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盘膝坐起,入定一整晚。
但想也知道,金主姑娘仿佛有点什么不得了的计划。他若是不配合的话,可能会被金主姑娘扣钱。
他一想到自己那柄已是破铜烂铁、还追着非要与他定契的本命剑“至曙”,就感到一阵头痛。
据说“至曙”乃是一柄上古名剑,在灵璧宗的剑冢里呆了数千年,都没看中一位主人。
可是,当姬无凛一入剑冢时,“至曙”便一反常态,主动跳出来追着他一直飞,还发出嗡嗡的响声,把其它宝剑都吓得不敢动弹。
然而,“至曙”据说是经历过上古神魔大战的宝剑,原主就是陨落在神魔大战之中,因此剑身上有多处创口和伤痕未及修复,又在剑冢之中历经了数千年时光,如今已经差不多快要变成一柄破铜烂铁。
而且,“至曙”这样的宝剑,还不能草率地拿块铁就去修就能完全修好。若是想要把它修到和从前一样的地步,须得用“紫金铁”或“天外铁”一类昂贵又极为难得的品种去修复,还得辅以其它名贵到几乎都没处去找的原料。
因此,灵璧宗剑修千,姬无凛的天分最高,当然也最穷。
他答应谢琇这一桩任务,不仅仅是因为谢琇许出的报酬太高,也是因为琢玉君的悬赏里,若能最终解决齐夫人的病情,愿以一块家传的紫金铁作为酬谢。
在彻底搜集到足够的原料将“至曙”彻底完全地修好之前,他只能依靠一些也算昂贵的材料,对“至曙”进行修修补补。谢琇预付的那二百上品灵石,有一大部分也是这么花掉的。
换言之,“至曙”可以用一些不够名贵的材料暂时修好,也可以使用,但就是耐久度掉得比较快。倘若真的集齐了紫金铁以及其它一些必备绝品原料的话,“至曙”就可以被永久修复完好,不用再担心砍怪砍到一半,剑刃崩了个豁口之类的。
“至曙”犹如一个无底洞那般,吞掉了穷剑修姬无凛所有的钱。
以姬无凛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因此就变得极为抠门爱财。他虽清冷不通俗事,但并不小气计较;谢琇记得原作里甚至用“清旷超俗”来形容过日后的无凛剑君。只是他囊中羞涩,生活拮据,比一般的修士更加看重钱财,为了多赚钱可以多吃些苦头,也是在所难免。
因此,今夜须得和金主姑娘这么靠近地睡觉,也是苦头的一种。为了“至曙”,他吃得起。
穷剑修硬着头皮,甚至不敢翻身,唯恐自己睡姿不符合要求,金主姑娘会扣他钱。
在这么尴尴尬尬的情形之下,他原本以为自己要睁着眼睛熬一整夜——幸而这个破幻境只要他达成了“与她同睡一张床”的要求,就不会再用头痛折磨他——但是,他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仿佛做了半个晚上乱七八糟的梦,但当他忽而惊醒的时候,他却好像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早餐后,谢琇和姬无凛发现他们又被限制在了琢玉府这个小地图之内活动。
姬无凛不耐烦地向天重重喷出一口气,索性找了个地方修炼去了。
幸而琢玉君姬沉璧本人也是一位修士,因此姬无凛修炼也好、入定也好,都是顺理成章之事,并不会被视为崩人设而被头痛惩罚。
谢琇就无聊得多了——因为齐夫人是一位普通人,毫无修道的天分。因此她索性在书房找了一本书,打算回房看。
但当她在书架上找书之时,却发现绝大部分书籍都是徒有封面,翻开之后内页竟然是一片空白,或是一片模糊——就活像是原本有着字迹,但书页被水打湿了之后字迹模糊成一团,不能看了似的。
她居然花了刻钟,才在书架上找到一本诗集,翻开之后,每一页都有清晰的内容。
她立刻意识到,这就是特殊任务物品。
没想到齐夫人竟然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日常看的都是诗集……
谢琇这么想着,也只好拿着这本诗集走出书房。果然,她出了书房之后,在长廊上,就险些撞上那层透明的障壁。
她只好折向反方向,沿着长廊一直走,最后来到了——
花园里。
她没有见识过琢玉府的后花园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面前的这处花园倒是修得十分别致。
无他,这处花园里修着很长的一道回环往复的水廊。那走廊只有一侧是白墙,墙上有各种花窗,还有题诗,另一侧则只有廊柱和低矮的围栏,下方临水,绕着那小湖而过,又延伸向园子的更深处。
谢琇:这么美妙又富有文化气息的景致,看起来的确是适合齐夫人的。
她沿着那处水廊慢慢行走着,感觉园中远处似乎也有笑语声传来,但站定了仔细看时,却只能看到远方亭榭里影影绰绰的轮廓。
谢琇心想,不知道这一回会触发什么样的剧情……
结果没走多远,她就知道了答案。
水廊在绕过水面之后猛地拐向另外一边,正好形成一个大拐角。谢琇走在廊上,竟然看不到拐角另一头的情形。
她正在心里吐槽着“像这种大拐角就应该安个道路广角镜以免撞车啊”的时候,那处大拐角后面,居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手中拿着一本卷起来的书,一身青袍缓带,远远望去就像一位风骨卓然、清姿俊貌的书生一般;待得他走近了,谢琇看清他的五官,不由得如遭电殛,陡然愣在了原地!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怎么会是佛子玄舒?!而且还是有头发的佛子玄舒?!
她脑海里的第二个念头是——
佛子玄舒还俗之后的版本,果然如同原作里不吝赞美的那样,“望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原作里的九师姐一头撞在他这堵南墙上,确实是有道理的啊!
谢琇已经许久不曾想起佛子玄舒此人了,更是不曾想起他的长相。虽然在这一回刚刚被投放进这个小世界的时候,她也远远地看到了他,但是因为他当时做出的那些疯批乖戾的行径太让人惊异了,导致他的容貌给人带来的冲击力都被她忽略了。
如今猝不及防之下,居然再度于这个古怪的幻境之中相逢,看到的还是他的还俗版本,简直是双重绝杀,让她也不由得眩目了一霎那。
前人形容美男子有云“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今日始信所言非虚矣!
……但此人容貌再盛,奈何郎心如铁,有毒。
谢琇迅速地清醒了过来,摆脱了那一瞬间门的头脑不清楚,开始飞快地思考。
剧情让她必须走这一段水廊,又只安排了佛子玄舒一人从水廊那一边向着她走过来,最终两个人在水廊正中相逢;这个相遇问题一定不那么简单。
她眨了眨眼睛,心下忽而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想。
……莫非,他所扮演的人物,就是齐夫人心心念念的那一位“陆公子”陆谓秋?
那么,佛子玄舒现在应该不会再记得她了吧?毕竟第九世重启,所有人的记忆应当都被洗掉,全部从头开始。上一世理应认得她的无凛剑君,这一世也只是因为她雇佣他一起做任务才认得她,并且至今还认为她是“瀚海宗弟子谢琇”,而不是“合欢宗九师姐”。
哦老天在上,她可不想让这个疯批佛子再记得她什么了!
谢琇试探着望了佛子玄舒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好从手中的书卷里抬起眼来,那双明澈得如同两丸黑水晶一般的眼瞳,就这么聚焦在她的身上。
“你是……?”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开口了。
谢琇心头忽而大喜。
他果然不记得她!哦耶!
她垂下视线,用那本书权充团扇,略挡住唇,道:“小女子姓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她的语气有点故意装出来的矫揉造作成分,听上去不太像是一位女修,倒有几分npc人物的不自然感。
果然,佛子玄舒的脸色陡然冷淡了下来。
他或许真的认为她是一位来跟他走剧情的npc人物,因此他声音清冷地答道:“……我姓陆。”
他拿到的,果然是那个“陆公子”的人设!
但现在故事才演到齐姑娘与陆公子的初遇吗?这时间门线怎么那么混乱的?
谢琇拿不定主意是应该表现得亲近一点,还是拿捏着初遇时个位数的好感度,表现得生疏且感兴趣一点。
她想了想,情知以玄舒那种清冷的个性,是不会主动与她攀谈触发剧情/事件的,要想推动剧情往下走,还是得她来。
于是,她恰到好处地做出对他十分感兴趣、又有些初识时的害羞模样,道:“陆公子欲往何处?”
玄舒顿了一下。
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这个“陆谓秋”的新身份也有些迷茫,他并不能很好地拿捏“陆谓秋”行事说话的分寸,迟疑了片刻,模棱两可地答道:“……只是随便走走。”
谢琇:……这什么对白!完全推不动!
她不得不又启发似的问道:“……不知陆公子对此处景致有没有了解?”
玄舒道:“并无。”
谢琇心想,你这也就是碰上我,触发剧情小能手!若是遇上了别人,你恐怕得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幻境里!剧情根本发展不下去!
她索性厚着脸皮再问:“正巧我今日颇有余暇,可为陆公子稍加介绍此园风物,不知可否?”
玄舒愣住了。
……这有什么好愣住的!你是没见过主动进攻的姑娘家吗!你拖着本世界气运女主往你那灭世大阵中走的气势都上哪里去了!
谢琇索性侧过身,向身后微微一摆手:“陆公子,请。”
玄舒踌躇再,最后终究决定要听从一下这位“npc人物”的引导,于是举步和她一道往她的来时路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