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昼刚送走徐雁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丽丽在她跟前蹦来蹦去,一个劲儿的把半透明悬空屏幕展示给她看:

    【宫里的副本又死人了,救一救啊姐!!!】

    李春昼的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李折旋,李折旋跟她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从李春昼身边离开。

    “宫里的副本,是太妃那个吧?”李春宙凑头在屏幕前看了两眼,抱起齐乐园往小院里面走。

    在外面春华楼人来人往,实在不方便说话。

    李春昼一边走一边向齐乐远了解情况,“你们现在对这个副本了解多少了?”

    齐乐远把刚刚从群里看到的消息向李春昼简短地转述了一下:【洪武翻了过往的宫廷记录,唯一能跟三胞胎牵扯上关系的就是前朝的淑妃,淑妃娘娘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在不到五岁的时候夭折了,另一个在夺嫡中也死掉了,皇位被现在的皇帝和首辅联手捡了个漏,从那以后,淑妃娘娘就有点疯疯癫癫的了。】

    大梁没有儿子的妃嫔,在皇帝死后,一部分会安排去守灵,另一部分安排去出家的,位份稍高一些的则被统一安排居住到冷宫中,例如静心菀,静心菀并不是犯了罪的嫔妃被关押的地方,而是用来供先皇这些不受宠的嫔妃们群居,只有生下了皇子的妃子才有可能在皇上死后被儿子接出宫外,颐养晚年。

    李春昼一目十行地看下来,点点头,“你们查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宫里有下过好几次副本的老手,但是据他说,现在怎么也靠近不了凶煞,而且出不了静心菀,简直就像是被关进笼子里一样。】

    “其实这个也简单,”李春昼摇着扇子说,“只要让她以为你们是双胞胎就好了,这样淑妃娘娘就不会拒绝你们靠近。”

    齐乐远听了以后更头疼了,抓狂地说:【可是玩家的身份里根本就没有双胞胎啊!】

    “还没说完呢,”李春昼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或者找一面跟人等身高的镜子,斜靠着镜子站着,让淑妃娘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好了。”

    【……这样居然也行?】齐乐远不可思议,但还是把李春昼告诉他的办法跟群里的玩家说了。

    片刻后,小石头发来消息说:“真的可以!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做?”

    “淑妃娘娘的心结就是她明明生了两个儿子,最后却依然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通关此副本的方法有两种,一个是打破‘笼子’,另一个是杀死凶煞,最简单办法就是找个皇子跪下,喊她一声妈,保证给她安养晚年就好了。”

    齐乐远忙把李春昼说的话发到群里,梁峰雨已经被杀死了,但是好在另外两个刚被找回皇宫的玩家还活着,琳琅在侧面帮忙扶着镜子,梁嘉佑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淑妃娘娘的腿就喊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宫女发消息说,他们已经通关第二个副本了。

    【梁嘉佑】(四皇子):“那个,各位大佬,有没有人会

    复制npc数据啊?”

    【施固】(乞丐):“你想复制谁的?”

    【梁嘉佑】(四皇子):“我要复制淑妃娘娘的数据,通关以后带回我的系统空间里给她养老!”

    【梁文是】(五皇子):“一个游戏而已,你还当真了。”

    【琳琅】(宫女):“梁风雨的尸体怎么处理?”

    【成颖初】(妓女):“宫里应该有类似内务府的机构吧,他们应该会处理的,问题是怎么把这一茬给说过去?”

    【古财】(客商):“等等。”

    【古财】(客商):“打开梁峰雨被切成两半的尸体,看一看里面还有没有脑子。”

    他这话一发出来,所有人都愣了愣,片刻后也慢慢明白过来。

    片刻后,琳琅将一张骇人的图片发到群里。

    不管怎么看,人体对半分开的剖面图都让人觉得诡异,从琳琅发过来的照片来看,尸体的切割面光滑整齐,鲜红的血肉黄色的脂肪白色的骨骼构成了一副色彩鲜妍诡谲的画面。

    梁峰雨的脑内空无一物,跟第一个玩家死时如出一辙。

    【古财】(客商):“昨天死在淑妃手下的那个玩家也是这样吗?脑子消失了?”

    【颖蕾】(宫女):“昨天我太害怕了,没有仔细看,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脑袋里面好像也是空荡荡的。”

    【严清泽】(客商):“我靠,什么意思?”

    【王汝玉】(王家二小姐):“也就是说两个凶杀,虽然杀人的手法不一样,但是脑子全空了是吗?”

    【施固】(乞丐):“看来杀死玩家的和把脑子拿走的确实不是同一个人,或者说,东西。”

    齐乐远看向李春昼,【春娘……这件事你知道吗?】

    李春昼慢慢扭头看向他,她眸子澄澈,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恰好在这时候,李折旋回来了。

    在远远望见李折旋的一瞬间,齐乐远电光石火间心领神会地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下一秒,当他不小心与李折旋对视了一秒,转瞬间,齐乐远便将心里刚才的想法忘了个一干二净。

    群里有人询问齐乐如何得知通关副本的方法,齐乐远看了一眼李春昼,李春昼摇着扇子轻轻摇了摇头,齐乐远便胡诌了个理由蒙混过去。

    晚上天还没黑透,空中就已经积满了乌云,青石板路潮湿生苔,后院人工挖填出来的小湖畔漾起细纹,李春昼抱着丽丽从桥上走过,此时正值盛夏,荷花开得正香,层层叠叠翠绿的荷叶淹没了湖中游动的锦鲤。

    春华楼在整个平康坊里是一顶一的热闹,天色未暗时已经张灯结彩红彤彤的一片,过往的行人见了便知道,这是春华楼开始做生意了。

    望着湖面被带起轻微的涟漪,和周围沉闷的空气,齐乐远忽然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脑海中却始终一片空白。

    李折旋沉默地跟在李春昼身边,盛满

    了露水倾斜下来的荷叶歪向一边带露珠的花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朦胧似梦般的清香,黛瓦白墙笼罩在细雨里,空中也弥漫着如烟的水雾,齐乐远恍惚间,真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梦一般。

    檐下淅淅沥沥,不知何时方休。

    穿着木屐来回的下人们都是雨点子般,匆匆走动着,他们低头含着胸,竭尽所能地遮掩自己的存在。

    在春华楼被漆成绛红色的深廊尽头,有飞鸟在上空轻轻掠过。

    李春昼微笑着朝跟自己打招呼的人点头,楼内人声鼎沸,李春昼却径直走向老鸨,低声问:“妈妈,钱公子今天来了吗?”

    老鸨帮她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说:“看看这一头的汗,春娘又出去玩了?”

    李春昼听出她话里不满的意味,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李妈妈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拍了拍她的手,也假模假样地轻声道:“妈妈,你看你,老是不放心我,我今天没出去,我怎么可能舍下楼里这么多姐妹还有你,离开春华楼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虚假的笑意与融洽,李妈妈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丫头翅膀是越来越硬了,但是她面上不显,只说:“好了好了,妈妈已经帮你把钱公子的见面定在明天了,先去陪客人吧。”

    近几日邸报上最大的新闻就是“连环杀人血案”,李春昼的名字反复出现在里面,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李春昼本人。

    凶杀案跟牡丹娘联系在一起,为这桩无头尸案增加了几分桃色逸闻,结果李春昼的生意不仅没有被影响,指明要见李春昼的客人反而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目,若不是李春昼提前跟老鸨说好,钱少爷想要再见到她,怕是要等到一个月之后了。

    李春昼一边微笑着听熟客说话,一边轻轻抚摸着丽丽的羽毛。

    对面两位公子稀奇地看着她,养猫养狗养鹦鹉的妓女他们见得多了,养土鸡的倒是第一次见。

    两人都以为她是癖好有些奇怪,对于李春昼抱着一只鸡坐在桌前的事倒也没有发火,李春昼现在还没有开脸,接待的都是清客,两位公子也自恃身份和体面,对待李春昼的态度也算得上彬彬有礼。

    齐乐远轻轻啄啄李春昼的手,打字道:【现在已经解决了两个子副本了,剩下那两个子副本咱们什么时候解决?】

    李春昼拿扇子轻轻扇着风,鬓边的一缕碎发微微摇晃,还有客人在面前,她不方便多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齐乐远顿感这样的交流方式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于是在自己的空间里翻找起来,虽然已经听群里的玩家说过这个副本里什么技能都用不出来,但齐乐远不太相信,明明在山上的时候他还对着红豆用了一个保命技能。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让方便自己跟李春昼交流的技能。

    在齐乐远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李折旋忽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定格在齐乐远眼前的工具栏上。

    齐乐远正出神

    ,一股熟悉的感觉从屁股的位置传过来,如果他是一只真正的母鸡,那么齐乐远大概会知道这是马上要下蛋的感觉,可惜他并不是。

    偏偏这枚蛋又比之前的大上很多,泄殖腔处的肌肉紧紧松松,鸡蛋进进出出,这枚对于齐乐远来说过于庞大的鸡蛋偏偏就是产不下来,齐乐远的泄殖腔被扩张成一层几乎透明的薄膜,整颗鸡蛋艰难地往外挤,给人一种带有□□意味的联想。

    正巧这幅难以言喻的画面被对面两个客人收尽眼底,不管他们在家里是庶子还是嫡子,毕竟都是金银堆里长大的,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母鸡下蛋。

    坐在李春昼对面的客人促狭地笑了一下,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朋友,两人对视一眼,带着男人都懂的意思,会心一笑。

    两人的目光注视如有实质,过于强烈的视线几乎带有温度,正在下蛋的齐乐远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转过头,向着那股视线的来源看过去。

    两人长得并不算丑,但是在他们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笑容的一瞬间,还是显得油腻猥琐,其中一人了然道:“怪不到春昼姑娘要养鸡……”

    一瞬间,齐乐远心头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感觉。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恶心受辱,这两个人居然拿带有□□意味的揶揄眼神盯着一只鸡下蛋。

    因为齐乐远是人,而且他的自我意识是一个男人,所以他觉得两人对自己的凝视是一种冒犯。

    可惜在那两名男子眼里,现在在桌子上下蛋的只是一只名叫丽丽的小母鸡,不论是鸡还是鸡蛋,他们从小到大吃过无数个,所以他们不觉得需要尊重一只鸡,这只鸡更不可能会觉得自己受到冒犯。

    他们不在乎这只鸡有没有能力,是否拥有过自由,他们只在乎它能不能下蛋,它的血肉能不能吃。就算齐乐远现在突然口吐人言,告诉他们自己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眼前的男人们也只会觉得可笑。

    愤怒和恼火涌上齐乐远心头,紧接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用类似的眼神盯着某个,或者说某些女性看过,想到此,齐乐远心里膨胀起来的怒气像是一下子被针戳了个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厚重的泥巴严严实实包裹住,透不出气,尽管愤怒,却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发泄怒火。

    春华楼的、整个盛京的、苟延残喘在这个封建朝代当中的……所有的女人,都活得像这鸡一样。

    李春昼用扇柄敲敲桌面,呼啦一下展开扇子,用扇面挡住了齐乐远的泄殖腔,她把丽丽抱进自己怀里,带点不高兴的意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客人。

    像李春昼这样的美人即使是生气,也是活色生香的,对面的两个男人立马赔笑着哄起人来。

    回去的路上,齐乐远一反常态,异常沉默。

    李春昼轻轻用手抚摸着丽丽的羽毛,却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齐乐远的痛苦是一时的,然而对于春华楼里的姑娘而言,她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法轻易地摆脱这个泥潭。

    【对不起。】齐乐远忽然冷不丁地开口,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脑袋。

    齐乐远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春昼的时候,曾在心里想过把李春昼复制下来,豢养在系统空间里,齐乐远如今想起这些事,想起曾经与李春昼之间的种种过往,以及他无意间对别人做出过的评价,齐乐远就好像忽然开窍了一样,突然懂得了自己的冒犯之处,这些重重往事像根刺一样,不深不浅地扎进了齐乐远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