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恍惚中, 玉滟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厌恶。
池章平震惊之余,立即跟着见礼,余光瞥见玉滟没有动, 忙伸手拉了拉她,“清清!”
玉滟吸了口气回神, 抬手作揖。
“拜见摄政王。”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但没了总是带着的温柔软和,冷冷淡淡,满是疏离。
褚琛的神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
“都退下。”他道。
“玉明道长留下。”
正准备拉着自家妹妹一同离去的池章平一愣, 不免有些惊慌的看向身边的玉滟。
怎么了?
周玉然也不由侧目。
“哥, 去吧, 没想到泊渊道长竟然是摄政王,真是让玉明惊讶。”玉滟平静的说, 后面刻意附带一句, 也算是和自家哥哥解释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 池章平放松了许多,虽然还是担忧,但也不敢违抗贵人的吩咐,只好磨磨蹭蹭的走了。
几个丫鬟六神无主的跟上他进了小院, 守在门口,担忧的看着外面。
谁也没想到, 泊渊道长竟然是摄政王。
一想起之前的种种,她们心中不免忐忑。
若是王爷迁怒了自家姑娘可怎么好?
“清清。”褚琛重复了一遍刚才池章平叫玉滟时的称呼, 心知这是她的闺名。
“你在厌恶我。”他笃定的说。
“未曾。”玉滟心中一跳, 垂眸平静道, “贫道岂敢。”
她自然是厌恶摄政王的,不为别的, 只凭他是那佑宁县主的养父这一点便够了。
玉滟有时也想,自己的迁怒实在是没有理由的,害她的是沈家人,似乎与佑宁县主无关,与摄政王也无关。可爱恨这种事情,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那些人,那些事,只是想起她就恨,不可遏制的恨。
若无摄政王,就不会有佑宁县主,若无佑宁县主,与沈蕴和成婚的只是个寻常女子,沈家绝不会下那般的狠手要了她的命。拥有权势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对手下人少一些收束克制,便能对无关的人造成天大的灾难。
玉滟遭遇的那些事情,若是浅浅说来,似乎只是命运弄人,可这些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只是厌恶,已是玉滟再三克制的结果了。
“是啊,你不敢。”褚琛平静极了,平静的让刘洵等人害怕。
不敢,不是不会。
明明不敢,却还是露出了那种神情——
“所以厌恶是真的。”
刘洵几人忍不住看向玉滟,心道玉明道长你倒是服个软,王爷那样喜欢你,你好好说两句,他心情好了,什么都好说。
可玉滟垂着头,恭敬却疏离。
“玉明绝无此意。”
玉滟立即跪下,无比懊悔自己刚才一时的没忍住。她自己如何都无所谓,不过一死而已,只是担心连累了家人。
她是如此的恭敬,顺从,可她越是如此,褚琛越是难受,一颗心时如置于寒冰,一时又恍若油煎般。
“厌恶我的人有很多。”他说,“但里面不应该有你。”
在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褚琛想过很多,想玉滟会是为何厌恶他,可他想不出来。为了稳固朝政,稳固褚家的江山,他做过许多事情,杀过人,抄家,灭族,都是有过的。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让玉滟厌恶上了他。
褚琛的眼中有些痛苦。
别的人,不管多少,不管如何厌恶他,恨他,他都不在意。可玉滟不行。他喜欢的人不行。
“玉明真的不敢。”
玉滟俯首,眼前的摄政王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她似乎再如何辩解都无济于事。
这个时间,她也想了很多。
她的前世,她的今生。还有,她的家人们。
摄政王会不会因为她而迁怒他们?
懊悔和酸涩在心中缓缓弥漫,而后纠缠。玉滟忍不住就落了泪。
她其实是很爱哭的,只是成婚后她就知道了,眼泪解决不了任何事,沈家的人也不会因为她的泪心疼她,慢慢的,她就不会再哭了。可她都要死了,那哭一哭,也无妨的吧。
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褚琛的目光不由的落了上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前玉滟对他只是疏离,他总觉得还有期望,可她厌恶他,一个厌恶他的人,又如何会喜欢上他。
他看着那滴泪落地,摔碎,洇开,褚琛闭了闭眼。
在这瞬间,他放开了对心中那只野兽的桎梏。
既然苦求不得,那就强求。
“哭什么呢?”褚琛说。
玉滟垂着头,余光看着那片蓝色衣角慢慢靠近,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可落在她眼里,却仿佛噬人的猛兽。
而她,无处可逃。
玉滟轻轻颤了颤。
“清清看着,真是可怜。”褚琛在玉滟身前站定。
明明褚琛的语气恢复了从前的温和,不复刚才的冷沉,但玉滟却心头发紧。
然后,衣袖垂落,温热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的肌肤白皙,细腻,柔嫩,触手生温,如羊脂玉般。
褚琛略有些眷恋的细细摩挲过,顺着脸颊滑下去,勾起了玉滟的下颌。
他——
玉滟心中一紧,霎时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分不清,辨不明。
若是能得摄政王的庇佑,沈家是无论如何都要不了她的性命的。
这个念头闪现,转眼间变得无比清晰。
克制住自己躲开的冲动,玉滟呼吸乱了,眼中噙着的泪再次滑落,眼睫轻颤,她看向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怕我杀了你?不会的。”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褚琛说。
玉滟怔住,她以为褚琛已经怨上了她,她还以为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但没想到……可……
她眼中的泪渐渐干涸,静静的看着他。
“我生性愚钝,哪里知晓王爷的心意,还请明言。”她轻声说,眸中神色幽邃。
玉滟温和柔顺,不爱做主,也不爱发脾气,总爱随波逐流。但这不代表当一个人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她的时候,她会傻到不去抓住。
“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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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滟的话音刚落,褚琛就给出了回答,干脆利落到有些急促,不带丝毫迟疑。
“清清,我只要你。”
玉滟看着他,心念繁杂,只觉古怪极了。
他要她?
要她?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玉滟再一次感觉到了上天的捉弄,它高高在上,俯视世人,得意又戏谑。
玉滟慢慢的就笑了,弯起眉眼,温柔顺从。
“好。”她说。
褚琛却有些怔,眸光再难平静,不由震颤。在这瞬间,他整个人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狂喜,一半不安。
闭了闭眼,他忽然抬手捂住了玉滟的眼。
“清清,别笑。”褚琛说。
他看着有些难过。
“我笑起来不好看吗?”玉滟笑盈盈的问
看不见眼,却能看到她勾起的樱唇,莹润饱满,诱的人想要去碰一碰,尝一尝,看看滋味是否如同想象般甜美。
褚琛的目光不由凝在上面,片刻后才克制的挪开。
“好看。”褚琛的声音有些沙哑。
玉滟自然是美的,柳眉纤长,眼波如水,清艳妩媚,容色倾城。只是她这个笑带着凄艳,仿佛一支开到荼蘼的花,褚琛说,“只是我不喜欢。”
“那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呢?”玉滟抬手,拉下了褚琛遮住她双眼的手,抬眼缓缓看去。
她的手极美,白皙嫩滑,指若削葱,这样轻轻落在褚琛手上时,那淡淡的温软之感几乎瞬间就被他清晰的捕捉到。
玉滟以前总是平静的,疏淡的,但在这一刻,却散发着惊人的魅惑之意。
褚琛可谓是心猿意马,甚至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曾经的清静自持难道只是表象?
不,他只是对清清这样。
“开心的。”
“清清,我想要你开心。”
收束心神,褚琛沉声说,边将她拉着站了起来,而后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衣裙上的灰尘。
玉滟怔怔的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渐渐没了。
褚琛似乎依旧是那个温和,体贴,对她极好的人。
他没有变。
可他是摄政王。
多可笑啊,她那个没死的亡夫失了忆,和摄政王的养女成了婚,而现在摄政王对她说,要她?
这算什么?
小院门内,偷偷看到现在的众人都有些恍惚,池章平怔愣着,整个人险些傻了。
他昨天还在担心自家妹妹往后的日子,结果今儿个就目睹了摄政王跟自家妹妹的这些事。
摄政王喜欢他妹妹?太不可思议了。
不不不他家的清清乖巧懂事,美貌可爱,喜欢上她是正常的。可那是摄政王!
“池兄。”正在这时,周玉然颤巍巍的伸手搭上了池章平的肩。
“我没做梦吧?”
池章平恍惚的和他对视一眼,迟疑的说,“应该没有?”
比起池章平,面对着这一幕更不可思议的是周玉然。
摄政王是什么样的人?京城的勋贵重臣家里就没有不知道的。自幼生在道观,被先帝寻回托付朝政的时候才十八岁,当时朝野上下,谁也没把他当回事,可他短暂的时间内就掌握了朝政,压服了朝臣们。
他手握重权,却清心寡欲,不爱华服,不爱美人。哪怕杀人如麻,却依旧能平静的念着经文。
这些年,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摄政王,他爹礼部侍郎也不例外,他家里那些姐姐谁没动过心思。那些美人,才女,贵女千金们,一个赛一个的温柔贤淑,美丽动人,但摄政王从来都不为所动。
大家都以为摄政王是真的对情爱没兴致,一心入道,结果他就来了趟云州,就瞧见了这一幕。
嘶——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那位玉明道长面前献殷勤,周玉然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皮子都绷紧了。
摄政王不会弄死他吧?
浑身抖了抖,周玉然一把攥住池章平的手臂,说,“池兄,一会儿还得劳烦你找玉明道长为我求求情。”
“求什么情?”池章平随口说,眼睛瞪得老大,看外面那个狗男人眼珠子一直落在自家妹妹的身上,扶着门的手都攥紧了。
岂有此理,就算你是摄政王也不能这样!!!但他只是想想,他是冲动,但不傻。
周玉然絮絮叨叨说了自己担心的事情,但一抬眼,却发现池章平根本没听,偷偷看了眼外面,心肝又颤。
夭寿啊,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摄政王笑的这么温柔。
好在,摄政王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只是找人警告了他今日的事不许泄露一个字。
满心的劫后余生之感,周玉然哪里还记得之前要多留段时间的想法,当天下午就利索的收拾了东西走了。
另一边,池章平坐立难安,有心想和自家妹妹说说话,问问今日的事情,可那位摄政王迟迟不走,一直到用过午膳,才总算离开了。
玉滟亲自送了人去门外。
褚琛看着她,一切似乎和他上次来这里时一般模样,玉滟也是这样来送他,她总是噙着笑,轻轻的,柔柔的,那时他觉得离她很近,可现在他却觉得两人离得很远。
“清清。”他忍不住唤道。
纵使如此,他还是想强求一二。
“王爷。”玉滟看他。
褚琛看着她,她今日的目光总有些漂浮,似乎她的心思神智全都落在某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抓不住,摸不到,让他有些心慌。
“我明日再来看你。”褚琛说,握着玉滟的手不放。
玉滟勾了勾唇,说好。
褚琛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离去。
目送那道身影走远,玉滟转身进去,就见自家四哥急冲冲的走过来,开口就是激动的声音。
“清清!你,你和摄政王,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逼你了?”他有些慌张的问。
眼见着他满脸的急色,玉滟安抚的笑了笑,说,“四哥,没有的事。”
她轻巧的将之前的种种揭过,对于刚才的种种,也只是说因为从前不知道泊渊的身份,所以做了不少失礼的事情,刚才那般,是她惊吓之余请罪罢了。
池章平半信半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但又觉得自家妹妹不会骗他,之后又问了几句,都被玉滟给糊弄了过去。
“好了四哥,你快些回家去吧,记住,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玉滟认真的说。
“那祖父祖母还有爹娘呢?”池章平脱口而出。
早在刚才发现的时候,他就在想这些事若是家里人知道了该如何,还有他又该如何说了。
玉滟怔了一下。
“你悄悄的,跟爹说。爹知道怎么做,其余的谁你也不能说,知道吗?”她实在是不放心自家四哥的性格,隔墙有耳,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泄露了出去,怕是要惹来不少的麻烦。
池章平认真点头,表示记下了。
“酒也不许喝了。”玉滟又叮嘱。
池章平爱喝酒,喝了酒之后话又多,她只得一一先嘱咐一遍。
“我肯定不喝!”今天这事实在是把他给惊着了,池章平只想早些给家里人说,然后拿个主意,在这之前,他是丝毫马虎都不敢出的。
这般几次叮嘱,玉滟又写好了一封迷信给他,等到下午池章平就动了身。
他跟周玉然在山门口碰了面,相视一笑,两人索性一道走了。
玉滟目送他离去,然后看着眼前这山,出神许久,一直等到小楼叫她才回神。
“回吧。”她说。
刚到小院门口,刘洵已经等在了那里,他一见着玉滟就低下了头,若说原本是谦恭,那现在就是恭敬了。
“道长,我家公子邀请您晚上一同用膳。”
玉滟驻足看了过去,沉默片刻道,“不了。代我向王爷请罪,就说我今日心绪繁杂,眼下只想安静一段时间。吃饭,明日吧。可否?”
刘洵哪里敢说不行,连声应下。
他回去就向自家王爷回禀了玉滟的意思,预料之中的,褚琛并没有生气,只是安静的坐着,沉思。
“那便明日。”他说着微微笑起。
刘洵心下一松,没生气就好,忙退了出去。
春日了,漫山遍野的花都开了。
褚琛出了门,凭栏远眺,目光落向的,却是山下的小院。
他不后悔。
若不是他强逼,玉滟只会拒绝的彻彻底底,根本不会为了安抚住他许下明日。
既有了明日,那往后更不必说。
玉滟回去后就屏退了下人,坐在妆镜前,取了木梳,一边梳发,一边出神。
几个丫鬟在外间看着,都提起了心。
这个习惯是自家姑娘从小养成的,每每有烦心事的时候,她就爱这样。
而这次玉滟为何会如此,几个人都心知肚明。
“泊渊道长怎么会是摄政王呢?”小舟尤难以相信,小声喃喃,说,“他一定是逼姑娘了。”
今儿个的事情她们看的真真的,明明之前自家姑娘一直在疏远泊渊道长,可今日表明身份后,两人就亲近起来了。
玉滟能糊弄的了四爷,却骗不过她们。
“姑娘一定很委屈。”小楼说,笑容满是苦涩。
这些她们都知道,可那是摄政王,便是知道,她们又能做什么?
小桥抿唇不语,小船依旧沉默。
但实际上,玉滟的烦恼和她们所想完全不同。
自从上午知道褚琛的身份,直到现在,她都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疯狂中,她觉得自己在做梦,又觉得人的际遇实在可笑,说来大约只有造化弄人一次能诠释万一。
褚琛,知道她所谓的亡夫和他的养女成婚了吗?
算算时间,想必现在孩子都该有了吧。
玉滟想着,忍不住就扑在妆台之上笑了起来,笑的停不下来。
可笑,多可笑啊。
“姑娘。”小楼估算了一下,小心进了屋,担忧的轻声唤道。
她担心玉滟这是伤心的狠了。
“我没事,出去吧。”玉滟道。
“姑娘…”
“真的没事,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出去吧。”玉滟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楼怔住,不同于她所想的伤心,玉滟满脸的笑,眉眼弯弯,眼尾都笑红了,平添妩媚,那种勾人的蛊惑,饶她同是女子都不由怔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见姑娘笑的这样肆意欢喜,可见她是真的开心。
惊觉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样,小楼略有些茫然,很快就出去了。
玉滟又趴下笑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继续一下一下的梳着发,开始在心中安排以后的事情。
她不想等以后事情揭露之后,自己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所以她得让摄政王喜欢上她。
越喜欢越好。
玉滟曾经想过很多很多的方法想要去报复,但在面对权势的时候,都显得无能为力,她只好放弃。
可现在,有人把办法递到了她面前。
沈蕴和,沈家,佑宁县主。
若是知道她和摄政王的事情,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对了,还有摄政王。
这几个扰乱了她命运的人,竟然在机缘巧合中,以这样的方式凑在了一起。
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啊。
玉滟噙着笑,口中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这一夜玉滟睡得很好。
甚至可以说一句久违的香甜,往常那些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无人知道的心事仿佛一下子就变淡了,晨起后,她还临窗听了许久的晨风鸟鸣声。远风送来春花的香味,让即将到来的一整天都变得惬意起来。
“春天来了。”玉滟笑道。
做了早课,等到用早膳的时间,玉滟还记得昨日的应允,正准备妆扮好动身上楼,就听到小院的门被敲响了。
小船前去开门,然后她就听到外间的小舟结结巴巴的叫了声‘王爷’。
褚琛来了。
玉滟一抬手,小楼忙就收了要给她披上的斗篷,小桥在前拂开帘子,她刚到正厅,就看到站在院里的褚琛。
褚琛总是穿着道袍,宽衣大袖,雅致出尘。他似乎偏爱蓝色,深的浅的,平日里大多都会带着这种颜色。今日也不例外。
玉滟不急着出去,便束手站在那里看着,忽然就笑了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琛感知到动静转身看去,瞧见她的笑颜,不由微怔。
“正要去山上见你,王爷怎么反倒下来了?”玉滟笑道,这才缓步往门口走进。
“这里没有王爷,唯有泊渊。”褚琛含笑。
玉滟看他,认真的打量过确定他说的是真的,才一笑,从容自若道,“泊渊。”
“清清。”听了自己的名从她口中吐出,褚琛心中顿时充盈了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
“泊渊用过早膳了吗?”玉滟问。
“未曾。”
“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留泊渊在这儿用膳呢?”
“这是我的荣幸才对。”
玉滟就转头看向小桥吩咐起来,让她好好准备早膳。
小桥领命,除了留下小楼近身侍候外,其它两人都去帮忙了。
玉滟就又请了人坐下,不急不缓的聊了起来。
注视着玉滟噙着的微笑,褚琛总是不由的有些恍神。
在昨天做下那个决定的时候,褚琛已经做好了被玉滟怨恨上的打算。在他的计划中,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用在如何消弭玉滟心中的芥蒂,进而让她接受自己这几件事情上。
可现在,玉滟表现的芥蒂全无,从容自若一如之前,反倒让他有种不真实并且不踏实之感。
褚琛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之后的种种都告诉他,这不是梦。
一同用过早膳,褚琛邀玉滟去山上走走,她笑着应下。
等到中午了,自然而然的去了褚琛的小院用午膳,下午则是在小楼上赏景,对弈。玉滟的棋艺一般,褚琛的时间倒是大半都花在了教导她的这件事上。
说实话,玉滟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学生。
她的天资寻常,那些在褚琛眼中一眼就能看透的破绽和道理,要反反复复说上好几遍玉滟才能记住。若是别人,怕是早就不耐烦了,但褚琛却很是耐心,甚至可以说一句饶有兴致。
只要能和清清在一起,这些无趣的事情都变得格外有趣。
他不着急,玉滟自然也不会急,兴致勃勃的学着。
恍惚间,就是一下午过去了,储琛留了人用晚膳。
玉滟顿了顿,笑着应下,几个丫鬟悄悄对视一眼,顿时有些不安。
晚膳准备的很丰盛,玉滟认真品尝,享受着这顿美食。
褚琛不时为她添菜,做了以前想了好久的事情,灯火下,一桌两人,气氛安然,给人一种温馨之感,仿佛夫妻般。
几个丫鬟呆在一旁看着,另一边是几个护卫,瞧见这一幕,心中都有些复杂。
玉滟的胃口不大,但桌上还有一人,男子的胃口总归是大些的,她便刻意放缓了速度。
她总是这样体贴,哪怕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褚琛依然不由的心生满足之感,熨帖至极。
之前有很多人和他一起用膳,有亲人,有勋贵朝臣,褚琛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过用膳而已,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纵使只是用膳,陪在身边的人不同,那就什么都是不同的。
晚膳很快用完,玉滟取了茶水过来慢慢喝着,没有说话。
褚琛也没急着说。
屋内流动着所有人心知肚明的绯色氤氲,恍惚中似乎能听到人急促的心跳声。
褚琛恍惚了一下才恍然,原来是他自己的。
“时间不早了——”
玉滟呼吸一滞。
“天黑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褚琛道。
玉滟下意识抬眼看向他,迎接她的是褚琛含笑的眼。
“走吧清清。”褚琛站起身,伸手向玉滟。
纵使开始有些糟糕,但褚琛依旧想让玉滟拥有一个美好的过程。
这样的话,或许能结出他想要的甜美果实。
迟疑片刻,玉滟将手搭了上去。
月末了,月色不显,就连星星也不见很多,借着些许光亮,可以看到天上飘浮着朵朵乌云,眼瞧着明天的天气怕是不会太好。
二月二龙抬头,想必是有雨将至。
褚琛一路将人送到了小院门口,略有些不舍的止步道别。
玉滟转身看向他,心中古怪极了,就连人都有些怔忪。
在今日赴约之前,她已经做好被褚琛留下的准备了——
他如此强求,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但褚琛什么都没做,只是留她用了晚膳,然后把她送了回来。
倒显得她龌龊了。
玉滟心中复杂极了,只这两天耗费的心力,她觉得就能抵得上去岁一年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道,“我有些话想与王爷说。”
“什么话?”褚琛认真应下。
侍候的下人们闻言,立即退让开。
“你我的事,不要让外人知晓。”玉滟道。
“为何?”
夜色中,看不清褚琛的神情,只能听出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身在道门,难道王爷还想人尽皆知不成?”玉滟轻声道,抬眼静静的看着褚琛。
人大抵都是有些贪心的,她想报复,却也不想坏了往后的生活。
淡淡的月光落下,褚琛将她的音容神情清晰的收进眼底,他就也一笑,“人尽皆知有何不可?”
难道要他偷偷摸摸不成?
玉滟细细的眉微微一蹙,平添愁绪。
她没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有改变。”玉滟祈求道,“王爷,泊渊,我求你。”
褚琛一直没说话,玉滟轻轻吸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
“泊渊。”她轻声喊。
女子的娇态是如此的惹人怜惜。
褚琛心中一震。
曾经有很多人对他露出这种神情,甚至比起玉滟犹有过之,他只觉得烦扰。可他的清清是不同的。
罢了。
他心道。
“那要多久呢?难不成要永远都瞒着人吗?”褚琛抬手,轻轻拂过玉滟的眼角和鬓边,最后落在她的肩上。
“给我个时间。”他说。
可她们两人又有什么永远?
玉滟一时有些好笑,她的想法很简单。
褚琛待她,不过是一时的求而不得所以越发执着,等得到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当初她和沈蕴和便是如此,新婚时也曾恩爱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就疏淡了。在她想来,褚琛也不会例外。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夹杂着沈蕴和与那位县主。
所以,瞒过这一段时间就好。
之后等到她们分开,就能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了。
那要多久呢?
玉滟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迟疑着拿不定主意,只好问向另一个人,“王爷觉得呢?”
他自然觉得不隐瞒最好。
“清清何时还俗?”褚琛直接问,这是最根本的原因。
玉滟怔住。
她从来没想过还俗的事情。
看见她的神情,褚琛眼中划过了然。
“那便以一年为期,可好?”他问,一年是他留给自己打动玉滟的时间。若不行——
那便再说吧。
面对玉滟之时,饶是褚琛,也失了所谓的运筹帷幄,成竹在胸,患得患失起来。
“……好。”玉滟隐约有些后悔,一年她觉得有些短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褚琛叮嘱几句后看着玉滟进门去,关了门才离开。
院门吱呀呀的关上,玉滟止步,忍不住回头看向门口,沉默片刻,眉眼忽然柔和了许多。
几个丫鬟也都松了口气,然后各自忙活起来,伺候玉滟梳洗。
玉滟用的妆镜是琉璃镜,相传乃太.祖制成,价值千金。
屋里灯火点的很亮,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镜中的自己,芙蓉面,如画般的眉眼,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今日还是忍不住细细打量。
“小楼,你说,他喜欢我什么呢?”玉滟忽然轻声问。
摄政王自然是不会缺美人的。
玉滟并不觉得自己的这张脸能吸引他。
小楼这两日也在想这个,倒是真有了个答案,笑道,“姑娘与王爷兴趣相投,世间如您们这般的机缘,可不多见。”
玉滟不由沉思。
小楼将她的发髻都散开,满头青丝披下,自肩头滑落。
“我还以为他今日会将我留下。”
屋内只有她亲近的几个丫鬟,玉滟便就说了自己一直在想着的事情。
“但他没有。”
玉滟难以说明自己当时的想法,总之,很复杂。
“王爷很珍视姑娘。”
玉滟就又没再说话了。
褚琛对她的确是极好的,甚至她会忍不住想,若不是昨日那位周公子叫破了他的身份,而她露出了端倪,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但没有如果。
褚琛刚回小院,廖望立刻上前禀报道,“公子,信在楼上书房。”
京城那边的信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些,今儿个的在下午就送来了,只是褚琛那会儿正陪着玉滟,就没有看。
书房灯火通明,他先打开陛下的信。
当初皇兄将当今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十八,陛下六岁,陛下可谓是他一手带大,便是这一笔行书也是他亲自教授,行云流水,有七分相似。
里面老生常谈,先是求他回去,然后抱怨朝臣们倚老卖老跟他作对,最后再说一些自己的家事,比如他的皇后怀孕已有五月,还有两个妃子也已经有了身孕,催他回去,总要让他的孩子见见长辈。最后又催促了一遍他何时成婚,给他添一个弟弟。先皇只有他一个子嗣,这些年十分孤独。
先帝体弱,成婚多年也只留下了一个子嗣,他的兄弟倒是不少,但除了褚琛外,剩下的都不在当今眼中。
他只认褚琛的子嗣为弟弟妹妹们。
这些话这些年当今没少跟褚琛嘀咕,从他懂事起就开始念叨,但褚琛从来没有当回事,可这一次看着纸上的字,他却顿了顿,目光远眺向门外。
若是清清能为他生个孩子……
后来还有太后的一封信,里面的内容和皇帝说的差不多,只有两三分出入,但只是这两三分,却让褚琛思虑许久。
宗亲,勋贵,文臣武将,外戚,盘根错节。
太后疼爱当今的心意是真的,但她为自己家族谋求权利地位的心思,也是真的。而这些心思,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利用,至于这有心人——
这个江山,可不好坐。
褚琛随意将信纸放在桌上,叫了人来处理掉。
桌上还有一封信,是他那个养女送来的。说的也是即将生产,想要见他之类的话语。
褚琛拆开看了眼,就放下了。
对于这个养女,他并没有多少看法,这些年命人悉心养着照看着,别家贵女有的,她也有,只是、
褚琛微微皱了皱眉,那孩子太过骄纵了些,他提醒过几次,竟也不知收敛。
提笔给皇帝和太后回了信,至于别的,褚琛没有理会。
春光烂漫,云州山水温软而多情。
对褚琛而言,有他的清清在,每一天都显得格外美好。而对玉滟而言,答应褚琛后,所有她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们的相处一如从前,只是更亲近了些,仿佛之前的疏离不存在般。
但也只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们的来往更加密切了-
不同于来时的轻松惬意,池章平归去时可谓归心似箭,一路紧赶慢赶,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回到了沈家。
到家第一件事,直奔自家亲爹的书房。
池母正在等着他,闻得下人的禀报,立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想。
老四这么着急,难道是清清那儿出事了?
如此想着,她立即就去了池章平书房,一进院里,就见书房门紧闭,下人都候在院中,显然是得了吩咐的。
示意下人们不必见礼,自己带着的人也候着,她匆匆几步推开书房的门,就见自家夫君一脸凝重,又带着些许恍惚和震惊,正在看手中的信。
“娘!”池章平惊了一下,忙唤道。
池母反手关上房门,几步上前,边问,“这是怎么了?”
池章平看了眼自家亲爹,见着他没反应,就飞快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下子,恍惚加震惊失神的,换成了池母。
“什,什么?”
她以为之前听自家清清说起她那个梦,已经是自己这辈子最震惊的时候了,但在这件事面前,那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池章平看一眼自家亲爹,再看一眼自家亲妈,心中诡异的有了一种得意感。
对比起来,他当时知道的时候要冷静多了。
屋里没人说话,池章平就又重复了一遍。
“清清和摄政王在一起了。”
池母顿时抽了口气。
“婵娘。”将看的差不多的信放下,池彦文担忧的唤了一句,忙起身扶住妻子,边示意池章平出去。
池章平被自家娘亲的动静吓了一跳,只是听到亲爹的吩咐,只好担忧的退了出去。
“婵娘,没事,别担心。”事情来的太急,池彦文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见着妻子的反应,明白她怕是已经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了。
“他们是不是逼清清了?是不是他们逼的,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清清——”池母悲痛至极。
池彦文截断她的话,加快声音,“不是的,清清来信说了这件事。”
池母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你先看看信。”
接过信纸,池母认真看了起来,渐渐变得恍惚。
“这,”她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池彦文苦笑一声,只觉命运弄人。
信中玉滟将自己与褚琛相识相知的过程,以及后来的种种大致说了一遍。
“命运弄人。”
池母读到玉滟落在纸上的这句话时,不由的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起来。她算是知道自己的夫君刚才为何神情那样复杂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池彦文没有说话,池母安静的将剩下的信读完,将信纸放在手边,木木的坐在那里。
“婵娘。”池彦文有些担忧的唤。
“你说清清以后该怎么办?”池母道。
与那王爷的往来,自家清清只是三言两语带过,最后只说她决定答允,望家中有所准备。
可男子的情意,又哪里是能靠得住的呢?
“这孩子,还是恨的。”池彦文说。
清清一直表现的很平静,若非这次的事情,家中都没有察觉。她心中不知积攒了多少怨恨不甘,竟让她下此决心。
池母顿时就落了泪。
“是我没用。”她说,若是她们能早些为清清报仇,也不会让她做下这个决定。
“我一会儿会去找爹仔细商量一番这件事,婵娘,别担心。”池彦文安抚。
可怎么会不担心,之前的沈家和佑宁县主已经够棘手,但比起摄政王,那根本不算什么。
整个大耀王朝,一人之下而已。
可就算那唯一的一人,当今的九五之尊,也要唤他一声叔叔。
池母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安顿好她,池彦文就去寻了自家父亲。
若是别人家,即便是自家女儿能与摄政王做个妾室都觉得荣幸欢喜,可池家不慕富贵,从不妄想攀上贵人后一步登天,但偏偏这件事就落在了自家头上。
话说两边,这边池家为此忙忙碌碌,另一边,京都,佑宁县主府。
第 22 章
佑宁县主出身岐安伯府姚家, 岐安伯乃太.祖打天下时伴随身边的名医,屡次救回陛下以及诸位开国勋贵的性命,后来建国之后, 太.祖亲封了岐安二字。
佑宁县主的父亲是岐安伯嫡出的儿子姚望山,长子继承家业, 岐安伯就将次子送进了禁军之中, 次子倒也争气,年纪轻轻就做到副指挥使的职位,虽不算大, 但以他的年纪已经很了不得了。
后来一朝意外, 姚望山为救摄政王舍身而亡, 妻子改嫁,留下独女姚慕兰, 被摄政王收为养女, 又得天子封赏, 晋为县主,还封赏了宅子。
姚慕兰婚后就住在这个宅子里。
她年少丧父,虽被摄政王收为养女,但依旧养在姚家。因为摄政王的原因, 她备受姚家宠爱,尚未及笄, 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了她的婚事。如此一来二去,惹得她心烦不已, 出门游玩, 谁知回来竟带了个男子, 还要嫁给他。
姚家自然不肯同意,若要成婚, 最起码也该知根知底,可这个人身份来历一概不知,如何能成?
只是姚慕兰坚持,又搬出摄政王来,姚家不得不同意,却也有些不高兴,难免显露出几分,姚慕兰自幼被娇惯的一点委屈都受不了,哪里会忍这个气,等到成了婚,直接就带着自己捡回来的夫君搬到这个宅子里来了。
“还没找到人?”姚慕兰正在发脾气。
二月的天,京都尚且冷着,她一身锦衣华服,挺着个大肚子,屋子里摔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跪在地上,为首的人无奈道,“王爷行踪隐秘,属下等实在不知啊。”
“不知道就去找,动动你们那木头似的脑子,想办法,不然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姚慕兰气急,她捧着肚子站起身,颤巍巍的让人心惊,可她这会儿正发着脾气,根本没人敢上去拦,只是心惊的候在一侧。
“是。”一众护卫不敢迟疑。
姚慕兰坐下,咬牙道,“不论如何,我的孩子生下来前,你们必须给我找到。”
“我都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她失落的说。
“怎么了这是?谁惹县主生气了?”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锦袍玉带的男子不急不缓,笑着提步走来,关切的道。
姚慕兰看过去,见着他含笑的眉眼,脸上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消散了,换做了笑意。
“阿鸢,”她招了招手,目光落在他身上,略有些迷离,很快眉微微皱了皱,有些不满道,“你怎么不穿道袍,那个好看。”
本朝崇尚道教,之前的摄政王就是常年道袍,因此,京中的年轻男子们,多爱做此穿着。
阿鸢的衣着都是姚慕兰置办,里面大多都是道袍,各种深深浅浅的蓝色。若说一开始只是无所谓,时间久了,他都看的有些厌了,所以今日换了这一身。
“穿的多了,想着换一换,县主觉得我这样不好吗?”阿鸢笑道。
他生的斯文俊秀,气度文雅,更适合白色,倒不是蓝色穿着不好看,只是白色更衬他。
姚慕兰挑剔的看了眼,说,“还好吧,但是我更喜欢蓝色。”
“好,回头我就去换了。”阿鸢笑道,很是依从。
姚慕兰这才满意,只是将目光全数放在他的脸上,伸手缱绻的划过他的眉眼。
又是这种目光。
仿佛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一样。
阿鸢心中有些不悦,笑着过去拥住她,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最爱这样亲昵的举止。
“怎么之前生了那么大的气?”他道。
“我想着快要生了,想着若是王爷能在就好了,只是这些没用的根本找不到人。”姚慕兰靠在他怀里娇滴滴的抱怨道。
在京城住了半年多,虽然对过往的事情丝毫都想不起来,但对于和姚慕兰有关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解了大概。
比如虽说是养女,但摄政王与她并不算是十分亲近,最多只能称得上一句上心关照罢了。之前在京的时候就没怎么看过她,等到后来离京,更是分毫消息都没有留下。但相反的是,姚慕兰对于自己的这位养父很是在意,甚至可以说依赖。
自从她命人去找,但找不到之后,姚慕兰没少为这件事发脾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王爷的行踪,哪里是这些人能找到的。”阿鸢带过一句,笑道,“别气了,对孩子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话间,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姚慕兰的肚子,这样舒缓的动作很好的安抚住了暴躁的姚慕兰,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姚慕兰去岁七月发现的身孕,至今已经七个月了。
“真是不懂,这京都多好啊,王爷为什么非要去外面。”姚慕兰撇嘴,不高兴的说。
阿鸢笑着哄她,好一会儿才终于把人哄高兴了。
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找了机会退出去,他看了眼,心思莫名,这些人一直在找摄政王的踪迹,但关于他的来历却一无所获。不知是不上心,还是得了谁的吩咐……
他看了眼姚慕兰。
阿鸢自问,以姚慕兰的势力,他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找。
他的衣着穿戴一看就不一般,这种情况下,只需在捡到他的地方仔细巡查一番即可,可姚慕兰却迟迟没有找到,与其说找不到,不如说她不想找。
她不缺权势富贵,从不会想要嫁给所谓的勋贵骄子,要的是一个能攥在她掌心里的情人。
而他,就是这个人。
这些事情,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阿鸢看的十分透彻。
姚慕兰被养的娇气,甚至可以说娇惯,姚家处处顺着她哄着她,出了门外面的人也都捧着她,眼下到了他这里也不例外。
阿鸢隐约有些不耐,但他的一切都因姚慕兰而存,不管心中如何想,面上是分毫都不敢表现出来的。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很想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
“县主刚才那样说,倒让我想起来了,不知我家人寻得如何了?”阿鸢笑道,他看过自己被县主捡起时的穿戴,并不一般,想必家中也是有些家底的。
姚慕兰看他。
阿鸢知道她不爱听他提起家人——
虽然并不明显,骄纵如姚慕兰甚至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但几次三番下来,他想不发现都难。所以在开口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借口,还是姚慕兰刚才提醒的。
“这孩子出世,总要有爷爷奶奶照顾才好,你我都没有照顾过年幼的孩子,想起总是有些不安心。”
阿鸢抚摸着她的肚子,出自真心的关切担忧。
这里面孕育的是他的孩子。
“我再催催他们。”姚慕兰一向也是,她和姚家那边闹得很不愉快,而且她的孩子,总该有最好的才行。
如此想着,她笑着应下。
阿鸢心下一松。
他这个人便如姚慕兰给他取的名字一般,如同纸鸢,只有一根细细的线被扯在姚慕兰手中,若是哪日姚慕兰厌倦了他,或是遭了什么大的风浪,他就会一无所有。
他打心底里拒绝这种猜测。
家族便如同一个人的根,找到家人,他才能心底踏实-
玉滟很快收到了家中的来信,里面是家中长辈的担忧与关切,她认真看过,想起这段时间褚琛表现的种种,忽然浅浅的笑了笑,提笔回信。
在做下决定的时候,她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但事实告诉她,似乎并没有那么糟糕。
褚琛待她,发乎情,止乎礼。
倒显得之前的强逼有些好笑了。
玉滟写着信,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勾着。
“姑娘,泊渊道长来了。”外间小楼提醒。
玉滟的笔一顿,倒也有放肆的地方,比如他现在不邀请她去小楼上了,而是总爱来她的小院。
“请他稍等,待我回完这封信。”她轻声道。
“好。”不等小楼回答,已经有人代替做出了回应。
明亮的窗前落下阴影,玉滟执笔抬眼,就瞧见了窗外含笑看着她的褚琛。
“给你。”他抬手递出一枝粉色的桃花,三两朵花伴着几个花瓣,俏生生开在枝头,漂亮的很。
玉滟一见就笑了。
她本来还想再写,见状就把信放下,起身去了窗前,伸手接过了花枝。正噙着笑低头细看,忽觉鬓边微微动了动,不由抬眼疑惑看去,便见褚琛收回了手。
抬起手,玉滟碰了碰鬓边,触手柔软,似乎是……花?
“是一朵桃花。”褚琛解惑,目露赞叹。
从去岁见玉滟时,她就总是一身黯淡的衣衫,通体素净,只有头上一顶木制的莲花冠,现在也是。他一直很想知道,玉滟换上锦衣华服,精心装扮后会是什么模样,可惜不得见。
但现在,看她别上这样一枝花,就已经觉得极美了。
玉滟的手便顿住,她有些好奇,想知道自己别着花该是什么样子,但这会儿若是去照镜子,感觉又有点不合适,就忍下了。
“给我弄这个干什么。”她心里喜欢,面上却要克制住,嗔了一句。
过去的一年里,因为明面上要给沈蕴和守孝,玉滟身边丝毫艳色都没有出现过,唯有夜深的时候,她才会去给自己的唇上点一点胭脂,看那娇艳的红绽在自己的脸上。
她是极喜欢各种鲜艳的颜色的,粉的娇嫩,黄色俏皮,红的娇艳,但现在,她只能穿这黯淡的颜色。
“只是觉得这抹春色唯有你才相衬。”褚琛含笑。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女子也是。
玉滟几乎可以说是心花怒放,面上却偏偏要克制住,真是辛苦极了。她唇角都不由的扬了起来,只好匆匆转身,稍作掩饰。
“小舟,给我寻一只花瓶来,我要养着它。”
她扬声说。
一番忙忙碌碌,那枝桃花最终养在了只细长脖颈的白瓷瓶中,玉滟将它放在书桌上,仔细摆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调整出自己最满意的角度来。
看她喜欢,褚琛站在窗外就也笑了。
放好了花瓶,玉滟又去收拾信纸,眼看着褚琛来她是写不下去了,只是总得收起来,等回头再写。
“谁的信?”褚琛随口问道。
取了镇纸压好信纸,玉滟笑道,“家信。”
褚琛立即就想起了玉滟那个有些傻乎乎的四哥,算起时间,前几天应该就回去了,那这封信——
“你家人……”他忽然有些迟疑。
“怎么了?”玉滟起身取了毛巾净手,边含笑看他。
“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了?”褚琛难得的有些忐忑。
玉滟注视着他的眼睛,擦手的动作停下,忽然一笑。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道。
“知道我自然是上门提亲。”
玉滟的动作又是一顿。
“王爷玩笑了。”她道。
“清清…”见着玉滟的平静,褚琛眼中涌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转而一笑,“可惜竟未能博清清一笑。”
曾经他视女色如无物,不管多少人催他成婚生子他都不为所动,可到了了,他遇到了想成婚,想一生一世的女子,不为所动的却换成了对方。
可见天理循环,造化弄人。
褚琛字字句句发自真心,可玉滟不喜欢,那便只是玩笑。
玉滟抬眼,轻轻看去,倏地便笑了。
“能见着泊渊,便已经是最开心的事情了。”她温声道。
玉滟不擅长甜言蜜语,可若她真心想要哄人的时候,却足矣哄的人心花怒放,陶陶然乐在其中。
褚琛便是。
他呼吸顿了顿,忽的觉出了些甜蜜的无奈来。
褚琛啊褚琛,枉你活了这么多年岁,竟让个小女子拿捏了。可偏偏他还被拿捏的心甘情愿。
春日正好,玉滟暂且搁置了那信,起身去了院中。
墙外的杏花开的正好,斜斜一枝倚进院墙中,朵朵白色的花儿开的正热闹,偶尔随风飘下几片花瓣,落入墙角的小池中。
池子是玉滟命人挖出来的,用的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溪水,里面铺着鹅卵石,栽着些水草,自然也少不了鱼。鱼是玉滟几个兄长为她搜罗来解闷的,偶尔调皮的用尾巴甩出些水珠出来,片片涟漪引得水面上的枝叶晃动,十分漂亮。
里面种着的水草是和鱼一起送来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造出来的池中景致也格外精巧细致。
玉滟蹲下拿指尖点了点水面,吓走了底下的鱼儿。
褚琛见着也上前多看了一眼,只是他对这些不感兴致,几眼过后目光就又悄悄的落在了玉滟身上。
小小的一方院子,似乎处处都是玉滟的乐土,墙边的小池,旁边的芭蕉和假山石,廊下还栽着丛茉莉。
褚琛就守在她身边,看着她一一摆弄了一遍。
午膳褚琛直接就留在玉滟这儿用了。
用到一半,刘洵忽然走到门口低声请示了一句,“公子。”
褚琛神情一动,玉滟和他一起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
“你知道一直有人盯着你吗?”褚琛看着玉滟,沉声说,“是沈家的人。”
玉滟恍然。
见她一点惊讶都没有,褚琛了然,“你知道。”
“是,便让他盯着吧,不然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玉滟垂眸,轻声道。
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果沈家知道了褚琛的身份,怕是会主动把她献上去,想着玉滟眼中滑过轻讽。
她要等沈蕴和回来。
她也想见见那位县主,玉滟一直在想一件事,池家和沈家以为沈蕴和已死,没有追查下去,可那位县主捡到了沈蕴和,难道就真的没有追究过他的来历吗?她真的不知道沈蕴和已有妻室吗?
是不知道,还是不屑理会?
闻言褚琛微微蹙眉,如此行为,与监视无异,还是用在玉滟身上,他很不满意。
可玉滟竟然不在意,他不免生出诸多猜测。
他的清清,对沈家就这样包容吗?
褚琛不免有些不悦,但眼下他好不容易同玉滟在一起,不想再因为沈家和玉滟生出些事端来,就压了下去。
“那就听你的。”他温声道。
玉滟心中思绪万千,闻得他的声音才抽神出来,看着眼前的人,她微微一笑。
褚琛看了刘洵一眼,刘洵了然,很快发出暗号,原本准备将人拿下的护卫们悄然退开。
沈家早早就买通了出云观的人,只是玉滟住的地方实在偏僻,便是想整日看着她都做不到,只好每日找了借口过来看一眼。
今儿个也不例外,他先是远远的看了眼,而后又悄悄凑近门口偷偷听了听,还从门缝往里偷偷看了眼,见着院里安安静静只有几个丫鬟,没什么预料之外的动静就放心的离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院中,小船转头看了眼,然后对上刘洵的双眼。
刘洵抓住机会对她灿烂的笑了一下。
小船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小舟忍不住嘿嘿笑了笑,又碰了碰小船的胳膊,然后就被瞪了一眼,她又挤眉弄眼的笑了。
褚琛的午膳是在玉滟这儿用的,然后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送走了人,玉滟才算松了口气,有点无奈,有点气恼,还有点好笑。
“真是……”她摇了摇头。
自从说开了之后,褚琛几乎天天都要找玉滟。
玉滟一开始还会应约跟他出去,几次三番下来也烦了。
她本就不是多么爱出门爱玩闹的性子,偶尔出去一次叫散心,日日出去只觉得烦躁,所以到最后,就换做了褚琛日日来她的小院。
两人整日里形影不离,就没有一日不在一起的。
玉滟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只是几次三番后,再多的不习惯也没有了。
好像一个恍神,时间就进了三月。
三月三,上巳节。
正是出门踏青游玩的好时候。
不过那似乎跟玉滟没什么关系,二号这一天,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不大,丝丝细雨落下好像就化成了满山的云雾,笼罩在群山之中。
玉滟最爱雨,这一日便取了伞来了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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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上的书房里门窗都敞开着,从窗户处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
褚琛命人在窗下摆了棋盘,邀玉滟共下。
说实话玉滟并不觉得下棋有什么好玩的,她于棋艺并不精通,只是褚琛似乎在教导她棋艺这件事上得了趣味,总爱拉着她下棋。
好在,对方并不苛刻,好像只是淡出要找点事看。
玉滟看了外面好一会儿,才捏着棋子放下。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忽然想试试在雨中山林间漫步的感觉了。
玉滟看雨,褚琛就看她,见着她磨磨蹭蹭,他也不着急,只是温柔的笑着,然后落下一子。
“好。”
褚琛取了伞,却没给玉滟。
“我的呢?”玉滟眼波一动,侧头笑着看他。
“我为姑娘撑伞可好?”
“不好。”
她笑的狡黠,褚琛看了就忍不住笑,撑了伞过去。
一把油纸伞,两个人。
雨水落在山林间,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音,而后落在伞上,笃,笃,笃。
伞下的地方不大,难免就要靠的近些。
玉滟不想如此,不由的往一侧避了避。
褚琛就把伞向她那里挡了挡。
没一会儿,他半边身子就感觉到了笼罩而来的潮湿,但他并不在意,整个心神都放在身边人的身上。
这一刻,他们离得这样近。
玉滟初时没察觉,几步之后才发现,她一抬眼,然后又看向身边的人。
褚琛身上的蓝色道袍肩上淋了雨,颜色变的深暗,可他就跟没事人似的,依旧从容。
“你的衣服湿了。”玉滟轻声说,心中复杂。
“回去换一身就好。”
“不妨事,如今天气暖和了,不冷,等回去后再换。”褚琛安慰道。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玉滟不放心,“万一风寒就不好了。”
褚琛含笑,“不用,我常年习武,这点风雨不算什么。”
玉滟微微蹙眉。
“清清这是在心疼我?”褚琛说着低低的笑了起来。
玉滟面上一热,不由嗔了他一眼。
她这是在关心他,他倒好,这点事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你……”玉滟面上有些热,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总觉得褚琛最近越来越……
腻腻歪歪的?
“那我们离近点。”褚琛笑道,说着话将伞换了手,徐徐揽了揽玉滟。
玉滟下意识躲了躲,这一动,几乎就半依偎进了身边人的怀中。
褚琛的手一顿,低笑一声,将手放下。
玉滟的脸更热,有心想要退开,只是看了眼他的肩膀,到底没动。
褚琛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的清清就是这样心软。
玉滟垂下眼,眸中渐渐平静下来,而后又去看雨。
雨雾随风在林间游走,山花碧草若隐若现,想必传闻中的天境便是如此模样了吧。
石径隐在林间,玉滟拾阶而上,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浓郁。
“真美啊。”
她喟叹般道。
在林间转了许久,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
满山苍翠被雨水洗过,越发的青碧怡人。
今儿个的午膳早就说好了在褚琛家里吃,见雨停了,褚琛收了伞和玉滟并肩往回走,刚进院门就有护卫上前,道玉拾道长来了。
玉滟心中下意识一紧,脚下立时一顿。
这刚下了雨,她和褚琛一同归来,是个人都会多想。
“泊渊……”玉滟有点慌。
“没事。”褚琛笑着安抚,说,“便说你我只是恰好遇见,我邀你来用膳,无妨。玉拾道友不会多想的。”
玉滟放开不由蹙起的眉,道,“真的吗?”
“自然。”褚琛说的笃定。
但和他口中的言语相反,褚琛知道玉拾肯定会多想的。
若说着天下谁更了解他,那必然是玉拾。
玉滟并不相信褚琛的话,但现在她若是走了,反而画蛇添足,显得多此一举。
如今,只能稳住了说什么事都没有。
玉拾正在正堂坐着喝茶,两人一进来,她满是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了上去。
“今儿个倒是奇了,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她笑吟吟的说。
“恰好在路上碰到。”褚琛平静的说。
见他稳住了,玉滟心下一松,笑道,“雨雾朦胧,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到了泊渊道友。”
“道友邀我来小楼赏景,顺带用午膳,没想到竟然遇见了师姐。”
她怕说少了,却又不敢多说,一时间真是左右为难。
褚琛坐下,含笑看着玉滟解释。
“原来是泊渊邀你来赏景。”一句话被玉拾说的意味深长,她的目光慢慢滑过玉滟,落在褚琛身上。
第 23 章
褚琛淡定回看, 这对姨甥对视一眼,玉拾眼中滑过震惊,久久不能平静。
她一开始只是猜测, 可褚琛这个样子,几乎跟默认没区别了。
她这个外甥竟然动了凡心?!
忽的玉拾又看向玉滟, 那玉明呢?
玉滟被她瞬息万变的神情惊得有些坐立不安, 但这会儿只能稳住了疑惑回看。
“师姐?”她温声询问。
“没事,没事。”玉拾有些恍惚的说,没再吭声。
玉滟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忍不住看向褚琛。
褚琛温和的笑了笑, 恰逢护卫送上茶,他端起邀请, “今年新送来的茶, 尝尝如何。”
“哦?”玉滟让自己冷静下来, 端起茶认真的尝了起来。
玉拾就坐在那儿目光来回看。
自家外甥不对劲是肯定的,但玉明她一时间却不能确定。她知不知道褚琛的心意,若是知道,那她是怎么想的?
以泊渊的身份, 高门贵女,名门闺秀任他挑选。可玉明可是出家人, 两人没少聊天,她能看出来玉明向道之心十分诚挚, 并没有还俗的想法。
他喜欢谁不好, 偏偏喜欢上玉明?
一时间玉拾简直操碎了心。
很快午膳就准备好了, 玉滟吃过之后立即就想告辞离开,根本不敢多留。
这一顿午膳的时间, 玉拾总是看她,看的她心里毛毛的,知道她肯定是怀疑了。
“不急。”玉拾开口留人,笑着道,“我今天来找你们,是想着明天上巳节,想一起出去走走。本来想着先找泊渊再去找你,没想到正好遇上,就一起说了。”
玉滟下意识就想拒绝,只是话刚到嘴边她就忍住了。
想了想,她还是微微笑了笑,平静道,“不必了。”
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玉拾表现的这样明显,她合该生出避嫌的心思,若不为所动一味维持所谓的若无其事才是不对劲。
玉滟没有说理由,但态度中有淡淡的疏离和克制,玉拾很快就明悟过来,她下意识看了眼褚琛,见他脸上的笑意有些淡,不免有些心虚。
她轻咳一声,笑着道,“玉明你整日在院里带着也不行,总要多出去走走。”
“咱们就去山下镜河边溜达溜达,你这快一年了,还没下山过吧。”玉拾笑着道,“明儿个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
“师姐……”看她耍赖,玉滟无奈的说。
“就这么说定了。”玉拾笑呵呵的。
玉滟曾经听闻老小孩之类的说法,说是有人上了年纪,性子就越发像小孩子了,之前她没见过,直到遇见自家这位师姐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这样也挺好,若不是生活无忧无虑,也不会这个样子。
“好吧。”玉拾心念飞转,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以自己的习惯会如何,最后一脸无奈的应下。
玉拾又看一眼褚琛的样子,就见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心里不由啧了一声,等到自家师妹走了,才打趣道,“没想到啊,我们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也有动凡心的一天。”
褚琛只是笑笑。
“姨母,我要娶她。”他认真道。
玉拾一怔,可稍稍一想却又不觉得奇怪。
“那玉明呢?”她反问。
褚琛没说话。
玉滟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一步吭声,玉拾就知道意思了,顿时皱起了眉。
“你想怎么做?先说好,不能以权势压人。”她认真起来。
“所以我想请姨母帮我。”
“怎么帮?”
……
山上姨甥俩在说什么玉滟一概不知,虽然雨停了,可整个出云山都湿漉漉的,这石径也不例外,她一步步都走的很小心。
只是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回头看了眼。
刚才她和褚琛是往山上走的,有林木掩映,按理说应该是看不见的,可万一呢?
玉滟忍不住担忧。
若是被师姐发现……
玉滟心事重重,连最喜欢的景致都无心去看了。
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褚琛来了。
“怎么样,师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问你了吗?你怎么说的?”一见着人进来,玉滟就迎了上去。
就这么怕被人知道吗?褚琛无奈,掩下心中的酸涩,轻轻握住她的手,笑着唤了声,“清清。”
玉滟收声看他,眼中带着忐忑。
“放轻松,没事的,玉拾道友就是促狭了些,她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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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当然。”
褚琛说的笃定,玉滟不由的就信了大半,徐徐的吐了口气。
“那就好。”她轻声说。
第二天,说好的去踏春,玉拾早早的就来了,还是跟褚琛一起来的,叫上玉滟后,就顺着这边山上的小径下了山。
再次站到出云山角的时候,玉滟有些怔,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在自己的家人还有沈道成的陪伴下上了出云山,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她都呆在山上,算起来,这竟是她第一次下山。
一年了。
春日万物复苏,这一点在云州似乎并不明显,山脚生着几棵桃树,眼下繁花满枝头,玉滟一身灰色道袍立于其中,分明是素净黯淡的颜色,可打眼一看,竟比那满树的繁花还要夺目。
褚琛看的失了神。
玉拾轻咳一声,褚琛笑着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眼。
一个泊渊,一个玉明,在玉拾看来都是整天闷在山上的性子,所以玉拾昨天特意去叫了人准备带她们下山散散心,结果就发现了那件事——
不,不算发现,分明是褚琛这个小狐狸可以透露给她的,她就不信她到了的事情那些护卫没早早告诉他。
啧。
结果等今天下了山,玉拾才发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你们俩,生的太好了。”又婉拒了一波想同行的人,她看了眼玉滟和泊渊,笑着嫌弃。
“我们走偏僻点的地方吧。”玉滟也有些无奈。
玉拾自然同意。
说着几个人正要离开,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惊咦声。
“沈家嫂嫂?”远处一个女孩儿瞧见几个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就认出了玉滟来。
褚琛抬眼,背在身后把玩着葫芦的手一顿。
玉滟在云州官宦家中很是有名,似她这样的美貌实在不多见,初时还有人觉得一个商户女嫁给知州家的公子是她高攀,可见了这幅相貌后,反倒有不少人羡慕沈蕴和。便是一些千金闺秀们,也因为她的好脾气和大手笔,渐渐喜欢上了她。
玉滟面色微变,心中一惊,她之前想着云州见过她的人不多,不一定能有人认出她,但没想到竟真的遇见了一个。
“杨姑娘。”她止步含笑道,虽一年未见,但很快就忆起了对方的身份来历。
“贫道已出家入道,远离俗世,道号玉明,姑娘唤我玉明就好。”
“玉明道长。”杨姑娘怔了一下,转而换了称呼。
玉滟与她闲说几句就告了辞,一直等到人走了,杨姑娘的同伴嗔恼的拍了拍她,她才回神,想起自己原本叫住玉滟是想打听一下她身边那位俊美道长的。
“诶呀!”她懊恼的说。
“忘了忘了!”
几个女孩儿结伴一起,有人看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道,“这两人真般配,又在上巳节同游,你们说……”
她意味深长。
“不能吧,她们都是出家人。”有人反驳。
“出家人怎么了,我听说,有些出家人可不清白。”有人嘟囔。
当朝道教兴盛,这人一多,乱七八糟的事也就多了。
坊间流传了不少关于道观的绯色传闻,据说有些道观暗地里一直做着妓馆异类的勾当。
“别瞎说!”有人不安的说。
玉滟到底是云州知州家的女眷,虽然出了家,但到底和沈家脱不了关系,这话若是有证据还好说,若是没有,被沈家知道了难免要生出事端来。
那女孩儿哼了一声,不过到底没再说下去了。
少年男女无忧无虑,一转眼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继续玩去了。
另一边,玉滟不免有些心事,但很快就抛在了脑后。
沈家就算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又如何,不管发没发现,褚琛的身份在此,都不会有问题。
几人顺着河道一路走着,春日正好,心情似乎都随之变好了。
她们上午出门,午膳直接在外面用的,而后又玩了半日,等到临近傍晚了才回家。
存了撮合的心思,上山的路玉拾没和她们一起,是分开走的。
玉滟心下一松。
今天玉拾没用昨天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了,这是不是说明她没有乱想?
晚膳褚琛毫不意外的留在玉滟的小院里用了。
玉滟看了眼施施然坐在那里,淡定从容的人,忽然有点别扭。
这才一个月,他就这么自然了?
“你和玉拾师姐认识吗?”玉滟坐下,终于问出了这个她好奇已久的问题。
从去岁褚琛来的时候,玉拾就表现的很亲近,时日长久,她更是确定了这一点,这两人从前应当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
褚琛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顿。
玉滟眼波一动,立即就察觉出了那份微妙。
“怎么,不方便说吗?”她笑道。
褚琛无奈却又欢喜,清清越来越了解他了。
“她是我姨母。”想了想,他决定如实相告。
玉滟一抬眼,满是惊讶,顿了顿之后,轻轻笑了起来。
“师姐是你姨母。”她有些促狭的说,本想说那你该叫我什么,只是到底不是那么促狭的性子,便就掩唇笑了起来。
褚琛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个反应,倒也不急不气,只是见着玉滟眼波流转,心尖稍有些痒,如同被羽毛划过一样。
他指尖动了动,起身走向玉滟。
玉滟面上的笑一顿,看着他有些忐忑。
“干嘛?”她有些气虚,面上强撑着理直气壮的问。
褚琛只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比可爱,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呀!”玉滟抬手捂住,轻呼一声,被他这仿佛逗弄的动作惹得面上发热。
褚琛低低笑起,伸手抚上玉滟的脸,细细摩挲。
玉滟的脸颊更热。
“你别。”她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慌张的左右看了看,边去拉他的手。
屋内几个丫鬟互视一眼,垂眸只当看不见。
小楼悄然抬头看了眼,就见褚琛弯腰俯身,宽袍大袖将自家姑娘挡住,也不知……
手腕被攥住,唇也被噙住,玉滟忍不住推他,边往后靠,可身前的人紧追不舍,末了按住她的后颈,让她退无可退。
唇齿相依,如斯亲密。
褚琛总算做了自己惦记了许久的事情,却还是舍不得退开,若即若离,轻轻在玉滟的唇上触着。
“不许笑话我。”他轻声。
一句话说的如同诱哄般,玉滟忍不住嗔恼的瞪他一眼。
这话的语气,哪里是说不许,分明是等着她再笑话他,好,好……
她轻轻哼了一声。
褚琛就低低的笑,又去亲她,只觉怎么都亲不够一般。
最后还是玉滟扛不住了,匆匆推开他,别过头不肯看他。
“你走!”
褚琛收回手,又摸了摸她的脸。
“别气,我这就走。”他哄她。
“看看我,嗯。”
玉滟无奈,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尾泛红,眼波如水,唇更是艳红的厉害,像被揉烂了的樱桃般。
褚琛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见着玉滟又瞪他了才笑着离开。
用过晚膳,天已经黑了。
玉滟送了褚琛出去,檐下灯笼晃动,洒下暖色的光。
褚琛不舍得离去。
“真想和你日日在一起。”
“我们现在不就天天都在一起。”玉滟轻声回他。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见着玉滟不懂,褚琛不免有些失望和不甘。
情到深处,自然难舍难分,玉滟没有这种想法,已足以说明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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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些许不满,褚琛将人揽住,再次吻下。
敏锐的感知到他的情绪,玉滟不免有些茫然。
“泊渊?”她匆匆后退低声问。
褚琛说不出来,他甚至忍不住想,之前与那个沈蕴和在一起的时候,清清也是这样吗?
明知道不该这么想,更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劲,可他就是难以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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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晚上好好休息。”他说。
玉滟嗯了声。
“你也是。”她礼尚往来。
如此依依不舍,褚琛才总算离开。
见着人走远了,玉滟才往回走,等到门关上,方才吐了口气。
实在是——
她唇角微勾,摇了摇头。
小楼瞧见就笑,一旁小舟最是忍不住,见着几人笑,她也笑,然后说,“这王爷也太粘人了些,奴婢瞧着可比沈家公子对姑娘好多了。”
她一个小丫头不懂什么情意,但对自家姑娘好不好她还是能分辨的。
小楼立即瞪她,没事提沈家公子干嘛。
玉滟脸上的笑也淡了。
小舟这才发现失言,忙捂住嘴,忐忑的看向玉滟。
“以后别这么说,王爷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议论的。”玉滟轻声说。
再说,沈蕴和哪里配合褚琛比。
几个丫鬟立即称是。
玉滟却有点出神。
褚琛的确对她很好,可这点好又能维持多久呢?当初她与沈蕴和新婚燕尔,两人也是极好的,可后来呢?
人心易变,不过如此-
夜里的沈家灯火通明,仆婢穿行期间,好一派繁华景象。
沈道成今夜没去院里,而是歇在书房,美婢送上茶水,乖巧的为他揉肩。
喝了口茶,沈道成舒适的闭了闭眼,抬手搭住美婢的手,刚刚握住,就听外面护卫敲响了门,顿觉扫兴,脸一沉。
“什么事?”
“大人,夫人那边着人来请您,说是有事商量。”外面护卫恭敬的说。
“她能有什么事!”沈道成讥诮一句。
周氏原本是他夫子家的侄女,蒙夫子撮合二人成婚。
起初也有举案齐眉的时候,只是随着他官越做越大,区区秀才的侄女不止丝毫不能为他添加助力,娘家还总是闹出些事端来让他费心解决,如此几次三番,两人感情渐渐就淡了。
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会去理会周氏,只是看在长子的份上,他还保留了她正室的尊荣。可眼下长子已经去了,他便也懒得再理会她了。
但思衬了一下,沈道成还是站起了身。
不管他心中如何不耐,明面上的尊荣,他还是要留给周氏的。
美婢懂事的上前为他整理衣裳,只是眼波如水,带着些哀怨。
沈道成很是受用,笑道,“等我看了夫人就回来。”
“奴婢等着老爷。”美婢笑着道,目送他离开。
夜色中,沈道成一路往正院里走,难免有些不耐。
“知道夫人哪儿怎么回事吗?”他问。
管家立即道,“似乎是听下人说起了什么,生了好大一番气,然后就叫老爷了。”
自从府上大公子去了,主母周氏的脾气就越来越孤拐,动辄生气,老爷嫌烦,一般都懒得理会,只是他这个管家还是要上些心的。
“什么事。”沈道成直接问。
管家这才添了两份小心翼翼,道,“似乎是,因为玉明道长。”
“嗯?”
“今儿个有贵女们出城踏青,说是在出云山下见着玉明道长和一个俊美的道人同行。”
“哦?”沈道成脚步一缓,若有所思。
待一路去了正院,果然周氏提起的就是玉滟的事情,见着往日还算端庄秀美的妇人虽依旧轻声细语,但面目却止不住的有些扭曲,沈道成不免有些不耐和厌烦。
这件事真假暂且不知,若是假的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真的,他固然不悦,却也有些打算。当初要留玉滟在云州,为的就是辖制池家,如今玉滟若是生了二心,那更是送上门的把柄,他虽不喜,却也存了坐观其成而后拿捏池家的心思。
“老爷,池玉滟她是蕴和的妻子,生是蕴和的人,死是蕴和的鬼。可如今她竟然敢生出二心!老爷,这件事不能这么轻轻放过啊!”周氏大声说,屋内的下人在一旁看的心惊不已。
“够了!”沈道成道。
“不过是道听胡说,你便在这儿开始疑神疑鬼。”沈道成最恼火的是,知道这件事情后周氏不想着去查实,就在家里发疯,如此模样,哪儿有大家夫人的风范。
“老爷!”周氏不可置信的说,不能接受沈道成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她们唯一的儿子死了,池玉滟作为儿媳,合该为蕴和守身一辈子,可她如今竟然敢和外男走动,还一起踏青出游,如此行径岂能轻纵。
她口中凌乱的叙述着自己的想法,她的不甘,她的愤怒,她说要让玉滟回沈家来,老老实实的待着。
“我说,够了。”沈道成一拍桌子。
周氏口中的话一滞。
“我和池家结亲,结的是两家之好,不是结仇。像这样的话,夫人不要再说了。”沈道成站起身,道,“你太累了,心神疲惫,最近就好好在院子里歇着吧。”
周氏僵硬的脸颊颤了颤,这是要禁她的足吗?
沈道成离了正院就叫了人来,让他密查那个和玉滟来往的人的身份背景。
第二天玉滟准时起来,早课之后用膳。
这天是去前面找清虚请教功课的时候,走上山和褚琛会和。
潺潺的溪水从山涧蜿蜒而下,青山白石碧水之间一道淡灰,一道灰蓝,两道身影并肩走过溪谷,如一幅美好隽永的画卷,徐徐展开。
为了保密,眼看着要到人多的地方,玉滟就让褚琛留下,她先走一步。
褚琛驻足,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走远。
刘洵一众护卫在后面看着,莫名觉得自家王爷有些委屈。
行至一半,玉滟回头看了眼。
她有些担忧,这样下去褚琛说不定哪天就忍不住或不想忍了。
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头,玉滟觉出了些麻烦来。
因着一直惦记褚琛那里,玉滟在请教功课的时候加快了速度,然后匆匆就走了。
清虚忍不住多看一眼。
昨日才去了山下游玩,今天玉滟便不想多动,等请教完功课就直接回去了。
用过午膳后,她说要小睡一会儿,褚琛就回去了。
只是玉滟并没有睡。
她趴在窗台,双手垫着下巴看着外面,从这里越过院墙,只能看到远处的山和出云观些许阁楼檐角。
山是那样的高,连白云仿佛都萦绕在它的周围。
下午,院门被敲响了。
小船很快去开门,来的是周氏身边的姚婆子。
玉滟见着人,微有些惊讶。
自从去岁七夕姚婆子领了周氏的命来敲打她,然后被沈道成罚了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她了。
没想到这次来的竟然是她。
不过一想,玉滟倒也不觉得奇怪。
“老奴见过玉明道长。”姚婆子立即见礼。
“原来是姚居士。”玉滟早已经在来人的时候就起了身,出了外间,见姚婆子这次似乎恭敬了不少,眼中了然,轻声道。
相比上次来的倨傲,这次姚婆子显然老实了不少,甚至有些坐立难安般。
玉滟若有所思,看来周氏的处境很差,不然作为她的亲信,不会是这个样子。
“周居士近来可好?”她轻声问。
姚婆子含糊着笑了笑,说好,越发让玉滟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上辈子从沈蕴和去了之后,周氏的精神就不太好了,大概是沈家大部分人都忘了沈蕴和的原因,所以她偏执的要求她自己还有玉滟要牢牢记住沈蕴和。
她见不得玉滟和外男来往说笑,一见就要发疯,仿佛玉滟背叛了沈蕴和一样,那时玉滟身在沈家,为了少些事端,便和外界少了往来。
可这一世,从一开始就变了。
如今她身在出云观,周氏便是发疯也疯不到她这儿,而且沈池两家面上的关系维持住了,沈道成那里就会维护她,身为沈家之主,只要他维护她,那她这里就不会有问题。
即便是她真的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周氏又能拿她如何?
第 24 章
姚婆子笑着问了问玉滟的近况, 言笑间说起了昨日的传言。
玉滟心中了然,先是惊怒,然后委屈的说起了早就想好的说法, 提起了玉拾。
流言纷飞,多是着重于一对男女如何往来, 但却没有提, 除了她们两人外,还有一人,便是她的师姐。
“玉拾师姐和泊渊道友关系极好, 与我也不差, 昨日游玩便叫上了我二人。”玉滟苦笑道, “没想到竟被人如此揣测,早知我就不出门了。”
姚婆子不管心中如何想的, 面上做出了副恍然的模样, 然后怒道这就回去禀报老爷和夫人, 让她们为玉滟做主。
玉滟用手撑着额头,仿佛疲惫至极。
姚婆子忙安慰几句,加上她来之前在观中打探的那些消息一起,倒是信了大半, 顿觉玉滟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虽然她不喜欢这位少夫人,却也不得不感叹, 她愿意为自家少爷出家守身如斯痴心,却还遭了世人这样无端的揣测, 着实有些冤枉可怜。
想着,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玉滟。
明明穿着道袍, 却丝毫不掩女子的容色,冰肌玉骨, 国色天香。这样的美人,总能轻易的引来男子的爱慕和女子的嫉妒。
难怪会如此。
玉滟倦怠的与她说了几句,恹恹的有气无力,直到把人送走,她一抬眼,变得面无表情。
“沈家也太过分了!”小舟愤愤,十分气恼于沈家竟然为了这点传言就怀疑自家姑娘。而且,自家姑娘愿意为沈家公子出家已经很委屈了,便是和人有往来又如何,难不成沈家还真想让自家姑娘为一个死人守一辈子不成?
几个丫鬟都是一心向着玉滟的,眼下都有些愤愤。
“姑娘预备如何做?”小楼问,有些担忧。
她想的多,有褚琛在沈家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拿自家姑娘如何的。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褚琛身上,他是那样的身份,能明媒正娶自家姑娘的可能性不大,难不成自家姑娘要做妾?那可是要受大委屈的。
“静观其变。”主仆十几年,玉滟知道小楼的意思,平静的说。
不过,还是要想办法和褚琛说说,不要让他那里露了踪迹才对。
但怎么说她要好好想想,别让人生了气才好。
护卫们一直注意着玉滟这边的动静,这边刚有点风吹草动,那边就禀报给了褚琛。
沈家有人来看玉滟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褚琛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晚上,护卫禀报说有人在打听他的消息。
是沈家人。
而这只是个开始,虽然廖望布置的很妥当,沈家什么都没查出来,但之后还是不依不饶,几次三番的追查。
褚琛只做不知,漠视甚至放纵了沈家的行为。
他命人悄悄给沈家透露出一些虚假的信息。
沈道成此人,巧伪趋利,奸诈狡猾,若要让玉滟断了和沈家的关系,还要从他下手。
褚琛念着清静经,平静的想。
有些头大抵是不能开的,一旦有了开始,便如同生了裂缝的河堤,在汹涌的河水冲击下,早晚会决堤。
玉滟也不例外。
自从那日去了山下,见了世间的繁华,玉滟忽然就生了想去城里看看的想法,明明那样繁华的光景她曾看过无数次,可如今只是一年未看,她竟然就十分想念了。
山上很好,远离世俗,可热闹的尘世也自有诱人之处。
只是玉滟一时半会难以做下决定。
上巳节过后,没几日就是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淅沥小雨如约而至,沈家又来人了。
玉滟照旧周到的接待了她们,但这次面对的,却是周氏充满怀疑的打量,甚至趁着没人的地方,她再三的问过关于所谓泊渊道人的事情。
她好声好气的一一回复,总算将人安抚了下去。
一直等到出了门,不止玉滟,小楼几人都松了口气。
屋内,周氏冷冷的看着玉滟的背影。
自从之前听到传闻后,周氏就如同着了魔障一样,一想起玉滟,就觉得她一定和旁人有了瓜葛。
可沈道成非但不理会,甚至还斥责她。
周氏不信,她不信!怀疑的种子一旦扎了根,就会肆意生长。
“去,跟上她。”她轻声说。
屋内的丫鬟立即称是。
为了这一日,周氏精心准备过,这个丫鬟不是沈家的,而是她庄子里佃户家的女儿,若是之前,这样粗鄙的丫头连近她的身都不能,只是因着她腿脚麻利,周氏特意挑了人来,就为了现在。
丫鬟得了吩咐,出门就悄悄的跟在了玉滟身后。
小船很快就察觉到了,小声禀报给了玉滟。
玉滟神情微动,让她把人引开。
“夫人这是疯了吗?”小舟忍不住说。
周氏刚才那个样子,她看了心里毛毛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姑娘,像是要把她刨开看到骨子里一样。
现在还找人来跟踪,她到底要干嘛!
“没疯,但也快了。”安静了好一会儿,玉滟轻声说。
玉滟一路走着,等到上了山间小径,就看到了那道蓝色的身影。
“清清。”褚琛笑着唤她。
玉滟的心中忽然就一松,而后微怔,一路缓步走近,她忽然揪住褚琛的衣袖。
褚琛一怔,眸光柔和下来。
侧身看着身边的人,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温声问,“怎么了?”
说话间,他看了刘洵一眼,刘洵随之安排下去。
很快,另一边遥遥跟着褚琛的人就一个不小心摔了一跤,起不来身了。
玉滟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亲近,下意识就想避开,可这个触碰充满安抚的意味,她顿了顿,就没动,反而侧过脸,依偎过去。
褚琛的心中瞬间就被一种柔软的情绪涨满了。
清清……在依赖他吗?
“很累?”玉滟没说话,褚琛温声又问。
玉滟嗯了一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周氏的偏执尖刻,以为她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意的。
烦躁,讥诮,愤怒,厌恶。
玉滟觉得自己很累。
她的疲惫表现的这样明显,褚琛忽然俯身,将她抱进了怀中。
“那就好好休息。我送你回去。”他说,紧了紧手臂,牢牢抱住怀中人。
玉滟轻呼一声,下意识挣动了一下。
“泊渊!”她脸上瞬时烫的不行,忍不住小声唤道。
“我在。”相比玉滟的慌急,褚琛堪称若无其事平静的应了句,抬步走上了山间小路。
玉滟不由嗔恼的看他,却见这人摆明了不理会。
稍稍迟疑了片刻,她放松了力道,依偎进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很稳,肩膀宽阔,靠在这里,仿佛有了依靠,连那些烦心事都淡了。
玉滟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褚琛一路把人送回去的时候,玉滟已经睡着了。
“你家姑娘没休息好?”他问。
小楼含笑说是,却没有多说解释原因的迹象。
从去年开始,每次沈家人要来的前一天,自家姑娘就睡得不踏实,只是事关自家姑娘的事,自然是不能随意跟外人说的。
好在,褚琛也没有多问,小楼心下微松。
对于这位王爷,不管他在自家姑娘面前表现的如何温和,她们都不敢忘记对方的身份。
褚琛亲自将玉滟送到榻上,玉滟的觉浅,刚挨着床就醒了,只是一想着之前种种,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索性装睡。
实际上她的呼吸都乱了,眼睫也悄悄的颤了起来。
低头看了眼,褚琛的嘴角就勾起了笑。
“照顾好你家姑娘。”心中念头一转,褚琛没有戳破,转而温声叮嘱一声就走了。
玉滟正要松口气,可紧跟着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捏了捏,褚琛低低笑了声。
她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听到外面院门关上,玉滟才慢慢睁开眼。
素色的床帐落下,光芒有些黯淡就显得格外柔和,她略微动了动侧躺着,忍不住就想起之前的事情,脸慢慢的又红了起来。
又翻了个身,玉滟睡不着,却也不想起身,就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还好她不重,她想。
不过褚琛竟然一直将她抱了回来,未免也太厉害了些。想起他之前说自己练过些拳脚,眼下看着是真的。不过他看着清瘦修长,想来——
玉滟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了。
清明过后,没了沈家的糟心事,玉滟渐渐就恢复了轻快,只觉日子又惬意起来。
唯一让她烦恼的是近些日子,玉拾总爱找她说话-
春日渐深,似乎一晃眼夏天就来了,但季节的转换在云州并不明显。
只是繁花开过,渐渐绿了枝头。
四月了。
整整盯梢了将近一个月,一直暗中盯着褚琛的人再次回去跟沈道成禀报。
得知之后,他沉吟片刻,又问起了之前清明时候他摔跤的事。
这个护卫是沈道成招揽来的好手,这些年为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他一开始还说是自己摔的,可被他问过几次后,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按理说,属下不应当这样轻易就是摔一跤,只是属下的的确确是没有察觉到人为的痕迹。”那护卫恭敬道。
这也是沈道成的疑虑。
是真的刚好摔跤,还是人为?
“关于对方的身份查的如何了?”沈道成坐下,又问。
“听口音,应当是京都来的人。”护卫说了就等着沈道成的吩咐。
云州与京都的距离可不近。
但是沈道成思衬片刻后,还是让人追查下去。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抓把柄之类的事情,他更多的是担心这个人会影响了他的计划。
通过这段时间沈道成命人观察出来的种种,他感觉对方的身份很可能不一般,不止富,还贵。这样的人和池玉滟牵扯在一起,之后说不得会回护沈家,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这一年来,池家似乎不怎么听话了。
这么大一块肥肉,沈道成和他身后那位无论如何都不想放过的。
务必要解决掉所有障碍才行。
夜色里的书房中,沈道成脸上的笑容如同假面般,转眼就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冰凉。
“去查。务必要查出此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京都。
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调查后,姚慕兰的人终于查出了阿鸢的身份。
姚慕兰产期将近,这会儿肚子高高鼓起,倦怠的躺在床上,一旁阿鸢正在温柔的为她按揉着腰背,只是目光不由的就往纸上落去。
“让我先看看。”存了让他着急的心思,姚慕兰笑盈盈的说。
阿鸢便就无奈又宠溺的笑笑。
姚慕兰打开信封,没看一会儿,眉微微扬起有些惊讶。
“……沈蕴和,云州知州嫡长子……”
知州之子的身份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姚慕兰在心中点评,想着有这个基础,自己搭把手,倒也是可造之材。
还算不错,她比较满意的想,但随着看下去,她的俏脸顿时一冷。
阿鸢看的心一紧。
姚慕兰抬眼死死的看着眼前温柔俊美的情郎,羞恼,愤怒。
“怎么了?别生气,有事咱们慢慢解决,我陪你一起。”阿鸢眉头跳了跳,强压下去维持住自己温和的笑容,轻轻将她揽在怀中哄劝。
姚慕兰一把将他推开,恼怒道,“解决?怎么解决?你家里还有个妻子正等着你呢!”
阿鸢一怔,但他反应很快,几乎立即就拧着眉迟疑道,“妻子?”而后苦笑又坚定,“你知道的,我都忘记了。这一生,我只认你这一位妻子。”
他的话还算让姚慕兰满意,可她还是恼怒不已。
沈蕴和早已有了妻室,那她算什么?若是让外人知道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嘲笑她。只是一想会有这个可能,她就气恨不已,连沈蕴和那张温和的笑颜都不能安抚她的怒气。
“阿芷。”沈蕴和忙唤她的闺名,极尽安抚之意,好一会儿才总算让姚慕兰歇了怒气,顺带看完了关于自己所有的事情。
“我不管,若是让人知道你家中已有妻室,那些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我。”姚慕兰虽然没那么气了,可还是恼怒,颐气指使道,“这件事你必须解决了,不然我们就和离!”
沈蕴和心中一跳,什么妻子他早已不记得,但权衡对比他还是知道的。
一届商户女,如何能和县主相比,更别说这位县主乃是摄政王的养女,不止身份高贵,且背景深厚。若必须要选一个,他自然要选眼前的人。
先是驾轻就熟的哄好了姚慕兰,沈蕴和道,“我只爱你一人,便是你不说,这件事我也会好好解决。”
“其它的人,怎么配和你比。”
沈蕴和缠绵的情话很好的让姚慕兰愉悦起来。
“只是,这件事还要麻烦县主帮忙,我需要人手给沈家传信。”沈蕴和笑道。
姚慕兰应下,很快叫来了一些人,让他们听沈蕴和的差遣。
眼见着事情终于敲定,看着这些等待他吩咐的人,沈蕴和掩下心中的激动和急切。
这一年来,他就像被佑宁县主豢养的鸟,貌似拥有自由,其实一无所有,他身边所有,都是姚慕兰所赐,她高兴了,他就是县主府的主人,她不高兴了,等待他的只有冷待,他的喜怒哀乐和一切,都系于姚慕兰一身。
沈蕴和厌恶极了这种感觉,他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的,如今,他终于找到了机会。
第一件事,自然是给沈家传信。
这是玉滟守寡的第二年。
时间刚进五月,玉滟收到了一封家信,她的嫂子生了。
一个女儿。
玉滟很高兴,她有小侄女了。
为此她想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翻了好一阵库房,却都找不到满意的。
这一年来她都呆在身上,几乎没怎么添置东西,随身的都是以前的,或是这段时间家里人送来的东西,她怎么看都不满意。
思来想去,她决定去城里走走,好好挑选一番礼物。
褚琛见着她忙活个不停,随口提了句姚慕兰。
“说来也巧,我那养女也来了信,说是诞下一子,不如清清也帮我挑一下礼物。”他说着含笑看着玉滟。
玉滟的身影一顿。
一晃眼几个月的时间,关于所谓的养女,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提及。
玉滟是不想提,而褚琛则是不知道该怎么提。算起来,他比轻轻年长了十多岁,他的养女甚至只比她小了一岁。这些事不提还好,一旦说起,他总是不由担忧他的清清会介意。
生了?
听到他的话后,玉滟神思倏地飘飞。
去岁二月沈蕴和死讯传回家,至今一年零三个月,九月怀胎,已经生产。
而上一世,她就是从这一年腊月开始缠绵病榻,待到明年正月里去世。
所以沈蕴和没死的消息,沈家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玉滟不由蹙眉。
“清清?”见她不动,似乎在出神,褚琛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唤了一声。
“她父亲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才收做养女,她有自己的府邸,不必过多理会,若你不喜,不见她就是。”他忍不住解释般安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慢慢回神,细眉不由微微一动。
听褚琛这个意思,他对这个养女似乎并无太多的偏爱。
“你的养女,与我有什么干系。”玉滟冷淡的说,她还是忍不住厌恶那些人,稍稍一动挣开了褚琛的手,道,“礼物你自己准备,这些话也不用跟我说。”
她觉得有些扫兴,本来自己有小侄女了是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结果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她的不喜和疏离表现的十分明显,褚琛不知内情,没有多想,只以为玉滟只是不喜有这样大的一个养女,不免有些为难。
早先他自以为此生不悔娶妻,所以才认下姚慕兰为养女,可谁知竟遇到了清清。
若是早知道——
褚琛压下这无用的后悔。
“都不喜欢?不如去我哪里看看。”玉滟坐下继续翻着她库房的册子,眼前的不满意,褚琛在她身后站定,按住她的肩。
他的声音带着轻哄的意味,似乎是觉得她生气了一样。
玉滟的确是不高兴,甚至她很清楚自己这纯粹是迁怒,只是她忍不住,也不想忍罢了。
微微回头看了眼,见着他眉眼温柔,满是宠溺的意味,玉滟心里那点不悦忽的就散了些。
“不用了,礼物主要看心意,我准备去城里走走。”她合起册子。
自从三月里生了出去的心思,玉滟就一直克制着,眼下正好有了由头,她心情立即雀跃起来。
见着她眉梢又有了笑,褚琛心下一松,高兴了就好。
“说起来我也许久未去山下了,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同清清一起?”他握住玉滟的手,拉着人转过身看她。
“你也去?”玉滟思衬,想要拒绝。
“还是算了吧,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我很快就回来。”她笑着安抚。
褚琛眼神微动,有些不悦。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玉滟,玉滟心中顿时忐忑,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感觉。
“泊渊。”她小声唤,葱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角。
她这样无辜,柔弱,让褚琛连脾气都发不出来,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如何爆裂的人。
“你呀。”他说,抬手抚摸着玉滟巴掌大的芙蓉面。
褚琛不信玉滟不知道他为何不悦,眼下如此,不过是她不愿意改罢了,所以就装出这样一幅不解的模样,好揭过这件事。
她的手法拙劣到他一眼就能看穿,可他却不忍心戳穿。
但该罚。
褚琛忽的将人一拉揽进怀中,自己坐下,只是一转眼,玉滟就迷迷糊糊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不由一声轻呼。
“泊——”
她的唇被堵住了。
玉滟忍不住去推他,但腰肢后颈被紧紧扣住,根本动弹不得。
唇齿被掠夺,她的意识渐渐恍惚,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觉环过褚琛的肩背。
这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我让人来乔装打扮,不会被人认出来的。”
每每分开的时候,褚琛总是要缠磨好一会儿,要她的唇更红,更艳,如此百般品尝过每一寸樱唇,尝尽里面的甜意,才会慢慢退开。
他温声说着强硬的话,玉滟嗔恼的瞪他一眼,愤愤咬了咬他的唇,然后把人推开。
褚琛嘶了一声,玉滟别过眼不理会。
“回头若是有人问起,”他摸着唇上的牙印,笑吟吟道,“我就说,是清清咬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一慌,忙转身看他。
“至于清清是谁——”
“不许说。”玉滟忙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褚琛就眼里含着浓郁的笑意看她。
“不许说,听到没有。”玉滟自以为很凶的说,脸热的厉害。
她红着脸,樱唇艳红,眼尾都是洇开的红晕,眼里似乎含着一汪水,又娇又媚,那两三分的厉色更为她添了份夺人心魄的艳色。
褚琛看的心动不已,落下她的手又吻了上去。
那吻从唇起,辗转至眼角,而后是耳根,最后含住了那白玉似的耳珠。
温热的呼吸全数打在耳旁,玉滟浑身绷紧,忍不住颤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陌生的感觉给她带来的巨大的疑惑,她咬紧牙关,却还是不由的发出了轻呼。
她一身道袍都乱了。
褚琛也不差,玉滟迷迷糊糊的拉扯着他的衣服,到最后分开时,衣襟都扯开了,连里面雪白的里衣都皱了起来。
玉滟慌张的起身,可腰酸腿软,竟不由的踉跄了一下,褚琛匆匆扶住她的腰背,玉滟站稳,匆匆避去了内室。
褚琛微微换了个姿势,同时垂手整了整衣裳。
之后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再动,不想显露出自己的狼狈来。
屋内一片安静。
好一会儿,褚琛才恢复平静缓缓站起身,走到内室门口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不想惊动了人似的,“我叫丫鬟进来?”
玉滟手忙脚乱的整着衣服,闻言羞的不行,可她自己着实是弄不好这些,就轻轻嗯了一声。
褚琛便为她喊了小楼几人进来,自己退至一旁,有些懊恼。
刚才太过了,他…没控制住。
他失控了。
妆镜明亮,玉滟看着镜中满面晕红的自己,忍不住捂住脸。
因着这次的事,接下来半日玉滟都不想理会褚琛,褚琛轻咳一声,耐心小意的哄着她,等到要走的时候,总算是把人给哄好了。
当然,更多的是玉滟被这人给磨得没脾气了,只好揭过这件事。
第二日,两人一同去了云州城。
难得出门,为了穿什么,玉滟精心挑选了许久。
从去岁守寡开始,她身边就多是黯淡的颜色,但这次难得出门,她想换个心情,可又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多生事端,如此再三挑选,最终择了身月白配浅碧的衣裳。
小舟为她梳了发髻,饰以整套的玉饰。
玉滟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怔。
她抬手轻轻扶了扶乌发中的白玉簪,耳畔一对玲珑坠,腕上玉镯轻晃,肌肤如雪,竟比玉还要透白似的。
镜中人一身素淡的衣裳,若是寻常人如此穿,便是十分颜色怕也只剩下七分,可玉滟如此,却反倒更添几分出尘脱俗的清艳之色,令人神往。
褚琛刚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竟不由的怔了怔。
这一幕,褚琛在很早之前就想过,想着玉滟若是精心妆扮过后,会是何等模样,直到今日,他终于得见。
一如他想象中的,惊心动魄,动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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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滟一抬眼就瞧见了他,她不由的就去关注起了他的神情,见着里面的惊艳和失神,不由的笑了笑。
有点小得意,更多的是快活。
她没说话,眼波如水的撇了一眼后,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细心的打量着自己的妆容。
“已经很美了。”褚琛行到她身后,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出现在玉滟身后,似乎一抬手就能将她拥入怀中,心中顿时生出满足来,但很快,又生出了巨大的不满足。
他抬手,轻轻将人揽进了怀中,那些沸腾的贪念方才停息。
玉滟不由诶呀了一声,娇嗔道,“你把我衣服弄乱了。”
她有点不高兴,从镜中瞪了褚琛一眼,她许久没有这么精心打扮了,眼下还有个添乱的。
褚琛轻笑,收回手就这样站在玉滟身后,一点一点为她整理好略有些乱了的衣襟。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后,玉滟恍然间就想起了昨日,顿时不敢多动。
“好了。”他说,一个吻随之落在耳畔。
玉滟便就看到镜中的自己红了脸。
她匆匆一步避出褚琛的怀抱,嗔他一眼,而后叫了声小楼,“取我的帷帽来。”
小楼应了一声,立即送了来。
褚琛本想动手帮忙,却被玉滟拒绝,“让小楼来就好。”
“我试试。”褚琛很享受这种和玉滟之间的种种。
“不要。”玉滟还是拒绝,轻抚发髻撇他一眼,娇俏灵动,笑盈盈的说,“我怕你把我的发髻给弄乱了。”
褚琛失笑,发现她对这次出门不是一般的重视。
小楼轻手轻脚的给玉滟戴好,朦胧的白纱垂下至腰身,帽檐和下面都嵌着珍珠做成的坠子,她的面容随之变得模糊,纤腰若柳,身姿翩跹。
但有时候,越是神秘,越是诱人。
“我们这就走吧。”玉滟拂开白纱,笑着对褚琛说。
褚琛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应好。
出行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两人下山后,先是坐船,等下了船,褚琛已经换了一副样貌,不复之前的俊美清贵,眼下虽然还是那个无关,但一眼看去只觉得俊秀斯文,只能算是不错,完全没有之前那样的惹眼。
玉滟很是好奇,忍不住一再去看,褚琛的乔装是当着她的面完成的,那护卫就那么几下子,人就变了个模样,实在是让她好奇极了。
褚琛从从容容的让她看,边取出一把扇子随手展开,便就是一副翩翩书生的模样了。
而后转乘马车,顺利的进了云州城,直奔北安街。
这是云州最繁华的街道,这里有云州最好的首饰铺,绸缎庄,茶楼酒馆。
玉滟早就做好了打算,下车直奔首饰铺子,慢慢看了起来。
褚琛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边,一双含笑的眼大多都落在身边人的身上。
两人这一身衣服,瞧着素净,但不管是是料子还是针线都非同一般,不管是褚琛的锦袍玉带,还是玉滟抬袖时腕上一晃而过的玉镯,那样上好的玉料,整个云州城都不多见,楼里侍候的婢女都练就了一双利眼,一个照面就分辨了出来,原本的十分热情又添三分,忙跟上去热情又周到的介绍起来。
“家中刚添了孩子,要备一份礼,有没有合适的?”玉滟轻声问。
婢女立即说有,说话间年约四十许的妇人行了过来,婢女行礼唤了声夫人,就在对方的示意下退下了。
妇人过来几句话就说了自己的身份,她姓宋,是这家金玉楼的掌柜。
“原来是宋掌柜。”玉滟打了个招呼,褚琛淡淡颔首。
宋夫人一看两人着模样,就知道非富即贵,寻常人可养不出这样的气势来,忙就引了人去楼上的雅间。
问过玉滟的要求后,她出去安排,很快就送了好几个盘子进来,金玉宝石都有,都是有着好寓意的东西,镶嵌八宝的长命锁,雕刻着吉祥纹路的各种玉佩玉牌等,还有各种把玩的东西,玉葫芦玉狮子等等等等。
宋夫人利落的将材质寻常的和材质好的一一说明,贵人们大多不喜欢材质寻常的东西,觉得不衬身份,虽不是人人如此,但是店铺开久了,她也都会先说上一二。
玉滟并不在意,她生在富贵之中,对于东西的珍贵价值等并不在意,更多的是看其精巧别致,更重心意。
“我看看别的首饰。”褚琛坐在一旁,忽然开口。
宋夫人眼睛一亮,立即准备下去。
看首饰做什么……
玉滟侧眸看去,压下想问的冲动。
心里那点疑惑在看起东西后就悄然散去,玉滟一番精挑细选,总算选出了三样,利落的选定。
另一边,褚琛也选好了他想要的东西。
其实这里的东西他都不怎么满意,虽然不错,却也只是不错,只是他来云州并没有带多少东西,之前竟也没想起来。
他顿时有些懊恼。
只能将就了。
褚琛手中拿的是一枚绢花芍药簪,有他半个巴掌大小,用薄如蝉翼的布料所制,花瓣层层叠叠绽放,淡淡的粉从花瓣尖弥漫出去,越来越淡,加上娟纱的轻薄,烟笼芍药,美不胜收。
更精巧的是,上面还有一只用金丝攒成,镶嵌了各种细小彩宝的蝴蝶,蝶翼随着花瓣轻颤,可谓巧夺天工。
就这么一朵绢花制成的簪子,甚至比之那些彩宝美玉的价格都不差,堪称这金玉楼的镇店之宝。
“喜欢吗?”褚琛想要为玉滟簪上,但她戴着帷帽,只好遗憾的放下。
“给我的?”玉滟声音含笑。
褚琛轻轻挽起她的手,笑道,“不给你给谁?”
“那谁知道。”玉滟娇嗔。
“你呀。”褚琛无奈叹气,“没良心。”
这人把他一颗心拿捏的死死的,现在却还说这些。
他这语气,又亲昵,又宠溺,玉滟不由的就有些羞赧,轻轻哼了一声。
“这些东西太过一般,等过段时间,我让人送些来。”褚琛有些不满意的说,边让宋夫人包起来。
他在京都有私库,而他的封地经过三任帝王加封,更是富庶。之前他不在意,不管是帝王的封赏还是封地送来的珍宝全都搁置在库房,只是现在,那些东西有了去处。
宋夫人立即指挥着婢女们忙活起来,心却不由的因为褚琛这句话一跳。
她家的东西还一般?
不是她自夸,她的金玉阁在这云州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便是和旁的州府相比也不会相差太多,对方能这样说,到底是什么身份?
褚琛本想连玉滟的东西一起付款,但被玉滟坚定的拒绝。
“这是我的心意。”她道。
一路送了两人离开,宋夫人若有所思。
那女子戴着帷帽看不见样貌,但她总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而且那身段也很熟悉,可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是谁呢?
她肯定见过。
第 25 章
这一天玉滟逛得很开心, 她林林总总选了十几样东西,总也选不出最合心意的,索性准备全都给送回去。
午膳是在酒楼吃的, 味道还可以,只是不管是玉滟还是褚琛, 两人都吃遍了山珍海味, 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下午继续逛了逛,玉滟还挑了不少布料等等,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等一路回了出云山下, 正是傍晚时分。
晚霞绚丽, 夕阳的光芒似乎都被染上了橘红的色彩, 落在镜河之上,乍一看, 浮光跃金, 再细看, 便是被晚霞笼罩的群山。
玉滟站在窗前看着,满目惊艳。
“喜欢?”褚琛笑道,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模样,从身后揽住玉滟, 道,“那晚膳便在船上用。”
玉滟是真的喜欢, 稍加思索后就应了下来,“好。”
温香软玉在怀, 褚琛几乎想要喟叹了。
可人心便是如此, 每当你觉得满足的时候, 就会迎来更大的不满足。
他扶着玉滟转过身,迎着她疑惑的眼, 吻了上去。
大船悠悠划过水面,水波翻动,漾开一片潋滟的水光。
窗上的帘子被风吹动,半掩住两人的身影。
船就停在镜河中心,等用过晚膳,天已经黑了。
月初的月光不显,只有一弯月牙,反倒是群星璀璨,倒映进河中,玉滟站在船边,俯仰之间,入目皆是星光。
哪怕是夏天,晚上也是一样的比白天冷。
褚琛接过小楼手里的披风,亲自为玉滟披上,低下头,耐心的为她系上带子。
玉滟抬着头任他动作,目光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面上。
他垂着眼眸,含着笑,温柔的不可思议。
她不由的怔了怔。
然后就对上了褚琛的笑眼。
“清清何故如此看我?”
玉滟难免有些羞赧,有些慌张的转开眼。
“嗯?”褚琛不依不饶的追问,话语之中的笑意明显。
玉滟无奈,嗔恼的瞪他一眼。
“自然是看王爷生的俊美了。”话说出了口,人也就自然了。
褚琛忍不住去吻她。
“你怎么总这样。”玉滟寻了机会稍稍退开,忍不住抱怨。
“怎样?”
玉滟哼了一声,嫌他明知故问,可这话没能说出口。
褚琛就又噙住她的唇。
晚上是在船上休息的,玉滟贪看景致,一直睡不着,褚琛坐下,取了琴来轻轻奏响。
晚风带来山水之间的声音,是枝叶摇动的声音,是河水流动的声音,和着着袅袅的琴声,悠闲与惬意扑面而来。
玉滟趴在窗户上,听得入了神,随着琴声渐歇,这才生出了些困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隔壁的动静渐去,褚琛这才睡了。
夏日天亮的早,两人踩着晨曦回了山上。
两人都是做惯了早课的,玉滟本以为褚琛要回去,据她所知,褚琛那里也是设了供台的,只是褚琛没走,要借她的地一用。
几次拒绝无果,玉滟只得睁大眼警告,“那你不许乱来。”
“怎么乱来?”褚琛神情微动,状似不解的反问。
玉滟哑然,脸上顿时一热,他这般模样,倒显得是她想多了似的,实在可恶。
默默瞪了他一眼,她发觉这位金尊玉贵的王爷近来越来越厚脸皮了。
供台设在西边那间屋子后面,三间正屋都分了前后,东边后面是玉滟的寝室,前面是软榻等她平日休憩的地方,西边后面是供堂,前面是书房。
落下帐幔,点燃香火,玉滟盘坐在蒲团上,开始认认真真的做早课。一开始她还因为身边的人有些分心,但后来很快就专注了起来。
褚琛亦是如此。
只是做到一半,他睁开了眼,看向身边的人。
玉滟是如此的挚诚。
他曾经也是如此。
但现在不了。
褚琛便这样静静的看着玉滟,一直看到她做完早课。
做完早课,用过早膳,玉滟稍作梳洗,目光就落在了妆台上那个木盒上,木盒里装的正是昨日褚琛送她的那枚绢花花簪。
她缓步过去,慢慢打开,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
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栖息在芍药间的蝴蝶便开始轻轻振翼轻颤。
“小船,我记得我有一枚龙纹玉佩?”玉滟忽然轻声说。
她喜欢收集一些精致的东西,哪怕自己用不到,但也喜欢买回来放着,但大多数时间久了就忘了,这枚玉佩能被她记得,便代表她是很喜欢的。
搬来山上的时候,玉滟大部分东西都送去了山下的别庄,但这种她喜欢的东西都是随身带着的。
小楼几乎立即就想了起来,说是。
“取出来吧。”
“是。”
小船掌管着玉滟的私库钥匙,很快就将东西拿了来。
玉滟打开盒子,认真打量这块玉佩,莹润的玉质微微泛着些许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枚玉佩有千年的历史,是当时王族才能佩戴的东西,上面的龙纹不似如今灵动精美,却自有它的古朴的雍容,是一枚越看越有韵味的珍宝。
“你看,是不是很配他?”玉滟笑道。
褚琛平日里穿着道袍,瞧着俊美出尘,雅人深致,时间久了,她都忘了初见时,对方锦袍玉带,雍容矜贵的模样,直到昨日。
“姑娘是要送给泊渊道长?”
“嗯。”
“的确很配。”小楼赞成。
玉滟一笑,单独取了玉佩带走,褚琛这会儿几乎整日都呆在玉滟的小院,连带着玉滟这里也多了不少他的东西。
夏日的阳光渐盛,不似春日,玉滟总爱在院中活动,现下几乎整日都在屋中带着,这会儿褚琛便在西屋书房里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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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滟缓步过去看了眼,发现他看的是信,就没了兴致。
她抽出信,笑道,“你站起来。”
褚琛含笑看着她卖关子,也不问,只是配合的站起来。
玉滟这才一摊手拿了玉佩,低头给他系上。
褚琛垂眸看着葱白的玉指交错,轻轻将玉佩系好,把玩着葫芦的手停下动作,只是缓缓摩挲。
“好了,喜欢吗?”终于系好,玉滟后退一步,笑着道。
可一抬眼,却发现褚琛的目光全数落在自己身上,她的心跳嘭的一声跳的又急又快。
褚琛眼里渐渐浮现笑意,这才低下头,“喜欢。”
“清清给我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玉滟面上一热,然后就被褚琛揽进了怀中。
被拉着腻歪了一会儿,玉滟还惦记着事情,推开人就出去了。
褚琛拿着书继续翻看,只是总有些分心。
片刻之后,他放下书摇头失笑,索性拿了书也出去了。
昨天准备好的礼物小楼一一装好,只等玉滟过目就送回晋省。
褚琛往外看了眼,刘洵立即知机的进来,上前俯身送上他之前吩咐取来的东西,一枚玉如意,巴掌大小,明显是把件。
“这是我的贺礼。”褚琛送给玉滟,“望那个孩子平安康健,事事如意。”
闻言,玉滟准备拒绝的话又被咽了下去,她倏地有些出神——
有些事她不愿意想,却如同阴影一般,总是在她没有丝毫防备的时候悄然浮现,比如现在。
前世她死后,迟如何了?她的小侄女,又如何了呢?
“好。那我便代家人多谢王爷了。”玉滟笑道。
贵人赠与,她也想自己的小外甥女能添添福气。也希望这位贵人能让池家摆脱前世的命运。
思及此,玉滟看了眼盒子里的如意,让小楼收好,状似随口般问了句,“京都那里你准备了什么?”
“无须我操心,管家自会做主。”褚琛随口说。
玉滟眼波一动,看向了他。
“你对你养女似乎并不如何亲近?”她悄然打探。
褚琛自然感觉到了她这小小的试探,只以为玉滟是在打探他的情况,虽添了些许谨慎,沉吟片刻道,“我收养她时,那孩子八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她有家人在,我只是遣了人去照顾,平日也没什么相见的时候,自然算不得亲近。”
饶是再如何聪慧,也不会想到,自己养女去岁所嫁之人竟会是玉滟那已经死去的夫君。
之前廖望倒是查到池家排了人去沈蕴和去世的地方,只是都以为是池家不死心所以追查,在没有深入调查的情况下,谁也没有多想,褚琛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玉滟了然。
“她性格如何?”
“不甚清楚,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廖望。”褚琛直接道。
姚慕兰在他面前倒是听话懂事,但他清楚,那只是在他面前而已,至于在外人面前如何,也不会有人到他面前多言。
玉滟半信半疑,这话若是真的,那褚琛待他养女未免有些太冷淡了些,说不定是他为了安抚她所以哄她的。
但理智又告诉她,褚琛不是那样的人。
心念一动,玉滟忽然多了分想法。
“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给她送份礼物?”她道。
褚琛笑开,“你若是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
见他如此,玉滟忽然又有些迟疑。
她是存了坏心这样说的,若是以后那佑宁县主知道是她送的,说不得要气上一气。但褚琛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再说,若要送礼,她又算什么身份?
“小楼,”玉滟叫了一声,翻开她的册子,很快就选好了一件东西。
“便说是你的友人所赠。”她补充道,不管褚琛是何想法,她都不想借机让人多想。
褚琛眼神一动,笑意稍淡。
不过东西到了他的手里,还不是随他怎么做。
幽幽夏日长,树荫摇动,晚风送凉。
山间无烦扰,每一日似乎都是快活的日子。
玉滟的礼物正走在路上的同时,一封信在经过长途跋涉,在一天夜里悄然送进了沈府。
沈道成这个知州也不清闲,不管他为人如何,在当官这件事上,可谓是兢兢业业,没有丝毫马虎。忙碌一日,等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随着长子去世,他那些或平庸,或乖巧的庶子们越发活跃起来,随之而起的就是各位姨娘的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弄得他烦不胜烦,现在更喜欢在书房里待着。
书房有个专门的院子,里面正房寝室一应俱全,沈道成用过晚膳后就来了这里。
美婢伺候了他更衣,而后他便进了书房,准备处理一些文书,谁知刚打开一份,面色立即就微的一变。
文书里面有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一封信。
待再一细看,沈道成可谓是面色大变。
这信封上的笔迹分明是他早逝的长子沈蕴和的。
慌张之下,沈道成瞬间将文书合上,豁然起身叫了人进来,疾言厉色道,“今日都有谁来过我的书房?!”
护卫惊愕之下,立即回应无人来过。
沈道成的书房平日除了他之外,是谁都不让进的,便是那美婢,也只有他在的时候才允许进去。
再三询问过后,护卫都十分笃定,沈道成立时微微皱眉。
挥退了下人,随着门吱呀呀关紧,他目光落在那信封之上,迟疑片刻,抬手打开,随着目光落到上面,他的神情渐渐的就变了。
震惊,怀疑,已经极力按下的激动和兴奋。
写信的人自陈是他的长子,里面说他没有死,而是被佑宁县主救下,两人已经成了婚,并且诞下了孩子。而就在前段时间,佑宁县主终于查到了他的身份,这才有这封信。
后面还附带了一个地址,表示那是佑宁县主府的产业,若要回信可以去找那里的人,自然会有人带路去佑宁县主府。
沈道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曲折离奇,他难免惊疑,但理智又告诉他,信里的人不会骗他,是他儿子与否很容易分辨,没有人会撒这样容易被拆穿的谎言。
心中激动难以描述,沈道成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快速分析这件事的利弊。
但其实并不用多想,不论如何,若是能和佑宁县主搭上关系,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还有什么靠山,能比摄政王更牢靠,能比儿媳这个身份更稳固——
沈道成忽然就想起了池玉滟。
他脚步一顿,若有所思,晃动的灯火下,他的眼中幽暗,满是冷意。
比起县主,池玉滟自然就不算什么了。如果一切属实,他之前的计划也必须要变一变了。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要验证这件事。
沈道成很快做下决定,写好一封信连夜让人动身往京都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竟差不多和玉滟的礼物同时抵达京都。
沈家人上门的时候,姚慕兰正在看王府送来的贺礼。
她诞下孩子已经二十多天,亲近的人早已经将礼物送了来。这些天,她一直在等王府的礼物,可等到如今礼物真的到了,她的脸色却有些阴沉,直勾勾的看着摆在眼前的两份礼物。
宁王府的动向一直被京中的人关注着,昨日有人自京外而来,前脚进了王府,后脚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姚慕兰也不例外。
她当时十分欣喜,忙让人循着痕迹去查,看看人是从哪儿来的,便等着礼物。
结果送来的是两份,其中一份送礼物来的王府女使还特意说明,乃王爷的友人所赠。
姚慕兰直觉对方一定是女子。
一个被摄政王允许送礼给她的女子,很有可能会成为未来的王妃。
“到底是谁?!”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姚慕兰又恨又恼,抬手想把眼前的木盒扫在地上,却又顿住。
她知道自己能有如今的地位是因为谁,所以她从不敢做会惹怒褚琛的事,任何事!
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高高在上的,目下无尘的摄政王,她的养父,怎么会喜欢一个女子,他明明表示过准备终生不娶。
姚慕兰撕扯着锦被,手背上青筋鼓起,娇美的脸微微扭曲,让人心惊。
月亮就该高高在上。
她得不到,别人也不可以。
沈蕴和在外接见了沈家来人,来的是沈道成的亲信,在见到沈蕴和的第一眼他就呆住了,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口就叫公子。
“公子您还活着,太好了,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起来吧。”沈蕴和现在根本没有以前的记忆,他不动声色的打听了一下关于沈家的事情,还有自己以前的事。
亲信来之前是得了沈道成吩咐的,见他问起,立即加倍的回答,务必要让沈蕴和想起从前的事情。
通过对话,沈蕴和渐渐了解了想知道的,然后取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件让亲信带回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问过关于自己那位妻子一个字。
他不需要知道,也不想知道。
区区商户女,如何比得上尊贵的县主。
亲信不敢耽搁,立即赶回云州。
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六月了。
玉滟收到了一封密信,她打开看过之后,神色微动。
怔忪,忐忑,以及激动。
她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嗯?”褚琛一边看书,一边给她打扇,感觉到她的视线后,抬了抬眼。
池家来信,发现沈家的人出入佑宁县主府。
沈蕴和已经和沈家联络上了。
接下来,沈家又会怎么做呢?
家信中说,祖父安排了人过来保护她,最好是寻机离开云州,返回晋省。
风雨欲来,玉滟忐忑之余,还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在想什么?”玉滟明显在出神,褚琛放下书,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纸上。
池家来信。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
撒谎。
褚琛立即分辨出来。
玉滟将信纸收好,没再说什么,只是接下来总有些心不在焉。
关于她的事情,褚琛总会生出不该有的探究与好奇,只是玉滟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勉强。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的被他揭了过去。
当晚,玉滟送走了褚琛,小楼等为她洗漱,然后换上舒适的寝衣。
玉滟坐在状态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屋内灯火熄了大半,一室的昏暗中,她的脸映在镜中,长发披肩,半明半昧里,仿佛是话本中的厉鬼。
为复仇而来。
“小楼,过来。”她轻声唤道。
小桥几人已经去歇着了,今夜小楼值夜,正有些好奇玉滟不去睡觉怎么坐在那儿,闻言立即就过去了。
玉滟拿着木梳,轻轻梳着头发,边用清幽的语气说了沈蕴和的事情。
小楼震惊的听完,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非她性格沉稳,怕是要惊呼出来了。
“接下来就看沈家怎么做吧。”玉滟轻声说,“如果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
小楼心中收紧。
“咱们就要小心了。”玉滟喟叹般说。
小楼木然的动了动自己的思绪,总算知道了她的意思。
“姑娘,真的会到这一步吗?您和沈公子是结发夫妻,沈家老爷又一向和咱们家交好,至多,和离便好。”她迟疑道。
玉滟轻轻笑了一声,带着轻嘲和讥诮。
“这件事你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沈家和佑宁县主怎么想的,才要紧。”
“小楼,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小楼想不出来,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姑娘,佑宁县主是?”
她总觉得这个封号有些耳熟。
“她啊,是摄政王的养女。”
那不就是泊渊道长?!
小楼只觉得有钟声在自己脑子里炸响,嗡的一声,她整个人都懵了。
疏忽间,小楼想起了被摄政王的逼迫那日夜里,自家姑娘伏在妆台上的大笑。
她忽然就落了泪。
“姑娘,”小楼的声音有些颤,满是心疼,甚至有些哽咽。
“傻小楼,哭什么。”玉滟叹了口气,放下梳子转身看向她,“一切都快要过去了。”
“很快。”
可自家姑娘遭的那些罪都是真的。
小楼就是难过,就是心疼,这一年多的时间,自家姑娘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她该有多难受啊。
“姑娘,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她说。
接下来半个多月的时间,沈家那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小楼立即就知道,该做最坏的打算了。
小院里的吃食和日常用的东西等都是山下的庄子置办,然后每日送上来,这也是小院里唯一会和外界接触的时机。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衬,小楼很清楚,沈家要做的是无声无息,所以她最需要防备的,是暗中的手段。
“咦?”小桥会医术,送来的东西她都会提前检查一遍,这天早上例行的检查,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一开始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今日来搭把手的是小舟,闻言立即问道。
小桥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线香狠狠的皱起了眉。
这个味道不对劲。
可她一时半会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夏日一天比一天热,屋里的冰鉴上萦绕着淡薄的水汽,让整个屋子都凉爽起来。
一到夏日,玉滟就有些犯懒,总也不想动弹。
褚琛坐在榻上看书,他坐姿端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自然而然的展现出一股矜贵端方的气度来,一手持书,一手把玩着葫芦。手里的书或是典籍文章,或是诗书游记,看的最多的是文书等东西。
玉滟对这些不感兴致,从来不会多看一眼,这会儿便懒洋洋的伏在榻上,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只是看了会儿她就觉得无甚意思,随之放下,转而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褚琛,第一眼就是那个葫芦。
等等——
“你葫芦上刻了字?”玉滟问。
她记得去年的时候还没有,而这个小葫芦是褚琛几乎不离手的把件,她平时很少注意,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那字是什么时候有的。
“嗯。”
“什么时候刻的?”玉滟边问边要去拿了他手中的葫芦,谁知褚琛竟然没有松手,她顿时好奇的看了过去。
“清清真的要看?”褚琛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书,一双眼落在她身上,满是笑意。
玉滟心跳忽然变快,总觉得他这个态度有些微妙,不面生出些退缩的想法。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短暂的迟疑后,她还是要看。
褚琛就把葫芦给了她。
玉滟接过,很快就看清了葫芦上面的字。
豆大的两个小字。
清清
她的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而后脸腾的一下就滚烫起来。
第 26 章
“你!”玉滟下意识开口,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瞪着褚琛。
玉滟脸红的时候,往往是脸颊和眼尾一起红, 一双眼睛更是眼波如水,娇媚横生。
褚琛若无其事, 从从容容的问, “怎么了?”
“厚脸皮!”
玉滟又羞又恼,有心想要诘问,但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一想起这人每天都是如何把玩那个葫芦的, 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热的都要冒烟了。
这几个月来, 两人虽然亲昵, 却始终不曾逾越最后那条线,她还以为这人尚算克己, 谁知, 谁知……
“清清如此可着实冤枉我了。”褚琛含笑伸手。
玉滟以为他要拿走葫芦, 下意识松开手,但下一刻,她等来的是落在手腕上的滚烫热意。
是褚琛的手。
褚琛习过字,练过武, 但他的手没有留下茧,光滑, 温热。
他握住玉滟的手腕,触手微凉, 不, 不是凉, 而是他的手太烫了。指下的肌肤细嫩,光滑, 如上好的羊脂玉,他忍不住轻轻摩挲,探进了袖中。
玉滟整个人都僵住了。
褚琛俯身压向玉滟,她呼吸一滞。
“泊渊~”她声音轻颤。
褚琛伸手撑在玉滟身侧,整个人崩的紧紧的,像一柄拉开的弓,一个小小的动静就能让他松开弦。
“清清,不要考验我。”褚琛喟叹,吻了上去。
玉滟很相信褚琛。
这一点褚琛很确信,每每想起,又是苦恼,又是欢喜。
夏日里,天热了,衣裳随之变得单薄,初时玉滟和他相处时还有些不自在,可几天下来后就习惯了。
她不爱动弹,渐渐的就躺下了。
这段时间,每一天对褚琛来说都是一场美妙又难捱的折磨。
“我没……”玉滟喃喃,只觉得冤枉,又有些心虚,她似乎的确是在褚琛面前太过随意了些。
“是我不好。”褚琛哑着声音,“是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入非非,心神荡漾,不能自持。”
他认着错,噙住玉滟的唇。
软榻发出微弱的吱呀声。
迷迷糊糊中玉滟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裳。
……
“不——”
玉滟慌张的按住他的手。
褚琛顿住,注视着玉滟的双眼墨色氤氲。
“泊渊…”玉滟祈求。
褚琛闭了闭眼,起身退开。
玉滟慌张的掩住衣襟,侧身说,“你,你出去!”
“不行。”褚琛苦笑,“不方便。”
玉滟慌乱中茫然了一下,眼睛忽然睁大。
室内一时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自己的冲动消下,褚琛才出去叫了丫鬟进来。
玉滟直接叫人备了水,想洗去刚才纠缠间身上的潮热湿意。
等褪去衣裳,她总觉得小楼的目光有些不对,目光一转,她低下头就看到自己了自己脖颈下了几片红。刚才的种种瞬间扑面而来,唇齿间的热意仿佛依旧残存在皮肤上,她下意识往水中躲了躲。
“我自己来,你下去。”玉滟说。
小楼称是,退出去候在了外面。
洗了一会儿,玉滟勉强算是恢复了冷静,轻声问,“他呢?”
“泊渊道长要了水在洗漱。”
玉滟不由顿了顿。
“他倒真把自己当家了。”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外面小楼不由一笑。
“王爷舍不得您。”褚琛有多黏着自家姑娘,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想起就不由的想笑。
玉滟哼了一声。
褚琛那小院,现在他也就晚上住一住了,白天差不多都赖在她这儿。
小桥的发现,直到晚上褚琛离开后,才终于找到机会告诉玉滟。
“开始了。”玉滟轻声说。
小楼越发的郑重,小桥则是茫然。
“接下来要更小心了。”
小桥检查过,那香里添了一味药,不算毒,但闻久了容易疲惫虚弱,若是没有发现,慢慢的人的身体底子就垮了。
幕后的人分明是存了神不知鬼不觉除掉玉滟的想法。
“姑娘,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小楼皱眉问。
明知道有人要害她们,自然是走为上策,留在这里太被动了。
“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玉滟轻声说。
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的事,甚至不单纯是池沈两家的事,而是她们背后势力的博弈。
玉滟不太清楚家里如何,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随着她嫁到沈家,池家和沈家的势力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交集,如今想要抽身后退,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玉滟呆在云州,一为安沈家的心,二为池家争取时间。
但很快了。
祖父既然说她可以准备离开了,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何时的,可以抽身而退的时机。
云州到底是沈家的地盘,她想要顺顺利利的离开,怕是没那么容易。
合适的时机。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这些有问题的香怎么解决?
玉滟安静的看着,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让小楼把小船叫了来。
“小船,让手下的人想办法,送些加料的香到周氏手中。”玉滟身边的安全由小船负责。
而暗中护着她的那些,一般也由她来负责。
“要不易察觉的。”
自从沈蕴和去后,周氏在沈家设了一个供堂,日夜为他祈福安灵。
这些香周氏会用上的。
“姑娘想要加什么?”小船负责玉滟的安全,不管是之前玉滟和小楼的对话,还是今日和小桥的,她都知道,丝毫疑惑都没有,直接问道。
“要足够隐秘,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玉滟沉吟。
她从无害人之心,如今不过是得了沈家的启示灵光一闪,现在小船一问,她竟有些茫然。
小船却没有疑惑,而是点了点头,直接下去了。
毒,她有。
在嫁玉滟来沈家时,池家做了很多的准备,其中就包括各种秘药。
玉滟等人走了,挺直的脊背忽然一软。
她,她害人了……
该到睡觉的时间,玉滟去供堂念了半个时辰的经。
无上天尊在上,请饶恕信女的罪过。
“之后沈道成一定会派人来,确定我用上了那香,你让人注意着些,早做准备。”入睡前,玉滟叮嘱,小楼立即应是。
夜色里,一直护着玉滟的人被小楼叫了出来,一番低语,她将香送了过去。
那人很快转身,飞快离去。
褚琛也在暗中放了护卫,那人看了眼离去的人影,短暂的迟疑后没有妄动。
王爷只说要保护玉明道长的安全,没说要管这些。
这是玉滟第一次做下害人的决定,为此她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时间到了六月底,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云州气候温软尚且还好,若是到了北边,内处腹地的京都,哪怕是早晨,一出门都能看到蒸腾的热气。
纵使富丽堂皇如皇城也不会例外。
内侍们在地上洒了水,尽量不让那么干。
到了夏日,陛下便将居住的地方换到了太液池。
云水缭绕之间,热意仿佛都为此消减。
当今陛下虽然年轻,却可以称得上勤勉,早晨上朝过后,先去了太后所居的瀛洲岛请安,得知太后昨夜游湖,睡在船上,又去了湖面。
他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站在船头,看波光粼粼,忍不住感叹,难怪自家叔叔呆在云州不愿意回京。
“那可不一定。”闻言太后却是笑了起来。
太后出身国公府,与先帝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如今,也才三十多岁。
“母后何意?”皇帝立时就有些好奇,心知自家母后无缘无故不会这样说。
“你可知,前些天王府往西安主府送东西时,备了两分,其中一份说是王爷友人所赠?”
“什么?”当今惊讶的说。
太后看了他一眼,皇帝轻咳,收敛了惊容,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从容一些。
“原来如此,我就说叔父怎么忽然想起来亲自给佑宁备礼,原来如此。”他恍然,面上却止不住的浮现喜意。
当初褚琛刚认下佑宁县主时,当今还是很欢喜的,先帝与太后膝下只有他一人,那时,他是真的想把对方当妹妹相处的。
只是姚慕兰此人,骄横跋扈,爱慕虚荣,媚上欺下,没过多久就让他发现了对方暗地里仗着叔父的威风欺负别人的事。
当今觉得这是在给自家叔父抹黑,暗中严厉的斥责了姚家和姚慕兰身边伺候的人后,就直接疏远了对方。这些事他都知道,何况叔父,褚琛待姚木兰也只是淡淡,这才让当今心中舒服了许多。
前几天听闻褚琛虽身在外地却还备了礼给姚慕兰,他还奇怪呢。
“只是猜测。”太后淡淡道。
她们也只知道褚琛去了云州,但再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闻言皇帝叹了口气。
“要是真的就好了。”说着他眼睛一动。
太后可太清楚他了,一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神情动了动之后,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就让皇帝去试试吧,她也很想知道不近女色的宁王是不是动了心-
玉滟今天洗了头发,夏日天热,不想用熏笼。长及脚踝的没有梳起,就那样逶迤铺陈在榻上,还有她的身上,等着晾干。
半干的发弄湿了轻薄的夏裳,褚琛拾了缕发握在掌心,轻轻嗅了嗅。
“是玫瑰的香味。”他道。
昨日的事还留有余悸,玉滟没有躺下,只是歪坐在那里,见他这幅风流模样面上一热,伸手拍了他一下,抽出了他手中的发。
“看你的书。”她嗔道。
“不急。”褚琛不以为意。
玉滟警惕的看着他,只觉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蠢蠢欲动的感觉,一时间不免有些羞恼。
“你去书房。”她撵人。
窗户敞开着,夏日明媚的阳光落进室内,照的一屋子的亮堂。
玉滟眼见着这人靠近,就听外面小楼靠近窗户急匆匆的说,“姑娘,玉拾道长正往这边走着。”
自从褚琛成天赖在这儿,她就特意命人盯着山上山下的小道,仔细防备着,免得突然来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闻言,玉滟一惊。
她立即坐正看向褚琛,跟着推了一把,“你快走。”
“师姐走的哪条路?”她问。
“玉拾道长从山上来的。”
玉滟焦急的催促,可褚琛根本不动,她顿时瞪大了眼。
“泊渊~”她撒娇,不敢让玉拾师姐知道。
褚琛却是老神在在,一动不动。
“我就在这儿,不出去。”他说。
“不行。”玉滟慌里慌张,担心万一玉拾师姐进来了可怎么好。
“发现也没关系的。”褚琛道,将她揽在怀里,“姨母不会乱说的。”
玉滟心中忐忑,闻言嗔了他一眼,说,“不行!”
她不敢想象若是被人知道自己家跟褚琛在一起会怎么样,想想就尴尬极了。
“你快走。”她催促。
“来不及了。”褚琛笑着道,“等我收拾好,人都来了。”
“谁让你这么磨蹭。”玉滟愤愤。
褚琛声音低沉,“那倒要问问清清,为何这样慌张?”
“若是问起,只说有人来访便可。”
玉滟一怔。
是……她的心乱了。
短暂的静默后,玉滟得出答案。
半掩的窗户遮去了些许春日明媚的阳光,柔和的光影中,玉滟抬眼看着身前人。
俊美,温润,注视着她的双眼总是含笑,似乎蕴含着万般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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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她轻声。
褚琛沉沉的注视着玉滟,将她锁进眼底,嗯了一声。
玉滟便准备起身,却被褚琛往怀里压了压。
“清清这便走了?”他声音里含着笑。
“让我在这儿待着,总要给些补偿才行。”这句话褚琛是靠在玉滟耳畔说的。
温热的气息落下,玉滟顿时软了腰肢。
“你!”她嗔恼,丝毫不知自己眼波如水,是何等的动人,褚琛轻笑,揽着玉滟的腰往上搂了搂,边按住她的后颈吻下。
细碎的惊呼被交接的唇齿淹没,玉滟一手撑起,一手攥住褚琛的衣襟。
外面传来小楼和玉拾说话的声音。
玉滟慌张的挣动了一下,褚琛松开手,见她匆匆忙忙的退开坐起。
“等等。”褚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玉滟回头,眉眼中带着明媚的嗔意。
“衣裳乱了。”褚琛说,拉着玉滟过来,轻手轻脚的为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末了他忽然低头,在玉滟的眉间落下一个吻。
“好了,去吧。”
玉滟的脸颊忽然有些热。
她瞪了眼褚琛,转身朝外走去,刻意放缓了脚步,总算调节好了有些乱的心绪。
守在门口的小桥轻手轻脚的扶起帘子,玉滟缓步出去,一抬眼未语先笑。
“师姐来的好突然,吓了我一跳。”说话间她勾了勾耳旁的发,湿法还未干透,笼在她肩头。
玉拾的目光落在玉滟身上之后立即就是一亮。
不管多少次看见她这个师妹,她都不由为之惊艳。
相比美人,气质风韵独特的美人更加难得,而玉滟就是其中一个。
她温柔,恬静,只是看见她就仿佛见着满山的春花烂漫,风也温柔,水也温柔,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舒适。
瞧,就这么身黯淡的灰色道袍,加上简单的莲花冠由她装扮来,都显得格外动人。
“我瞧着今日春光正好,就想着来寻你一同去山上转转。”说着玉拾抱怨了一句,“我本来想着要寻泊渊一起的,可奇怪的是他那小院竟然没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说话间她一双笑眼落在玉滟身上。
玉滟勾唇轻笑,余光却悄然发现玉拾似乎在看她,她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有些慌张,只得强压下去,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只是笑笑。
“可能是出门转转去了吧。”她轻声说,心中忐忑,担心自己刚才露了破绽,让玉拾发现了踪迹。
“可能吧。”玉拾似笑非笑,暗道自家外甥没用,都这么久了还没能让玉滟给他个名分。
啧。
没出息。
“对了,我是来找你去看老师的。今儿个是他的生辰。”眼见着玉滟眼睫轻颤,玉拾按捺下继续打探的想法,转而一笑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什么,今天是师傅的生辰,我不知道。”玉滟一惊,根本没人告诉她。
说起这件事,玉拾不免有些讪讪,师兄弟几人把这件事托给她,可她忘记了。
她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原因,转而道,“没事,老头子过生日也就坐一起吃顿饭而已,大师兄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去就行。”
玉滟无奈,思衬片刻,命小楼将她那套药墨取来。
药墨还是她上次出门趁兴买下的,里面都是对人体有益的药材,很是不错,正适合给清虚送礼。
等等,褚琛还在屋里!
玉滟想到,立即对玉拾说,“师姐您先去吧,等我梳妆收拾一番就去了。”
她头发还没梳,忙活下来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总不好一直让玉拾在这儿等着她。
总算找到了正经的理由,玉滟心下微松。
玉拾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眼神一闪。
本来准备留下,但想了想还是走了。照她的想法,褚琛没在他的院里,八成就在玉滟这儿,说不定这会儿就在屋里藏着呢。
她倒是有心给褚琛添个乱,只是瞧着自家乖巧可爱的师妹,到底没忍心。要是这么做了,褚琛那个心黑手狠的无所谓,玉滟怕是要急坏了。
送走了玉拾,玉滟吐了口气,转身进屋,就见褚琛正在榻上好整以暇的坐着,顿时有些气闷。
她瞟了一眼,哼了一声。
“你去书房,我要换衣服了。”她说。
褚琛依言起身。
几个丫鬟立即忙活起来,换好衣服,开始梳妆。
赶着这个时间,褚琛就又来了。
头发盘成发髻,戴上莲花冠,再簪上头纱。
丫鬟熟练的弄好,最后捧了鞋出来。
一点一点,那个娇艳妩媚的女郎就又成了缥缈出尘的女道。
让人想把她复又拉入这万丈红尘,一同沉沦。
“我来。”低沉的声音响起,玉滟惊了一下,才发现褚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一直站在内间的门那儿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小楼下意识看向玉滟。
玉滟惊得眨了眨眼,哪里肯,忙小声说,“你快坐下。”
褚琛只是笑着上前,接过了小楼手中的绣鞋。
“泊渊!”
“让我试试。”褚琛蹲下握住了她的脚踝。
为她人,尤其是女子穿鞋,对褚琛来说这是第一次。
她的脚踝如此纤细,仿佛他稍一用力就会碎掉般,脱了软底绣鞋,他取了鞋慢慢穿上。
玉滟不觉间面红耳赤。
太,太过了。
明明只是穿鞋,却比之前那个吻更让她脸红心跳,惊心动魄。
好像触及到最隐秘的地方。
恍惚中,她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好了。”
听到褚琛的声音,玉滟下意识想收回脚,但褚琛却没有松手,她心里砰砰乱跳的看了过去。
“放开!”她咬了咬唇,小声呵斥。
褚琛手指细细摩挲,循着脚踝向上。
玉滟的呼吸不由颤了颤。
“泊渊!”她有些慌张。
几个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内间只剩下两个人,
“清清。”她想站起身,想离褚琛远点,但素来持身克己的人今日却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攻击性,他低声唤着,声音有些哑,玉滟不由后退,却见他靠了上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你听。”褚琛说,他拉着玉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掌下是凶猛的震颤,玉滟的手心有些痒,葱白的手指不由蜷缩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身上的人,几乎要被他灼热的眼给烫伤。
褚琛抱着怀里的人,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他吻住她,累的玉滟的衣襟又乱了。
“清清,还俗吧。嫁给我。”
情到热时,褚琛按捺不住的哑声说。
玉滟眼睫颤了颤,放纵自己沉浸在情迷之中,只当自己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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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好不容易分开,玉滟慌慌张张的要往外走,却又被站起身的褚琛拉了回去,一点一点为她整理好衣襟。
“等等,我们一起去。”他说。
玉滟面红耳赤,目光飘动不敢往下看。
她,她感觉褚琛最近越来越……他的克制似乎在变弱。
清虚是不准备贺寿的,眼下这顿饭,是几个徒弟的心意。
热闹了半日,玉滟晚间归了院,两人在小径上分开,褚琛没有跟来。
玉滟坐在榻上出神,她不想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之前褚琛说的话。
嫁给他……
从一开始,玉滟就没想过会和褚琛成婚。
在她看来,她不过是褚琛无趣时兴起的消遣而已。便是现在,褚琛如此说,她也不怎么相信,甚至忍不住想——
知道真相后,褚琛想起自己的话会不会羞恼?
玉滟内心里觉得今日的话只是褚琛随口一说,但接下来的时日,褚琛眸光越发的迫人灼热,又提及了一次。
她有些不知所措。
傍晚时分,护卫来信,有人往这边来,不是往常那个人,而是换了一个,目前不确定身份。
来人一如往常般在玉滟门口处晃了一圈,然后就走了。
仿佛一转眼,时间就进了七月。
六七月间雨水较多,天晴了几日后,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让玉滟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雨打芭蕉,墙角小池中开了几支荷花,小鱼在里面一甩尾巴,洒出一串水珠。
玉滟坐在檐下看了半日,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弹起了琴。
褚琛坐下她身边看书,有时见她弹了两下,就随手续上几音,这般断断续续半日下来,倒也成了一只颇有心意的曲子。
待到傍晚,用过晚膳后,褚琛才离开。
外面那人又来了。
玉滟调弄着琴声,说,“小楼,点上那香吧。”
小桥耗费了几日的时间,终于做出了避毒的药丸,她也该换香了,再不换,等着的人该着急了。
小楼领命下去,在门口点了一□□种香,保证那个人能清晰的闻见。
丝毫不知道院中的情况,那人轻轻嗅了嗅,眼中滑过满意,悄悄退去。
等等——
躲在树上的暗卫皱了皱眉,轻轻一嗅目光惊疑的看向小院。
这个香的味道?
“姑娘,您去外面走走吧。院子得收拾一番。”人一走,小楼立即就忙活起来,边开口催促。
虽然小桥准备了避毒的药丸,可只能管一时,她生怕这香损伤了玉滟的身体。
眼下天色渐暗,雨水洒落满山,树下石阶,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好。”玉滟应下,寻了伞来就准备出门
可玉滟还没来得及出门,褚琛就来了。
听到院中的声音,她往外走去,一抬眼就见褚琛大步走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让他略有些狼狈,不见了从前的沉稳从容。
“怎么了?”玉滟一惊,下意识问。
褚琛看了眼正在收拾屋子的几个丫鬟,面色更沉,揽住玉滟的肩背就往外走去。
“泊渊?”玉滟脚下略有些踉跄,不解的问。
褚琛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绵长了许多,似乎在压抑怒气般,玉滟顿时心中惴惴。
出了门,风裹挟着雨水的潮气扑面而来。
褚琛一直拉着人到了门外的树林中才驻足,林间的雨水砸的油纸伞噼啪作响,他撑着伞转身问她,“你知不知道那香有问题?”
玉滟骤然抬眼,难掩惊讶。
“你知道。”看见她的神情,褚琛立即确定。
轻轻咬住唇,玉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胡闹!”褚琛面色一沉斥道。
第 27 章
相处这么久, 玉滟还是第一次见褚琛这样严厉的模样,下意识惊慌了瞬间。
但很快,她就回了神, 转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愤怒来。
为何如此?
因为沈家,因为佑宁县主——
可偏偏褚琛什么都不知道。
玉滟那汹涌而爱的怒气便只好戛然而止, 出不来, 回不去,憋在胸口,难受极了。
她不说话, 褚琛的怒气越发旺盛。
“清清, 说话。”他努力克制自己, 但攥着玉滟手腕的手却不由微微的用力,攥的她有些疼。
他问她?
哈, 他凭什么问她?
涌动的怒火中, 玉滟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平静的说,“泊渊,这是我的事情,你放心, 小桥做了避毒丸,我没事。”
她一直都知道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只会越弄越糟。
她的语气疏离而淡漠,褚琛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的事情, 就是我的事情。”他说。
“清清, 告诉我。”
“我说了, 与你无关,泊渊, 不要再问了。”玉滟垂下眼,轻声说,“不会有事的。”
“我要回去了。”
说话间,玉滟使劲挣开他的手,转身就往雨地里走,全然不管雨水打湿了自己。
褚琛脸色瞬时阴沉下来,他大步上前,直接把人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山上走。
油纸伞落了地,护卫立即撑伞上前护住两人。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褚琛声音低沉无比。
“在这之前,你就在我的院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泊渊!”玉滟本来想要挣扎,闻言立即一僵,不可置信的喊道。
“你是要软禁我吗?”
“我不想再看到你以身犯险。”褚琛慢慢的恢复了冷静,道,“你想做什么,我会帮你。”
“放我下去,泊渊!”
玉滟说。
褚琛不加理会。
“泊渊!”
“不。”褚琛无比坚定。
玉滟就这样被他强硬的抱去了小院。
“去把小楼二层收拾出来。”褚琛吩咐,将玉滟抱在怀里不放。
几个丫鬟匆匆跟上,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楼眼里满是担心,不停的去看自家姑娘,怕她惹怒了摄政王。
“把门关上。”
褚琛一声吩咐,房门立即被护卫关上,丫鬟们也都被关在了外面,越发忐忑。
“备水。”
里面抛出一句吩咐。
不管是玉滟还是几个丫鬟,顿时一慌。
“你要干嘛?”褚琛将人放到自己的榻上,玉滟慌张的往一旁躲去,脚踝一紧,她被拽到了褚琛身前。
“清清,告诉我。”褚琛将人控制在自己身旁,确定她哪里都去不了,再次问。
玉滟浑身轻颤,她怕,也气,更慌。
“你不是说了,要自己去查吗?”她气恼的说,刚才在路上她还担忧了好一会,怎么这会儿又问她?
“我高估了自己。”褚琛说,他一开始的确是那样想的,可他没有做到。
“有关你的事情,我一刻都忍不了,清清,告诉我。”
褚琛俯身,和玉滟四目相对。
灼热的手禁锢住她的腰肢,玉滟想躲,却又不敢多动。
“告诉我。”
他再一次重复,玉滟的怒气翻滚,忽然就生出了天大的委屈来。
“你问我?你凭什么问我?”玉滟想她不该发脾气的,可她就是忍不住。
“凭我是你未来的夫君。”褚琛断然道。
“谁要嫁你?!”
“清清!”
褚琛心中一痛,连着面色都黯淡苍白了些,只觉玉滟还是怨他当初逼迫了她。
看见他的样子,玉滟嘴边的扎人的话都停下。
两人骤然而起的争吵惊得外面侍候的下人都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玉滟想,她不该惹褚琛生气,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要想想,好好想想。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沈家开始对她动手,再继续下去,褚琛早晚会发现,其实告诉他也没关系——
但事实的真相不该玉滟来告诉他,她想。
要褚琛自己发现,自己确定,才更能感受到她的委屈,才更会护着她。
有些话,若是说的人不对,那意思就也变了味道。
“清清还在怨我。”褚琛冷静的说,但玉滟却听到了他声音中隐含的颤抖。
他好像很难过。
玉滟委屈的想,他难过什么呢,明明更该难过的是她。
“我才委屈呢。”她喃喃。
褚琛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什么?”
“泊渊,你说要娶我,是真的吗?”
玉滟看了眼顶上的帐子,天已经黑了,屋内烛火未燃,一室的幽静,她什么都看不到,入目只有一片漆黑,静静的,只觉心身都宁静了下来。
“当然。”褚琛毫不迟疑。
“如果我不想嫁呢?”
“那我就等你想。”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想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如果——”我想和你分开呢?
“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褚琛忽然说,“不成婚也没关系。”
这句将玉滟试探的话打断,她哑然,忽然笑了笑。
褚琛就是这样的敏锐。
外面雨声淅沥,似乎下的大了点,滴滴点点坠在瓦上和外面的石板上。
有风过群山的声音。
玉滟注视着眼前隐约的轮廓,忽然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
触手温软,是脸颊,她指尖移动,触到了他的唇。
“只要你一直对我好,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对我不好我一定会离开你。”
夜色里褚琛看不清玉滟的表情,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但莫名有一股笃定到宛如誓言般的意味。
他几乎立即就深深的记住了这几句话,没有丝毫马虎。
“好。”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会永远对你好。”
人心易变,往后如何玉滟不知,但她相信,现在的褚琛是认真的。
玉滟微微笑了笑,抬手挽住褚琛的脖颈,仰首吻向他的唇。
这个由玉滟开始的吻没用多长时间就失了控。
玉滟没有阻止,反倒是褚琛自己停下了。
“清清。”他开口唤道,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似乎只是单纯的叫一叫,又好像是问询是否同意。
玉滟羞怯的不行,她呼吸都在颤抖,闻言短暂的迟疑后,微微动了动吻向他的唇。
……
不知不觉已经夜半十分,灶间的火都没停过,一直燃着。
几个丫鬟在门外候着,面红耳赤,小心翼翼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么久?”小舟有些担忧。
都快两个时辰了。
小楼和小桥知道一些人事,闻言脸上更热。
事后是褚琛亲自帮玉滟洗漱的。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他的怀中,听他在她耳畔低声说着话,明明已经累极,可她还是清晰的记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似今日这般以身犯险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清清,没有下次。”
“不管什么,都不是你不珍视自己的理由。”
毕竟,他是那样的珍视她,可她却全然不知道爱惜自己。
一想到那种毒会用在她身上,褚琛就乱了方寸。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玉滟渐渐平静下来。
她靠在褚琛怀中没有再动,安安静静。屋外的雨声耳畔的心跳声取代,一声又一声,沉稳而清晰。这个怀抱是这样的温暖,又是这样的让人依赖。
可褚琛却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温热。
她在哭。
烫的他都痛了。
“我帮你。”褚琛温声说,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怒气,哄劝的声音越发轻柔。
没有让清清足够信任他,是他做的不够。
“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他说。
“清清,别哭。”
他伸手轻轻拭去泪水。
玉滟一直没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流泪,她其实很爱哭的,可能哄着她不要哭的人不在,她就不哭了。
只是现在,她又想哭了。
她想嘴硬说一句你可不一定会帮我——
但她不想说。
不想给自己太多的希望,这样,到时候就不会失望了。
渐渐的,她睡着了。
褚琛拭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痕,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他的意识没有丝毫的疲倦,反而无比的清晰冷静。
到底是什么事让玉滟这样固执的不肯告诉他?
她温和柔顺,不是这样的性格。
褚琛猜不到,只好想着让手下的人查快点。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切的想要知道一件事。
等玉滟一觉醒来,已经快要中午了。
关于那香的事情因为之后发生的种种,褚琛没有再执着问她缘由,但玉滟知道,他一定会暗中去查的。
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褚琛命人将小楼的二层收拾了出来,堆金砌玉,奢华雍容。
玉滟从前在池家的屋子都没有这么富贵,她刚进去的时候甚至惊了一下
“我要回去。”她转而说。
“不行。”褚琛十分执着。
玉滟拉住他的衣袖解释,“我保证不冒险了。”
褚琛笑吟吟,还是说,“不行。”
他的手动了动,从袖子中探出握住了玉滟的手,小巧的正正好被他全然握住。让他不由的心生满足。
“泊渊!”商量无果之后,玉滟不由气恼。
可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她生气褚琛也没有改变主意,只是将人抱进怀里亲了亲。
“清清,你知道中了那种毒会如何吗?”他问。
玉滟点头,她听小桥说过。
“不,你不知道。”褚琛淡淡接话,说,“我亲眼见过。”
在那巍峨繁华的宫城之中,人心中的魑魅魍魉比鬼魅还要可怕。
他上一次知道那香,是在他的皇兄处。
先帝身体不好,胎里不足,从出生后就一直细心调养,太医曾说,若是一切顺利,活过而立不是问题。可有人将这香混到了他身边。
一开始没人发现不对,直到后来他体质渐渐虚弱才发现问题。
听到这里,玉滟心中急促的跳动起来。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先帝的身体日渐虚弱,底子已经被这香彻底毁了,到最后,一阵微凉的风都能让他得了风寒,热了冷了,困了累了,这些在别人身上只是有些困扰的问题,在他身上,都能夺去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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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为了这香,京都可谓是血流成河,抄家灭门十余座府邸。”那也是褚琛总管摄政之后,第一次大开杀戒,曾经的往事一闪而逝,他心湖平静,一丝涟漪都没起。
“没想到竟然在云州又见到了。”褚琛淡淡的道。
玉滟心跳的厉害,一是为着这药效,小桥的三言两语远没有褚琛的话来的让人惊心动魄,再者,沈家背后有靠山她是知道的,这香……
她默了默,什么话都没说。是与否,褚琛迟早会调查出来。
“吓到了?”褚琛抚了抚玉滟的脸。
玉滟迟疑着嗯了一声。
“这下知道我昨天的心情了吗?”褚琛问。
没有猜测之中的嘲笑,反而是这句话,玉滟下意识看向他,见着那双温和的笑颜,心中止不住的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欢喜来。
“知道了。”她说。
褚琛还要再说,玉滟却不想再听,她热着耳朵想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拉了回去。
最终两人交换了一个吻。
“就在这儿住下,小院那里我会自有安排。”他说。
那香的来处一时半会查不到,但结合起点燃的时间,就能发现似乎是燃给沈家的人看的。
答案也就很明显了。
褚琛这才发现,他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沈家和玉滟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算好,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出家也另有隐情?她和沈蕴和可能并不是外人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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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制又霸道。
玉滟算是知道了,这人之前的温和从容只是表象罢了。
褚琛执意如此,玉滟只好留宿在此。
几个丫鬟将她惯用的东西都带了来,她的生活似乎跟以前没区别,但又处处都不一样了。
大抵是起的晚,总觉得没过多久就用了晚膳,然后天都要黑了。
玉滟打了个呵欠,只觉腰肢酸软根本不想动。下去她就寻机回了褚琛给她安排的寝室,晚膳更是直接端进来吃的。
有气也有恼,玉滟不想看见褚琛那张脸。
“姑娘,王爷还在门外站着呢。”小舟偷看一眼,飞快的来和玉滟禀报。
“姑娘,泊渊道长已经站了半个时辰了。”小楼补充。
这段时间玉滟一直在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小楼一直注意着时间。
从傍晚折腾到现在,眼下已经是亥时了。
“什么?”玉滟一惊,下意识站起身。
迟疑片刻,她走到门口轻轻打开门。俊美出尘的道人立在门外,平静从容,明明是守在她的寝室外,却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褚琛抬眼,微微一笑。
“清清。”
玉滟现在见他这样,只觉对方光风霁月的皮囊底下,一定居心不良。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她看着门外的人哼了一声,昨晚的种种经过一下午的时间非但没有淡忘,反而越发深刻。
虽然是她主动的,咳,但这人未免也太过分了!
褚琛上前,玉滟忙后退一步就想关上门,可下一瞬就已经落进了褚琛的怀中。
“都退下。”
他吩咐一句。
小楼等人忙看向玉滟。
“你出去!”玉滟恼道。
褚琛低笑,轻声说,“真不让她们走?”
玉滟立即就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怀好意,面上飞快的热起,她瞪着褚琛,还是让丫鬟们都出去了。
“还生气?”
屋内只剩下两人,褚琛抱着玉滟坐下,将人揽在怀里问,边轻轻去为她按揉腰肢。
玉滟很是羞恼,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开口。
“不高兴就罚我,别气着自己,嗯?”褚琛说。
“怎么罚你?”玉滟轻哼。
“比如,咬我?”褚琛微笑。
玉滟立即就想起昨晚被逼急时咬的那几口,脸上更热。
她等着褚琛,见他从从容容,一时冲动,当真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下去。
褚琛轻轻抽了口气,却没有动。
很是咬了一会儿,玉滟都有些不安了,这才慢慢松开,可抬眼一看,褚琛含笑看她,温柔而宠溺,全然没有丝毫的不悦。
她心里残存的怒气立时一顿。
“不够的话继续。”褚琛说。
玉滟却继续不下去了,她轻声说,“都怪你太过分了。”
“怪我。是我不对。”
他认错的这样痛快,反倒让玉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便咬着唇看他。
“以后不许了。”她道。
褚琛却没有说话,玉滟慢慢就瞪大了眼睛。
“清清,”褚琛温声唤她,去吻她的唇,说,“我控制不住。”
什么叫控制不住!玉滟根本不信。
“我从前从不知,这事竟是如此的销魂蚀骨。”褚琛按住她的腰肢,一声声继续说,“让人神魂颠倒,无法自制。”
什么叫从前从不知——
玉滟恼怒的想法一顿,被那个忽然浮现的想法镇住了。
“说的跟你没碰过…女子…般。”玉滟不由的放低了声音,王侯世家的公子,在知事的时候还会有婢女引导,怎么会不知。
“在你之前,从未有过。”褚琛的声音立即郑重起来。
玉滟睁大眼睛看他,难以置信。
“我从前一直笃定此生都不娶妻,更从未生出过与谁亲近的念头。”褚琛认真极了,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扉都刨开给玉滟去看一般。
“只有你。”
玉滟不觉有些怔怔,眼前褚琛的神情柔和极了,他注视着她,仿佛偌大的天地里,眼中只有她一般,“知道见了清清,才知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他的清清对他笑一笑,便是要了他的命,也甘愿。
玉滟还是无法相信,但理智告诉他褚琛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没必要骗她。
可,可……
这太难以置信了。
玉滟一直以为她与褚琛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便是那些许诺的话,也只是情到浓时冲动许下的话语。
直到现在。
这怎么可能呢?
她茫然的想。
可不可能,趁着玉滟恍惚的时候,褚琛已经敲定了晚上留宿这件事。
只是玉滟前夜累的不轻,他什么都没做。
因着褚琛的话,玉滟接下来几天总有些走神。
这场雨不停,断断续续下了五天。
玉滟往常是最喜欢呆在这小楼上赏雨的,现在也是,她半倚窗前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的雨。
云州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一下了雨,似乎就直接化作了萦绕在山间的云雾,然后随着风雨在山间流动。
观阁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如同天上宫阙。
雨从屋檐坠落,串成了一串,滴个不停。
玉滟坐在窗后看着,渐渐的就忘了刚才的烦恼。
美景总是可以解忧的。
褚琛从书中回神,目光不自觉的凝在她出神迷离的侧颜上,抬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玉滟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虽然两人已经很亲密了,但每每玉滟出神,褚琛都觉得她离得他很远,似乎要脱离凡尘往天上去,去到他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
他俯身吻下,眼见着玉滟的眼尾生了红晕,似乎又坠入了凡尘。
抓住她了。
褚琛想。
迷迷糊糊中玉滟想,有些事是不能开头的,她好像一个不小心释放出了关在笼中的猛兽。
醉生梦死,纵情恣意。
不去多想等褚琛发现了之后会如何,玉滟放纵自己沉浸在眼下的光景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山下小院的人依然每天都去监视。
玉滟渐渐的开始有些忐忑,不知若是褚琛查出了真相该怎么面对。
与此同时,一行人正在前往云州的路上。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姚慕兰手下的人大致确定了那份送去王府的礼是从云州这边去的。
云州这边州府好些个,其实并不能确定主要的地点,但姚慕兰根本坐不住,出了月子就动了身。
其实现在来此,并不适合,甚至不小心还会惹来麻烦。
沈家那边来了信,说是已经对那个发妻动了手,对此姚慕兰很是鄙夷,但思及自己的颜面,她只当没看见。
与其以后被人知道沈蕴和早有妻室,让她处境尴尬,被人笑话,那女人还是死了的好。
可一想到褚琛身边会有女子出现,姚慕兰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刚刚满月的孩子被放在了家中,只姚慕兰与沈蕴和,一路行来,倒也颇快。
再有几天的时间,差不多就能到云州了-
七月最要紧的就是七夕和中元节。
七月初六,仿佛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节日,这一天的天气格外好。
碧空如洗,白云飘浮。
玉滟早早就起了床,懒散的靠在软榻上和褚琛下棋。
她的棋艺一如既往的糟糕,不过挡不住另一个人乐在其中,想法设法的给她喂子,边教导她。
“明日去游湖?”
褚琛提议。
玉滟这才打起了些精神,懒洋洋的脸上也有了笑,说,“好。”
褚琛见着她懒散的样子忍不住就笑。
玉滟漫不经心的拾起一枚棋子,衣袖滑落,凝脂玉般的小臂上可见斑点的红痕,褚琛恰好看到,不觉凝目——
这个痕迹是怎么留下的?
他微微走了一下神,想起了当时的种种。
玉滟打了个呵欠,一抬眼就看见了他带着微妙笑意的神情,先是一怔,很快就面上发了热,随手将棋子朝褚琛扔了过去。
“看什么呢?!”她嗔怒。
这人越发的过分,一到晚上就没个安生的功夫。
褚琛拉着她的手腕过来,隔着棋案吻上她的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辗转间棋案翻到,他将人搂进怀里往后倒下,玉滟便就趴在了他的怀里。
明亮的阳光穿过半掩的窗户落下一地影子。
那影子忽的交缠,后又分开,忽的被落地的衣衫打散,辗转变化,间或夹杂着低低的轻吟。
晚膳是摆在三楼上用的。
玉滟打了个呵欠,就见刘洵走了进来,似乎有事禀报,正想退开就被褚琛拉住了手。
“说吧。”
“王爷,县主来云州了。”
玉滟一顿,看了过去。
“佑宁县主?”她声音很轻。
“是。”
玉滟便出起了神。
终于来了。
她心中倏地就有了种尘埃落定之感。
“不必理会。”褚琛淡淡道。
“清清,怎么了?”刘洵退下,褚琛看向游戏走神的玉滟问。
玉滟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只是在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眼就七月了,也不知道去年这个时候,佑宁县主是不是就来了云州呢?然后,看着她慢慢被沈家害死,全了她和沈蕴和长相厮守的缘分。
“的确。”褚琛也道。
和清清在的每一天他都觉得时间过去的太快了,他还没有和她待够,若是时间长点,再长点就好了。
“佑宁县主长得什么模样?”玉滟忽然问。
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人在京都,她再好奇也看不见,可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到,玉滟忽然就有些好奇了。
这个问题褚琛也答不上,他很少注意女子的长相,便是自己的养女也不例外。
“既然来了,说不定你就能见到,到时候就知道了。”以为她就是好奇,褚琛随口道。
“嗯。”
然后第二日夜里,玉滟就见到了那位只在她记忆里的佑宁县主。
七夕灯会,她与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行在街市之中。
是个娇俏明艳的美人儿,玉滟只是一眼扫过,目光就落在了她身边那个清瘦修长的人影身上,他侧头向着身边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边抬着手,小心翼翼的将人护在身边,满是呵护之意。
任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句小夫妻感情深厚。
玉滟恍惚中扯了扯唇角,略带讥诮。
第 28 章
人群中, 两人若有所觉,抬头看去。
满街的灯火绚烂,临风窗下, 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盈盈而立,晚上拂动轻纱, 露出一片玉白的肌肤。
毫无疑问的, 这是个美人儿。
沈蕴和一怔,在这一刻莫名有些熟悉的悸动。
姚慕兰眉顿时一皱,不悦的叫了声阿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蕴和垂眼看她, 似乎刚才没有短暂的走神般, 温声笑起熟稔的开始哄她高兴。
姚慕兰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下意识又看了眼楼上,入目是一只罩着靛蓝色袖袍的手揽住那女子的腰肢。
骨节修长清瘦, 拢的腰肢不盈一握。
“看什么?”褚琛将人揽进怀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余光收回时, 恰好触碰道沈蕴和看来的眸。
一个交错, 她靠进褚琛的怀抱。
“原来那就是佑宁县主。”玉滟轻声说。
“喜欢的话让她来给你请安。”褚琛随意道,掀起轻纱,看着她一双含着淡淡笑意的眼。
“不了。”玉滟拒绝。
迟早是要见的,但不是现在。
玉滟微笑着想。
两人在酒楼稍作休息之后就去了街上, 满街的灯照的亮如白昼,人行如织, 入目皆是欢声笑语。
只是褚琛总觉得玉滟情绪不高,似乎有些出神?
另一边, 姚慕兰也总有些走神, 明明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可那靛蓝色的衣角总在她眼前闪现。
摄政王总着道袍,喜蓝色。
这只是她一时的妄念, 她自觉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但万一呢。
这样想着,姚慕兰就又往回走,可等到那家酒楼时,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仍不死心,仔细问过那人的模样。
看在她出手大方的份上,店家可谓是知无不尽,等听完,姚慕兰渐渐愣住,然后飞快的往外走去。
那些外貌,还有跟在身边的护卫模样,竟与褚琛像了七成。
可灯火如市,哪有她想看见的人。
虽然猝不及防见着那两人让玉滟心情有些不好,但这样难得的热闹日子,她很快就被满目的繁华吸引,转而认真的玩了起来。
这般一来二去,等回到山上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玉滟去洗漱,边疲倦的打着呵欠,另一边,廖望来报。
“王爷,属下看到县主的人进了沈府。”
他们王爷的行踪如此隐匿,又岂是佑宁县主手中那些人手能寻到踪迹的,明显是有些人得了线索,特意透给县主知道,让县主来试探。
所以,在得知姚慕兰往云州来的时候,廖望手下的人就已经暗中跟在了其左右。
只是没想到,佑宁县主竟然会和沈家扯上关系。
这一点饶是褚琛也有些出乎预料,他缓缓摩挲着葫芦上刻着的两个小字,说,“细查。”
他想起了沈家那香。
是巧合?还是当初的余孽?
七夕过后就是中元节,玉滟很好奇,今年的中元节,周氏还会来吗?
或者说,沈道成还会让她来给活着的儿子做道场吗?
玉滟怀着恶劣的心思,真挚的好奇着。
七夕那夜见到佑宁县主,玉滟只当是巧合,但她没想到,就在第二天,她又见到了对方。
向清虚请教完功课,她便准备回去,结果行到一半,就看到了对方,沈蕴和依旧佩戴着半边面具,想来是为了隐藏身份。
一眼划过,玉滟心中波涛汹涌,面上淡淡,本来准备只当做没看见,谁知那边姚慕兰却忽然叫住了她。
“等等,”
玉滟脚步一顿,带着淡淡的疑惑看了过去。
姚慕兰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女道,这样好的容貌,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余光看了眼身边的沈蕴和,她一挑眉,倨傲道,“你叫什么?”
“贫道玉明。”玉滟缓缓勾起一抹微笑。
人若是生的没了,便是笑起来,也与寻常人不同。
如繁花盛开,如玉人生晕,让人目眩。
沈蕴和在听到她的道号后眼神就是一动。
关于他的事情,下面的人早就查了个透彻,其中就包括他的发妻,俗家名池玉滟,如今出家在出云观为道,道号玉明。
竟,是这样的美人儿。
便是在京都中也不多见,沈蕴和心中微动。
姚慕兰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
她目光变换,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居高临下道,“我问你,出云观去年可有来什么人,一直到如今还未走?”
这是在打探褚琛的事情?
玉滟心中了然,面上却只是歉意的笑了笑,道,“贫道常年深居简出,并不清楚道观中事,善信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别人。”
沈蕴和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资料中没有明说,但一看就能看出来,玉滟出家是为了他。
深居简出,竟如此挚诚。
这让沈蕴和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许波澜。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让姚慕兰有些不满,她目光刮过玉滟那张脸,眸光冰凉,却又不想失了自己的身份。
区区商户女,说多了平白污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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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姚慕兰直接抬步离开。
沈蕴和毫不迟疑的跟上,便体贴的叮嘱她慢点。
玉滟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姚慕兰轻哼一句,“长得倒是不错。”
“什么?”沈蕴和佯做迷惑,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姚慕兰就是说说,她是不屑和池玉滟计较的,犯不上,也不值当。
刚才那一句,只是没忍住,如今想起,她便没再说了。
“记住,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让你生不如死。”她直接警告。
沈蕴和自然是好一番安抚,只是在无人看见的时候,他眼底微暗。
姚慕兰身份高贵,但骄横跋扈,喜怒不定,和她相处实在是累人。
玉滟继续往回走,边想着,算起来褚琛也是在观中露过几次面的,若佑宁县主真想查,一定能发现端倪,也不知道褚琛准备怎么做。
但玉滟显然低估了褚琛,猜测之中的佑宁县主找到小院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小楼依旧安安静静,如同世外桃源,营造出一方无忧无虑的天地,供玉滟栖息在内-
一转眼,那香点燃了有十余天了。
沈家来人了。
山前送来的消息,玉滟本来准备回小院去,被沈蕴和拒绝。
“你去找玉拾。”
玉滟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不回去,那些人见了小院自然会走。
“好。”
小院里,小楼里里外外点了好几根线香,务必要使这个味道在沈家人来之前足够浓郁。
沈家人自山下而来,这次不是姚婆子,而是沈道成身边管事,姓付,她还带了个丫鬟,捧着给玉滟带来的礼物。
这个丫鬟是什么人付婆子也不清楚,只知道是沈道成让她带来的。
甫一进小院,那丫鬟悄悄抬了抬眼,闻到这股浓郁的味道,眼中滑过满意。
小楼将人引进院里,等她们问起玉滟就说被玉道长邀请出去玩了。
两人只好等待。
屋里到处都是那香的味道,付婆子不知情尚能坐的安稳,可跟来的丫鬟却不行,一番低语后,付婆子开口告辞。
小楼忙开口留人,表示已经让人去找玉滟了,便是找不到,傍晚也一定回来了,请两人多等一等。
付婆子坚决要走,她只好相送。
然后,几人就在半路上遇见了玉滟。
付婆子忙见礼,那丫鬟偷偷看了眼,眼前的女子无疑是美的,但这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的目光从那张白皙到透明,隐约有些苍白的面上滑过,略有些放松的垂下眼。
成了。
玉滟面容略有些许倦色,付婆子很是关切了一番,这才离开。
玉滟目送两人离开。
这边的消息丫鬟很快就禀报给了沈道成,当天夜里,一封密信送出沈家府门。
褚琛的护卫一直跟着沈家,见状立即跟上,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封信送进了佑宁县主暂时落脚居住的院中。
这段世家廖望手下的人一直关注着佑宁县主,但因为担心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只是在外面看着。
可现在这封信送了进去,他觉得有必要进去看一看。
“那就进去。”
褚琛说。
沈家,佑宁,还有谁?
褚琛进了寝室,玉滟坐在妆台前刚解了发髻,乌黑的长发逶迤而下,落在了地上。镜中人冰肌玉骨,活色生香,眼波淡淡睨来,便让他心动不能自制。
褚琛身形却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清清,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和佑宁有关,这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的原因吗?
他挥退了丫鬟,接过发梳,亲手为玉滟梳理起长发。
镜中的人疲倦的打了个呵欠,长发半挽,露出后颈几片斑驳。
褚琛将人抱起,玉滟懒散的依偎进他的怀中。
近些时日,两人越发的亲昵,这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他总有些不安稳。
清清,你到底在想什么?
又是一夜缠绵,因为褚琛的过火,害的玉滟近些天早上总起不来,险些误了早课。
她跪在三清像前,无声忏悔。
无上天尊,请原谅信女。
待到摆脱俗世纷扰,信女定一生虔诚供奉,笃信天尊,再无二心。
另一边,得了褚琛的允许后,暗卫很快就想办法混进了佑宁县主暂居的府邸。
一切的顺利止步于他听到男主人的名字。
沈蕴和。
这个护卫顿时一惊,他记得玉明道长早逝的夫君就叫这个名字。
种种猜测迭起,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蛰伏在暗中搜集更多的信息。
一天下来,他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此沈蕴和的的确确是彼沈蕴和,并且已经和沈家联系上。
将信传回出云观,暗卫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侍候在王爷身侧,不用面对接下来的种种。
相比之下,廖望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蕴和?玉明道长早逝的夫君?
佑宁县主
自家王爷?
几个人的关系不停在他脑海里打转,最后线头打成了一个结。
中元节将近,又下起了雨。
眼下正是傍晚,廖望把消息送上楼的时候,玉滟正在和着雨声弄弦,褚琛则坐在她对面,含笑看着她。
廖望屏息,送上了消息。
褚琛垂眸看去,面上笑容渐渐淡下。
屋内是死一般的宁静,只有玉滟指下的袅袅琴声,还有外面的雨声。
玉滟看了眼廖望,又去看褚琛,抬手按住琴弦,散去余韵。
她将目光落在褚琛手中的信上,抬手过去想要取来看看。
褚琛却握紧了纸。
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松开了手。
玉滟取了信纸来,看着上面寥寥几十个字。
看完,她将信纸放下,继续去弄弦。
她平静的让廖望心中竟然生出了些许恐惧。
她知道。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这件事廖望看出来了,褚琛自然也看出来了。
屋内忽然响起轻微的,磕的一声。
廖望下意识看去,就见自家王爷慢慢的将手中的葫芦放在小几上。
那葫芦是褚琛亲手种的,他盘了许多年,盘到油润发紫,可以算是他最喜欢的把件,甚至还在上面刻上了最心爱人的名字。
可现在,葫芦口上被他不小心攥出了一道小小的裂纹。
褚琛垂眼看了许久,玉滟还在弹琴,他忽然抬手,一把按住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
“出去。”褚琛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沉。
廖望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对上刘洵不解的视线,自顾自的抹了抹额角的汗。
第 29 章
玉滟垂头看着手, 葱白的指尖泛着红。
刚才褚琛的动作太过突然,她的指尖被琴弦弹得好痛。
下一刹,她的手被褚琛拉了过去, 他垂眼,轻轻吹了吹她的指尖。
玉滟一怔。
“是我不好, 很疼吧。”褚琛抬眼, 温声说。
玉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做过很多猜测,褚琛会生气, 会愤怒, 会要她解释, 但不包括眼前这种,刚才的怒火好似只是昙花一现, 他迅速恢复了冷静。
“还好。”玉滟轻声说。
褚琛就耐心的又为她吹了吹, 最后落下一个轻轻的, 充满安抚意味的吻。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确定的时候是她们举办婚礼的时候。”
“恨我吗?”
“算不上恨,一开始只是有些厌恶。”
“那现在呢?”
……
玉滟迟迟回答不上来。
褚琛坐在那里看着她,阴雨天中, 他所在的地方格外黯淡,连着他的神情和眼神都变得晦暗起来。
玉滟却在走神, 没有发现这一幕。
“那王爷呢?”她反问。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褚琛努力压抑, 强压出来的冷静一下子就失了控。
他要冷静, 可他冷静不下来。
褚琛随手掀翻了桌子, 连着上面的琴全都落在地上,尖锐作响的声音中, 玉滟被扯进他的怀抱,恍惚间躺倒在榻上。
她慌张抬眼,只觉下颌被紧紧捏住,入目是褚琛冷沉的脸。
玉滟从没有在褚琛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样的失控让她不免慌乱,却又在沸腾的慌乱中生出丝丝缕缕的愉悦。
这都是因为她。
眼睫颤了颤,玉滟闭着眼睛不敢再看。
一滴泪水滑落。
褚琛没有让怒火主宰自己太久,他放轻了手中的动作,垂首去亲吻玉滟的唇。
“我为你做主,你还俗,我娶你。”
玉滟顿时惊讶的睁大眼。
刚才短暂的时间里到底想了什么,连褚琛自己都说不清。
然后在之后的时间里,慢慢理清。
荒诞可笑,愤怒是必然的。
但随之却是担忧以及不安,还有无法遏制的心疼。
他愤怒于清清瞒了他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交付信任,却又不安清清会彻底离开他,他早就有所感觉,清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想必就是这件事,现在等到了,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她会不会决然的离开。
这是褚琛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可他又清晰的知道,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甚至他本身便是一部分源头。
他的清清在经历了丧夫,然后发现夫君没死,反而另娶贵女,自己却被迫出家,又被他强逼。
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她。
她恨他,厌恶他都是应该的,可褚琛无法接受。
就算怨他恨他,他也想留下清清,他也绝对不想清清离开自己。
“嫁给我,做我的王妃。”
若道人,若朋友,都不能让玉滟嫁给他,那他就重拾王爷这个身份。
玉滟嘴唇微动,说不出话。
好在褚琛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
哪怕他握在手里的是苦果
哪怕玉滟会怨恨他
哪怕他们终成怨偶
他也要一直和她纠缠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会放开她。
他的清清。
他第一眼就爱上的人。
“我——”玉滟想要说话,却被褚琛吻住了唇。
轻薄的罗裳落了地。
两人的距离那样近,仿佛深入到彼此的灵魂。
玉滟紧紧抓住软榻边沿的指尖发白,忍不住轻颤,然后被褚琛捉住按下。
“乖乖待在我身边,别的我都会为你解决。”
傍晚只是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潮湿的水汽从窗边蔓延到整个屋子,哗啦啦的雨声中,她听到褚琛在自己耳边说。
玉滟想要说着什么,可她开口,只流露出破碎的气音。
她该慌乱的,似乎也该不安,可褚琛的绝望那样深沉,哪怕只窥到一角都让玉滟心中不由酸涩。
明明她该理直气壮无动于衷,却在褚琛的眼神中溃败下来,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一样,糟蹋了别人一番深情。
但玉滟知道自己没有错。
褚琛好像也没有。
对他她只有迁怒,但,她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过失,来惩罚她们两个人。
他这样痛苦,玉滟也高兴不起来。
偌大的屋子,帐幔未落,满室狼藉。
有好些次,玉滟以为自己会晕过去,但又被褚琛给拉回了人间。
“泊渊。”
玉滟受不住了,她咬着唇,去吻他。
“不离开…只要你对我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给自己的话设下前提,玉滟声音都在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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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悦你。”
“心悦你的。”
玉滟终于吐出这句话语,她心非磐石,褚琛待她那样好,处处温柔小意,万般体贴,她怎么会不心动。
只是两人的开始太过糟糕,她即不想说,又羞于开口。
眼下被逼急了,她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要你对我好。”玉滟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褚琛顿住。
在自我唾弃的深渊中,他迎来了曙光。
如闻仙音。
“我对你好。”他低头去看怀中的人,指尖略有些僵硬的将粘在她脸上的,湿热的发理到耳后。
“我永远对你好。”
“一辈子。”
“一生一世,碧落黄泉。”
玉滟喘着气,抬手去抚摸他的脸,“只我一人,不近二色。”
她用尽所有的勇气,博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我只要清清。”褚琛渐渐冷静下来,他回视玉滟的双眼,无比笃定的说。
“你发誓。”玉滟说。
褚琛就认认真真的发了个誓。
若是话本子里,她现在该又惊又喜,慌张的去捂他的唇了,可玉滟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完,末了才一笑。
“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她说。
她的信任只有一次。
玉滟环住褚琛的颈,扬首去吻他的唇。
褚琛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腰肢和肩背,动作越发的轻柔。
这个吻很温柔,绵密漫长的亲昵碰触让他从那如同幻梦中的神智渐渐落到了实处,彻彻底底的恢复了冷静。
“清清,再说一遍。”
慢慢分开后,褚琛抵在玉滟的额心,轻声说。
“什么”玉滟眨了眨迷蒙的眼,眼中的水雾轻漾,诱的褚琛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说。
玉滟眼波就晃动了一下,有些羞怯。
“清清。”褚琛将人往自己的怀中揽了揽。
两人的衣衫凌乱,肌肤相触间传来的温热让玉滟面上更热。
“你怎么不说。”她说。
刚才一时冲动方才说出的话,现在再要她说,却是不那么好开口。
玉滟咬着唇,含羞带嗔。
“我心悦清清,一生一世,碧落黄泉,只要你。”
褚琛毫不迟疑的说,然后盯着玉滟,无声的催促。
玉滟脸上淡淡的粉晕越来越红。
她别开眼,在乱七八糟的心跳声中轻声说,“我心悦你。”
褚琛立即笑起,又问,“还有呢?”
“还有?”玉滟有些不解。
“嗯。”褚琛略有些急切的应声,等待玉滟想起。
玉滟茫然眨眼,好一会儿,终于响起些许。
凌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平静,她轻轻看向褚琛,好一会儿,缓缓笑了笑。
“不离开,只要你对我好,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她温声但充满笃定的说。
灿烂的笑意瞬间从褚琛的眉眼中弥漫出去。
玉滟怔怔看着,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褚琛总是淡定的,从容的,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中。
相识一年来,她只在他身上看到过寥寥几次失态,都是因为她。
这一切的种种似乎都在告诉她,她是特殊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玉滟并不信,她总是在想,说不定只是她恰好看见这些次,说不定是褚琛蓄意为之,她总有很多的猜疑,很多的揣测。
但这一刻,玉滟愿意相信他。
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等洗漱完,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晚上亥时了。
小楼几个丫鬟担惊受怕到现在,直到现在进了屋,眼见着自家姑娘一身清爽的躺在榻上,王爷则坐在一旁为她梳发,心里才一松。
看样子没问题,也不知道下午怎么了,怎么那么大的动静,连琴都摔了。可偏偏这两位主子都是克己的性子,便是恼怒中也都压着声音,她们什么也听不见,就更担心了。
“王爷,奴婢来吧。”小楼上前小心翼翼的说。
玉滟之前梳好的发髻已经没了,现在满头长发披散,褚琛显然不像会梳发髻的样子。
“不必,一会儿就要休息了,这样就好。”褚琛道。
他一身道袍齐整,头发只是随意用木簪挽住,出尘的清雅添了几分不羁,垂眸为怀中的女子梳发,满目都是对方。
小楼迟疑的去看自家姑娘,见着玉滟没动静这才退下。
晚膳很快摆好,玉滟疲倦的坐都坐不正,褚琛便将人揽着坐在了自己怀里。
玉滟一惊,精神一震。
“你干什么,我要下去。”她嗔恼道。
“不是累了?”褚琛轻轻揉了揉她的腰,“我喂你。”
玉滟腰肢一软,刚打起的那点精神就在浑身的酸软中又散了。
“我自己来。”她红着脸说。
褚琛一个眼神小楼立即呈上菜,他喂到玉滟嘴边。
玉滟瞪他,见着这人不为所动,眼中满是期待,这才迟疑的张嘴吃了下去。
就这样,褚琛喂着她吃了一顿饭。
“好了。”玉滟推拒。
饶有兴致的褚琛这才作罢,略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箸,接过帕子为她擦拭了一下嘴角。
玉滟要去抢帕子也已经晚了,被他这仿佛照顾小孩一般的行止弄得面上发热,又去瞪他。
“你先休息会儿。”褚琛将人放在自己的榻上,这才去用饭。
“王爷,要不要热一下?”护卫问。
褚琛并不在意,只说不用。
“姑娘,下午怎么了?”小船为玉滟按揉腰背,小楼点上养神香,轻声问。
玉滟倦怠的不想动,闻言懒懒的看了她一眼,说,“他知道了。”
小楼一惊。
“那现在,”她下意识压低声音。
“没事了。”玉滟又闭上眼睛。
小楼不觉松了口气,心里忽的生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能这样轻易的安抚下王爷,自家姑娘可真是厉害啊……寻常贵人尚且难以侍候,更何况似摄政王这般的天潢贵胄。
褚琛用完晚膳后,就挥退了屋内侍候的下人。
小楼里的灯火终于得以熄灭,只留下寝室中的一盏。
外面的雨声再次变小,淅淅沥沥,沙沙作响,倒显得檐下的滴答之声分外清晰。
玉滟倦怠至极,可有事放在心头,却又睡不着。
“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不等玉滟问出口,褚琛道。
昏暗中,玉滟下意识看向他。
“沈家,沈蕴和,佑宁。”知道玉滟的沉默是在迟疑什么,褚琛一一点明。
“我,不知道。”
玉滟恨极了那些人,但再恨,在这之前她也只是恨,双方的身份天差地别,能保全自己和家人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处理’那些人。
而现在褚琛将这个权利递到了她的手中。
“那就现在想。”褚琛有千百种办法让那些人得到报应,但玉滟的想法是最要紧的。
他不想玉滟的心中有恨。
只有他就好。
玉滟就认真的想了起来,想了很久,她才轻声开了口。
“我想让他们获得应有的下场。”
第 30 章
“清清心善。”褚琛嘴角就噙了笑。
“那就依你所言。”
玉滟笑了笑, 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沈道成官做到这个地步,必不清白, 还有那位佑宁县主,如此漠视人命, 手中怕是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沈蕴和亦是如此。
再者说,让她们活的应有的下场,剩下的池家就能做了。
褚琛缓缓抚摸着她的长发, 大约能估量出玉滟的心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会给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结果。
玉滟早就累极, 背心的抚摸柔缓轻抚, 不多时就睡着了。
褚琛低头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明天见。”
小雨淅沥下个不停, 玉滟这一觉睡得极是香甜, 醒来的时候浑身披疲懒, 丝毫不想动弹。
外面天昏暗着,看不出时辰,只是她想着早课定然是已经错过了的,不免有些急切。
“小楼。”玉滟单手撑着床半坐起来, 轻声唤道,眼见着帐幔被掀起又问, “几时了?”
“快午时了。”
褚琛含笑道。
玉滟面上一热,目光匆匆看了眼, 道, “怎么是你, 小楼呢?”
“在外面。”
“你叫她们进来,我要洗漱。”玉滟这才恍然, 这不是她的屋子,而是褚琛的。
褚琛正要说话,小楼等人已经进来了,忙就伺候她开始洗漱,褚琛便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让玉滟好不自在,她洗漱有什么好看的。
“你出去吧。”她忍不住说。
“不。”
当他任性起来的时候,玉滟总是拿他没办法。
在小楼上用罢迟来的早膳,玉滟看向外面,山间云雾流动,这一副场景不管看多少次,都让她惊叹不已。
她看的出神,褚琛就在一旁含笑看她,只觉眼前之人怎么也看不腻。
“姑娘。”外面小楼轻唤。
“嗯?”玉滟轻应一声。
“老爷来的信。”小楼进来奉上。
玉滟拆开看了眼,迅速按照上面的信息在心中过了一遍。
是家中提醒她佑宁县主来了。
玉滟放下信,忽的叹了口气,只觉闲散了一年多,可就在最近,这些事好像一下子就都来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说沈家的事情?”褚琛将人揽在怀中,轻声询问。
玉滟嗯了一声,又补充,“是提醒我佑宁县主到了。”
虽然不是说沈家的事,但也差不多。
“家里让我寻机回去。”顿了一下,玉滟又说,话语之中满是思念。
褚琛含笑的神情这才微微一动,“清清想家了?”
玉滟嗯了一声。
“我想祖父祖母,爹娘了。我已经一年没有看见她们了。”
“泊渊,我想回家。”她看向泊渊。
“好。”
褚琛这样干脆,反倒让玉滟一怔,她还以为他会不舍让她走。
“再陪陪我。”褚琛说,“等八月再走,我同你一起回去。”
其实现在就走也可以,只是两人刚刚说开心意,他想多相处一段时间。
“你同我一起?”玉滟惊讶道。
“上门提亲。”褚琛道。
玉滟眼中怔怔,不可置信。
“提亲?”她迟疑道。
“提亲。”
褚琛的笃定让玉滟忍不住眨了眨眼,忽的一笑,说,“好。”
她有很多的怀疑和不确定,但她很乐意相信褚琛。
“在这之前,我会让你看到沈家的下场。”
玉滟眼睛一亮,忽的想起,道,“我先给家里写一封回信。”
既然褚琛要插手,那她就要跟家里说一声,免得自家祖父祖母不知情,妄做一场。
书案都是现成的,玉滟提笔,她习的是一笔秀丽的小楷,落笔自如,一笔字在常年的练习之下,可以说是极佳。
几番斟酌,终于下城,她叫来小楼让她这就把信给送回晋省。
将信送走,玉滟坐在椅子上,在淅沥的雨声中甫自出神。
她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不知不觉间,目光就落在了褚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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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昨日之前,她一直在担心,在警惕。
担心自己与家人,警惕沈家和佑宁县主,还有褚琛……
可现在,褚琛告诉她,她不用担心,他会帮她。
玉滟愿意相信他,但还是忍不住的会胡思乱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褚琛拿着一卷书,本身看的就不太认真,几乎在玉滟的目光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感应到了,他一抬眼,却见玉滟目光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清。”起身缓步过去,见着玉滟还在走神,他不由轻笑。
“嗯?”玉滟一个晃神醒来,“怎么了?”
“去躺着。”玉滟明显是累了,她素来仪态规整,可现在竟然软了腰肢倚在书桌上,撑着下颌,一副懒散的模样,在她身上极为罕见,褚琛难免有些心疼,又有些心痒,说话间将人抱在了怀中。
玉滟的确是累了,骤然被抱住,昨日放纵的种种再次浮现,她身体不免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依偎进他的怀中。
软榻放在窗前,若是躺下,可以从窗户处看到遥远的山巅,笼罩在雨雾中,天空是黯淡的青,一切都宛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她懒懒的躺着,身后是端坐着的褚琛。
他似乎总是这样,她偶尔还会有放松自己的时刻,或者倚着,或者躺着,歪着,但褚琛只要坐着,就永远腰背挺直,端正不已,唯一的例外——
玉滟耳根一热,没有再想。
不知不觉的,她睡着了。
宁静的小楼笼罩在一方烟雨中。
此时,佑宁县主暂居的府邸中。
“你说昨日有人混进来了?”姚慕兰蹙眉。
姚慕兰出行时带了不少人,只是相比管理一座宅邸来说,人还是不够,难免要在本地选用一些临时的人。
因为不熟悉,所以护卫们对那些人的管束都会分外严厉,今儿个一早,就发现原本招来洒扫庭院的人有些不对,一问才知他昨日晕倒了,那昨日来洒扫的人是谁?忙就禀报给了姚慕兰。
姚慕兰拧着眉,难免有些忐忑。
她让人详查,但下面的人几番查探,也找不出线索,惹得她发了好大一通气。
之前姚慕兰发怒时,府上的人都是请摄政王送来照顾她的嬷嬷来劝慰,但自从去岁姚慕兰成婚后,那嬷嬷就告老离府了,好在还有沈蕴和能劝住他,所以佷快就有人去请了沈蕴和来。
沈蕴和心中难免有些不耐,还有些烦躁,但如今寄人篱下,他还是来了。
越是如此,他越是期待回到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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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慕兰再如何骄纵,若是到了沈家,想必也会收敛一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呆在自己的府邸,任由她作威作福。
只是不行。
他不由的又想起了那日见到的玉明。
冰肌玉骨,国色天香,绝顶的美人。
可惜身份低了些。
但再如何在心中衡量,一想起这样的美人就要死去,沈蕴和心中还是不由惋惜。
若是两人能共存就好了……
好一番劝慰,终于安抚下了姚慕兰,沈蕴和也从她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心中顿时一紧。
与姚慕兰对自身安危的担忧不同,他想的是,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了?
但这个担忧不能言说。
姚慕兰喜爱自己,这一点沈蕴和相信,但绝对不会比在意她自己更多。
自从自己的身世被查到,她就一直很恼怒于他发妻一事,生怕被人知晓后悔落了她的颜面,若是让她知道可能会被人知道,她说不定会选择抛弃他和离。
“县主,不如我们回京?”
其实从一开始,姚慕兰要来云州沈蕴和就很不赞同。既然不想暴露,那最好在处理了池玉滟之前,不要和云州这边扯上关系,可姚慕兰下定决定要这么干,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依她。
姚慕兰稍有迟疑,然后坚决摇头。
她还是怀疑褚琛就在云州,说不定就在出云观,只是她没有找到而已。
没找到人,她不甘心。
如此想着,姚慕兰一咬牙说,“我们去出云观小住一些时日。”
沈蕴和心中一动。
他做出一副迟疑的样子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敢?”没等到他的回答,姚慕兰冷笑。
沈蕴和无奈的笑着,说,“我有什么不敢,我只是担心你会多想。”
“我多想什么。”姚慕兰嗤笑,冷意散去不少,恢复了矜傲的神情,道,“让你去就去。”
如此一来二去,第二日两人就到了出云观,并且定好了一个小院。
等到了地方,姚慕兰很有些不满意,觉得院子太小,只是每年六七月的时候,正是出云山最热闹之时,无数文人墨客竞相来此欣赏出云山的云山雾绕之景,实在是没有更多的院子了。
姚慕兰有心想用自己的身份去压一压旁人,好换一个更好的院子,只是被沈蕴和劝下,加上现在的确不适合暴露身份,只好放弃,委屈自己住下。
玉滟当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想到接下来这段时间,说不得是不是就能看到那两人,她眉不由的就微微一皱。
与此同时,沈家。
得知佑宁县主来到云州,沈道成先是不赞成,得知对方似乎在找什么人后便深思起来,倏地心神一动。
莫非摄政王在此?
思及此,沈道成豁然起身,而后在书房之中踱步。
自从去岁摄政王还政于天子,又离开京城之后,朝野之中就失去了他的踪迹。云州有出云观,若说摄政王到了这里,也说的过去。
莫名的,沈道成忽然想起了那个在传闻中和玉滟往来的,俊美的道人。
片刻之后,他又摇头,哪儿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那道人的身份已经查到,不过是京城一富商之子罢了。
只是这个疑影落下,沈道成时不时总会想起来。
几次三番下来,他做下了一个决心。
既然佑宁县主已经到了云州,那有些事情他也要加快进度了。
仔细想来,若池玉滟只是去世,等到蕴和没死并且娶了县主的事情被人知道后,难免会让人多想。可若是她与人生了情意,于道观之中与人暗通款曲,被揭发之后羞愧自尽——
那世人只会怜悯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