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偷窃者还当真指认的自己?
圣人直接道,“你自己审吧。”
偷窃者被带来了皇宫。
莫少珩第一眼看到此人,就知道不是北凉人,因为长相。
虽然打扮得和北凉的百姓无二,但是鹰钩鼻子,头发微卷,脸是常年累月被晒的干黑。
北凉天气虽然炎热,但还不至于将人晒城这样。
最明显的是眼睛,带着一丝蓝色的浑浊。
莫少珩直接问道,“楼兰古国的人?”
沙漠中的楼兰人,长得就是这般模样。
这人似乎已经受过刑,现在乖巧得很,问什么答什么,点了点头。
莫少珩问道,“你为何要盗取棉花?”
“棉甲。”
莫少珩:“……”
果然。
“是谁告诉你关于棉甲的事情?”
这时,偷窃者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莫少珩,一咬牙,道,“镇北王府的人传信告知于我。”
“传信的人也没有说出身份,是我派人跟踪的他。”
“他传完信,迂回地在凉京城中转了很久,最后回了镇北王府。”
莫少珩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人,看似竟然没有说谎的样子。
一本正经地指证他,若是这偷窃者本身都认为是他,而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这才是让人郁闷的。
莫少珩问道,“你的人亲自看到那人进了镇北王府?”
“是。”
莫少珩:“……”
又问了一些问题,但目标直指莫少珩。
莫少珩看了一眼圣人。
圣人也纳闷,按理,莫少珩现在是最怕和“通敌叛国”这四个字挂钩的人。
每天都在鼓弄他的生意,而且棉花的作用还是莫少珩告知北凉的,怎么看,通敌楼兰古国,对莫少珩也没有半点好处。
莫少珩想了想,又问道,“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棉甲的事情?”
那人犹豫了一下,“镇北王府来传言之人,警告过我,此事仅我楼兰可知。”
莫少珩:“然后呢?”
那人不说话了,镇北王府的警告,管他楼兰什么事。
莫少珩看向圣人,圣人估计也问过这个问题了,“正派人去抓捕其他人。”
莫少珩想了想,道,“告密者似乎并不想将棉甲的事情弄得众所周知。”
“但还是将此事告知了楼兰的人。”
“也就是说,此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在乎北凉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未考虑过结果而已。”
或者说,考虑过结果,但为了栽赃莫少珩,还是这么做了。
这人有点意思。
莫少珩又问了一些问题,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这才让人将人带走。
然后对圣人拱手道,“虽然看似做得密不透风,但也未尝没有留下线索。”
“第一,此人位居高位,能够进得金殿,知道金殿上朝会议论的内容。”
“第二,此人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也要栽赃于我,与我定是有莫大的仇恨。”
“第三,刚才这人说,传信的人进了我镇北王府。”
“我镇北王府除了鹰师的老弱,剩下的皆是女子,连唤使之人都皆是老嬷子,也就是说,真有外人进入我镇北王府,必定得有合理的理由和身份。”
“要查出此人是谁,并不难。”
镇北王府,平时可不是什么外姓男子都进得去的。
这就是新的线索。
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此人是鹰师的人,所以能够轻松进入镇北王府。
要么这人用了什么能进去的借口。
莫少珩说道,“请容我盘查一番。”
圣人点了点头。
莫少珩的盘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因为那人供认了具体的时间。
莫少珩也只是让镇北王府的守门人,也就是门房回忆了一下,是否在这个时间点,有外人有什么事情入过府。
因为事情发生得并不久,门房直接道,“平日里,为了避嫌,上门的很少有男子,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这个时间,也就宗政·府的人来过府上。”
“当时说是关于世子和燕王的婚书入宗政·府出了点问题。”
“事关重大,所以我第一时间将人请了进去,老夫人亲自接待。”
莫少珩:“……”
圣人:“……”
宗政·府的人?
皇家的人?
宗政·府平时里就管皇家宗祠之事,当然也审批皇室有罪之人,皇家的人犯罪,是不走六部审核的。
情况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所以是皇室栽赃莫少珩?
圣人的表情也诡异得很,因为……皮球竟然踢到他这里了。
圣人看向莫少珩疑惑的眼神,说道,“既然线索到了这里,那么就继续查一查,你和燕王的婚书怎么就出了问题,又是宗政·府的什么官员去的镇北王府。”
圣人直接派人去了一趟宗政·府。
结果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只是……人昨天就死了,现在估计都凉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宗政·府官员,而是一个内侍。
一个内侍,假借了宗政·府的名义进了镇北王府,刚好有意让那跟踪的人看到,所以让人误以为是莫少珩指使的。
“仅是一个内侍,估计查不出什么更深的东西。”
莫少珩说道,“也未必,这内侍死的时间……太凑巧了。”
“若我猜得不错,他正好死在圣人抓到了偷窃者的时候。”
圣人脸色沉了一下。
莫少珩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也就是说,此人的身份,能知道他的动向。
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偷窃者被抓到了,能在第一时间安排宗政·府这等皇室相关的部门内死一个侍者。
光是这一点,就能排除朝廷上大部分人了。
圣人表情莫名,会是谁?
估计脑海中锁定了一些人,只是在进行排除或者犹豫。
当然,依旧只是猜想而已。
还是得继续查下去。
莫少珩说道,“得查一查这个侍者的身份,以及他平时和什么人接触得颇多,看能否查到他到底是谁的人,又或者受何人收买。”
等了一段时间,关于该侍者的一切信息,都送进了皇宫。
莫少珩拿着资料看了起来。
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一个普通的小侍者而已,资料上说,此人深居简出,平时里竟然从不与外人接触,是一个性格十分怪异之人。
莫少珩:“……”
“这人肯定有问题,只是做得滴水不漏而已。”
“从不与外人接触,也就是说,从表面上杜绝了和任何人有关的可能。”
“然后再出其不意的完成他的任务,不拖累幕后之人。”
“这人……受过训。”
莫少珩就有些诡异地看向圣人了。
有人居然将这样的人送进了宗政·府,要知道,这差不多等于在圣人身边安插探子了。
犯了禁忌呢。
圣人反而没什么表情。
或许莫少珩不知道,宗政·府因为太过特殊,哪怕一个小小的内侍,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进宗政·府做事情的。
莫少珩继续道,“至于他进宗政·府之前的经历,似乎也平平,三代以内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线索断在了这里。
莫少珩想了想,道“能第一时间得知抓捕到偷窃者的消息。”
“不知道此次负责抓捕的人,是什么人?”
圣人答道,“凉京卫。”
莫少珩:“……凉京卫?”
直属圣人的凉京卫?
也就是说,凉京卫负责抓捕人的消息,除了圣人,是不用向任何人汇报的,并不走六部的程序。
那么此人又是如何能获取凉京卫的第一手的消息?
莫少珩甚至都觉得,若不是圣人让他亲自来皇宫查此事,他都以为是不是圣人在陷害他。
但若不是圣人,这人能将手伸进宗政·府,又能将将手伸进凉京卫,两个都是圣人最信任最私有的存在,这手段未免……太高端了一点,手也伸得太长了一点。
能做到此的,整个北凉屈指可数。
三师三相三公三司马吗?
莫少珩眼睛也眯了起来,他应该没有得罪这样的人吧,而且……
坐到这等位置的人,为了栽赃他,不惜到了这地步?
要知道这事情一但暴露,他们将直面圣人的愤怒。
他们挑战的可不是莫少珩,而是圣人的信任。
一直持续到了华灯初上,莫少珩才从皇宫离开。
莫少珩出了宫,凉京城内灯火阑珊,若是以往,现在都宵禁了,外面连个人影都不会有。
但现在,似乎热闹才刚刚开始。
莫少珩却无心这些,因为他刚才离开皇宫的时候,圣人的表情有些阴沉,也不知道圣人在想什么。
或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但为何不告知他?
想不通,只得明日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进展。
莫少珩离开后,圣人在御花园坐了很久。
阴影中,一老宫人站了出来,“圣人,天凉了。”
圣人没答,而是问道,“是不是我以前太纵容他们了,才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了私怨对付一个人,连我北凉的厉害都不管不顾了。”
老宫人沉默了。
有很多皇家秘辛,莫少珩是不知道的,比如宗政·府的内侍,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必须皇室之人作保。
也就是说,这个小侍无论是谁做的保,甚至此事很可能和作保之人也无关,但能让这小侍听话的,必是皇室中人,因为宗政·府事关皇室,任何皇室都不可能让无相关之人插足进来。
陷害莫少珩的,必是皇室中人无疑。
圣人继续道,“明知棉甲之事关乎我北凉根基,还义无反顾地将秘密告知楼兰。”
“是觉得楼兰地处沙漠,根本种不出棉花,还是傻到以为,楼兰的人真会信守承诺,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
御花园中安静到了极点。
圣人的声音也阴沉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那老宫人打破了沉默,“或许是一时糊涂,并非心无北凉。”
圣人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犯了糊涂也就罢了,可他……”
再次沉默,明明是一个不能也不许犯糊涂的人。
夜,有些凉,但圣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
深呼吸了一口气,“能从凉京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第一时间获取消息,除了我,还有谁?”
老宫人:“……”
圣人这是明知故问。
圣人明明知道,凉京卫直属圣人一人,除了他,也……也就凉京卫本身。
而凉京卫本身,是由镇东王府负责。
与镇东王府有关,又与宗祠皇室有关,这样的人也不过两人而已。
王皇后以及太子赵岚。
王皇后这人,平时谨慎得很,也隐忍得很,绝不会将自己置于这等危险的境地。
而另外一人,刚好又和莫少珩有不小的过节。
赵岚,是能够借助镇东王府之势,插手到凉京卫中的。
平时赵岚就和镇东王府走得十分近,这也不能怪他,因为镇东王府能为他提供很多。
而镇东王府是四方王,武勋,最是擅长培养死士,探子等,所以赵岚将一个经过训练的侍者安排进宗政·府也并非不可能。
圣人曾经告诫过赵岚,死士,探子,这些看似厉害,但终归是武勋的事情和手段,身为皇储,不应该沉迷于这些。
但似乎,有人并没有听进去。
还玩得风生水起。
圣人沉默了很久。
御花园也安静了很久,安静得如同死寂了一般,和能看到的皇宫外的灯火阑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夜都深了,依旧能看到皇宫外的不夜城的繁华和热闹。
“圣人?”老宫人再次提醒道。
他知道这次对圣人的打击很大,但还是要保重身体,北凉现在正处于最关键的时候。
圣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都这么晚了。”
然后道,“去吧,宣太子赵岚,宣王皇后,还有镇东王立即入宫。”
老宫人的眼睛都缩了一下,然后称了一声,“喏。”
深夜的凉京,依旧的热闹。
只是无人知道,怎么的风暴正在无声无息的发生着。
依旧是御花园。
镇东王名王镇国,和王皇后面面相觑,这么晚了,为何圣人会召他们觐见?
太子赵岚也谨慎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
似乎有一股说不清的暗流在涌动着。
还是圣人开的口,对镇东王道,“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先皇所赠。”
王镇国有些恐慌地拱手,“得先皇错爱,赐了这镇国之名,但臣实在恐慌。”
圣人恩了一声,“还知道恐慌就好。”
不然这第一四方王的称谓,也做到头了。
三人:“……”
哪怕还有些惊讶的王镇国,现在也知道,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正要说话,这时圣人又看向了王皇后,“皇后一向谨言慎行,小心得体。”
“只是……因为太过看重,反而失去了本该有的主见。”
王镇国和王皇后有些坐不住了,圣人以前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这话里明显压抑着怒气。
两人道,“请圣人息怒。”
圣人笑了,“你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可以惹怒我的?”
两人:“……”
“要说错,也不过是教出了一个……卖国的贼子罢了。”
“卖国之人都能安稳无事的站着,你们怎么倒是吓得跪下了?”
嘶!
王镇国和王皇后心里剧震,什么意思?
这里除了他俩,还有太子赵岚。
教导无方?卖国?
赵岚也懵了。
一时间竟然半点反应也没有了。
只是也不用他反应,圣人直接站了起来,拿起早准备好的棍子一棍子挥了过去。
“堂堂太子,为私卖国,你怎么还有脸站着。”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御花园。
赵岚被打得直接耳鸣,跌坐在地。
王皇后看着嘴角都冒了血,狼狈地坐在那里的赵岚,甚至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赶紧哀求道,“圣人,圣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岚儿,岚儿平时品学兼优,在学问上是其他皇子都比不上的,从小都是如此,圣人是知道的,岚儿饱读圣贤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出有损我北凉之事。”
圣人气得都笑了,“饱读圣贤书,从小如此?”
“他从小就懂得将比他优异之人丢在异国他乡?”
“他饱读圣贤之书,圣贤书上是这般教他心肠歹毒?”
“不做有损我北凉之事?”
“莫少珩是我北凉忠良之后,是镇北王府唯一的男儿,他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叫其他的满朝文武如何看?你让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我皇室?”
“我甚至都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为何?”
“因为实在没有脸。”
“本想着,找个机会补偿镇北王府,也好缓解这一段过节。”
“结果呢,死不悔改,变本加厉。”
不然,剥夺一国储君的参政之权,让社稷动摇,是儿戏吗?
但这样的教训完全不够。
赵岚根本看不到他自己错在了哪里。
“这些归根结底,还可以说是私怨。”
“但千不该万不该,身为我北凉皇储,竟然私通外国。”
王皇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镇国也是脸色苍白。
眼睛看向赵岚,当……当真有此事?
赵岚是北凉太子啊,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安安静静地等着就好了。
他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赵岚估计也知道事发了。
就像所有人一样,总是存在侥幸心理。
他也不是没有想到,圣人会查到他身上,因为时间紧迫,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善后。
但,他以为,他是北凉的太子,是圣人的儿子,身后更有四方王中第一的镇东王府。
就算圣人查到了他身上,也不过是再一次的惩罚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棍子,直接将他打懵了,甚至还捅出了他以前做的事情。
还得了圣人一个心肠歹毒的评论。
圣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棉甲之事,告知楼兰探子,你认是不认?”
赵岚擦了擦嘴角的血,苦笑,不认行吗?
“楼兰地处沙漠,就算知道了棉甲的事情,他们也不可能种出棉花。”
嘶!
哪怕王镇国和王皇后身体都在颤抖。
当真……当真……
赵岚继续道,“莫少珩不过一臣子,但屡次三番与我作对,不将我皇室威严放在眼里。”
“他在南离贡献丝绸,富了敌国,这等事实面前,他都能不获罪。”
“我不过仅仅是将一个无用的消息告知楼兰,我的罪过难道还能大过莫少珩?”
圣人都有些陌生地看着赵岚。
赵岚的功课的确不错,在外人面前也表现得礼节有度,作为北凉太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勉强算足够了。
但现在的赵岚,在圣人眼中,变得好陌生。
他这是在比谁卖国卖得更彻底吗?
莫少珩为何无罪?他回国后所作所为,所有的点点滴滴,整个凉京整个朝廷都看得请清清楚楚。
所以这才在绝境之中摆脱了罪名啊。
而你赵岚,又凭什么和别人相提并论?
“就凭你是我北凉太子?”圣人都忍不住问出了声,“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免死牌?”
赵岚还没有反应,王皇后就直接哭了出来,“请圣人息怒,岚儿只是一时糊涂,他以后不敢了。”
王镇国也脸色苍白,一瞬间苍老了好多,他比谁都懂,赵岚犯了禁忌。
以前,赵岚是太子,内斗得再厉害,也可以理解成,为了稳固他太子的位置。
但若是为了稳固太子之位,置北凉的利益与不顾,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更何况,赵岚还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莫少珩就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在王镇国看来,简直是疯了。
圣人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么,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了。”
声音一落,赵岚终于算是清新了一点。
有些不可思议,上一次太子易位置,还是因为举国上下民愤已起,闹到了这等地步,才不得不易储。
可见,易储对于江山社稷影响的重要性。
结果,他仅仅是将一个消息告诉了一个根本种不出棉花的楼兰古国,圣人就要剥夺他的太子之位?
赵岚抬起头,“圣人,我是你的儿子啊,你不能……你不能……”
圣人就这么看着赵岚。
正是还有这么一点血脉亲情在,所以赵岚至少不用死。
但也仅此而已。
然后看向王镇国和王皇后,“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异议?”
王镇国和王皇后:“……”
原来……原来深夜叫他们两人前来,是为了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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