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雪拉下脸,面上烦躁,“我明天来拿。”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令江絮雾攥紧住绢帕,抿唇道,“这香料我已经没了。”
“香料没有,你不可以去香料铺子买吗?”江凝雪咄咄逼人,见江絮雾踌躇,她不免冷笑,“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意给我。”
“我银两不够,妹妹多想了。”江絮雾见她咄咄逼人,面色冷下。
江凝雪怒斥,“我们江家给你的月银,你倒是挥霍无度。”
她一句我们江家,仿佛江絮雾就是外人。
不过她确实是外人,只是上辈子谨小慎微,被人踩在脸面上,江絮雾都能隐忍,眼下她重生,为何要忍。
江絮雾仰起头,面容严肃,一双眼眸恍若淬冰,让江凝雪惊惧,往后一挪。
“我制香也要银两去买香料,妹妹你以为我这香是大风刮来的吗?”
“你你你……”江凝雪听她反驳,气得连连跺脚。
不给就不给,她才不稀罕。
倒是江絮雾怎么换了性子,莫不是往日的好脾气都是装模作样。
她恼羞成怒,脸色变来去,最终甩袖离去。
离开紫扶院后,她碰巧遇到二夫人,屈膝行礼,寒暄几句,便见二夫人携着婆子去三夫人院中,她心中还尚有怨气,见此一幕暗道稀奇,愤愤不平跟上。二夫人也不撵她,任由她跟着。
来到三夫人院里,江凝雪本想瞧瞧她们要作甚。
二夫人权当没看到,亦或者不把江凝雪当回事,见到三夫人在里屋弄花,她心底讥讽,装模作样,面子上却喜笑颜开,“恭喜弟妹,我有好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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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雾见她离去的背影,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抱玉从走廊踱步进来,见到这一幕,诧异地道:“三娘子,六娘子脸色不对劲?”
江絮雾:“不用在乎。”
左右跟她无关,至于江凝雪会不会生气去告状,也不是大事。
她收敛心神,便听到抱玉恍悟,一拳头砸在掌心道:“对了三娘子,今日是你去百鸣寺上香的日子,你还要去吗?”
百鸣寺是京州求佛最灵验的寺庙,香火旺盛,她每年三月初三都要去上香。
江絮雾想到这里,定了定心神。
“去。”
她不仅要去,还要为阿兄祈福。
她的阿兄是继父的大儿子,也是府中唯一照顾她的人。
阿兄的日子难挨,继父根本不在乎他子女,一心风流在外,据说在外还养了三房外室。
再加上三房子女众多,阿兄的母亲去世过早,下人也是见风使舵。
还好几年前阿兄去参加科举,中了探花,光宗耀祖,阿兄受到重视,风光无限。
可惜上辈子。
江絮雾已经坐在车舆,想到阿兄上辈子被人陷害流放,江府人人自危,继父更是与阿兄断绝关系,到处奔走,才堪堪保了江府一脉。
但阿兄一人被流放,还被族谱除名,她上辈子为阿兄到处奔走,央求了裴少韫,几乎要下跪。
裴少韫温笑,让她好好休息,不必担忧。
她以为裴少韫是要帮他,她正庆幸,转眼她被拘在后院,整日被人守着,直到阿兄被流放的那日,她才会被放出来。
江絮雾对此,耿耿于怀多年。
这辈子重来一世,她一定会让阿兄平平安安。
江絮雾暗自下定决心,车轴轮子咕噜噜地转动,须臾间,车舆驾驶到城西角市。
江絮雾拢了心神,掀开帘子,准备淡忘这些折磨人的事。
她掀开青缎车帘,卖烧饼糖葫芦还有货郎孩童嬉闹,亦有叫卖声,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一时看得入神,半晌,她听到前方有争执声。
江絮雾眺望,见一女子抱着孩童跪在地上,身形瘦弱,身侧站着一名面目凶狠,眼角有快刀疤的粗实壮汉。
待车舆靠近,她听闻,“这包袱是我儿拣到,我们分毫未动,主动交于你手上,你怎么能血口喷人,说我们昧了你三十白银。”
女子身着灰褙子,面颊瘦削,抱着孩子的手上有几块开裂的疤痕,再看女子虽寒酸打扮,可怀中孩童穿戴紫袄,面容干净,见起争执,乖巧不闹事,一眼便让人知家风良好。
车舆往前行驶,不料围观者聚集其中,令车舆不能前行。
抱玉觑了一眼外面,撇嘴道:“这些人瞧个热闹也不知散开些。”
她说着给江絮雾斟茶倒水,江絮雾自知暂时走不了,呷了一口,继续观望这闹剧。
却听外头人头攒动,她起了心思,见到围观之人起哄要说去报官。
江絮雾也窥见那壮汉脸色一僵,看似是不想报官。
此举倒是让她狐疑,围观之人也看出门道,指指点点。
壮汉佯装看不见,岿然不动。
眼见气氛僵住,街巷传来马蹄声,一辆辆通体漆黑的车舆出现在众人视线。
车舆楠木,四角翘起,车身前悬挂鎏金铃,壁画作龟纹雕花,一眼就价值不菲。
江絮雾心神不安,眼见面前的车舆,有人掀起帘子,闲庭雅步。
她眼睁睁地看男人一袭竹月长衫,身形高大,腰间佩戴如意玉佩。芝兰玉树,风光霁月,遥似天上瑶池仙人。
江絮雾双目刺眼,听不清耳畔喧闹之声,胸腔抽疼,犹如被人重重捏紧,疼得她肝胆欲裂。
上辈子的恩恩怨怨,浮现在眼前。
江絮雾用力攥紧手,努力镇定,发现男人身后跟着几名官兵。
男人在听到围观人的七嘴八舌,又知晓来龙去脉后,轻笑一声。
也正是此时,围观之人皆都认出他的身份。
“裴大人。”
此人是户部侍郎之子,三年前,他少年状元,惊艳绝才,相貌出挑,游街夸官,天子又设琼林宴,一时之间,他名声大噪。
殊荣于一身,锦绣前程。
不足两年,上任大理寺,官居大理丞,谁知上任不到一月,办下乞儿案,此案还涉及当朝驸马,他不顾皇权,将此案呈报圣上,公主知晓勃然大怒,差点要摘了他官帽。
索性圣上仁慈,重用能臣,在得知此事,让裴少韫亲自掌管此案。
此案告破,涉足官员贿赂的几人已经打入大牢,驸马也牵连其中,公主为了不落人话柄,与驸马合离。
他一举成名,被百姓夸他不畏强权,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如今他出现,百姓们纷纷议论,更有好事者,主动询问裴少韫,此事该如何定夺。
“此事简单,你说你包袱里有五十两银子,现在少了三十两,说明这包袱不是你的。”
壮汉心急火燎:“裴大人,你可别乱说,我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银子。”
“普天之下,银子都一个模样,你能说出你的银子跟银子有区别吗?况且她若是存心要昧你银子,为何主动告知你,而不是私吞。”
壮汉被说得哑口无言,围观百姓惊呼,有道理。
女子见裴少韫帮她澄清,喜极而泣地抱着孩子向他道谢。
裴少韫摆摆手,似笑非笑地看向壮汉。
“不过我观你布料次等,身形粗壮,掌心虎牙有茧子,看样子你素日是做粗活,所以你身上怎会携五十两白银?前些天张家庄报案,说丢失了银子,不多不好,正好五十两白银。”
裴少韫笑道,身后的几名护卫拔刀冲到壮汉面前。
在场形势瞬息万变,江絮雾看到好几个百姓逃窜时,都不小心摔在地上,又顾不得伤痛,连忙爬起来,远离是非之地。
江絮雾见此情形,难免生出恐慌感。
抱玉吓得惊慌失措,扯着江絮雾的袖子道:“三娘子,这怎么动刀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们先离开。”江絮雾神色凝重,撩起车帘,让车夫赶紧走。
可她耳边,却听到壮汉一声吆喝,她慌忙撇去,见壮汉竟脚踢官兵,夺刀反抗。
正巧,壮汉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睛,正=注意到江絮这辆马车。
四目相对,江絮雾被这杀意惊到,身子往后躲,车帘搁下。
江絮雾呼吸急促,咬紧牙关,希望歹人没有看到她。
可一柄银光闪闪,染着血迹的刀,撩起了车帘。
“小娘子——”
抱玉绝望地喊出声,而壮汉神色凶狠,眼神正好直勾勾盯着江絮雾。
江絮雾心头一悬,身子不断往后一退,额头冒汗,她难不成刚重生就要死了。
车外,裴少韫见他闯入车舆,面上笑意未减,一名护卫毕恭毕敬递给他一把弓箭。
弓箭通体漆黑,箭羽猩红。
只待贼人一出,裴少韫温柔的眼眸下藏着几分薄凉的笑。
恰在此时壮汉竟晃晃荡荡地从车内,走了出来。
“咻——”
凌厉的风啸咆哮,冷箭直接射入的背部。
壮汉应声倒下。
裴少韫侧眸瞥去,恰巧车帘掀起一角,半张香腮嫩雪的脸映入他的眼帘,芙蓉娇花。
再看少女执绢帕,捂住口鼻,似乎被惊吓到,而少女察觉他的目光,眼眸流转,竟面露厌恶和惧怕,侧眸转身,珠髻的步摇和簪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明明救了她,怎么眼前的小娘子避他如蛇蝎,还有这小娘子眼熟,与梦中女子极其相似。
裴少韫眯起眼眸,遮住几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