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罗纨之睁大了双眼,难道谢三郎和皇帝一样,也热衷于给她乱牵红线。
谢三郎何时这么有空闲?
“也是,等他及冠还要三年,是太久了点。”谢昀宛若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又把目光盯着她手里的药瓶。
“你现在用的药已经很好了,若再用其他的,亦不知道会不会有药性相冲的,不要擅自加药。”
“哦。”罗纨之把药主动递给谢三郎,“我其实也没有想要,这是萧郎君走得太快了……郎君,要不你替我还给他吧,我也用不上。”
“也好。”
谢昀很自然地从她手上接过,没有一刻犹豫,以至于罗纨之都不由怀疑,他是不是早打上它的主意了。
不等罗纨之再细思他的反应,谢昀很快就正色道:“走吧,严舟那儿早来打过招呼了,今日就顺道过去一趟。”
罗纨之因伤不方便,有半个月没有出门,的确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过既然要去千金楼,她还想去见小芙蕖一趟。
罗纨之瞅了眼谢三郎道:“郎君若还有事,我可以自己做车过去。”
谢昀一句“我没事”就让罗纨之的如意算盘打空。
两人分别乘坐马车、犊车前往千金楼。
严舟派来了管事,搬出一堆海运图、河运图以及账本过来教罗纨之。
罗纨之花了一个下午慢慢接纳这些新事物。
别管严舟是如何起家的,但他定然还是有一些天赋在身上,白手起家做成首富,管理维系偌大的产业,极为不易。
这远比打理一个铺子难得多。
不是简简单单关于人、货物,还包含了运输、储存、管理甚至天文地理等方方面面。
等谢昀接上她回去的时候,罗纨之就跟榨干了汁的果子,变得蔫嗒嗒。
谢昀打量她,随口问:“很不容易,是吗?”
罗纨之刚点了头,又怕谢三郎以为自己吃不了苦,赶忙扬起小脸道:“我可以的,我不怕难。”
她虽然疲累可眼眸明灿,脸庞红润,就像是茁壮怒放的野花,虽不名贵,但生机勃勃。
然此时此刻,谢昀却很想问上一句,那为什么对他就不可以了?
这女郎分明是会固执的一条路走到底的人。
为什么偏偏对他,可以轻易放下?
/
罗纨之把药交给谢昀后也没有料到日后会在谢家碰见萧八郎。
小郎君似乎有些委屈,问她是不是不合用,罗纨之摇头解释了一番。
好歹令他明白她是伤好了用不上他珍贵的膏药,并不是对他有意见。
萧八郎立刻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把藏在身后的花献宝一样送给她。
“是姨母院子里的,这个不贵重,送你了!”
面对小郎君诚挚的笑容,罗纨之没法拒绝,只好收下。
回头找了空瓶子,装了清
水摆在窗台上。
谢昀得知后,不发一言,只是悬笔停在纸上好一会才恢复如常,继续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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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南星来告诉罗纨之,苍鸣已经离开建康。
罗纨之拨算珠的手顿住。
虽然苍鸣有心害她,但对待谢三郎可是忠心耿耿,竭诚尽节。
谢三郎惩戒他,无非是因为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自作主张,与她也没有多大干系。
不过苍鸣肯认错道歉,说明还是个性子直率的人,至于他为何要针对她,这个缘由却还没有被人深挖。
罗纨之却不得不防备。
平日里,她偶尔朝清歌、素心打听,得知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谢家最“金贵”的人,因为老夫人极为护短,所以这些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哪怕私底下做了些不干不净的坏事,也很少有人敢闹到台面上,就怕弄不好反被咬。
罗纨之虽有怀疑的人选,可她毕竟没有证据,再加上身份委实尴尬,不好闹大。
若对方不再出手就此作罢,那她们还可以继续相安无事。
若是还要动她,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
酷暑凉夜,虫鸣阵阵。
适逢素心生辰,她们照例在谢家婢女所在的西下院里办了个小宴。
没有当值的婢女都赶来捧场,罗纨之不像清歌能言会道,可以帮忙招待,她穿着浅色直裾纱衫抱起琵琶,流畅的乐声如流水在她纤指上弹出,玉珠迸落,美妙动听。
朦胧的烛光笼在丝罩里,为她镀上一层温柔的柔光。
每个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她。
其实一开始谢府的婢女不太看得上这貌美的女郎,虽说是个世族女,但是生长在戈阳那种荒僻小地方,见识教养还不如大族婢,不过接触久了,她们也有了些改观。
这女郎还是有诸多优点的。
譬如她待人接物不卑不亢、遇事也知道虚心请教,还有这琵琶弹得动听,就是不通音律的人也会露出欣赏的神色。
“阿纨喝酒啊!”趁罗纨之放下琵琶休息的间隙,有个陌生的婢女坐到她身边,给她塞了酒杯,“反正你们扶光院里又不用当值,素心姐姐的好日子可得痛快痛快!”
“郎君们都爱喝酒,咱们这虽然不是什么好酒,可也是自己捡着好花、好粮酿的,香得很!你闻闻——”来人热情相劝。
罗纨之低头轻嗅,酒中果然带着一股浓烈花香,只是略略刺鼻。
黄衣婢女掩唇在她耳边娇笑,指给她看道:“你看那边带宝叶钗的岑娘子,她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听说老夫人几次想把她给三郎没成功,她以前对素心可妒忌着呢!当然,现在又妒忌罗娘子你啦!”
罗纨之望了过去,那位穿着桃夭纱双裙的清丽女郎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见了婢女的声音,正好朝她们的方向看来一眼,不过仅仅一下,她就高傲地率先转过脸。
“郎君是什么人,即便是皇室的公主郡主都不看在眼
里,更何况一个小小奴婢,偏生有人不信邪,非要去试,你说可不可笑?()”
这婢女话中有话,似乎在讽那位芩娘子,又好似在指着别人。
要我说,人各有命,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石头就是石头,不是玉石,再怎么打磨也高贵不起来≈hellip;╳”
罗纨之垂眼目视自己倒映在杯子路的身影,嘴角抿起一股倔强。
石头好歹比玉硬,两者相撞,还不知道谁先碎!
罗纨之抬头朝陌生婢女弯唇一笑,“有的人好歹还愿意打磨,总好过一些人甘于平庸,又怕别人打磨成功吧?”
黄衣婢女没料到对方巧舌如簧,讨了个没趣,哼了声起身就走。
罗纨之把她拿来的酒悄无声息倒在脚边的地上,花香四溢。
在这之后,又凑上来几个眼生的婢女。
她们带着酒劝罗纨之喝,自己也喝,还都喝得满脸红晕。
罗纨之见她们已经喝了数杯下去,不由放松了警惕。
盛情难却,她也跟着饮了一杯,谁知这一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酒过三巡,素心远远瞧着罗纨之在人群里脸红如桃,有心要去搭救她,但转眼自己手里也多了个酒杯。
好姐们都起哄嚷着要寿星公再喝一个。
素心却之不恭,只好饮了。
在这热闹的氛围下,罗纨之不知不觉被人哄着喝了好几杯酒,身边来来往往,一直有人在讲话。
既吵闹又莫名令人心安。
在罗家,即便逢年过节,罗纨之与月娘待的院子都略显冷清,说起来都还不如素心的生辰宴热闹。
什么时候,她也能和月娘摒除各种烦恼,自由快乐?
她醉趴在手臂上,凉凉月色躺在泛出红晕的肌肤上,活色生香。
就这般闹哄哄过了一个时辰,素心叫人煮了醒酒汤,一个个灌下去才放心让她们回屋。
“素心姐姐,阿纨怎么不见了?”清歌端着醒酒汤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就转回来。
素心连忙放下手里的碗,左顾右盼,留下的人都在打扫的,罗纨之的琵琶还歪搁在木支架上,她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她吃惊道:“我刚刚看她喝了不少酒,这会去哪里了呢?”
“阿纨的酒量委实差了些,莫不是跑了出去?”清歌见素心露出着急之色,连忙把醒酒汤塞进她手中,宽慰道:“素心姐姐不着急,我出去寻寻,兴许是跟着哪位姐姐出去醒酒了!”
/
月光如流银,撒满石路。
罗纨之头昏脑涨,才走出去不过半刻钟就推开身边的人,手扶着路旁的树干欲呕,但因为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倒是呕不出来,只有恶心感不断浮上来。
奇怪,她喝酒向来不醉,难道谢家连酒都比旁的酒高贵?
罗纨之胡思乱想。
“罗娘子你还好吗?要不到前面歇息一会?”身边有个陌生的声音好言劝她,并且还有两双手同时要来扶
()
她。
罗纨之一时都想不起这两人是谁,但她却没有办法拒绝帮助,因为现在她的腿软得像是汤里的面饼一样,无法支撑。
罗纨之被扶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直到她实在走不动了,身子软倒在地。
“娘子,别坐地上呀,外边凉……()”
什么人??()”自暗处有一名侍卫大步走出来,“这里是九郎的秋籁院,不得喧哗逗留!”
“奇怪,刚刚还有两个人影,怎么一会就不见了?”他大步走上前,按着刀左右张望,没发现什么异样,扭头想招呼同伴,脚往旁边一迈,就碰到了东西,险些把他绊倒,他拨开草丛,低头定睛一看居然是个闭目靠在石头上的女郎。
“这不是……”侍卫在昏蒙的月光里努力一瞧,倒抽了口气,连忙喊道:“司墨,快去扶光院找三郎!”
司墨远远回道:“三郎出门了,你忘记了?”
“那去找九郎!”
九郎适才还在书房里挥墨书写,听到侍卫禀告提着笔就出来,看见还真是罗纨之,连忙叫来院中婢女把她扶进堂屋安顿。
女郎面色酡红,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一问三不答。
九郎为她把脉,寸、关、尺三脉浮滑,促如弹珠,非正常之相。
“扶光院的人怎么回事?你快去找素心,叫她过来领人吧。”谢九郎收回手,吩咐人出去后又蹙眉道:“兄长去了袁家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贴身侍卫问:“袁家不会为难三郎吧?”
九郎担忧:“我就担心他们口出狂言,惹三兄不快。”
谢三郎若是不快,有的是人倒霉。
谢九郎又看了眼罗纨之。
也不知道三兄那边是否顺利,何时归来。
/
唧啾——唧啾——
几只麻雀落在窗外的树梢上,悠闲地互相梳啄着羽毛。
一只瓷杯忽然从里屋急掷而出,哐当在石砖上砸了个粉碎,紧接着一声咆哮直接把受惊的麻雀吓飞。
“竖子无状!谢公在此也不敢如此无礼!”
隔着错落的矮几,一位身穿仙鹤绣的白发长者正被三五人抱住胳膊拦着腿,他面色赤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又拔.出旁边人腰间的扇子就往前扔。
可还没等砸到人,被冷面的侍卫抬起刀鞘打了回去。
“袁家主,我家郎君诚心讲和,也愿意将剩余的三十个庄子连带附近的百亩田地留下,你如此蛮横,是不是过分了些!”
刚刚扔杯子,现在又扔扇子,这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袁家主被气得拔高了声音:“我过分?过分的是你们谢三郎吧!我们袁家和谢家井水不犯河水,何来此横祸?”
“袁家主说错了,是令郎犯了大错才招来此‘横祸’。”
在一片狼藉中,谢昀安坐不动,手里捧着茶水轻轻吹了吹,“他做豫州刺史这两年军功赫赫,被封征虏将军,可据我所知,令
谢昀放下茶杯,抬眼冷冽,欺上瞒下,这一桩桩可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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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主吹着胡须,胸膛起伏,半晌才冷笑道:“斩也斩不到我们头上,你谢昀也非是什么高洁的世外仙,你不过是趁火打劫!”
他伸出手,指着谢昀,抖了又抖:“你、你早就看好了我们袁家的家产、步步为营……”
他想明白了,谢三郎一没有上报,一不打招呼,是压着他的头做选择,要不舍掉儿子,要不舍掉家产。
那可是他们老袁家嫡系的独苗,是他老来得子的金疙瘩,哪舍得让他掉一根汗毛!
“那又如何。”谢昀站起身,他松形鹤骨、壁立千仞,有着远超外表皮囊的沉稳,面对长者的辱骂依然保持从容不迫的仪态,他压低的视线带着一种威压,叫人忍不住避他锋芒。
“我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屋子里的人尽数低了头,唯有气头上的袁家主还往地上啐了口,“竖子!休得猖狂!你忘记你们谢家祖训“不以挟主立威、不以外戚苟进、不以强枝压干”,你看你如今所作所为,你这是背弃祖宗!你、你不如九郎远矣——”
“我若是谢公,选大郎、九郎皆可!而不是你谢三郎!”
谢家子弟之中唯有谢三郎是公认的不似谢家人,他好像完全摒弃了温和儒雅的那一面,变得恣肆、大胆、冒进甚至——不择手段。
可偏偏,他那副谪仙一样的样貌充满了迷惑性,让人提起他,还是充满了向往与崇敬。
只有他们,只有他们这些在谢三郎那张动人昳丽的皮囊下吃尽苦头的人才看得清楚明白,他从来不是个好人!
覆舟山,怎么就葬不下他谢三郎呢?
看清楚袁家主怨毒的眼神,谢昀也不在意,想杀他的人很多,但是杀不了他的人更多。
所谓成王败寇,从出生起,每一步他都在与人鏖战搏斗,胜者获得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性命,只是这个环节,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我总有办法让他选了我。”谢昀睨着他,轻轻地说:“你们若以为选个温和的宗子就能免受此‘劫难’?大错特错,是时局成就了我,也是时局败了你们。”
袁家主蠕动几下嘴唇,呼吸沉重,犹如下着恶咒:
“谢三郎,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你所控,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愿所偿!你现在看着风光,但一意孤行必没有好下场——”
“你敢说,谢璋死前就没有后悔,没有后悔选了你吗!他是想弃了你啊——”
谢昀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是后悔过,可那又如何?
谢昀将他的叫骂声弃之脑后,坚定而从容地走入昏暗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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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的侍卫扑了个空。
扶光院里的人都不在,
()
他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好巧不巧撞见踏着月色而归的谢三郎与苍怀。
谢昀听了他的话就直接转身往九郎的秋籁院去接人。
侍卫正好是那次九郎带去安城的,看见这一幕不由心想,府里的传闻扑朔迷离,但在他看来,三郎确实待这女郎与旁人不一般!
秋籁院的正堂灯火通明,两名婢女都按不住罗纨之,谢九郎一个郎君也不好上手帮忙,只能端着碗连声哄她乖乖喝药。
门口处走进两人。
“三郎来了。()”
闻声谢九郎回过头,就着温暖的烛火,看见眼尾还带着凉薄冷意的谢三郎,起身解释:三兄,罗娘子八成是喝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神志不清的,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她不是喝醉了?”谢昀盯着满脸酡红、醉眼朦胧的罗纨之,微一皱眉。
谢九郎摇头,“我看不像醉酒,不说醉不醉,她这个状态也不可能好端端走到我这儿来……”
未完之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罗纨之到谢府才一个多月,除去文渊阁、家塾之外,别的地方她基本没有涉足,就她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半途没有掉进池塘里都是万幸。
罗纨之裹着大衫、薄毯,发丝乱糟糟翘在脸颊,耳边两颗圆润的小珍珠尚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而她潋滟的目光落在谢三郎和九郎脸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婢女在谢三郎进来后不约而同躬身后退,此刻没人按住的女郎就摇摇晃晃起身,裹住身体的薄毯从她肩头滑下,居然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屋中的几人顿时吓傻了眼,纷纷低头避嫌,唯有谢昀目光不避,看她行动。
忽然女郎脚下被垂落的毯子一绊,人就往前扑。
幸亏谢昀瞧见了,及时走前几步,张开手臂接住倒过来的女郎,女郎的身骨纤细,好似没有重量的一片鹅毛,扑了他一怀的幽香。
他抱住人,伸脚把地上的毯子勾了起来,裹住她裸.露的肩膀,罗纨之在他手中,抬头看着他的脸,水盈盈的眸子还轻轻眨了眨,蝶翅般的浓睫把眸中的水光搅得潋滟。
“九郎,老夫人院中的岑嬷嬷在过来的路上。”一婢女进来禀告。
“岑嬷嬷?她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九郎摸不着头脑,今日的怪事一件接一件,他正要回头问三兄。
那边谢昀已经果断把想要挣扎的女郎拦腰抱起来,“我们从侧门出去,苍怀去请宋大夫来。”
苍怀面色不改,唯有眼睛再次震了震,他紧随谢昀的脚步往外,口里道:“宋大夫去城西义诊了,找起来要费点时间……”
“多派几个人去找,找到立刻带回来。”
苍怀领命。
谢九郎见谢三郎带人走了,也明白他是在避人,遂理了理衣袖,让婢女把堂厅速度收拾好,自己则揉着太阳穴出门去迎岑嬷嬷。
头疼,这位可是老夫人的眼线,整个谢府最难缠的老嬷嬷。
月光如霜,落满小径,林枭桀桀伴着虫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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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纨之在走动间被晃得半醉半醒,有力的臂膀环过她的腰,托在她大腿之下,她的一只胳膊随着晃动能轻触到一面宽厚的背。
身上好热就好像受寒引起的发热一样,烧得她眼睛都要疼了。
谢三郎虽然抱着她也一点不费劲,可是罗纨之却难受得不行。
所有的重量都紧悬于那一条用力箍筋她身体的手臂,就好像把她吊了起来。
没过多久,罗纨之的胃又重新翻腾。
“放、放开我……”她捂着嘴,挣扎得厉害。
谢昀不得不把她放下来,女郎立刻瘫到地上,欲呕却先咳了起来。
谢三郎何时照顾过“酒鬼”,只是眼下苍怀、素心不在,他那些暗卫又不好召出来干这种事,他只能亲自动手。
怕女郎待会吐自己身上,他干脆把人掀到了他的膝上,让她趴好,用膝盖轻颠着她,帮助她平缓气息。
这种事谢昀生疏,也是自己想当然这样做。
不管有没有用,心意总是好的。
只是罗纨之领不了一点情,没几下,小手拍着他的大腿,哭道:“别、别再頂了,要、要吐了。”
谢昀听到她说不舒服,马上松开手。
罗纨之立刻从他的膝头爬下,蹲到一边的花丛旁。
可还是和之前一样,想吐却连水都吐不出来,罗纨之泪眼婆娑地坐在地上半晌,又被谢昀拉了起来。
“不能喝酒,怎么还喝这么多?”
罗纨之推开他,拧眉结巴道:“你、你别管。”
谢昀:“?”
罗纨之话都说不利索,人也站不直,但拒绝地很干脆,也不要人扶,就固执地想自己走。
可当她摇摇晃晃原地转了一个圈后似是不知道方向,又把浮着红晕的脸转向他,“你能不能……”
她认真想了会,歪头问:“……带我去找谢九郎?”
“九郎?”
“嗯!”罗纨之用力点了下头。
“为什么是九郎?”
“他好。”
“他好,我就不好了?”
幸亏这附近没有人,不然谢昀都问不出口这么矫情的问题,活像个三岁孩子与人争高低,而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弟弟。
这次女郎思考的时间更久了,像是在绞尽脑汁想他为什么不好。
其实怪不得罗纨之如此,比起谢三郎,九郎天生带有亲和力,很容易让人喜欢与亲近,尤其在她迷迷糊糊且意识不清的时候,本能更相信谢九郎是个好人。
只是谢三郎究竟是哪里不好,她却很难说得上来。
平心而论,他没有不好。
只是他犹如头顶的烈阳,她就似叶上一滴晨露,露珠怎敢亲近烈阳?
她光是多看几眼,就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在彻底晕倒失去意识前,她被人揽进怀里,硬邦邦的胸膛挤压着她的鼻尖,她眼泪涌了出来。
谢三郎让她好疼。()
再醒来时,罗纨之勉强撑目,环顾四周,灯影憧憧,虫鸣啾啾,似乎正是夜深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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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正坐卧于一个三面围合的陌生矮足榻上。
“渴了吗?”
声音从身侧传来,罗纨之把眸子转了过去,似是刚刚沐浴过的谢昀身穿银白的广袖大衫,正端着一碗还冒着细烟的汤,搅动着瓷勺,帮助散热。
罗纨之呆愣望着他,没有反应。
谢昀又把碗放在边桌上,拖着张短背椅到她面前,朝她笑了下,翻起她昏迷前的旧账,“是忘记我跟你说过的,不能再接近九郎的话?”
脑袋如灌满浆糊的罗纨之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本能发出疑问,“为什么呀?”
“有我还不够吗?”谢昀目光格外沉静。
若换个清醒点的人来看,不会觉得他的平静无事,相反会觉得他现在的安静可怕。
就像是藏着湍急暗流的大河,光从表面无从得知其中的危险。
罗纨之望着烛光下越发俊逸的郎君心脏不安分地颤了颤,口里却道:“可、可我不想要你啊。”
谢昀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跟一个神智不清醒的女郎较真,可是她现在是不清醒,但谁能说她的话就不是真心话了?
谢昀不想自欺欺人。
清醒时候趋利避害使她不敢直抒胸臆,醉后她就没有这一层顾忌,所以大胆又直白。
为什么人总说忠言逆耳,那是因为有些话天生就不让人喜欢听。
“是不想,还是不敢?”
女郎薄汗浸湿了鬓发,连鼻尖都沾了小粒汗珠,整张脸如三月的春桃,艳丽无比,她目光更是像是被风揉皱了池水,波光粼粼,永不平静,她嘟囔道:“……都一样。”
“你说的对,都一样。”
谢昀用指.尖蹭掉她热出来的汗珠,罗纨之整个人都颤了下,她不受控制去追逐那一蹭就离的指头,想要接近那一点清凉,呜咽道:“热……太热了……”
她本来就在发烫,还被人用被子捆住,内热外热都捂着不能挥散。
仿佛是一块泡在温水里的饴糖,她渐渐都要热化了。
谢昀看罗纨之蛄蛹挣扎个不停,的确像是很不舒服,便把系在被子外的带子扯散。
罗纨之立刻就如破壳的雏鸟迫不及待钻出来,转眼就雪颈香肩,幽香扑鼻,是真正的活色生香。
出来第一件事,她朝着身边的郎君伸出小手,似是想要触碰他的脸,因为那肌肤玉白看着就冰凉,然而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让她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她的指虚挺在他的脸颊前。
犹豫了。
谢昀却捉住女郎正要缩回去的手,缓缓贴上自己的脸。
罗纨之的手一颤,那双美眸蓦地睁大。
谢昀牢牢盯着她,没有挪开视线。
世上本就没有容易的事,但他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2
有些人为权,有些人为财,也有些人为色。
而他不过想要这个会不顾一切的女郎,不顾一切地选择他,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对么?
谢昀压低的嗓音带有惑人的引诱:“那为什么不选我?因为我不是年轻郎君?我不年轻力盛?”
“……什么?”罗纨之愣住了。
彼时她胡乱找的理由,自己都未曾记在心上过,忽然被谢昀提起,半晌都没回过神。
谢昀带动女郎纤细柔嫩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挪下,缓缓按在自己的胸腔上,认真问她:“你说说看,是我哪里不年轻?哪里不力盛了?”
一字一句,让罗纨之身心皆颤,他潮.热的呼吸似乎已经随着声音拂到了她的耳尖,烫红了她薄弱的皮肤。
“——是哪里,令你不满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