在羊毛斗篷里,像一只水宝宝。
第107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4)
水鹊打了个哈欠,显然是赶路奔波累了,虽然分明一整天都是加里克在驾马。
他们坐的那匹马马鞍是加厚的,让水鹊待在马背上时不至于太难受,但赶路了一个白天,维持相同的姿势这么久,不说屁股颠得疼,腰板也不会太好受。
尤其是傍晚阴雾湿冷。
因为揭开了宽边帽,小脸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没多久脸颊就冻红了,又打了个寒颤。
于是调整姿势,往里蹭了蹭,靠着加里克胸膛那一侧避避斜飞的细雨。
主力部队的骑兵们见着加里克和水鹊亲密无间的姿势,一时间视线不知道该不该放在他们身上。
其中一人对路易斯家族成员的情况不太了解,平时常常被外遣任务,也不怎么与见习骑士这边来往,只知道两人是继兄弟。
关心地问:“鹊骑士还有腿疾?天寒地冻,岂不是难受极了?”
加里克解释:“嗯,他以前不方便走路,是经过司铎大人治疗才好转许多,所以比别人晚入学好几年。”
至于别人问的后一个问题。
加里克煞有其事地说:“当然难受了,难受得我们鹊骑士要悄悄掉金豆豆了。”
那……
鹊骑士要是哭起来,一定也是好看的。
数道视线向加里克怀中瞥过去。
掉眼泪可不是和骑士这个词搭边的行为。
但他们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象到对方掉眼泪的样子。
因为皮肤又细又白,所以眼圈稍微一红就相当显眼,眼泪会像大贵族喜欢收集的珍珠一样,断了线的小珍珠直往下掉。
骑士们想着,甚至在原地停滞了动作,连后勤队伍叫他们一起过来卸下马匹驮着的帐篷、粮食、衣服还有粮草,也没听见。
自从加里克成为圣廷骑士团的授剑骑士以来,总是被外遣,水鹊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和这位兄长见面了,没想到加里克还是这么讨人厌。
加里克下马后就卸了头盔。
因此水鹊可以轻易地一抬手就扯住对方的头发。
加里克当即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这是招惹了恶魔幼弟的后果。
不过之前那么长时间相处一个屋檐下,加里克早知道自己的好幼弟最是心思思敏感柔软,这扯一下他就是三分疼也装出了十分。
水鹊看他的反应,还以为自己真的扯痛了他,慢半拍地撒开手,试探地问:“我弄痛你了吗?”
“没有。”加里克呲个大牙,傻气地笑。
水鹊简直要烦死他了。
好在加里克没有再继续惹他,将他放到另一边有遮挡的位置,底下坐着干草堆,就自己收拾收拾开始搭帐篷。
先抵达的主力部队都是骑兵,外遣执行任务的经验丰富,扎帐篷的动作利索,速度极快。
营地中央的区域是供教会人员与骑士团的团长、各护卫队骑士团队长居住的,帐篷也更大,环绕在外周围的较小帐篷,则是骑士、扈从和其他兵士们居住的场所。
圆形的帐篷,中心用柱子撑起来,帐篷的尖顶还装饰有图瓦圣廷的纹章。
水鹊的脚冰冰凉凉,冻得刺骨,连带着轻微发疼。
也走不了,坐在草垛上百无聊赖,听着雨滴叮叮咚咚打在临时遮雨棚上的声音。
加里克搭帐篷还需要一段时间,男仆里昂在帮忙。
在临时遮雨棚内工作的后勤扈从,埋头捣鼓,终于生起了篝火。
一个铁锅吊着,架在火焰上,里面放了煮蘑菇汤的食材。
木柴半干半润,之前由马驮着,外层被雨水打湿过。
这种柴烧起火来最令人难受,噼噼啪啪响,灰烟缭绕的。
柴芯裂开的地方冒出白泡,咕嘟咕嘟好像在煮粥,听得人昏昏欲睡。
水鹊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但手冷脚冷,让他是眯一会儿也眯不安稳。
他离火堆还有点距离,于是轻声去问负责生火的扈从,“你能不能把我抱到离火堆近一点的地方坐下?”
那个扈从转过头,反应了好一会儿,脸忽地红了,讷讷点头,“当然,当然可以,尊贵的骑士阁下。”
扈从站起来,仔仔细细地在裤子上擦拭手心的木灰。
还没等他擦干净,人高马大的骑士,默不作声地过来,一手托着水鹊的膝弯,一手放在腰后,“失礼了。”
阿瑞德抱水鹊到篝火边,放在草垛上。
灰烬飞舞,木柴哔哔剥剥。
这才感受到一点热度。
水鹊忍不住双手撑开手心,往前伸,更靠近火源。
抬眼对骑士道:“谢谢你,阿瑞德。”
阿瑞德立在原地,启唇又合上。
他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水鹊。
正直的骑兵队长,家族历代忠于圣灵,曾祖父甚至是屠龙斗士,打败了黑龙这样的恶魔象征,一辈子恪守清规。
阿瑞德在禁闭室的一段时间,备受煎熬,除却必要的惩罚,更主要的是对自己内心的拷问。
他几乎整日整夜难以合眼,就是合眼了,脑海也一片混沌,总是映出水鹊那天的样子。
小脸粉腻,斗篷下的裙装胸口勒得似乎有些紧了,视线稍微从高往下瞥就能见到边缘勒出来的一点儿软嫩的肉。
唇亲得鼓胀,嘴巴内侧的颊肉多舔舐几下就会洇出甜腻的水来。
在冰冷的禁闭室,阿瑞德带着一身伤,整夜辗转反侧。
水鹊看他站在那,也不说话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有点尴尬,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调整了坐姿。
阿瑞德却以为他的动作是因为坐在草堆上不舒服了。
解下外衣,展平了让水鹊垫着坐。
水鹊小声地和他道谢,留意到对方眼底下的青黑倦色,眼白里也泛着红血丝。
状态比以前差了很多。
水鹊闻到空气里有轻微的血气,仔细去看发现是阿瑞德肩膀处又在渗血,不过没有那天的夸张,这次的出血量极少。
水鹊想起了之前被西尔卫斯特强迫数罂粟籽的下午。
要忍住!
要当成熟稳重的吸血鬼,就是阿瑞德给他喂血,他也不能喝一口!
忍住了食欲,剩下的是纯然的担忧,水鹊抬手,指着渗血的位置,“你之前的伤,还没好吗?是不是伤口迸裂了?”
阿瑞德低头看了一眼,回应:“可能是。当时没有及时处理,自愈的速度慢了一些,没有大碍。”
水鹊抿了抿嘴巴。
这个人估计是还没去找医师处理,就因为举报被关进了禁闭室,禁闭室里不受鞭罚就算好的了,怎么还会给阿瑞德找医师?
还那么冷,又没饭吃没水喝。
水鹊悄悄去送了几餐,从禁闭室门口塞进去,差点让巡逻的人逮住了,就没再送了。
也不知道阿瑞德怎么过来的。
还是自己连累了他。
内疚的小骑士想着,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要哭,反正吸了吸鼻子。
鼻尖发红。
他扯了扯阿瑞德的衣角。
低着头闷闷地说:“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阿瑞德听话地坐在他旁边,水鹊的羊毛斗篷底下,在腰侧的位置,系着一个皮革小包,是之前任务完成后的奖励,里面有基础的药草和绷带之类的。
药草也很原始,还得自己捣一捣,他借了一个小钵碗,又找出自己平时用的捣药杵。
水鹊让阿瑞德解开衣领,扯下来看了看肩膀。
肩颈肌肉线条起伏,他的咬痕消失了,但那天比武大赛受伤的部位,血痂裂开,刺目的红,水鹊用指腹贴上去,伤口周围的体温都稍高于正常的范围。
估计是发炎了。
他往碗里加了些治愈的药草,又加上柳树皮,捣出来的酸性物质有缓解炎症、降低温度与痛感的疗效。
药渣子和汁水按到患处,再用绷带纱布认认真真地缠好了。
“可以了。”
这么一通下来,水鹊热得沁汗。
只腿脚还是冰冰凉凉的。
扈从在他们处理伤口时,已经提着一整个铁锅的蘑菇汤,去给先锋部队派发了。
柴火没有灭,阿瑞德添了把干柴。
水鹊悄悄弯腰把鞋子脱了,这样可以方便直接烤火。
只是火焰上飞舞的灰烬也要飘落到足面来了。
阿瑞德的唇压成直线,他伸出手,嘴上说着失礼,然后把水鹊的脚抱到大腿上,贴在腹部,笼罩进衣物内。
人体核心区的体温高,他就以这样笨拙的方式帮水鹊暖脚。
怎、怎么这样?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水鹊直觉这样的方式是不太对的。
好像这不应该是骑兵队长要做的事情。
所以大家都以异样的眼光看过来。
他有点心急,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突然灵机一动。
水鹊招招手,把自己的贴身男仆和招小狗一样叫过来,让人坐在对面。
这样他就可以把稍微已经恢复知觉与控制的右脚,从阿瑞德怀中挪出来,放进里昂的怀里。
“给我暖脚。”
因为是贴身男仆,他可以简单地下命令。
水鹊还没来得及挪动左脚彻底把暖脚的人物交给男仆,他现在的模样卡在中间,不尴不尬的。
周围的视线更加炙热了。
娇娇贵贵的安抚骑士,连暖脚也需要两个男人来。
阿瑞德环视一周,搭帐篷的工作还在进行中。
他沉声和水鹊提建议,“晚上可以到我的帐篷来休息,空间会更大一些,抵御雨雪的能力也更强。”
骑兵队长有单独的帐篷,比一般的帐篷宽敞,材质也好一些。
阿瑞德是认真建议的,他担心水鹊半夜感冒了。
水鹊赶紧摇了摇头。
他都和阿瑞德那个过了,他多怕阿瑞德抓住他强迫他吸血啊。
他是一个柔弱无力的小吸血鬼,到时候又能怎么样呢?
而且光他们两个人共处一室不太好。
水鹊可不想再让人家揪着亲。
他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阿瑞德,脑回路一转,说道:“那里昂也来。”
三个人就没有关系了。
这样就可以睡大帐篷了。
水鹊唇角翘翘,有一点点被自己机灵到。
第108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5)
骑士团里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新来的见习骑士的。
他们大多数只听闻今年的见习骑士当中,有一名安抚骑士,象征的纹章是紫色桔梗花。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个名词很陌生,有的人甚至想不到,为什么会设置这样一个骑士种类。
从来都是以侦察与骑兵两个分支为主,安抚骑士简直是闻所未闻。
一部分曾经担任过引导见习骑士责任的授剑骑士们,在其他骑士问起时,面色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好像还带了点毛头小子的羞涩一般。
言辞遮遮掩掩,说话吞吞吐吐,只说什么长得漂亮、唇红得像五月的玫瑰、皮肤白得如同二月雪。
作为询问方的其他骑士和披甲战士一起,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大概是将读书年华里修习的文法、修辞全绞尽脑汁地用上了。
又恼怒地对他们这些迷惑不解的人补充,说一见面就知道了。
还介绍了安抚骑士的职责,让他们受轻伤的都可以找安抚骑士,对方温柔又善良,不仅会轻轻地帮你包扎,还会问你痛不痛,会心疼地安慰你、鼓励你下次战斗顺利。
和卡斯特罗城沉默寡言的牧师、医师都不一样。
他们是来治疗伤势的,又不是来和人聊天的,轻伤甚至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够了,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去找一个见习的安抚骑士?
——要的。
出发的时候在行军队伍里看到了大名鼎鼎的安抚骑士,他们推翻了自己此前的想法。
甚至路途上也无法不留意后勤队伍的动静。
下雨了会不会淋感冒?毕竟对方看起来小小只的,也不强壮,和他们这群皮糙肉厚的没法比。
在火堆旁边伸出手烤火的样子好可爱,只是看着那样的画面,就让他们感到行旅带来的沉重心情愉悦了不少。
还会给受伤的骑兵队长上药,拿着小钵碗和捣药杵努力,接着认认真真敷药缠纱布的样子,会不会太可爱了一点?
可能这就是安抚骑士的独特魅力吧。
不过好像是过于娇气了。
竟然暖脚和睡觉都要两个人一起来。
时刻注意着火堆那边动静的骑士们,耳聪目明,当然听见了水鹊说的话,眼皮皆是一跳。
脸上紧接着升温。
骑士精神当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团结,互帮互助。
其实像暖脚和陪同这样的简单工作……
安抚骑士需要的话,他们也可以胜任的。
只是碍于骑兵队长在,谁也没敢表露出来。
加里克好不容易搭完帐篷,回头看他的幼弟正让人一左一右地暖着脚,还说自己今晚到大帐篷里睡。
加里克失望道:“真的不需要哥哥陪你睡吗?要是你半夜做噩梦了怎么办?”
他是在说水鹊以前半夜做了个噩梦,惊醒后非要有人陪在他大床旁边的小地铺上睡,净折腾人,折腾的当然还是多里安和加里克两兄弟。
说实话,加里克当时觉得水鹊是故意的。
毕竟他的弟弟真的很会折磨人。
水鹊压根不搭理加里克的追问。
行军吃的是些干硬的面包和腊肉,口感并不如何好吃,仅仅只能够填饱肚子补充能量而已。
又是下雨又是快要入夜了,也没有合适的条件打些新鲜肉来烧烤。
水鹊吃的不多,他吃完简单洗漱后,困得不行,早早躲进帐篷的临时床铺里睡觉了。
大帐篷确实宽敞,铺展了三个临时床铺都还有相当大的富余空间。
说睡觉是真的睡觉,没人去闹他,阿瑞德本身不是多话的人,而在水鹊不说话的时候,里昂甚至能够整天整夜不吭气,因此两个话少的人之间也没有可搭话闲聊的。
帐篷内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与夜雨坠下的声音,偶尔才有一两句外面守夜者的话音,距离隔得远,并不清晰。
终归是第一次正式的行旅生活,水鹊晚上睡得不是非常踏实,而且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就被叫醒了。
雨停了,但他的腿没有完全恢复,走路慢吞吞的还站不稳。
只能打着哈欠让里昂抱着出去。
几乎是下了一整夜的雨,幸好他们在山坡上,雨水积不起来,全都顺着流到山坡底下去了。
雨水洗过,营地周围青色一片,远处的山腰全是雾,遮挡得连上面的山体也看不清了。
离这边不远,有一道极细的山泉瀑布,营地的用水是从那里接回来的。
水鹊靠着里昂,自然地使唤道:“里昂,我想先洗脸刷牙。”
贴身男仆一早就烧好了热水,让自己的主人一醒来能够用温水洗漱。
他的行囊里自己的东西没多少,却连防止手冻裂的护手油、秋冬滋养脸部皮肤的面脂也给水鹊带上了。
里昂帮水鹊刷牙洗脸后,还拘住兴冲冲企图先逃走去喝羊肉汤的主人,仔仔细细地给人擦好护手油和面脂。
几名蹲在地上拿着碗汤水仰头一饮而尽的骑士,回头正好看到这幅画面。
鹊骑士身上的肉好像没有一处是不嫩不软的,在任由仆人擦面脂时,雪腻的颊肉擦拭挤压得轻微变形。
正是因为软嫩,才要好好用面脂保护起来,天寒地冻的,万一冻坏了就不好了。
他们分明自己连洗漱用的都是冷水,却自然地说服自己,给水鹊这样和行军生活完全格格不入的行为找到正当的根据。
水鹊原本闭着眼睛的,里昂说了声可以了,他才睁开。
为什么都盯着他看?
水鹊犹豫了一下,猜测他们看着他的原因,于是大方分享,“你们也要吗?”
他递出去那罐面脂。
蹲在远处的骑士们怔了一怔。
铁靴踩踏了地上枯黄的草茎,发出由远及近的沙沙声。
“要的。”阿瑞德说着,接过来,顿了一会儿,才疑惑地问,“可是你刚刚已经擦过一遍了,让我再擦一次……会不会面脂厚了不舒服?”
水鹊坐着抬眼看他,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了。
“我问的你们要不要,是给自己擦,不是要不要帮我擦。”
他都不明白阿瑞德怎么会这样理解。
阿瑞德点头,表示明白,也不见他尴尬,只是给水鹊递了驱寒的羊肉汤,他从营地中央端回来的,羊肉盛得比较多,在姜黄色的汤里浮浮沉沉。
坐在营地中央的西尔卫斯特向他们这边看过来,正好和水鹊对上视线。
平平淡淡的一眼,仅仅颔首示意。
肯定又是在警告他不能够吸血了!
水鹊忿忿地让自己以小人之心揣测对方。
吃完早餐就要开始继续行军了。
午餐是不会停下来食用的,潦草地在马背上胡乱吃几口。
执旗者的马牵到了途径的河流饮水,有挥旗示意,其他人也才能饮马,让马儿歇口气。
“那是什么?”
水鹊遥遥指向河流下游立于水中央的白色类马生物。
阿瑞德特意将马牵到水鹊他们附近喝水,听到疑问,往水鹊所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缓声回答:“溪马,是水怪。不要离它太近,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如果有人试图骑它过河,它会跳入水中将其淹死。”
原来是魔物。
水鹊哑然。
饮马的时间不长,他们必须抓紧行程。
行军打头的是侦察队伍,接着是主力部队的骑兵,然后才到水鹊所在的后勤队伍,最后还有后卫部队。
队伍长,信息联系主要通过号角。
水鹊在队伍安安稳稳的中后部,经常只能听到前方或者最后方的号角提示有魔物袭击。
连魔物的影子也没见到,就又听到传来的胜利号角声。
他原先还好奇队伍遭遇的魔物是什么样的,等到晚上在帐篷里被震天号角声吵醒时,就不好奇了。
阿瑞德动作迅速,紧急套上铁叶甲,“听声音是蛇群袭击。”
他倾耳辨认号角声,补充:“主要是箭蛇、秘纹蛇和火烧蛇,太危险了,你待在帐篷里,我出去支援。”
水鹊想问蛇不是冬眠了吗,但转念一想,阿瑞德说的那些全是魔物的名称,也就不奇怪了。
他自觉自己是拖了点后腿的,腿脚没完全好,好了也没有对抗魔物的经验,帮不上忙。
“里昂也去吧。”水鹊说,“我好好待在帐篷里,没关系的,你去帮大家的忙。”
里昂怔了一下,他只会听水鹊的话,于是沉默着穿上护甲,拿上长剑也出去了。
水鹊呼出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帐篷外飞入一抹细长黑影,攀在边缘的帘布上。
像是壁虎,又像是蛇,躯干上有翼膜,后肢抓蹬在帘布上,发出嘶嘶声,竖瞳紧盯着帐篷里唯一的人类。
水鹊坐着一动也不敢动,后背直沁冷汗,手脚冰凉。
一边观察着箭蛇的动向,一边依靠被子的遮掩,摸到那把游戏系统奖励的屠龙匕首。
箭蛇一旦后肢蹬出,伸直脊椎,就可以在瞬间像箭一样刺穿猎物的喉咙。
几乎是一击毙命。
水鹊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手心也掐出白痕。
直播间弹幕发出尖锐的爆鸣。
【蛇!是蛇!是小鸟的天敌!】
【臭蛇,吓坏我们宝宝了,你要是敢攻击,我今晚就点蛇肉吃!】
关郃已经准备趁着现在帐篷里没有其他人,现形保护水鹊了。
下一秒出现了一个战斗系统。
【养成人物[水鹊]】
【生命值:600/600】
【攻击力:375】
【魔物[箭蛇]】
【生命值:375/500】
【攻击力:1000】
【请玩家选择战斗方式:】
【A翻滚防御】
【B投掷攻击】
关郃不用多想,做出了选择。
在箭蛇猛地松开后肢,一展翼膜,像标枪一样即将射出时,寒芒刺过,匕首将其钉死。
穿过了箭蛇躯干与布帘,钉在帘后方的木头柱子上。
水鹊出了一身汗,这下浑身的力气都泄光了,仰躺在垫子上。
自己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
【恭喜养成人物[水鹊]解锁新成就:成功击杀第一只魔物】
【获得称号:百分百匕首刺杀天敌的小鸟骑士】
【天呐,这不是世界上最聪明勇敢的小鸟骑士吗?】
【妈咪的小骄傲,骑士团的好宝宝】
【两只臭狗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水水吓到了知不知道!】
水鹊躺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声音好像消停了。
里昂先回来的,后脚跟着阿瑞德,两人看到柱子上钉死的箭蛇皆是一惊,赶紧察看水鹊的情况,询问经过。
水鹊摇摇头,简单说明了一下,又表示自己没事。
冷汗湿黏黏的,沾在后背难受,里昂用毛巾探进去擦干,以免缩了汗感冒。
水鹊:“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蛇群全被击退了吗?”
阿瑞德点头,神色却不见轻松,反而语气凝重,“有几个骑士不慎被秘纹蛇咬中,血流不止,暂时先由医师和司铎帮忙止住了血。只是火烧蛇咬中了布莱恩殿下,目前看来没有办法治疗,情况不太乐观。”
要是让秘纹蛇咬中了,则会血流不止。
如果是火烧蛇,那么处境会更加严峻。
在水鹊的要求下,两人只好带他去看看布莱恩。
对方的状况极其糟糕。
血液像青铜器中加热的烫水一样,翻涌着汩汩流淌到草地,神情痛苦的脸上是烈火一样的颜色。
整个人仿佛在溶解的过程中。
医师牧师围在周围束手无策,哪怕是西尔卫斯特在场,白魔法包围圈之内也仅仅只能延缓他的伤势。
水鹊只是看了一眼,后半夜小睡时被噩梦惊醒了。
其他人不在。
天色已经蒙蒙亮,里昂可能去给他烧水了。
发现自己的腿完全恢复了感知与控制,他跑到伤者的帐篷那边。
布莱恩单独以白魔法圈为界圈起来了。
水鹊听见圣廷骑士团的骑士和皇家护卫队的卫兵在不远处交谈。
“昨晚布莱恩殿下周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护卫吗?这应当是你们的失职,我认为护卫王储应当是你们的首要使命才对。”
回应者支支吾吾,“昨晚太混乱了,我们也在与蛇群战斗殊死战斗。”
骑士感慨:“艾尔德兰殿下不知所踪,布莱恩殿下是唯一的王储,你们还是先向圣灵祈祷他护佑安然无恙,不然难保你们归去后人头仍然在脖子上。”
他继续说:“不过这样一来,王太子殿下生命垂危,谁还能够屠龙呢?”
有个卫兵缩了缩脖子,回答:“应当是你们骑士团的阿瑞德队长。能够与巨龙战斗的,从来只有屠龙斗士与王子。”
“我记得阿瑞德队长的曾祖父是屠龙斗士,他祖父曾经从龙谷内解救过邻国的公主,他父亲也曾与龙战斗,救下了边陲的城镇。”
与这样的人待在同一个骑士团,骑士不免与有荣焉,感叹道:“但是这一次没有被抓走的公主,阿瑞德队长可没有抱得美人归的机会了。不过他理当是命定的屠龙斗士,必然能带领我们斩获龙晶。”
后面的水鹊没有再继续听了,他本来想抓紧时间进入帐篷内,但眼角余光发现了大树底下的鸟巢。
假如那个能被称之为鸟巢的话。
不规则的球形,开口是圆的,用鱼刺和水草编织而成,他走近去看,里面有两颗鸟蛋,不确定周围的东西是不是河里虫子的肠道之类的混杂物。
他捧起来,又抬头看了看高处的树杈,那里应该是巢穴掉下来的地方。
水鹊小声嘀咕着,“真是幸运……”
昨晚蛇群来袭,这两颗鸟蛋没有葬身蛇腹。
“幸运什么?”淡淡的问话声从身后传来。
水鹊回头,是西尔卫斯特,对方维持了一整夜的魔法圈,看起来眼底略有倦色。
水鹊唇角弯起一个小弧度,“我说,它们真幸运,遇到了司铎大人,司铎大人肯定会背我起来,把它们和鸟巢一起送到树上吧?”
他说话的时候,恰恰此刻林间的太阳升起。
光线暖融融,微笑是玫瑰色的,澄澈的目光看向西尔卫斯特,正好驱散了昨夜的严寒与战斗带来的疲惫。
西尔卫斯特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又扫过他手上的巢穴。
“嗯。”
他差不多可以说是让水鹊骑坐在自己的肩膀上,送到高处。
大腿内侧嫩生生的软肉,堆着挤着,从两边压向西尔卫斯特的脖颈与耳畔。
不太舒服。
西尔卫斯特皱眉。
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并不好受。
其实水鹊怕压坏他,还特意加快了动作,手掌托着鸟巢架到树杈中间,调好位置确保不会倾覆再次摔下来,就松开手,对西尔卫斯特说:“可以放我下来了,我放好了。”
稳稳当当地被放了下来。
水鹊拍了拍手上的灰,林中振动翅膀的声音与鸣叫声从远而近,一只纯白的大鸟飞回来,围绕着树盘旋了两圈。
它最终降落在鸟巢所处的枝桠上,歪着头打量地面上的两人。
水鹊一本正经地和它解释:“我们不是坏人哦,你的家和宝宝掉到地上了,我们帮你送回原处了,以后晚上记得要守护好家和宝宝啊。”
他招招手,和打招呼差不多
【我天呢,小鸟宝宝帮助了小鸟宝宝……】
纯白的大鸟长鸣一声。
水鹊自言自语:“这是听懂了的意思吗……?”
【我懂了,是大鸟感谢了小鸟宝宝!】
【可爱活了,原谅这个坏世界一秒】
【西尔卫斯特一直在盯着我们水水看诶……】
水鹊完成了光荣的任务,叉了个腰。
转头担忧地问西尔卫斯特:“布莱恩的状态还没有好转吗?”
西尔卫斯特状似无意地瞥一眼树上聆听的纯白鸟类。
再回答水鹊的问题:“不太乐观,他估计最多只能撑到今晚,火烧蛇咬伤没有解药。”
水鹊失落得眼睫垂下,声音低低的,“那我去再看看他。”
他前脚进入帐篷,后脚刚刚树上纯白的鸟儿飞了进来。
水鹊急匆匆地想要带它出去,那白鸟却停在帐篷内,一直盯着布莱恩的脸看。
西尔卫斯特进入,神色淡淡,解释:“神鸻盯着他,是在吃他的病。”
水鹊哑然。
名字是神鸻的大鸟,盯着布莱恩的同时,身上的羽毛从白色逐渐变为墨水一般的黑色。
随后长鸣一声,振翅飞出帐篷。
“它不会有事吧?”水鹊担心,紧紧跟随着出去,神鸻的身影不见了。
西尔卫斯特让他抬头看。
“它在飞向太阳。”
“在靠近太阳的高空,疾病会被烧毁。”
水鹊赶紧问:“神鸻也会吗?”
回应他的清凌凌的鸣叫,褪尽墨色,一身白羽更加洁白崭新的神鸻,盘旋归来,围着水鹊转了两圈。
回到高枝上。
与此同时,进入帐篷察看的医师惊喜地跑出来,“布莱恩殿下恢复了!”
仅仅一个行军的上午,水鹊和神鸟的故事传开来。
“善良温柔的鹊骑士,帮助了神鸟,进而拯救了布莱恩殿下!”
水鹊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还怪不好意思的。
队伍停下来饮马,靠着一条河流边,有堆砌杂乱岩石,堆得如同山一般高,石块青绿,长满了苔藓,空气中有些微硫磺的气味,还有腐殖土混合物的味道。
水鹊下马来喘口气。
故事从队伍后面传到队伍前面,越传越夸张了。
他不太想听,于是走到稍微远一点的石堆边,背靠着石堆休息。
可他明明躲了这么远,声音还是能传过来。
“鹊骑士会和小动物说话!神鸟听懂了他的烦恼,明白了他对布莱恩殿下的担忧,所以才会帮助他!”
“这样说来……鹊骑士好像公主啊……”
“他长得那么漂亮,白金色的头发,人又善良,还会和小动物说话……”
乱石堆里睁开一对青绿竖瞳。
——公主?
竖瞳转了转,锁定在依靠自己身上的人类身上。
白金色的头发。
漂亮。
竖瞳紧缩。
一阵地动山摇,石块如同山崩一般滚落,砸进河流里。
石堆底下掩埋的发黑斑驳的盔甲、扭曲折断的长剑暴露出来。
水鹊没站稳,一个仰躺刚好躺在了龙背上。
巨龙兴奋地拍动龙翼,旋出小型飓风,载着公主飞往遥远高处的龙谷。
它们龙谷到至今,子嗣单薄,已经许久没有龙蛋破壳。
但即使如此,它还是要把公主藏好了,不能让其他的十四头适龄单身龙知道。
第109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6)
水鹊被巨龙载起来时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只是靠着一个小山似的石堆休息,结果平地起雷,身后的石堆好像就成了一座飞行岛屿,载着他腾升直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河边的马匹因为这场变故,受到了惊吓,四处踩踏,还有人马被滚落的乱石砸进了河水中央,没有被牵涉到的幸运者也要忙着救援战友、抵御围上来的马形水怪。
地面的骑士团乱作一锅粥。
阿瑞德突出重围,他刚劲的小腿隔着铁靴,猛地一夹马肚,驯马向前奔驰。
即便如此,马儿的速度也始终比不上能依靠双翼驯服高空的龙族。
他只能心中慌成一片空白,在马背上仰头看着巨龙远去,水鹊在龙脊上成为一个小黑点。
维斯山脉横亘在东方世界与阿拉提亚大陆之间,说是山脉,倒不如说这些无穷无尽的山岭与山谷、绵延的脉络和围起来的河海湖泊,构成了足有半个大陆广阔的、属于奇幻生物的世界。
今天早上没下雪,但是前一天夜里有雪,融雪的时候气温低,水鹊又被加里克督促着穿上了厚厚的羊毛斗篷,原本也好好戴着宽边帽的,但是在巨龙起飞时,他压抑不住惊呼的同时,也没压住帽檐,那宽边帽翻飞着飞走了。
高空的气流紊乱,水鹊抓紧了巨龙脊背上大概是骨刺的突起。
一根骨刺和他的手臂环起来差不多粗。
他攀着很吃力。
大风哗哗地吹着,白金色的发丝都随之摆出波浪。
小脸吓得比地面未消融的雪还要白,水鹊一点也不敢往地面看。
假如他向下看,会发现之前的河流成了蚯蚓大小,而山坡不过是一个草块。
他用尽力气,从脊背中央的骨刺攀爬到前端,在龙翼的前沿旁,大约是巨龙脖颈后方一点的方位。
幸好巨龙除了一开始起飞时是竖直的,后面升起一定高度后呈现平直流线的形状,能让水鹊趴着,不然他别说攀到前面,估计没多久就因为力气不够抓不住了,坠落下去。
到达目标的位置,水鹊双手包围着最近的骨刺,双膝跪坐起来,艰难地平复呼吸。
“你好……?”
他尝试与这头从岩石堆里冒出来的龙沟通,右手轻轻地抚摸巨龙的骨刺。
巨龙终于察觉到背上的异动,频频回头看。
它的形貌符合故事与诗歌里对龙的大多数形容。
头上还有漆绿螺纹鳞片覆盖的角。
水鹊小心翼翼地说:“巨龙先生,我不是故意靠在你的身上的,我没有注意到那个石堆是你在趴着,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你可以送我回去吗?我不见了,我的亲人朋友们都会担心的。”
他还抱有善意地猜测,这头龙只是刚好睡醒,准备起飞的时候没注意他摔在背上了,才载着他飞这么远。
浑身油绿色鳞片的龙转过头,歪了歪脑袋。
最后一个特征。
会和小动物说话。
完全符合上了。
巨龙肯定,它背上的就是公主!
即使它并不属于小动物的范畴。
兴奋地长啸一声,紧接着又意识到过于大声的龙鸣可能会传到其他龙耳朵里。
它接下来一声不吭,水鹊和它说什么话也没有反应。
在临近龙谷地界的时候特意低空飞行,借着林木的遮掩,带水鹊潜行回到龙谷山底的巢穴。
这里林木密布,枝桠杂乱生长,上面是是灰色的长针叶,勉强形成层层树荫。
这是它的地界。
灌木丛与藤蔓感知到巨龙归来,自动回收让出了巢穴的入口。
像是隧道一样通入的龙巢。
里面堆了金银珠宝,明闪闪的,光彩射目。
大约有半头龙这么大的宝物堆。
巨龙趴伏在地,等水鹊踩着它的身躯爬下来。
见水鹊站在地面,不安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了那个宝物堆。
巨龙抖擞龙翼,声音粗哑的,终于开口:“那只是吾的财产的一部分,原本吾有足足能够填满大半个巢穴的宝物。”
它说罢,没有继续说了,由于丢脸,说不出那些宝物的去向。
那头该死的强盗黑龙!
它如今有了公主,祖先龙有言,先成家后立业,之后它势必要拼死战胜可恶的黑龙,把属于它的一切夺回来!
水鹊都以为它不会说话了,听到龙口吐人言,惊讶地问:“原来你能和我们交流啊?”
“合格的龙,为了获得公主的青睐,应当要学会阿拉提亚大陆的所有语言。”
龙骄傲地挺起胸膛,可以看见它覆盖绿鳞的胸甲,它一吐息,清凉的风吹动水鹊斗篷的一角。
龙谷的气候由龙族掌控,几乎每头龙的地界都是不同的天气。
水鹊注意到外面的松子落了满地,这里的气温比他们进军的地方要高多了,还处于稍感燥热的秋季。
水鹊没多在意龙刚才话里的具体内容,他只知道眼前这头龙是可以沟通的。
他把羊毛斗篷脱下来,挂在臂弯,明白它并没有多少恶意,于是上前仰着头询问:“所以你可以送我回去吗?过了这么久了,我的朋友们估计都担心坏了。”
龙摇头,“不可以。”
水鹊不明白,“为什么?你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对于龙有什么作用,而且从来没有龙吃人的传闻,他肯定也不是作为储备粮被抓回来的。
他从这头龙的脸上看出了肃穆而神圣的神色,“因为抢走公主、与屠龙斗士搏斗是真龙的使命。”
“况且,我们会诞下一颗健康的龙蛋,吾会和你一起抚养新生的龙长大,它会成为下一个真龙。”
水鹊满头雾水。
它说的这些事情,有哪件是需要他参与的吗?
水鹊认认真真地试图解释清楚:“我不是屠龙斗士哦,我没办法和你搏斗的。”
龙歪了歪脑袋,“当然,吾是不会伤害你的,因为你是公主。可恶的屠龙斗士不能够与你相提并论,这简直是要将沼泽的污泥与天上的明月放在一起谈论。”
“公主?”
脑海中的线索终于串联上了。
这头龙睡醒的时候,骑士团内有人正在讨论他,开玩笑说他是公主。
水鹊赶紧摆摆手,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你误会了,巨龙阁下,我不是公主。”
听见这个否认,巨龙不敢置信,俯趴在地上,油绿的竖瞳收缩,盯着水鹊一眨也不眨。
水鹊力图证明,转了一圈让巨龙能够看清楚他身体的外貌特征。
“公主是女性,很明显我是男性,对吧?”他极有耐心地引导巨龙。
龙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大费周章带回来的人类不是公主。
“你,脱了衣服,让吾看清楚。”
水鹊被它大胆的话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答应,险些还要在燥热的天气穿回那大斗篷。
龙低声含混地说:“你们人类都穿了这么厚的衣服,吾怎么分辨你们的雌雄?”
不像它们龙族,一身鳞片坦坦荡荡,光从龙鳞就能分辨雌雄。
它小心地用吻部衔起水鹊,往外飞去,水鹊面色一喜,以为这头龙终于明白了这是件乌龙事,要把他送回去了。
然而对方只是迅速地又在森林外的一片沼泽前落地。
大概是也认为附近湿泥淤积,难以落脚,它让水鹊坐在自己的头顶。
“沼泽脏龙,吾知道你在芦苇丛里,滚出来。”
这片湿地沼泽与湖泊差不多大。
白雾茫茫的芦苇丛中,涌出一片黑影,自水面下极速游过。
破水而出带起来的泥浆险些溅到水鹊身上,还好只溅到了绿龙的面部。
“森林臭龙,找吾有什么事情?吾的时间很宝贵。”
水鹊看清了,沼泽之龙有蹼状的爪子,它的形貌与森林之龙相比,也更加的不修边幅。
沼泽之龙没想到关系糟糕的邻居还带来了一位人类客人。
“哦,让吾猜猜,这位是新的屠龙斗士?想必是来找吾这样的真龙决斗的吧?”
它仔细端详了水鹊几眼。
“人类真是越来越虚弱了,连这样的也能成为屠龙斗士。”
森林之龙反驳它,语气讽刺,“假如你这样躲在沼泽地的阴暗臭龙也能成为真龙的话,那龙族实在是没落得无法在维斯山脉存续了,吾族还是灰溜溜地为人类献上龙晶吧。”
“还有,这位是公主。”
森林之龙信誓旦旦地补充,挺起胸甲。
水鹊坐在它头顶,不知所措,只能无力地辩解,“不,这是个误会……”
沼泽之龙听了邻居的话,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裂出口中尖锐的龙牙。
“你真是藏在森林里让爬山虎缠没了脑袋!”它嘲笑森林之龙,“这分明是男生!”
“……”森林之龙并不服气,它让水鹊站到高大的石头上,“或许人类已经有了让小男生当公主的新传统!吾看他样样都符合公主的特征!”
森林之龙:“他的皮肤很白。”
沼泽之龙:“嗯。”
森林之龙:“他的唇红得像玫瑰。”
沼泽之龙:“对。”
森林之龙:“他有一头漂亮的白金发。”
沼泽之龙:“没错。”
森林之龙:“他的声音好听,会和小动物说话。”
沼泽之龙:“真的吗?”
森林之龙见邻居已然被自己说动,得意地上下点着龙首。
沼泽之龙:“那现在公主是属于吾的了!”
森林之龙暴怒:“你敢?!”
水鹊也不明白场面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为了不伤及他,两头巨龙不言不合,飞往远处的高空缠斗起来。
肉眼几乎看不清它们的动作,俯冲、盘旋、撕咬!
这是关乎真龙的决斗,双方完全是以致对方于死地的心态在搏杀。
空中绞起强劲的气流,雨水和金色的龙血一起滴落。
水鹊不确定是不是还掉落了龙鳞,从空中砸入沼泽。
近处掀起的水花大,溅到了水鹊脚下。
他犹犹豫豫地往身后退。
趁两头龙还在撕打,水鹊扶着蹲下,小心地跳下石块。
石块后方是平地,相对淤泥堆积的湿地,这里起码长了一层浅草,足够垫脚不至于把他的靴子弄得太脏。
他几乎是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背对着远离纷争。
怕被逮住,水鹊连头也不敢回。
导致他并没有发现,另外从高空俯冲下来一头龙,比这两头龙还要巨大。
漆黑的鳞片像铠甲一样包裹着它的腹部,獠牙尖锐,吐出的气息与空气相摩擦,火焰与火山喷发时炙热的岩浆一般,足以毁灭任何靠近的生物。
仅仅几个来回,其余两头龙不是它的对手,鳞片烤得炭一般焦黑,伤痕累累。
金色的龙血如雨一般浇落,在沼泽里染出彩色光晕。
战败的两头龙甚至来不及提醒公主。
狂风从身后袭来,催得树身弯折,阴影自上而下笼罩,水鹊被衔起来,甩在黑龙的脊背。
水鹊勉强跨坐着,扶住脊上的骨刺,他认出了这漆黑的鳞片,试探:“艾尔德兰?”
黑龙没有否认,沉声:“你不该来的。”
他那天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本能,没有强行抢走水鹊,带回环境恶劣的龙谷。
水鹊知道是他,委屈得小声嘟囔:“也不是我想来的,那头绿色的龙,它把我驮过来的,我说我不是公主,它还不信,我想走也走不了。”
黑龙的眼睛微眯,不知道是水鹊口中的哪个词刺激到了它,它长啸一声,龙翼鼓动的频率空前加快了。
精神压抑着极大的痛苦,龙首欲裂,最后只来得及提醒背上的人:“抓牢了。”
水鹊没反应过来,身下的黑龙将近是以垂直的角度,攀着山体外侧腾升直上。
他的斗篷不慎脱手了。
黑龙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长长的尾巴卷住羊毛斗篷。
骑龙比骑马还要难受。
起码马儿会佩戴马鞍,而龙没有,它们甚至除了突起的骨刺,脊背还覆盖有凹凸不平的坚硬鳞片。
水鹊整个人要趴着,才能抱紧前方的骨刺。
跨坐前伏的姿势让未穿铁叶甲的小骑士非常不好受,一身嫩得和豆腐似的肤肉与漆黑的龙鳞挤压、摩擦。
大概是感到有些微发疼了,前伏引出的腰身曲线抖抖簌簌,颤得不成样子。
狂风声几乎要掩盖了水鹊生气的声音。
“你不能慢点吗?!艾尔德兰——!”
好在这样的折磨仅仅只有一会儿,因为黑龙降落在了龙谷最高峰。
这里是它的巢穴。
这里有占据半个山洞的金银珠宝。
它会把公主安置在这里。
水鹊小腿肚发颤地踩着黑龙的脑袋下来,为了泄气,他装作没站稳,特意多踩了两脚。
漆黑的竖瞳缩了缩,几乎是立成一条虹膜上的黑色裂纹。
黑龙似乎神智回来了一些。
发出和艾尔德兰一样冷淡的声线:“或许你需要清洗一下。”
“你的裤腿上沾了污泥,马甲背后有龙血。”
“很脏。”
它说的是来自其他龙的龙血。
水鹊在生气,他没有让艾尔德兰猜的意思,直接坦白地指责对方:“你刚才没有和我商量,突然飞得这么快,我坐在你的龙鳞上弄得很痛,我觉得我腿上可能破皮了。”
黑龙俯首,打量了水鹊的周身。
他穿了厚厚的马甲背心和衬衫,下身是马裤,黑龙什么也看不出来。
即便如此,它还是道歉:“对不起。”
水鹊哼哼了一下,别扭地回应:“好吧,所以你会烧热水让我洗澡吗?我可能还需要换洗的衣服,你之前……是不是偷偷拿了我的睡衣?”
他没提那套裙装,避免尴尬。
黑龙沉默了一阵。
不情不愿地从巢穴深处衔出水鹊的长衫。
不知道艾尔德兰到底放哪里去了,作为睡衣的长衫皱巴巴的。
这样的地方也没有熨烫的条件,水鹊只能将就穿。
黑龙趴在地上,视线没看他。
“……巢穴里有温泉,往里走。”
难怪空气里有隐隐约约的硫磺味道。
水鹊嘀咕着,他抱着长衫,又从斗篷的内袋取出了装草药和绷带的皮革小包。
他准备在洗完澡后稍微处理一下,有可能真的破皮了。
巢穴往里走,光线却不见昏暗,原因是头顶有个极大的洞口,大概和天坑边缘差不多。
澄黄的阳光洒落下来。
温泉极大,像个湖泊,非要有对照物来比较,那么是能容下黑龙洗澡的程度。
水鹊昨晚遇到蛇群袭击营地,今天又被掳来龙谷,风尘仆仆的,浑身又累,肌肉酸痛,在水里清洗完,又放松泡了很久。
久到黑龙在外面问他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
距离有点远,他提高音量回答。
事实上,艾尔德兰可以将由于水鹊动作而引起的波澜水声,以及穿衣时衣物发出的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龙犹豫地徘徊着,龙首的鳞片烧着了一般滚烫。
水鹊穿衣服的时候检查了一下,没有破皮,只是擦红了。
他没太在意,出去时见艾尔德兰已经升起了火堆,就兴冲冲地跑过去烤火。
山顶的气温微凉,他只穿一件及脚踝的长衫有些单薄。
不知道是不是水鹊的错觉,周围的温度好像提升了。
可能是因为他在蹲着烤火吧。
蛇信子一般的龙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侧方探入长衫内,冰冷冷的触感,扫过大腿内侧的软肉。
留下湿湿黏黏的液体。
水鹊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他吓得没控制稳身躯,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被压到的丝状龙舌抽出来。
“你、你是变态吗?艾尔德兰!”
小脸粉扑扑,不知道是烤火烤的,还是气的,水鹊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把,一闭眼丢向黑龙的脑袋。
黑龙不闪不避。
火焰的温度没有它脸上的鳞片烫。
小骑士在火焰旁,生气起来眉眼靡丽得不成样子,“滚开!”
艾尔德兰:“……你不是说破皮了吗?”
“龙的唾液可以治疗伤口。”
第110章 骗氪养崽游戏里的崽(27)
水鹊小声解释: “没有破皮……”
“没有破皮。”他重复的这一次语气坚定了许多。
他手掌撑着地面起来,这下没有再继续蹲着烤火的心情了。
地面是石灰岩铺就的,日积月累,散布着砂砾状的碎屑,他刚才坐到地上,衣服沾了点灰,手掌是压着碎屑起来的,抬起一看,掌心因为支撑身体的压力印出了小点小点的白痕。
水鹊抿着唇,低头自己拍了拍手掌,又拍了拍身后可能沾上的灰尘抖落下去。
他一边整理着,一边抱怨不知道分寸的黑龙:“我刚刚洗澡的时候自己看过了,你乱舔什么呀?”
艾尔德兰盯着砸到他头上又弹落地面的火把,火焰尚未熄灭,灼灼燃烧着,映红了漆黑到反光的鳞片。
黑龙低下头,尖锐如钩子的爪伸出,把火把撂回火堆里。
一口龙息,火势更旺了,冒出火星的喉咙低哑:“你没有对我说,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受伤?我又没看过。”
“况且——”黑龙转头看向水鹊,“你里面那么烫。”
他以为是受伤了肿红发烫。
“闭、闭嘴,你不许这么说!”水鹊被他诡异大胆的话弄得脸上燥热,他下意识想去捂住艾尔德兰的嘴。
但龙首太大了,他必须用两只手一上一下地压制住龙的吻部。
为了短暂地维持这个动作,巨龙微抬下颌的时候,他还得踮脚,用力得小腿肚到脚踝也在颤抖。
水鹊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又可笑,因为艾尔德兰鼻间吐息,发出了类似嗤笑的声音。
一人一龙的差距太大。
巨龙光是吐息,就能掀起一阵风。
衣摆翻飞,能看见一部分藕白的小腿,微微发红。
这是之前泡温泉太久烫的,包括巨龙口中说的什么里面那么烫,也是因为泡太久了体温暖融融的没降下来。
大腿内侧阴冷而湿漉漉的触感仿佛仍留存在水鹊身上,黑龙那尖端分裂的细长龙舌,刚才从粉润的膝盖上方,紧贴着探入,湿冷而黏腻地扫过,抵到了雪腻腻的大腿根。
水鹊敲打了黑龙的脑袋一下。
黑龙并没有感知到痛觉,但仍旧不自觉地合上眼皮。
这样的反应才合水鹊心意,他转移话题,松开黑龙,视线转向别处,“我有点饿了。”
水鹊环视了整个山洞,除了堆积成山的金银珠宝,没有看到任何储存的食物。
他疑惑:“你平时不吃东西吗?”
黑龙回答:“大部分龙的主食是矿物。”
水鹊蹙紧眉头,他是人类,总不能让他去啃那些金子吧?
还不如骑士团的伙食呢。
“你能送我回骑士团吗?”
他不乏天真地问。
黑龙的竖瞳倒映地面的身影,缓慢地摇头,“不能。”
“到了这里,除非屠龙斗士前来,把我杀死,你是出不去的。”
水鹊还没有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为什么?”
黑龙前伏,头部靠到水鹊背后,向前拱了拱,推着水鹊到山洞的洞口。
往下看,是万丈雪渊。
云雾缭绕到洞口周围,水鹊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他立刻就发觉了不对劲。
洞口像是有一层果冻般的物质,阻隔了水鹊的手,他只能伸开手心,撑着空气墙。
以洞口的截面为界,水鹊出不去了。
艾尔德兰在身后低声道:“这是命运。”
水鹊哑然。
好一会儿,才说:“那接受命运也没有让人饿肚子的道理吧……”
说得特别可怜,眼尾垂垂的。
艾尔德兰道:“我很快会回来。”
黑龙翕合翅膀,风把水鹊的衣摆与浅金色发尾翻涌带起。
水鹊抬手掩在眉梢,轻微闭眼再睁开时,地上碎屑仍旧在滚动,黑龙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没入了雪渊之下的森林。
“命运……?”
徒留水鹊轻声呢喃着重复这个词。
【触发养成路线分支任务:】
【揭秘黑龙的真相(0/1)】
【是骑士团公主还是屠龙骑士(0/1)】
关郃自从这该死的行军生活起,就一直在忍气吞声,每天有一万次想要质问游戏官方为什么没有氪金抹杀npc的选项。
他一捕捉到关键词屠龙,简直要拍案叫好。
杀杀杀杀杀杀——!
所有的龙!
杀掉!
通通杀掉!
关郃的心中杀红了眼。
游戏再慢慢悠悠地弹窗提醒。
【以上任务与养成最终结局直接相关】
【“骑士团公主”建议:魅力值100,头脑100,力量50,健康80】
【“屠龙骑士”建议:头脑120,力量500,攻击力9000,健康150】
【目前人物[水鹊]:魅力值???,头脑100,力量51,攻击力90(手无寸铁),健康78(饥饿状态下-2)】
关郃沉默了,比外面雪落无声更加静默。
【我天呢,老登你养了一个天注定的骑士团公主……】
【水水真是我在各个神子游戏直播间见过最弱的了哈哈哈哈哈】
【宝宝这么漂亮,弱一点怎么了!宝宝只要负责养狗就可以了,不必出手!】
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让水鹊的几项数值乘以百倍?
简直是天方夜谭。
关郃正为此头疼着。
水鹊进去烤了烤火,忽然才想起来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搭在温泉边,没有清洗。
他要快点洗完在火堆旁边烤干,不然第二天就没有衣服能换了。
严格来说,水鹊是没有自己洗过衣服的,他换下来的衣服,有洗衣机的小世界是洗衣机负责,没有洗衣机的也有其他人会帮他洗,不愿意帮忙的,他多说两句人家就愿意了。
因为他没有什么洗衣服的经验,在之前的小世界,有次为了表现而尝试洗衣服,差点把衣裤都掉进河里冲走了。
让他自己洗也洗不干净。
草草搓了两下,他丢进温泉里过清水,衣角没拽稳,直接掉水里了。
关郃看他从泉边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了手去捞那件衣服。
眼皮直跳,赶紧兑换了白天现形的机会。
从后面一手握住水鹊的手臂把人圈在怀里,另一只手伸长一捞,轻易拽上那漂远的细羊毛衬衫,捞上来时浸透了,湿淋淋淌着水。
关郃无奈道:“你在水边注意着点。”
他叹了一口气。
现形时间足有一个小时。
关郃:“洗衣服还是让我来吧。”
他从水鹊手里接过了洗衣服的活,“一边去玩吧。”
水鹊:“……”
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
他和关郃说了声谢谢,就在不远的地方踢石头。
石头踢一脚,骨碌碌地滚。
再踢一脚,又是骨碌碌地滚。
直到关郃的音量空前提高:“——你没穿衬裤?!”
脸色难看得好像要把水鹊整个人吞掉。
水鹊看清楚他手里正在清洗的衣物。
短短的只能遮盖大腿上半部分的裤子。
不就是他的衬裤吗?
水鹊脸蛋红红地走上来,“好了好了,这个我自己洗。”
关郃手伸出,和铁钳子似的,握住水鹊的手腕。
“你洗完澡怎么不穿衬裤?!”
水鹊只有这一件贴身衣物,换下了脏衣服,套上长衫时没穿。
他犹豫地看了关郃一眼,嘟囔道:“可是我穿了快一天了,都脏了,不能再穿了呀……”
他很爱干净的,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夏天出汗,就要洗两次澡换两套衣服。
何况是换下来的贴身衣物。
关郃眼睛瞪大,属于青年人的英气面庞因为此刻的神情而显出滑稽。
他将近是语无伦次,“那、那头龙刚刚舔到你哪里了?!”
水鹊脸上一烫。
怎么还说这件事啊?
他赶紧捂住关郃的嘴巴,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进去。
他只是觉得尴尬。
可关郃看他小脸蛋子红扑扑的,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眼中又惊又怒。
天杀的,他要把这头龙屠了!
摆脱了水鹊的手,关郃严肃地问:“你的屠龙匕首呢?我之前送你的那把。”
他把系统派发的任务奖励统一说成是自己送的礼物。
水鹊仔细回忆:“好像……好像在阿瑞德那里。”
“那天晚上我用匕首刺中了箭蛇,它流了好多黑色的污血,阿瑞德说帮我洗匕首。”
“我说洗完先放他那里,后来,后来我忘记要回来了……”
关郃:“……”
原来真正的屠龙骑士还在路上。
………
黑龙带回了一头鹿,一头野猪,还有一些浆果。
光是最鲜嫩的肉质部分,就够水鹊吃上很久了,但洞穴里不好存放,所以艾尔德兰还是决定每天出去捕猎。
火没有灭,外面是日暮了,洞顶撒下的金色光线中,鲜红的火光照着水鹊。
烧火用的是云杉木,云山树脂的香气弥漫在山洞里。
黑龙极度焦躁,龙爪来回踱步。
头部在地面四周围嗅了嗅。
“有人来过?”
巨龙形态下的艾尔德兰能够察觉出空气里那一部分不属于水鹊的味道。
竖瞳涣散又紧紧缩起来,喉咙压抑地挤出领地被侵犯的低吼。
黑龙仿佛失聪了,乱七八糟的嗡鸣从它的左耳灌入右耳,近在咫尺的水鹊好像也离它有着无限远的距离。
手握成拳,在黑龙脑袋上一敲。
水鹊道:“不要吵,你太大声了,没有人来过。”
他撒谎了,不过黑龙只需要他一句否定的话。
瞳孔恢复正常。
艾尔德兰面无表情地用锐爪处理完猎物,在火焰上烤熟了,递给水鹊。
水鹊咬了几口,勉强填了下肚子,就不愿意吃了。
艾尔德兰还问他为什么。
水鹊:“……好难吃。”
黑龙中途吐了口龙息,火太大,烤得又老,外层黑乎乎的,食材本身的鲜味都成了焦味,也没有调味料,干巴巴的。
很难形容,在黑龙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困惑的神情,“好吃就好吃,难吃就难吃,你说好难吃是什么意思?”
水鹊这下子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好烦人,感觉艾尔德兰变成龙之后,他们已经完全有种族隔离了。
好在艾尔德兰一头龙生活,储备了许多用来清洁的草药,在清洁方面没有让水鹊为难,他不大习惯地用纯草本的方式洗漱后,准备睡觉了。
仰起头看,头顶的洞口如同天窗,银河长明,星子闪烁。
睡着前可以数星星。
水鹊没有这样的体验,迫不及待又新奇地问艾尔德兰:“我睡哪里呀?”
黑龙伏地,“睡我背上。”
见水鹊不解,艾尔德兰道:“夜间温度……比较低,我可以盘起来,龙鳞是热的。”
他只字不提龙可以调整领地内的气温。
掀起眼皮,盯着水鹊时眼中的期待隐藏得很好。
水鹊却是有点嫌弃又后怕地打量着他的龙鳞,那么硬他一整晚都睡不好的。
推脱这个建议时,小声嗫嚅:“你不知道公主连被子底下有豌豆都睡不着吗?你的鳞片这么硬……”
艾尔德兰:“……这时候你不反驳自己不是公主了?”
水鹊被戳穿了,脸一红,嘴上哼哼两下,妥协道:“没有被子吗?我要厚一点的。”
黑龙从成山的宝物堆里拽出两床被子,一床天鹅绒的,一床填充了山羊和绵羊的羊毛。
展开叠着铺在一边的石板上。
“睡吧。”
他没再让水鹊睡在自己背上。
只是水鹊躺在两张被子之上时,黑龙盘起庞大的身躯,把他和被子围起来。
星子闪着。
巨龙闭上双目。
…………
水鹊前一天太辛苦了,他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黑龙已经不在巢穴内了。
他随便吃了点昨晚艾尔德兰带回来的浆果,浆果装满了金玉制成的果篮。
是酸酸甜甜的,非常开胃。
水鹊一不小心吃了好多。
他又在洞穴里走动了一阵消消食,黑龙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再睡一觉。
洞口却狂风大作,水鹊以为是黑龙回来了,“艾尔德兰?”
银白色的龙从洞口进入。
这头龙无论是鳞片颜色还是形貌,比水鹊见过的其他龙,包括艾尔德兰在内的,都要优雅一些。
连金色的竖瞳也更加显得安宁。
银龙轻声问:“您就是公主?”
它如同臣服一般,低下头颅,温顺地蹭了蹭水鹊的足面。
水鹊对于这样的疑问,已经不想再反驳解释了,他知道这群龙总是能找到理由说服它们自己。
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中生辉。
水鹊没忍住手,摸了摸,银龙像家犬一样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幸好有您在。”银龙说,“那头无礼的黑龙繁衍期一到,将整个龙谷搅得天翻地覆,我的领地遭了殃,四季奔腾的河流干涸,泉眼里涌不出一滴晶莹泉水。”
“幸好有您能够予以我慰藉。”
银龙说话有条有理,水鹊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黑龙?”
繁衍期?
是他认识的那头黑龙吗?
银龙抬头,正想回答。
瞳孔却警惕地一缩。
试探性地用吻部轻轻触碰了水鹊的腹部,长衫柔软,底下的肉更是温软,有极不显眼的浅浅起伏。
银龙紧盯着那点弧度。
不敢置信:“……原来您已经接受了那头黑龙吗?”
“我认为我们的颜色更加适配,您知道的,银色、白色和金色,这样的搭配,我们的孩子会长得十分漂亮。”
银龙说着,鼻尖蹭了蹭那段绵软柔韧的小弧度,充满眷恋的温柔,说道:“龙蛋会在这里待上一整年,后年开春的时候会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湿淋淋地弄出来。”
水鹊终于听明白它在说什么了。
小脸憋得粉扑扑,水鹊为了阻止对方再继续误会下去,赶紧解释,“不是的,这是我刚刚吃浆果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