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柒在房间里又睡了几个小时,天亮时,微小的颠簸将他吵醒。

    战舰起飞了。

    他披上一条软绒白袍,起床来到厅舱。玻璃阳台外已被隔离层包裹,只露出一小块圆形窗口,可以看到无垠的宇宙。

    蛇箱就放在靠近阳台的小桌上,一个手提式中型箱,四面是透明亚力克板。之前的陈列都原封不动地搬了进去。

    一堆皱报纸,一个装水小碗,还有一块小木牌压在软木屑下,上面用花体写着“morgos”。

    蛇躺在报纸下,弧形的身躯盘在外面,头尾都隐藏着。

    洛柒试着开箱,面上的盖板上了锁。

    那是个密码锁。他按下腕带通讯器,呼叫方西。

    “西子,蛇箱的密码是多少?”

    方西睡眼松惺地盯着光屏,他头发凌乱,外套衣领皱巴巴的,显然是没睡好。

    “是你的生日,”方西那边的屏幕晃动着,“长官,你先别打开,这蛇会咬人。我马上过来。”

    “有人被咬了?”

    “姜副官在抓蛇的时候被咬了。无大碍,没有中毒,伤口很小。”

    “他现在怎样了?”

    “在休息,”方西说,“待会儿他会来汇报。”

    “嗯。你早餐吃了吗?”

    “吃了。我给你带了粥。”

    “好,我饿了。”

    洛柒的肚子开始叫唤。发热期本来就消耗大,他昨晚没有食欲,只吃了蔬菜和鸡蛋,现在又恢复了胃口。

    好在,经过和小蛇的“信息素交融”,他已经退潮了。总共3天发热期,远低于以前的平均8天。

    洛柒摸着自己左后颈处,软薄的皮肤下,那块腺体不再发硬,也降了温。

    真是神奇的小蛇。

    他手指摆弄着密码锁,输入了0301,啪嗒,顶部的合金板松了。

    这是能隔离信息素的密封箱,靠过滤器孔保持里面的氧气浓度。

    洛柒拉住顶部的小铁环,将合金门板抬起个小缝,一股清淡的红酒味飘出。

    看来这条蛇的易感期还没完全结束。只不过浓度变低,已不足以挑起洛柒的感觉。

    还挺好闻的。洛柒倾身往缝里瞧,鼻尖深嗅小蛇的气味。

    他的长发从脸侧垂下,铺在透明箱壁上,小蛇从报纸堆里探出头来张望。

    小小的,椭圆形的脑袋贴在箱壁上,细小分叉的舌尖往外弹着,像在舔洛柒的头发。

    “听说你昨晚咬了人,”洛柒对着门缝说,“你是不是个坏家伙?”

    只有温顺的蛇才能当宠物。若是攻击性太强,味道再好闻也不行。

    “还是说,你饿了。”洛柒似是在自言自语,“你喜欢吃什么,小白鼠?”

    小蛇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脑袋缓缓扬起,开始贴着内壁往上爬。

    那蛇脑袋反射出暗彩的光,一直蔓延到蛇身上,随着腹部蠕动,光顺着鳞甲的纹路流动,隐隐变幻。

    它的眼珠比普通的宠物蛇大,金色透明,中间竖瞳,如毒蟒的眼睛,但它只是条二三十厘米长的无毒蛇。

    小蛇的脑袋还在靠近,马上要凑到门缝边缘,小舌头弹出的频率也变快了。

    从洛柒的角度看去,是个逐渐放大的黑软小包子,两侧分别绣着颗金豆豆。

    嘭,他把盖子放下,正好砸到小蛇的鼻尖上。

    小蛇往旁边倒去,歪歪扭扭地栽回箱底。

    “不许出来,老实呆着。”

    他没养过蛇,但也非常清楚,蛇若是逃走,捉回来很麻烦。

    门板落下,那红酒味几秒钟便消散了。

    洛柒手拉着小环,再次抬起门板,又吸了几口。

    真好闻。他怀疑这酒里有罂粟。

    小蛇见门板又开了,两颗小眼睛炯炯发亮,又开始往上挪。这次它紧贴在直角缝隙上,又快又稳。

    啪嗒。洛柒放下门板,把它往下拍,蛇脑袋往下一缩,然后执着地再次往上——

    “你还挺调皮的,”洛柒忍不住想笑,“就不能乖乖呆在下面吗?”

    它用空出的手操起桌上的小夹棍,抵在蛇鼻子上。

    蛇脑袋往旁边移,棍子尖也跟着它移动。它努力往上攀,妄图把棍子缠住,洛柒就使劲抖落两下,它前功尽弃。

    洛柒跟小蛇玩得不亦乐乎,方西就在这时赶到。他左手提着早饭,右手抱着本厚重的《蛇类饲养指南》,用虹膜解锁开门,然后就见着这么一幕。

    他们尊敬的,美貌端庄的将军,正一边吸蛇,一边戳蛇头玩儿。

    “长官,您这是在干什么?”方西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是说先别急着开箱子......”

    “你来了西子。”洛柒啪地一下扣上门板上锁。小蛇见不到人了,还懵懂地向上撑着脑袋。

    “别担心,我有数,”他在厅中央的大理石桌边席地而坐,拍了拍旁边的布艺坐垫,“来坐。”

    屋内有温控,暖和且舒适。洛柒没有穿袜子,白毛拖鞋整齐地摆放一边,小腿折放在侧身,陷入米色绒地毯中,露出半个白亮柔韧的脚掌。

    他的脚比普通的omega长一点,脚趾细而有型,指节带茧,踝骨轮廓清晰,脚背上有一处不明显的烫伤疤。

    方西余光瞥到将军的脚,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绕过方桌坐到稍远一边的垫子上。

    “这是入门书,”方西把书放桌上,左手把粥碗推过去,“这是早饭。”

    “谢谢。”洛柒拿起勺子舀粥,搁在唇边吹了吹。

    “有点烫,你现在不能吃太凉的,”方西又瞟了眼桌下,“脚也是,要注意保暖。”

    “放心,我已经好了。”

    洛柒张开小嘴,将勺子送进去。他喝粥的动作很优雅,垂下的睫毛上晕染上热气。

    将军是个很注重生活质量的人,哪怕是行军途中吃饼也是细嚼慢咽。士兵们经常偷偷围观他进食,他不知是生来顿感,还是早已习惯被注视,从不显出别扭。

    方西和那些士兵一样,也喜欢看将军吃东西,这让他感到内心平静。

    洛柒右手拿勺,左手拖过那本书翻开:“这书是从哪里拿来的?”

    “姜副官找人借的。不过你放心,昨晚的事除了在场的士兵,没其他人知道。”

    这就很难说了。当时那么多人,即便再守口如瓶,总有爱八卦的。

    不过洛柒不是很在乎。

    他把书推到一边,继续专心喝粥,一道实质性的目光落在他头顶。

    只见箱子里的小蛇正隔着玻璃板,对着他望眼欲穿。

    洛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角不自觉地弯起。

    “你说,蛇的视力是不是很差?”

    “是很差,尤其是这种小蛇。”方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好家伙,一人一蛇竟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望。

    “这个距离,它应该看不清你。”方西不禁想叹气。平日里,仰望将军的人一堆堆,他可从未见将军那么温柔地回视过。

    信息素的力量太强大了。

    洛柒咬着勺子尖,饶有兴趣地观察蛇的动静。那小家伙在箱子里蠕动,蛇身贴在玻璃上,一圈一圈地盘起,叠了三圈。

    它蛇头对着洛柒的方向杵着,蛇身静止下来,若不是小舌头还在往外弹,看起来像是石化了。

    “我觉得它能看清我,”洛柒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烫粥,“它视力应该很好。”

    “应该是气味,”方西尝试解释,“蛇通过气味识别环境。”

    “那可是隔离箱,它应该闻不到外面的味道。”

    “不一定,毕竟它是条s级的蛇。”

    洛柒对这回答不置可否。他没再继续看小蛇,而是低头吃粥。

    箱子里的小蛇见他不再理睬,似乎有些着急。它小小的尾巴尖从蜷着的身子底下伸出,对着玻璃拍打。

    嘭,嘭。拍打声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洛柒的注意。

    “你看,它在叫我,”洛柒放下勺子,十指相交,手背撑起下巴,“它真的能看见我。”

    “长官,它的大脑只有核桃仁那么大。”

    “嗯,但是它是条分化了的小蛇,”洛柒笑吟吟地望着对面,“它有精神力,也可能是有智慧的。”

    “......也许吧。”方西眉头拧成一团。

    从未屈服于任何s级alpha的将军,竟然被一条蛇给迷惑了。

    这个怪物果然邪性。

    “其实,这条蛇放这里不妥,”他尝试着把洛柒的脑子拉回来,“它可能会对您有精神影响。平时还是应该单独关在另外的房间里,发热的时候拿来用一下就行。”

    “我有那么容易被影响?”洛柒绷起嘴唇,“方西,你现在怎么爱跟我唱反调?”

    将军不高兴了。方西只得无奈闭麦。

    此时,门铃响起,洛柒的手腕上跳出一个光屏,是姜罗伊。

    “长官,您现在方便吗?”他看起来有种强打精神的疲惫感,“我来向您汇报。”

    “进来吧。”

    圆形舱门向两边退开,姜罗伊踏进门廊,自觉地找出门边柜子里的一次性拖鞋换上,右手上绑着纱布。

    “你的手,是蛇咬的?”洛柒起身向他走去,“给我看看。”

    他白净的脚掌踩在昂贵的软木地板上,曲起时,小巧的脚趾因受力而泛红。

    姜罗伊抬头时,就看到两条细长有力的玉腿,连着那双脚。他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

    “没什么大碍,”久经考验的他面色淡定如常,左手把头发向后捋顺,“只是小伤。”

    他伸出右手,让洛柒扯着纱布,轻轻揭开一个角,露出几个牙洞。

    都是细小的孔,在虎口上形成半圆,已经没有出血了。

    “过来,我这儿有清云膏。”

    清云膏是治疗外伤的名贵药,舰上的医务室里有,但不会用在这么小的伤口上。

    洛柒从电视机下的保险柜里找出个青黑色的陶瓷小罐。

    “这次只带了一罐,你可不能拿走,”他用软勺挖出一小块清苦的白色膏体,“一次就够了,明天能好一半。”

    “谢长官。”

    姜罗伊跪坐着,手搭在桌上,洛柒为他上药,方西在一旁沉默观看。

    这不是洛柒第一次为下属包扎,但姜罗伊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难得的,将军的目光只放在他一人身上。

    就是感觉背脊有点发凉。

    战场修炼出的敏锐度促使他抬眉扫视四周,对上了一道阴狠的视线。

    那条小蛇盘踞箱子里,金色的瞳孔死盯住他,耳边传来毒辣的嘶嘶声,蛇穿过玻璃,从桌上里流了下来——

    他松弛的手掌猛地攥紧。

    “你怎么了,”洛柒察觉到他的紧张,拿勺的手一顿,“很疼?”

    “长官!那条蛇——”他瞪大双眼,急促的嗓音让在场的两人都扭头看向蛇箱。

    只见那小蛇柔弱无害地贴在玻璃的底边上,头埋进报纸里,蛇尾朝上百无聊赖地甩动。

    刚才的一切仿佛幻觉。

    “蛇怎么了?”洛柒疑惑地左右看看,“罗伊?”

    姜罗伊半张着嘴,英俊的面庞蒙上铁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