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画册
苏念慈轻轻抿了口茶,笑着试探道:“阿淮,洛姑娘可是心悦于你?”
回忆昨日发生的事,谭文淮眉目间难得透出几分不悦,但仍旧涨红了脸,一五一十道:“表、表姐,我与洛姑娘清清白白。她、她不可能心悦于我。”
这几日慕家人虽同住在他们苏府的宅子,但由于忙着搬迁,一众人并未过多交谈。
一直到昨日闲聊时,苏家人方才得知,原来慕安宁与慕宛儿姐妹二人,竟跟随太子一同去了边关那等危险之地。
而就在一众人其乐融融聊天时,一名小厮神色为难地领着一位姑娘走进了前厅。
待慕宛儿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慕安宁才缓缓将目光投回江上,但方才那道与裘月影相似的女子已然没了踪影。
男子与女子分成两组,瞧着应当是分开比拼。
只不过,男子的数量显然比女子要多得多,这也难怪适才那位妇人的舟上还缺乏人手。
不多时,慕宛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艘全是女子的龙舟上,还坐在了最前头。
随着一声令下,船上的众人齐心协力,开始奋力划动龙舟。
刹那间,船桨船桨劈开水面,划起一道道水痕,江水在龙舟的两侧掀起波浪,如银辉涟漪。
岸上围观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地挥舞着双臂,纷纷高声呐喊。
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在夜空中回荡不息。
慕安宁仍旧离江面很近,立在人群的最前方,但却被挤到了一旁的角落。
放眼望去,慕宛儿乘得那艘龙舟遥遥领先,船身如同一艘翱翔在空中的白鹭。
慕安宁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看来今日慕宛儿要拔得头筹、赢得她心心念念的明月楼一年吃住权。
“你们瞧,那两艘已经快到了!”
“我赌第一艘会赢!”
“我赌第二艘!” 她今日约了苏姐姐与谭文淮,一会儿得去茶肆赴约,需得准备一下。
洛芷嫣闻言,忽然扭捏起来,用胳膊肘戳了下身后的丫鬟,示意她下去,旋即又将目光投向慕安宁身后的抱琴。
慕安宁一愣,只好道:“抱琴,你先下去吧。”
待抱琴也走后,屋内便只剩下了她们两人,慕安宁道:“洛小姐说罢。”
洛芷嫣以往与她的对话,都只关乎顾淮之,今日莫不是也为他而来?
“哎呀,慕姐姐怎么与嫣儿这般生分。”洛芷嫣扬起笑容,睫毛扇了好几下:“慕姐姐从前可是都叫嫣儿洛妹妹的。”
听着那甜得发腻的声音,慕安宁小臂直接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但她面上却不显,只是嗯了一声。
她的确这般喊过洛芷嫣,但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
洛芷嫣与她同岁,但月份却比她小上一些,且又是顾淮之的表妹,她那时这般喊,她觉得在情理之中。
不过洛芷嫣那时,可是颇为嫌弃,勒令她再也不许这样喊。
洛芷嫣撇了撇嘴,刚欲发脾气,但想起自己有事相求,便只得按捺住。
“慕姐姐,嫣儿今日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洛芷嫣的面容逐渐染上红晕。
慕安宁的目光轻飘飘落在她脸上,点了点头:“何事?”
洛芷嫣又在原地扭捏了好半晌,才俏声问道:“慕姐姐,你是不是会做糕点?”
慕安宁愣了愣,旋即满腹团疑地点了点头。
会做一种糕点,应当也算会做吧。
虽说早就知晓此事,但洛芷嫣面庞依然染上欣喜:“那慕姐姐教教嫣儿可好?”
“洛小姐若是想学,何不去同厨娘学?”慕安宁面不改色道:“我学艺不精,且只会做一种。”
洛芷嫣唇边泛起笑,要得就是这一种,她随口胡诌道:“那些厨娘都没耐心,还是慕姐姐有耐心!”
见少女仍旧不松口,洛芷嫣忙拉住她的手臂:“哎呀慕姐姐,你就教教嫣儿嘛。嫣儿保证,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今日她从丫鬟那听来: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她从前不以为意,但如今却发觉好像很有道理。
毕竟淮哥哥都与慕安宁退亲了,还对她做得桂花糕念念不忘呢。
慕安宁被晃得一时有些头晕,伸手将洛芷嫣的手拨开,又推脱道:“其实我也许久没做了,有些步骤有些记不清。”
许久没做是真,但记不清却是假。
练了上百遍的东西,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只不过她如今不想再做罢了。
“没事,慕姐姐教什么,我就学什么!”见慕安宁仍旧没松口,洛芷嫣转了转眼珠,忽然委屈巴巴道:“慕姐姐你不会不想帮我追淮哥哥吧?”
慕安宁眉心跳了跳,洛芷嫣说着说着,怎的就扯到顾淮之身上了?
但不过片刻,慕安宁便恍然明悟,所以洛芷嫣一直知道她会做得是什么糕点,难怪连问都没问。
“慕姐姐你不会还喜欢淮哥哥吧?”洛芷嫣也不装了,呜呜了两声,故作哽咽道:“可你都要嫁给别人了”
眼见洛芷嫣越说越偏,慕安宁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有一个时辰可以教你,待会我还有其他事。”
洛芷嫣那话说得,似是她刻意藏着掖着一般。
洛芷嫣既然想学,那她教便是,至于洛芷嫣做给谁,又是因何故而做,同她没有丝毫关系。
洛芷嫣立时兴致勃勃地撩起衣袖,变脸比翻书还快地扬起笑脸:“事不宜迟,慕姐姐赶紧带嫣儿去小厨房吧!”
近日那柳清月着实太过嚣张,她定要好好治治这自不量力、妄想嫁给淮哥哥的女子。
姨母也为此事烦闷不已,她若是能借机让淮哥哥求娶自己,那岂不是也为姨母解忧了。
*
由于慕安宁不想多费银子,祥宁轩的小厨房已经许久未曾开灶。
不过,做桂花糕的食材却仍旧在。
“对了,慕姐姐,你可是六月十五成婚?洛芷嫣一边心不在焉地学着,一边打探道:“慕姐姐怎的没派人送请帖到王府?”
她没从姑母那听说,更没从淮哥哥那听说,那一定是慕安宁不想邀请他们前去。
慕安宁手中搅拌糯米粉的动作一顿,继而面不改色道:“如今为时尚早。”
这些事归许氏管,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
洛芷嫣拧了拧眉,暗自打量着垂着长长的眼睫的少女。
纵然并不想承认,但慕安宁长得的确要比其他世家小姐要好看许多。
赛事接近尾声,但百姓的热情却愈发高涨,情绪如同江水般涌动不已。
眼看天色愈发暗,慕安宁心中莫名感到一丝不安,想要离江边远一些,但后头却没有丝毫退路可言。
便是在这时,人群忽而推搡了起来,而她竟果真被一股力道向前推了一把。
落水的那一刻,慕安宁脑海中白光一片,却说不上有多绝望。
或许,她与水当真有不可言说的渊源吧。
不仅儿时落过一次水,长大后也落了一回水。
如此算来,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紧闭着双眼,只能感到身子在接连不断地往下沉,仿佛被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恍惚间,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与以往出现的那种空灵声音截然不同,这是一道充满幽怨与悲凉、宛如凄风刺骨的女子声音。
“慕安宁,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没等慕安宁疑惑,江水好似变得更加凶猛了些,不容丝毫阻挡,不断涌入她的口鼻,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殆尽。
尽管竭力屏住呼吸,她仍旧能感到整个人正由内而外地,被一股股湍急的江水浸满。
她的手脚无力地挣扎着,却似乎只是在徒劳地往江底沉没。
那道声音说得没错,今日应当就是她的死期了。
她虽然不会水,但前两回落水都幸运地有人相救。
而这回落水,却似乎并没有任何人留意到有人落水。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在这片漆黑的水中黯然消逝。
她心中还有太多无解的困惑,也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许多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那道充满了怨愤声音再度传来,随着江水一同将她团团包围——
“慕安宁,你将我害得永世不得超生,而我如今竟还要被迫与你做好姐妹!”
“你不知道,我如今看你这模样,心里有多痛快。”
慕安宁心头一颤,原以为只是幻听,但那女子越说越激动,仿佛当真同她认识一般。
可她自问,这一生并没有害过什么人,又谈何将人害得永世不得超生?
她很想问,这女子究竟是谁,也有些好奇她在水里待了这么久,为何意识却还未散去?
正当她思量间,忽然感到腰身被人紧紧揽住。
莫非有人来救她?
慕安宁咬了咬唇,也不知是哪来的劲,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紧闭的眼。
她奋力睁大了眼,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痛感。
朦胧间,她对上了一双不带一丝波澜、仿佛与江水一般沉寂的灰眸。
但在这波光粼粼的江水中,她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能依稀瞧出是一名男子。
就在她愣怔之际,那男子的面容逐渐朝着她靠近。
她本不欲触及他人的隐私,但还是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上头画的东西。
不,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慕安宁难得感到好奇,不自觉被吸引,待一页一页看下去后,才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半晌,她蓦地感到一股热气由内而外地升起,仿佛她才是那个正发热的人。
这、这是
顷刻间,慕安宁猛然将册子合起来,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床榻上的少年。
第 102 章 亲吻
顾淮之私下竟看这种东西!
也是,他们都已到成婚的年纪,看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再正常不过。
她自然对此有所耳闻,也知她们女子出嫁前夕都需通读一番,否则她也不会看出,那画册上的几个暧昧姿势,代表的究竟是何意。
不过,这也未免太羞人了一些,顾淮之怎能在军营里看这种东西?
而且,他还不藏着掖着点,竟就这般随意地放在外边,也不找个匣子锁起来,不怕被人看见。
慕安宁眼睫颤了颤,忽觉手上已经被她合起来的册子,似乎滚烫得有些吓人。
小姐往日参加些诗会倒是能赢得一些奖,只是大多数都是些金银首饰,布匹衣裳,并不会直接给钱财。
抱琴忽而指着窗外,稀奇道:“小姐,你快看。外头竟出了天虹。”
慕安宁闻声,也向外望去。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短短的片刻间,雨水已经停歇,天空也泛起了蓝。
她的目光落在装银钱的匣子,唇角泛起一抹笑:“抱琴,替我更衣,我们去一趟苏府。”
苏姐姐昨日在席间的提议,或许可以考虑。
慕安宁踏上马车的同时,在另一端,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乔青生搀扶着妇人下车,温声道:“姑母。”
历经半月,他终于将一切安排妥当,也拥有了自己的住宅。
方大娘才下车,便热泪盈眶地握住侄子的手:“好孩子,你看看你都瘦了。”她颤着声,关切问道:“可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他离开梧桐城时,将钱财都留给了他们母子二人,而自己只带了些微薄盘缠。
方子翁也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抱住表兄的大腿,雀跃道:“表兄!我好想你!”
没有表兄督促他读书,他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安宁姐姐教过他,读书是为了自己,所以他这段时日也并未懈怠。
乔青生摸了摸方子翁的脑袋后,将他们的行囊从马车上拿下来,笑道:“姑母,你们快些进府罢。”
方大娘含泪点头,抬眸望着‘乔府’的牌匾,心中涌起千般情绪。
乔青生这般有出息,她那弟弟与弟媳终于可以安息了。
*慕安宁看着眼前面色微红的男子,愣了片刻,倒是有些没想到,上京城中竟还有人会不认识顾淮之。
一息后,她轻轻勾起唇角,声音清澈柔和,宛若流水轻轻拂过:“不重要的人。”
在慕安宁话音落下的瞬间,另一边,也有一人在询问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慕景悦抿了抿唇,装作对顾淮之的身份一无所知,眸中带着一丝探询,问道:“公子,你与我大姐姐相识?”
顾淮之心中一阵疑惑,沉吟片刻,终于正眼看了这跟他同游一路的姑娘,拧着眉道:“大姐姐?”
他怎么不记得除了那慕宛儿外,慕安宁还有一位妹妹?
他的脑中忽而闪过,此前谢云庭说要与他做连襟之事,蓦地一阵牙酸。
但他与慕安宁的婚事已不复存在,他如今就算是想与谢云庭做连襟,也做不了了。
也不知谢云庭究竟知不知道,今日他母亲给他安排的女子,就是他心中所念之人的妹妹。
慕景悦轻轻点了点头,面露歉意,自顾自道:“大姐姐有时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尚请公子海涵。”
顾淮之从思绪中抽回,目光微凝地扫视了面前这个黄毛丫头好几眼。
见她还想说什么,他赶忙不耐地摆了摆手,制止道:“行了行了,轮不着你道歉。”
真是莫名其妙,他还没说什么呢,怎么这人就替慕安宁道起歉来了?
其实,他心中应当并没有对慕安宁怀有任何怨怼之情,只不过
他突地回眸看了几眼,但由于船速过快,身后那艘小船已然没了踪迹,消失在无边的湖畔之中。
他的心头又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一根纠结的丝线缠绕在心头。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拍了拍船夫的肩膀,和颜悦色道:“老李,其实倒也不必这么快。”
老李划船的动作一顿,蓦地感到衣襟被冷汗浸湿,有些摸不清这祖宗究竟想要他如何。
*
一位贵女指了指不远处刚下船,身形颀长的男子,讶道:“唉你们瞧,那位可是顾世子?”
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姑娘们,一双眸子霎时热切起来,齐刷刷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就是顾世子!他怎么来了?”
她们分明特意打听过,顾世子今日并不会来参加这相亲会。
有一位姑娘不满地嘟了嘟唇,问道:“世子身后那位姑娘是哪家的,你们可见过?”
究竟是谁,竟然那般幸运,能与顾世子同游?
反观她们,遇上的基本上都是些歪瓜裂枣,原本的满怀期待,也逐渐演变为迫不及待想快些结束。
另一位姑娘摇了摇头,又不解地俏声问道:“世子在看什么呢?”
他怎的自下船开始,便一直盯着湖面?
一位看起来兴致缺缺的姑娘闻言,调侃道:“行了行了,别瞧了。待会不是还要去对诗吗?届时你们便能瞧个够了。”
*
此前在台上讲话的夫人,此刻仍然娴雅地立在台子上,笑容满面地问道:“诸位,方才可还尽兴?”
而台下的反应却各有不同。有些人撇了撇嘴,似乎极为不满意,而有些人则是满面红光,似是已经寻到了意中人。
那妇人将众人的反应收进眼底,清了清嗓子,指着桌上的筒子,直接切入主题道:“倘若你们愿意与方才同你们游湖之人,参与接下来的诗会,那便投给左侧的筒子,反之则是右侧。”
说罢,她抬手示意侍女给贵女们一人发一支芍药,意味深长道:“这回便只让各位小姐们投,公子们在一旁看着便是。”她顿了顿,笑道:“若是想换搭档之人在少数,那便不必费力再抽一次签。”
此前议论过顾淮之的姑娘们,眉眼含羞地瞄了眼那群公子中最为显眼的男子后,不约而同地都将手中的花投进了右边的筒子。
搏一搏,说不准下一位在顾世子身旁之人,便是她们呢?
顾淮之站在最前头,懒洋洋地抱着胳膊,唇角勾着笑,盯着那抹月白身影的一举一动。
就再给她一次机会罢,倘若她选择更改搭档,那他便勉强接受与她一起。
人群中,慕景悦俏声试探道:“大姐姐,你可要换搭档?”她试图说服道:“方才那位公子,妹妹瞧着挺不错的。”
慕安宁想起此前在湖畔上的那一幕,故意笑道:“那妹妹可要与他一起?”
她看出,慕景悦显然是不愿更换搭档。
她现下其实有些庆幸,还好与庶妹提前交换了纸条,要不然与顾淮之一同游湖的人,便是她了。
只是,他究竟为何会在祖母安排的那艘船上?
总不能,祖母给她相看的夫婿,又是他吧?
慕安宁随着人群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摇了摇头,将少年抛之脑后。
很快,便轮到了她。
眼下顶着两团淤青的洛氏,注视着自己魂不守舍的儿子,轻咳一声后,试探性问道:“阿淮,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见顾淮之不作答,她又唤了几声:“阿淮?阿淮?”
但顾淮之仿佛听不到一般,仍旧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碗筷,那模样还怪瘆人的。
洛氏无奈地夹了几口菜,不再管他。
她这儿子简直与他爹年轻时如出一辙,心中有事,便会在那奏乐。
只不过,他爹是弹琴,而他则是吹笛。
而这一吹,就是一整宿。
若吹得好听也就罢了,但问题便是难听透顶,不堪入耳。
有时她也忍不住感叹,同样是学笛,怎的人家安宁就能吹得那样动听,而她这个儿子却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吹不出来。
还是女儿好啊
洛芷嫣气呼呼地放下碗筷,义愤填膺道:“姑母,您看淮哥哥,昨日他对嫣儿也是这般爱答不理的!”
她的院子离顾淮之的较远,所以并未受到影响,也不知她姑母的耳朵究竟经历了何等摧残。
洛氏勉强笑笑,轻轻拍了拍侄女的手:“你表兄就是这么个性子。”她顿了顿,转而问道:“昨日你们在谭府可玩得尽兴?”
洛芷嫣重重地点了点头,笑得花枝招展:“姑母,昨日嫣儿还碰上了慕姐姐。”
洛氏一愣,自从两个孩子退亲后,慕安宁便再没来王府探望过她。
洛芷嫣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捂着嘴笑道:“姑母,嫣儿还发现,慕姐姐与那谭公子看起来好生登对呢。”
洛氏一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嫣儿,这从何说起?”
洛芷嫣面上笑意更甚,刚欲开口,就被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淮之打断。
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抬眸,语出惊人地缓缓吐出几个字:“登对个屁。”
洛芷嫣听着这粗俗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才红着脸,指着顾淮之道:“姑母您看,淮哥哥又凶我!”
怎么淮哥哥与慕安宁退了亲,对她的态度仍旧这般冷淡?
不过她可不想再纠结这么多了,她一定要将她的淮哥哥弄到手。
洛氏也是一愣,看向面色铁青的儿子,突然间便恍然大悟。
所以昨夜他彻夜不眠在那奏乐,便是因为此事?
她这儿子莫非开窍了,因为安宁与别的男子在一起,所以吃味了?
她心中思量了一番,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泛起了笑意。
但还没等她开口,顾淮之便直接站起身:“阿娘,我吃好了。”
其实,将士们压力大,看这种东西也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原本伤药就紧缺,再让他们看下去的话,恐怕会元气亏损,顾淮之便命他将东西收上来。
至于这一册,他也不知为何会在公子帐内。
“对了。”顾淮之清了清嗓子,忽问:“阿宁呢?”
第 103 章 委屈
【男主傻了吧,北平王带走的兵马,关我什么事?】
【难道他觉得我和北平王有勾结?离谱,太离谱了!】
【怎么还突然换了个问题?】
【系统,这有埋伏吗?】
太子居于深宫,若无人向他通报,他应当无法得知此消息。
顾淮之认真地看着面前显然已经恢复了镇定的少女,扬了扬眉:“梁国?”
梁国细作潜入大楚,诱拐日后的太子妃,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慕安宁点了点头,忙不迭道:“可否麻烦世子将这消息带给太子殿下?”她又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
她原本只想将此事告知兄长,让他帮着查探一番。
但既然此刻遇到了顾淮之,那还是双管齐下更稳妥些。
顾淮之目光一厉,没有立即答应少女的请求,而是道:“所以你孤身一人到这小巷,是来救你妹妹的?”
她担心妹妹,他可以理解,但她也不能不顾自身的安危。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方才有多担心她。
面对少年这番询问,慕安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原本只是想让慕宛儿早些时候回府,自然不知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倘若她能提前预知,那她定会多叫些人手来。
顾淮之的目光扫过少女腰间微微发亮的木牌,霎时没了脾气:“行,话我会给你带到。”
慕安宁松了口气,动了动身子想行礼,但脚背却又是一痛,只好垂首道:“多谢世子。”
顾淮之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定定望向少女,似乎隐着些许不满:“不过,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慕安宁疑惑抬眸,微弱的月色下,少年的轮廓不是很清晰,但却莫名多了几分温柔。
她正是因为信任他,才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帮忙带话。
“难道我还比不过我堂兄?”顾淮之眉峰微耸,垂首道:“他有能耐救人,我就没有?”
少女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有点像颗蜜桃。
她如今总是这般不信任他,他莫名有种想咬她一口的冲动。
慕安宁一噎:“世子误会了。”她想了想,牵起唇角道:“世子若是愿意相助,小女自然感激不尽。”
见少年沉默不语,慕安宁也不想过多纠结,反正他已经答应会将话带到。
倘若他不带话,那她自己想办法便是。
慕安宁的目光在漆黑的四周游移,又开了口:“世子,你方才是从哪条路来的?”
顾淮之眼神一漾,突地回过神来,有些生硬地扭过头:“跟我来。”
慕安宁轻轻点了点头,试着迈出了两步,却仍然感到疼痛难忍。
察觉到少女没跟上自己,顾淮之眼底闪过忧色,大步走回少女身侧:“阿宁,怎么了?”
“世子可否走慢些?”慕安宁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我脚崴了。”
顾淮之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哪只?”
慕安宁下意识回答:“右脚。”
顾淮之点了点头:“你先坐下。”
慕安宁愣怔半晌,这才反应过来弯下身的少年,是想查探她的伤势:“世子不必劳烦,我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走路会慢些。”
要想医治崴伤,还得冷敷,顾淮之看两眼也并无多大用处。
顾淮之一撩衣摆,缓缓站起身,也没再勉强,只是扬了扬下巴道:“那你走两步我看看。”
慕安宁眨了眨眼,忍着疼痛向前走了两步。
“行了。”顾淮之心底叹了口气,若是换做从前,她定会暗示他一番。
罢了,既然她不愿,那他主动开口便是。
少年自顾自地弯下身:“上来,我背你。”
看着少年宽厚的背,慕安宁怔了怔,婉拒道:“世子,我自己可以走。”
“上来。”顾淮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旋即面不改色地抓住少女的软肋:“照你这速度,莫非想同我孤男寡女,待上一整夜?”
不出他所料,下一刻,少女的手臂便缓缓环住他的颈脖。
顾淮之的嘴角微微上翘,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而靠在少年背上的慕安宁,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姿势。
顾淮之所言有理,她若是再这样扭捏地耗下去,只怕明日都还没回府。
少年似乎并未被背后的重量所影响,迈出去的步子还是那样的大。
“阿宁。”走了半晌,顾淮之忽然笑着开口:“我今日帮了你,你可要报答我。”
慕安宁秀眉微蹙,心中思忖着可要前去一看,毕竟她也通点药理。
若是云姨娘病得实在严重,她至少能为她开点药,让人去抓。
抱琴‘咦’了一声,指了指慕安宁腰间那块牌子:“小姐,你昨夜是戴着这块木牌睡的?”
慕安宁眸子闪了闪,下意识想伸手将其摘下,但双手忽然一顿。
刹那间,她回想起昨夜少年的嘱咐。
她昨夜戴着就寝,着实只是忘了摘。
但她发觉这东西好似有安神的奇效,昨夜她难得一次都没在夜里醒来,睡得还算安稳。
不过,顾淮之究竟为何送她这样一块护身符,昨夜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摘下来。
他还说,她若是摘下来,他能感应到,也不知是真是假。
便是在慕安宁犹疑不定时,外头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主仆二人回身一看,是垂着首的远冬。
“小姐,三小姐来找您了。”远冬行了一礼,毕恭毕敬道。
慕安宁与抱琴互望一眼,不自觉松开了放在木牌上的手,旋即点了点头,让远冬先去好好招待她。
待净面后,抱琴方才开始为自家小姐梳妆打扮。
为少女梳发髻时,抱琴恰好瞥见少女颈脖后的桃花状胎记,不由得好奇道:“对了,小姐,在你昨日换下来的衣裳上,抱琴好似闻到了一股桃花香。小姐可是用了什么香料?”
小姐鲜少用香,但身上总是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兰香。
而如今那股浓烈的桃花香,却全然掩盖住了小姐身上原本的清香。
想起昨夜的景象,慕安宁神色一紧,手指不自觉又抚上腰间的木牌。
半晌,心绪一团乱的少女才摇了摇头,轻笑着回答:“你应当闻岔了,我怎么不知,我身上还有什么桃花香?”
抱琴目露狐疑,总觉小姐在隐瞒什么,但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她确实没看到小姐用什么香。抱琴吸了吸鼻子,莫非她当真闻岔了?
*
瞧见缓步而来的少女,静静坐着的慕景悦神色一亮,突地站起身来,盈盈行了一礼:“大姐姐。”
慕安宁点了点头,到她身旁坐下,目光不动神色扫过庶妹的脸庞。
慕景悦的脸上还有些许泪痕,双眼也有些肿,似乎确实是哭过了一番。
慕安宁抿了口茶,方才开口问道:“三妹妹,云姨娘病得可严重?”
慕景悦一愣,似是没想到少女会主动询问姨娘的病情,原本已到喉咙的话,霎时又噎了回去。
“多谢大姐姐关心,妹妹今日来便是为了姨娘。”慕景悦合时宜地拿出帕子,抚了抚眼角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水:“姨娘今日下不了床,妹妹想着为姨娘去抓点药。大姐姐可否带妹妹去一趟医馆?”
她一直知道,慕安宁在苏家开得医馆抛头露面,并且还因此小有名声在外。
听完庶妹的一番请求,慕安宁缓缓放下茶盏,略作思索。
先前兄长说近日最好别出府,但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还没决定今日到底要不要前去济世堂。
慕景悦见少女没应答,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恨意,旋即又虚弱地勾了勾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大姐姐若是不帮妹妹,妹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姨娘她”
其实,姨娘只是染上了点风寒。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姨娘道,她今日必须借此机会出府一趟。
原本以为此事水到渠成,怎料今日无论她怎么求,崇德候都不愿松口,只让她在家中好好呆着。至于芸娘,他只说让她自己暂且熬一熬。
慕安宁观察着庶妹担忧的神色半晌,才缓缓点头:“我可以带着你,不过三妹妹还是先去同母亲说一声。”
虽不知养父今日为何如此反常,但救人一命神造七级浮屠,不过是带慕景悦去抓点药,举手之劳罢了。
至于兄长先前说近日莫要出门
还是先瞧瞧街上的状况再说,大不了多带些护卫。
慕景悦脸上霎时一喜,连忙保证道:“大姐姐放心,妹妹已经同母亲说过了。”
慕安宁点了点头,对此倒是没什么怀疑,毕竟如今许氏待慕景悦如亲生女儿一般,应当也不会不让她出府。
两人简单用了早膳后,便一同出了院子。
但就在慕安宁即将走到大门时,慕景悦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旋即亲昵地挽住少女的胳膊:“大姐姐,我们还是从后门出去吧。”
慕安宁秀眉微挑,顿住了脚步,探究的目光落在慕景悦脸上:“为何?”
慕景悦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悄声在少女耳边解释道:“听闻今日街上乞儿颇多,妹妹是怕,待会被堵着出不去了。”
“乞儿?”慕安宁蹙眉出声,看了抱琴一眼,谁也不知,慕景悦究竟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但她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被慕景悦拉走了。 【你不知道?行,那好感度降了也别怪我。】
【埋伏我倒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前两辈子没在边关呆这么久。】
【还有,楚国不死上数万名将士,绝对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
第 104 章 区别
少年的话音刚落,周遭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莫非,这位姑娘并非朝廷派来的大夫,而是顾小将军的情人?
难怪,适才顾小将军一反常态,迫使他们穿上衣裳。
而在慕大夫来到军营前,他可素来不会管这么多。
陆长卿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但转过身后,确实随着姐妹俩的步伐,放慢了脚步。
行走间,林中不断传来诡谲的声音。
似是动物,似是风声。
不多时,陆长卿再次回身,面无波澜道:“姑娘,此地不宜久留,陆某背你。”
*
与此同时,楚国营帐,戴着黑金面具的玄衣男子,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吐出两个字:“人呢?”
一众士兵齐齐下跪,为首之人战战兢兢开了口:“军师赎罪,属下无能!”
见玄衣男子不言语,他又连忙补充:“不过军师放心,他们逃不了多远。”
就在黑金面具下的那张面容,染上一抹诡谲笑容时,忽而有一戴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走进营帐。
女子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军师莫不是要赶尽杀绝?”
*慕安宁的目光不经意地往下落,不知少年是有意还是无意,快入夏的薄薄衾被只盖到了他的下腹。
尽管他穿着中衣,但薄薄的衣料依旧无法完全遮掩住他修长挺拔的躯干,以及那精瘦的腰身。
这一幕,立时让她忆起了在梧桐城的那几日,那是她头一回目睹他受那样重的伤。
那日,她好像还不经意亲上了他的前额。
思绪逐渐抽回,她猛然察觉自己如今确实有了些许改变。
注视着他这样躺在榻上,她的心头竟未如同在梧桐城时那般,波澜不断。
她又将目光投回了他的脸庞上,细细地观察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她并不会诊脉,若他继续这样昏睡不醒,那她也瞧不出什么。
不过,从他的面色上来看,并没有顾戟说得那般严重。
“咳咳——”有些快绷不住的顾淮之颇为虚弱地咳了一声,旋即缓缓睁开了眼。
她再这样继续瞧下去,只怕很快便要发现他是装的了。
慕安宁略感讶异。
她才在心中想这件事,他便真的醒过来了。
顾淮之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转头时,眸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意外,明知故问道:“阿宁,你怎么来了?”
慕安宁将目光从他脸上略微挪开,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世子,顾戟说你旧伤复发。”
明明退了亲后,他们二人理当再无瓜葛,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
以往,她也曾期盼过他不再连名带姓地唤自己,哪怕是唤她‘安宁’也好。
可如今当他当真如此唤,甚至还更为亲密时,她却感到非常不自在。
顾淮之雀跃不已,但想到自己还在装病,便勉强压下心头的笑意,板着脸责备道:“顾戟那小子怎么去找你了?”
他故意加重了几分咳嗽声,眸光灼灼地盯着并未在看他的少女,将顾戟教给他的招数一一使了出来:“阿宁,你不必管我。”
以退为进。
没想到装病这招这么好使,慕安宁显然是担忧得紧,但却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不过这屋内怎么越来越闷热难耐了?
他心中暗自纳闷,无意识地将领口往下拉了些,企图散些热。
听见少年让她走,慕安宁静静盯了他一瞬。
他的面色好像比方才更红润了些,不过既还能听见她讲话,还能够说话,那便代表他意识尚在。
慕安宁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二人再无干系,但他若是当真有什么事,她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她定了定神,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少年不断变红的面色,耐心问道:“世子,你可有头疼、头晕、燥热之感?”
她虽不便上前用手背触他的前额,但他应当只是简单的发热。
她在医书上看到过,比起捂汗,其实要做的理当是散热。
他没盖厚重的衾被,这一点倒是做对了。
顾淮之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少女那一张一合如樱桃熟透的朱唇上,反应颇为迟钝地点了点头。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那股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在他心头升腾,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胸腔内熊熊燃烧。
他这是怎么了?
好像越来越热了。
他稍稍晃了晃头,试图保持镇定,但心中有股异样的情绪,正逐渐蔓延开。
眼前的少女又开了腔,而那燥热感仍旧缠绕着他。
他试图专注,但思绪却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飞奔着。
他只感觉左耳进右耳出,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着。
他听得见少女清澈悦耳的声音,却无法辨别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还能感到少女身上的兰香越发浓烈,萦绕在他鼻间迟迟无法散去。
慕安宁的话语一顿,察觉出少年的不对劲,不禁蹙起了眉头,重重唤了声:“世子?”
眼前的少年好像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原本白皙的面容与颈脖着实是越来越红了,仿佛精致的玉石被夕阳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她并非没见过他生病的模样,但这一次,少年的面色红得着实有些夸张。
她心中略微有些发愁,看来光是散热不够,还需外力相助。
不过,她虽然知晓得抓什么药,但眼下药铺应当都关门了。
山洞内,有一男子孤身倚靠在墙边、紧闭着双眼。
忽地,他听到几阵脚步声,耳尖动了动,虚弱笑了一声:“陆将军,本世子还以为,你准备抛下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说话的声音不响,但却尽数被进山洞的人收入耳中。
眼见没人应答,少年才缓缓睁开眼,但眉梢间的戏谑之色却逐渐消退。
他的眸子落在陆长卿背后的少女身上,心口突地一阵猛缩。
而慕安宁待从陆长卿背上下来,才骤然看清火堆旁的人究竟是谁。
少年此时身上未穿衣衫,上身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唇色有些泛白,而右手紧紧压在似是有伤的小腹上。
“这位姑娘是”陆长卿并未感到气氛古怪,才欲淡声同顾淮之介绍,却忽然顿住,想起自己根本没问少女的闺名。
就在陆长卿转头看向慕安宁时,顾淮之终于开口,嗓音低哑:“阿宁。”
慕安宁没应答,只是又看了少年一眼。
她听得出来,他伤得不轻。
这俩字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而这场面,不知为何竟与她前段时日做得梦,逐渐重合。
陆长卿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些微变化,目光掠这一男一女:“二位认识?”
顾淮之低低‘嗯’了一声,但目光紧紧落在少女身上,生怕下一瞬她便会消失不见。
但不多时,他便忍不住蹙眉。
她不好好在上京待着,怎么跑到这危险重重的地方?
她的衣裙为何这般脏乱不堪?
她又为何会被陆长卿背着,还披着他的披风?
就在顾淮之满腹疑问时,陆长卿生硬开了口:“如姑娘所见,世子腹部受了重伤。”
慕安宁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异样,但心底却波澜不断。
不管是任何战事,难免会有人牺牲、有人受伤。
顾淮之如今这般属实再正常不过,可她为何,好像有点害怕?
慕宛儿一直注意着慕安宁与顾淮之之间微妙气氛,突地讪笑一声:“咳咳,陆、陆将军,要不我们俩先出去坐坐?”
耳边响着慕宛儿的心声,慕安宁无意识地攥了攥手指,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她确实觉得,顾淮之此刻脆弱得有些吓人,但她若是因为这个,而再度喜欢上他,未免太过荒唐。
更何况,她已有婚事在身。
陆长卿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见俩人认识,便也没再多说,只是冷声道:“我去守夜。”
说罢,他便迈出长腿,头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至于披在慕安宁身上的披风,他并未拿走。
慕宛儿一时有些傻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神色认真:“那姐姐你给世子疗伤吧,我出去吹吹风。”
一瞬之间,山洞内只剩下一对孤男寡女。
干柴烈火。
慕安宁目光微闪,冷不丁撞进少年漆黑的桃花眸。
将士说罢,便忙不迭端着水盆朝着粮仓跑去,毕竟太子带来的粮食并不多,若是没了军粮,他们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届时,他们楚国的胜算恐怕要再少上几分。
顾淮之朝着汹涌的火势看去,被映红的瞳孔猛缩,手中的剑险些掉落在地。
慕安宁的营帐,就在粮仓旁。
第 105 章 大火
因为,除了她自己,便没人知道,她确实曾同意中人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只是那日,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而顾淮之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恍若未闻。
今日再次与他相遇,他竟是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
她作为国公府的千金,受这样的委屈实在是无法容忍的。
不过,若那人是那俊俏夺目的郎君,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反而感觉更加心有不甘,想要他这个夫婿的想法,也愈发浓烈。
慕安宁直直盯着她,丝毫没有任何畏惧之色:“柳姑娘只怕是不敢吧?否则又怎会在这儿耗费心思,妄议他人私事?”
她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丝毫没有再顾忌柳清月的脸面。
她从前着实太过软弱,别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了,她就连被人冒犯了,都只是忍在心里,生怕失去与顾淮之的那桩婚事。
她直言不讳的态度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戳柳清月心中的软肋。
柳清月一时哑口无言,最终只是不甘地怒目圆瞪,毫无气势地说了一个字:“你!”
她确实不敢再去寻顾淮之,但她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等慕安宁与顾淮之正式退了亲后,她便会找机会让父亲央求圣上下旨。
这慕安宁还是同以往那般惹人生厌,分明占尽了便宜,却依然保持一副清高的模样。
即便她的假千金身份被揭晓,也不见得她流露出丝毫的慌乱。
慕安宁却没再理会她,径直离去。
余下的几位姑娘望着满脸怒意的柳清月,纷纷垂下头,不敢多言。
她们心知,若是惹恼了相府千金,那她们接下来的日子指定不会好过。
*姨娘还将自己心爱的赤金嵌玛瑙珠海棠簪给了她,嘱咐她第一次参与上京佳宴,务必要好好表现,展现最佳风采。
慕安宁微微颔首,领着她向着那处走去,横竖她也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就是可惜,今日的宴会规定不准携带侍女入内,抱琴被迫留在了外头马车内等候。
“慕姑娘,你今日竟也来了?”
两人行走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慕安宁顿住脚步,缓缓回首,只见一名身着青绿百褶裙的姑娘立在她身后。
倒是没想到还会有人同她搭话,她顿了顿,才疏离地笑道:“闲来无事,便来凑个热闹。”
她微微侧目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番,才认出来她应当是之前,与柳清月议论她闲言的那几位女子中的一位。
贵女心领神会,唇角的笑意一时有些难以遏制。
既然慕安宁出现在这场专门为未婚男女举办的相亲宴上,那看来她与顾世子解除婚约的消息,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收敛笑容,蓦地将目光转移到了慕安宁身旁,比她要矮上一点的姑娘身上,随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慕安宁张了张口,刚欲向她介绍,却见慕景悦服了福身,笑着答道:“姐姐好,我也是慕府的姑娘。”
绿衣女子略微思索,却依旧无法想起有这号人物。
她只记得侯府有两位姑娘,一位就是慕安宁这个养女,而另一位则是慕宛儿,那刚被寻回来的真千金。
想来眼前这位应当只是一个庶女,因此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现出过多的热络。
慕景悦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对她如此冷淡,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心中也对身旁的长姐升起了一丝不满。
慕安宁作为长姐,竟然也没有为她多说两句话。
待那名女子离去后,慕景悦仍旧难以压抑心中的不满,盯着慕安宁道:“大姐姐,适才你为何不向那位姑娘介绍妹妹?”
慕安宁一噎,深深吸了口气,颇为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分明是慕景悦自己先抢先一步开口,却还要将责任推给她。
在她耐心逐渐消磨殆尽之际,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忽然映入她的眼帘。
苏念慈?
慕安宁心中一动,淡然望向颇为不满的慕景悦,不紧不慢道:“适才我见妹妹挺能说会道的,似乎无需我为你开口。”她并未在意庶妹的反应,转而看了看那热闹的人堆,道:“妹妹自己去前头吧,我方才见到一位故人,便先失陪了。”
慕景悦咬了咬牙,勉强笑道:“那姐姐先去吧。”
正好,没了慕安宁在她身旁,那些人应当就不会忽略她了。
见慕景悦兀自离去后,慕安宁四周张望了下,却没在涌动的人流中,再见到自己那唯一的闺中密友的身影。
就在她面露失望,甚至以为自己可能看错了时,那抹身影再度出现。
她的眸子亮了亮,加快了脚步走到苏念慈身旁,笑道:“苏姐姐。”
蓝衫女子听见这声叫唤,身型微微一颤,陡然回首,讶道:“宁儿?”
慕安宁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眼眸忽然有些酸涩。
她与苏念慈是在一场诗会中相识的,久而久之,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但如今,她们二人已经有小半年未曾见面了。
慕安宁打量了一番她略显疲惫的神情,关切道:“苏姐姐是何时回来的,身子可好些了?”
苏念慈自小身子骨便弱,尤其是去年,病情甚至恶化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
因此,半年前她便被送去了佛堂小住。
苏念慈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昨日才回呢,原本想着这几日邀你来我府中一聚,没想到竟在此遇见了。”
慕安宁拉着她的手,真心实意笑道:“我与苏姐姐就是有缘。”
见苏念慈身子有些站不住,她赶忙扶着好友,领着她朝着一处人稀的位置坐下,问道:“苏老爷又逼苏姐姐议亲了?”
苏念慈苦涩一笑,点了点头:“不过,我爹倒也并未奢望我在此觅得夫婿。”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一群公子哥,笑道:“今日,主要还是陪我那入京不久的表弟过来露面,待会介绍你们二人认识。”
说到这,她忽而面露忧色:“宁儿,你与世子”
她知道今日这宴会意味着什么,而慕安宁既然来参加,那就代表着她与顾世子的婚约,应当已不复存在了。
慕安宁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但苏念慈心中已然明了。
她握住好友的手,安慰道:“莫要多想。”她望了望四周,笑道:“我们宁儿生得这般好看,怎可能寻不到夫婿?”
慕安宁看出苏念慈这是以为她在为此难过,便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拂了她的一番好意:“那就借苏姐姐吉言了。”
苏念慈拧着眉又望了望四周,面上露出一丝犹疑:“宁儿,我那表弟不知去哪儿了。”她无奈笑道:“他初来乍到,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我母亲怕是要念叨。我先去寻他,我们二人晚些再聚。”
慕安宁回到宴席时,已然即将散场了,而今日宴会的主角,慕宛儿却依旧被人群围绕,受着一片恭维。
崇德侯府向来算不得名门望族,因着慕安宁与顾淮之的婚事,才得以在京中稍有地位。
而如今,侯府出了个太子妃,众人自然不免高看慕宛儿一眼。
毕竟太子殿下已及弱冠之年,却一直洁身自好,从未沾染过任何纤尘,连个妾室或通房都未曾有过。
皇后倒是不急,直到今年开春才开始张罗着物色太子妃,可上京的贵女们的母亲却焦急不已。
谁能料到,最终竟被侯府这位遗珠,不声不响地夺走了这个机会。
她们纵使气得牙痒痒,也不得不违心地说出一堆恭维话。
立在慕宛儿身旁,笑意盈盈的许氏瞥见慕安宁终于归来,面上笑容僵了僵。
早在宴会前,她就嘱咐过养女,要一直陪伴在慕宛儿身旁,毕竟慕宛儿到底还是不太习惯这些宴会,她担心女儿会出什么岔子。
思及此,许氏不动声色地离开人群,慢慢地走向慕安宁的身旁。
她虽拧着眉,但语气却是很温和地问道:“安宁,你方才去了何处?”
慕安宁的目光落在养母许氏略显不耐的面容上,不疾不徐解释道:“安宁觉得有些闷,便去亭中透了透气。”
这番话真假参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顾淮之下意识侧过身,往垂下的枝叶后再躲了躲。
虽听人墙角非君子所为,但他本就不是那些文人墨客嘴边挂着的什么正人君子。
而那边,听见慕景悦的询问,慕安宁如扇般的长睫不自觉颤了颤。
她抬眸望向树干如龙蛇盘绕、枝叶繁茂苍翠的大树。
这棵树她儿时便瞧见过,是灵隐寺的神树。
传闻,若心灵虔诚,站在神树下许下的任何愿望,都会得以实现。
最好是将心愿写到一张纸上,再挂到它的枝叶上。
而这其中,求得最多的,还是姻缘。
无论是年轻的男女还是年迈的老人,都期盼得到神树的眷顾
她也不例外,在与顾淮之定了亲后,也曾傻傻许过三年同样的愿望。
但终究是没能如愿以偿。
慕安宁的纤手轻轻抚过纸张,随即抬眸,朝着显然想从她口中撬出些什么的慕景悦轻笑了声。
“三妹妹说笑了。”她的目光清澈如水,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道:“不求姻缘。”
那时的她执迷不悟,但如今倒也明白了。
若是非要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那与其求那劳什子的姻缘,不如为自己、为家人求些什么。
以往她将所有的心愿都给了那人,但这回她万万不会这样做。
慕景悦明显不相信,一双眼不断瞄向慕安宁手中的纸张,试图看出些什么。
这年头怎么可能会有女子不求姻缘?
慕景悦望了望周围无一不是在许愿的男男女女,捂着嘴笑了起来。
“大姐姐还当真是与众不同。”她的眼底尽是讽意:“妹妹与姐姐不一样,没那么多条后路,这一生唯愿嫁一位如意郎君。”
她就是使尽了手段,也要想办法改变自个的命运,走上与她姨娘不同的路。
要说最好的法子,那便是嫁给一位如顾世子那般,地位显赫的男子。
慕安宁不明白为何庶妹总要呛她,虽说她如今还是侯府大小姐,但她这名头总归是个虚的,并未有什么值得心生妒恨的。
而慕家人待慕景悦也不薄,尤其是许氏。
这几日,许氏被她哄得那是事事都顺着她,待她甚至比待慕宛儿那个亲生女儿还要好。
慕安宁的眸子在慕景悦攥紧的手上停顿片刻,旋即她缓步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大树:“妹妹快些挂吧,母亲与王妃还在那等着我们。”
待来到灵隐寺后,她方才知道许氏今日一定要她前来,原来是洛氏的意思。
慕景悦收回心绪,又换上无可挑剔的笑容:“那姐姐可得把这张纸挂得好一些。”
她走至慕安宁身旁,细眉微微挑起,俏声道:“听闻这纸若是落地了,那你许得愿便不会灵验。”
慕安宁的眉心动了动,面无波澜地挑选了一处够得到的地方,便将手中的那张纸随着红绸挂了上去。
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愿望,只是希望能不被那剧情所束缚,继续活下去。
还有希望从未谋面的父母,能在地下过得安好。
待挂完纸张后,她的杏眸又在那些个随风摆动的红绸上停顿了片刻,心中有些怅然。
慕景悦所言,她当然也听过。
或许,她以往挂得那些红绸,也早已被风吹落了。
对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淮哥哥,嫣儿可算找着你了。快用午膳了,姑母叫你快些过去呢。”
慕安宁向旁边挪了几步,循声望去,同少年略有一丝慌乱的眸光直接对上。
是顾淮之。
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洛芷嫣见他一动不动,不悦地双手叉腰:“淮哥哥你到底听见了没,你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就要挽住少年的手臂,撒娇道:“淮哥哥,快点走嘛。”
顾淮之将目光从远处的少女身上收回,敏捷地往后连连退了两步,避开表妹的动作。
他的身上不自觉地浸了一层薄薄的汗,有些心虚地揉了揉眉心:“没看什么。”
洛芷嫣的嗓门颇大,以至于引来了不少人注意,包括他的心上人。
“哼,好吧。”洛芷嫣翘了翘红唇,语气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失落:“慕夫人也来灵隐寺了,姑母说待会我们两家人一同用午膳。”
许氏点了点头,眉头却拧得更紧,只盼慕安宁不要对慕宛儿心生妒忌,又做出什么坏事来。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须得点拨养女一番,毕竟侯府待她已经不薄。
她瞥见不远处的安庆王妃,笑道:“安宁,王妃此前一直在寻你,去同她说说话。”随后,她四周张望了下,似是想寻找什么其他人,却略感遗憾的收回了眸光。
这番话实际上便是在提醒慕安宁,侯府替她安排的亲事不比慕宛儿的差。
慕安宁顺着许氏的目光看向洛氏,妇人正与几位女眷交谈着,身旁没有顾淮之的身影。
忽而,许久未出现的空灵声再度回响在她脑中,它说——
“慕安宁,你还在意顾淮之,对吗?”
慕安宁心头一震,喉咙忽而有些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
适才,同顾淮之退亲时她只觉得心底轻松,甚至解脱,但在这道空灵声响起之时,她却感到一丝后悔涌上心头,犹如一阵阵涟漪扩散开来。
“慕安宁,承认吧,你还喜欢他!”
听见“喜欢”二字,她神色迷茫了一瞬,双眸中流转着迷惘与思索。
随即她猛然摇了摇头,收敛住心绪。
她丝毫不后悔,亦不会再喜欢上他!
等待她答复的许氏,见她摇头,眉眼间染上一丝明显的不满。
先前养女便不肯同她去王府拜访,现下王妃就在府中,她也不愿前去。
第 106 章 似梦
她在想,顾淮之或许能打听到乔大哥的事。
只是,她当真要劳烦他吗?
慕安宁不由得垂下眼帘,半晌,缓缓将手中的信件展开。
也罢,还是先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
她忽然发觉,越想与他一刀两断,便越难。
便是在少女拆开信封的那一瞬,窗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
慕安宁瞳仁缩了缩,向窗外望去,只见一道修长的黑影正立在窗外。
先下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这小厮有何事。
小福子不明所以地将手中的匣子,递给眼前容貌清秀的女子:“我家公子嘱咐我将这、这个匣子转交给慕家大小姐。”
抱琴的目光落在那东西上,愣了好一会儿:“顾世子怎的又将东西送回来了?”
她家小姐应当说得很清楚了,但顾世子怎的那般执拗。
见小福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抱琴叹息一声:“你还是将匣子拿回去吧,我家小姐不需要。”
小福子支支吾吾地垂首:“公子说了,必须送到慕小姐手中,否则、否则就”
“否则什么?”抱琴挑了挑眉。
“否则就扣我月俸。”小福子一脸委屈。
*
瞧见门外有人不断徘徊,慕安宁无奈地放下了手中怎么也看不进去的医书:“抱琴,进来吧。”
抱琴犹疑半晌,才捧着匣子进了门:“小姐,这匣子”
慕安宁的目光落在匣子上,心头紧了紧。
“此话当真?”芸娘慢悠悠喝了口药,望向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的女儿。
若是真的,那倒是件意外之喜。
慕景悦眉梢微扬,对自己的判断有极大把握:“姨娘,女儿的话您还不信吗?”
见芸娘不置可否地垂首,又喝了几口苦涩不已的药,慕景悦不禁发问:“姨娘,不过您今日,为何一定要让女儿出府?”
姨娘总不至于神机妙算,提前知晓慕安宁会同其他男子相会。
皇帝沉吟良久,目光如同利剑般锐利:“即刻命他来见朕。”
慕安宁淡漠的眉眼暗了暗,闪过一道没人注意到的红光:“父亲,祖母,安宁愿意前往。”
眼见慕宛儿莫名情绪低落,慕安宁赶忙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用口型道:“走吧。”
看来慕宛儿果真一无所知,还是先平安度过这一夜再说。
慕宛儿又恢复了兴致,两姐妹一同背过身,正对马车的后窗。
慕宛儿率先掀开帘子,看了看漆黑无边的天,得了姐姐的肯定后,便跳了下去。
慕安宁被她弄出的响动,惊出几滴冷汗,下意识看了看身后,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车内的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一同下了车。
然而,姐妹俩还没走出几步,那边在应付山匪的暗卫,似乎留意到了跳下马车的两人,突地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慕姑娘,再往南边走六里,届时会有人接应你们!”
他话音一落,山匪们手中的刀子滞了滞,目光齐齐投向姐妹二人。
原本轻手轻脚、还在犹豫往哪个方向跑的姐妹两人,先是对望一眼,旋即毫不犹豫提起裙摆大步跑了起来。
这场面倒是同几月前,有些惊人的相似。
两个长相牙尖嘴利的匪徒得了大哥的首肯,拔腿便朝着她们两人的方向疾步而来:“两个小美人往哪儿跑呢!”
男子个子极高,冷峭的眉眼正垂着打量她,但不多时,他便移开了目光。
感到身上一沉,慕安宁才陡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一件玄色披风盖住,而上头赫然绣着一个‘陆’字。
独来独往惯了的陆长卿步伐霎时一顿,在原地等了半晌。
听着身后虚浮的脚步声,他才转过身看向姐妹俩,察觉到一丝不对。
陆长卿大步走近少女,冷声发问:“脚崴了?
慕安宁嗯了一声,面露歉意:“劳烦陆将军走慢些。”
待少女脚步缓慢靠近自己,顾淮之才倏然清醒过来,飞快拿起被血浸湿的里衣,盖在身上。
先前他可以在她面前装病,但如今真正虚弱的模样,他却不想让她看见。
“阿宁,你跑来这里做甚?”顾淮之语速过急,不自觉咳嗽了一声,虚弱的面容只有认真,语气略带谴责:“你知不知,很危险。”
顾淮之眸光闪躲,没敢去看少女的神色,脑海中闪过千万种可能。
但反正,都不可能是因为他。
而立在少年跟前的慕安宁静默良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淮之能如此问,想来太子并未告诉他这一事,但她也并不知,太子为何要将慕宛儿喊来边关。
她此番前来,不过只是被那系统所迫,前来陪慕宛儿。
她也很好奇,究竟会发生什么。
慕安宁没有作答,只是垂下眼帘看向少年,淡声问:“世子的伤势如何,可有处理过?”
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从先前听顾淮之与陆长卿的对话,似乎是顾淮之救了陆长卿,从而导致他此刻身负重伤。
而这山洞,显然只是他们暂时的落脚之处。
听见少女关心自己,顾淮之眼波不禁泛起涟漪,勉强抬首:“无事。”
话虽这么说,但慕安宁却留意到,少年按压在伤口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着。
他好像,很痛。
“世子。”慕安宁想了想,忽地蹲下身,目光落在他的里衣上:“不若让我看看,伤口有多深。”
她试过一回,这药比平常的金创药都要好用,就是可惜,她只带了这一瓶,而今日估计就要用上半瓶。
慕安宁仔细观察了一番少年的伤势,随即一点一点将药撒在了少年腹部上,淡声开口:“世子该庆幸,伤你的剑未曾淬毒。”
若是造成如此严重伤势的剑上淬了毒,那顾淮之必死无疑。
第 107 章衷情
少年的动作虽显生疏,却异常细致。他反复揣摩着插.入的姿势,插了好几回,才终于将桃花簪插入了少女的发髻之中。
被头顶些微痒意弄得霎时僵住的慕安宁,只能立在那一动不动。
她盯着少年自颈脖流进衣领的汗珠,口中刚吐出一个“你”字,便被少年打断。
他今日可算是沾了慕姑娘的光了。
看着顾戟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顾淮之扭了扭有些酸疼的手腕,略微忐忑地扬了扬眉:“如何?”
如今尝试做了糕点,他才逐渐发觉,这些事并不比练武容易多少。
慕安宁从前默默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只希望如今的偿还,还不算太晚。
见他不想多言,慕安宁也没多问,只是起身去拿了盒自己调制的祛疤膏,回来递给了谭文淮:“你若是还未用过药,可以用这个。”
大爷面上闪过一丝慌张,旋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就是这些,这就是你们济世堂的方子。”
在陆老大夫伸手接过方子时,忽地传来几道不慌不忙的马蹄声,正冲着他们这个方向逼近,惹得周遭的人群纷纷散开。
同行的青年拉住领头的大爷,低声劝道:“爷,马背上的那位,好像是顾世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纵然有再多钱财,皇亲贵胄,他们也是惹不起的。
大爷先是一惊,旋即稳住神,大喊一声:“世子又如何!就算是世子来了也不顶用!”
他伸手抹起了眼泪,越喊越大声,使得余下的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没天理啊!这世间有权有势之人,难道就能糟践我们平民百姓的性命?”
还是系统提醒,她才恍然意识到不远处正行走的,是一个提着灯的人,并非什么妖魔鬼怪。
慕宛儿赶忙勒紧了缰绳,堪堪停在了那人面前,目露羞赧与关切:“不好意思啊,你没事吧?”
而那男子抬起手中的灯,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宛、宛儿?”
“如此紧张作甚?”慕安宁垂眸笑了笑,也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抱琴听得:“放心,我已经放下了。”
顾淮之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示意他别废话。
小福子如是道:“公子,是慕家大小姐。”
王妃方才嘱咐他,公子一回府,便要知会公子一声,所以他就一直站在门外等着。
顾淮之脚步顿止,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慕、慕姑娘?”听见少年嗓音变大,小福子以为自己惹公子生气了,顿时颤颤巍巍地连头都不敢抬。
但待他再抬首时才发觉,眼前哪还有少年的身影。
顾戟拍拍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小福子的肩,深不可测道:“福子啊,习惯就好。”
慕安宁走进济世堂时,陆老大夫一人正静静坐在木椅上捣药。
少女忍不住皱了皱鼻,这药材的气味比一般的草药闻起来要苦上许多。
但她在济世堂也好一段时日了,竟从未闻过如此刺鼻的药材。
听到有人进门的声响,陆老大夫终于抬头,疲惫的眸中闪过一分意外:“慕丫头来了。”
他特意没将官府的消息传达给慕安宁,便是为了能让她多避几日风头,现下也不知她是从何得知的消息,竟自个过来了。
这丫头倒是比他往日教过的那些徒弟都要勤劳。
“您在捣什么药呢?”慕安宁缓步走近老者,笑着问道:“可要帮忙?”
老者孤零零一人,此刻看起来甚是孤寂。
方才在马车上,她便猜想今日应当不会有多少病患,但没想到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而另条街的悬壶堂反倒是人满为患。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瞧见少女的笑靥,陆老大夫放下捣药罐,眉间的皱纹舒张开来:“老夫在研制一种新草药,待制成再告诉你。”
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不需要她相助。
听见这故作神秘的一番话,慕安宁心头那点忧虑也逐渐消散,笑着应了声好。
乔青生霎时眉开眼笑:“好,那就后日。”
“哎呀,慕姐姐你可算来了!”正与慕老夫人闲聊的洛芷嫣,立时站起身小跑至少女宁身旁。
洛芷嫣今日梳了个丱髻,头顶那两个小啾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蹦的,看着倒是极为灵动。
眼看小二就要将她们领到座位上,抱琴笑眯眯道:“抱琴觉得,苏小姐如何叫的,小姐就该怎么叫。”
慕安宁眉心一动,苏姐姐是如何唤他的?
阿淮?
在慕安宁愣怔间,抱琴意味深长笑了笑:“小姐,抱琴就不跟着你去了。”
她越是珍惜那张图纸,他心底便越难受,越想撕碎那张此刻应当在谭文淮袖中的纸。
他如今彻底明白了,每回见到谭文淮与慕安宁在一处,他心底那股不断升腾的感觉,便是他从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嫉妒。
他非常、非常嫉妒谭文淮。
从前这段婚事分明是他的。
他不擅作画,但若是知晓她想要亲手所画的嫁衣,他可以为了她学。
但如今说什么,似乎都为时已晚。
方才他还听到,慕安宁与谭文淮的婚事,当真定在了下月十五。
明日就是六月,那便代表着,只不过半月,她便要嫁于他人。
光是想到这一处,他便觉得心头烦闷不已。
“世子,”慕安宁见少年迟迟不说话,眸底似乎还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缓缓问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少女说罢,又朝外看去,眸光却意外瞥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神色淡然地望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太子殿下今日竟也在这茶肆?
顾淮之冷冷看了眼正目露担忧的谭文淮,敛了敛眉,背过手答道:“异动。”
他也不知他的堂兄怎么犹如神算,说半个时辰,便当真是半个时辰,外头便开始逐渐骚乱起来。
“公子!”顾戟大喊一声,将正一瞬不瞬盯着手中香囊的少年猛然唤回神。
顾淮之俊眉微敛盖住眼底情绪,旋即将手中绯红色的香囊收至手心,睨了眼属下:“有事便说,喊什么喊?你那月俸不想要了?”
昨日,慕安宁与谭文淮临行前,叫他小心。
纵然那句话很轻,很轻,但他仍旧听得一清二楚,而心中想着此事,他还险些被那帮歹人伤到。
她并非全然不在意他,仍旧会忧心他的安危,同从前一般。
若说昨日因为那嫁衣之事,他心中苦涩不堪,今日那份苦涩,已然尽数被一丝渺茫的希望所取代。
果不其然,她一回头,便瞧见慕宛儿的身影。
慕宛儿一瞧见她,便笑靥满面地挥了挥手:“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正要拜访乔府。”慕安宁笑了笑:“你可要一起来?”
慕宛儿愣了愣,旋即连忙劝说:“不去行不行?”
慕安宁秀眉一扬,旋即了然点了点头:“那我一人去便是。”
前日与乔青生相约好了,正巧她也有些想方大娘与方子翁,便同陆老大夫告了两个时辰的假。
“不”慕宛儿面露难色:“我是说,姐姐你今日不去行不行?”
慕安宁眉梢微动,不禁发问:“为何?”
她早就察觉,慕宛儿似乎对乔家颇为抵触,但她着实想不通其中缘由。
慕宛儿与乔家应当并不相识才是,莫非有什么她不知晓的隐情?
“因、因为"慕宛儿支支吾吾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说辞,便只得道:“唉算了姐姐你去吧。”
第 108 章 难安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老大夫见几人有话要说,点头打过招呼后,便提着医箱,默默走往一旁伤重的将士们。
而春桃见少女认出自己,连连点头,又想拉住少女的手,但见她神色还是有些警惕,只能再次收了回去:“慕姑娘,救救我家小姐吧。”
慕安宁望着春桃不安的模样,心底也升起一丝担忧:“春桃,发生何事了?”
顾戟张了张口,有些笑不出来:“春桃,你可别说,你家小姐也来边关了。”
春桃苦着脸,吸了吸鼻子后,支支吾吾道:“我家小姐跟着谭公子前几日是来边关寻慕姑娘与表公子了。”
慕安宁的指尖动了动,眸光微凝,洛芝嫣竟是跟着谭文淮来的。
她忽而举起手中匕首,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昔日亲人:“那我便死给你们看!”
随着银器穿透肌肤的尖锐声响,鲜血自她白皙的颈脖喷涌而出,染红了洁白的裙摆。
“不要!”一道急促的男声刹那间传来。
她朦胧间只见一道身披铠甲的身影夺过她的匕首,紧紧抱住了她。
但终究还是没能看清来人面庞,她便缓缓阖上双眼,沉沦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
上京,崇德侯府,祥宁轩。
慕安宁羽睫微微颤动,猛地睁开双眸。
她的视线穿过月白色的床幔,心神久久不能抽离。
她缓缓坐起身,葱白的指尖不自觉地触摸颈脖,似乎还残留着梦中的刺痛感。
思及此,她脚步略微踉跄地走向梳妆台。
铜镜中如白玉般的脸庞此时无一丝血润,逐渐与梦中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她不由得咬紧毫无血色的唇,一时有些难以分辨梦境与现实。
头部隐隐作痛,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荒唐事,她心中忽而涌现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那梦境便是对她未来的预兆。
但她为何会变得那样陌生?
此前,她邀刚到府中两日的慕宛儿,到园内亭子赏湖。
湖畔水波粼粼,微风拂过,吹动着柳树的嫩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彼时,她以冷为由,刻意支开身边丫鬟去拿披风,本意是想借此机会询问生父生母的状况。
但不知为何,她脑中乍然响起一道雌雄莫辨的空灵声。
它不断重复道,她面前这不谙世事的少女,会夺走本属于她的一切:地位、家人、婚约
她只觉不可理喻,分明是自己占了慕宛儿的侯府嫡女身份,舒舒服服地活了十五年。
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慕宛儿的,她应当全数奉还才是。
她只当是这几日自己神情太过紧绷,出现了幻听。
但与慕宛儿谈话间,她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导着她,逐渐靠近湖边。
她竭力抵抗,却无果。
最终,她只看见慕宛儿讶异的目光,以及伸向她的手。
紧接着她便被湖水吞没,虽已入春,但寒意依旧刺骨。
她不会水,呛入口腔的水让她几近窒息,她尝试挣扎却使不出分毫力气。
意识逐渐涣散间,她逐渐沉入湖底,等待死亡临近。
*
“抱琴姐姐那位推了”
“没看清莫要”
“小姐心机手段”
“棋心乱说!”
门外丫鬟由远而近的窃窃私语,将慕安宁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秀眉轻轻蹙起,只听出了大概。
“吱呀——”两个贴身大丫鬟推开了房门。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自她五岁起,便服侍她的抱琴,只比她大了三岁。
“小姐,你终于醒了!”抱琴快步走到她身边,扶她坐下,清秀的脸上满是焦急与责备:“小姐,你昏迷了整整半日,怎的就直接起身了!可还有不适?”
慕安宁唇瓣微抿,轻轻摇了摇头。
抱琴放心下来,回身取出提前泡好的药:“小姐,趁热喝,这是驱寒的良药。”
慕安宁闻言接过药碗,慢慢饮下一口。
而站在一旁的棋心见此情形,愤愤不平开口:“小姐,您都落水了,老夫人竟只是不痛不痒地罚那人禁足!”
“禁足?”慕安宁眉心动了动,不解地望向棋心。
她自己失足落水干他人何事?
棋心用力点了点头:“不过终于可以挫挫她的锐气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是亲生的又如何,我们小姐可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难道还比不过她一个乡野丫”
“棋心!”抱琴不满地斜睨了她一眼,打断她尚未出口的话,“莫要同小姐说这些!”
慕安宁此时却顾不上训斥丫鬟的口无遮拦,她放下药碗,站起身来:“抱琴,替我梳妆。”
她得同祖母解释清楚。
*
静心院。
慕安宁独身推门走进,屋内清幽宁静,只有一抹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
一位衣着华贵、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上缠绕着佛珠,端坐于蒲团之上。
慕安宁缓步走到她跟前,站直了身子,轻声呼唤:“祖母。”
慕老夫人闻声缓缓睁开眼,望向身子单薄的少女,平静道:“安宁醒了,身子可还好?”
慕安宁福了福身,温声道:“祖母,安宁已无大碍。孙女今日前来是为了宛儿”
见祖母神色无异,她方才继续道:“是我”
她想解释是她自己失足落水,与慕宛儿无关,但喉咙忽然发紧,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自觉皱紧眉头,心头隐隐不安。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她,一如之前使她坠湖的那股力量。
“安宁。”见孙女欲言又止,慕老夫人轻转手中佛珠,不疾不徐道:“那孩子虽在乡间长大,但总归是我们侯府姑娘,这两日我瞧着也是个有礼数的。”
慕安宁压下心头异样,附和点头。
慕宛儿举止进退得体,性子活泼,不拘小节,显然被教养得极好。
她不禁心想,若是没有发生那天意弄人之事,自己是否也会同她一般自由自在?
慕老夫人话锋一转,慈爱的眸光变得凌厉:“但你万万不该起了歪心思,构陷于她。”
慕安宁心头一震,瞳仁微微收缩。
祖母这是何意?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祖母又岂能不知你心中不甘。”慕老夫人轻叹一口气,“祖母是过来人,这些宅院手段早已见得太多。”
“此番祖母替你压下了此事,就当你只是失足落水,以免贻人口实,坏了侯府名声。”
“就是有点委屈了那孩子。”
慕老夫人的话直刺慕安宁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心间瞬时涌起无法言喻的苦涩,朱唇微动,却仍无法发出任何辩解之词。
她与慕宛儿无冤无仇,何故要已自身性命为赌,去诬陷她?
见孙女沉默不语,慕老夫人转而道:“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本想等你养父母回京再议。但事态发展至此,祖母便同你说清事情原委。”
慕安宁鸦睫颤了颤,轻轻点了点头。
她确实想知道,命运究竟为何对她如此捉弄,唤了十五年的父母竟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慕老夫人拉着她坐下:“当年,你养父母在乡下宅子避暑。不巧的是,你母亲意外动了胎气,只得匆忙寻了当地稳婆接生。”
“因早产,那孩子出生时便没了呼吸。那婆子因惧贵人迁怒,便买通当日替你生母接生的稳婆,将你们二人互换。”
“不料,调换完后,那孩子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生命迹象。两位稳婆只得守口如瓶,直到那替你生母接生的稳婆临终前,因心有所愧,才将你们二人身世告知于你亲生父母。”
慕安宁喉间的束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颤声开口:“那他们如今如何了?”
“唉”慕老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据那孩子所言,他们二人已相继离世。临终之际,他们担心她无所依靠,这才告知了她真相。”
慕安宁脸上血色登时褪了个一干二净。
虽说她这两日已猜出半分,但听见祖母亲口所言,内心又怎能毫无波澜?
委屈与苦涩在一瞬之间涌上心头,一滴泪水如晶莹的碧玉一般,滑落而下。
慕宛儿已寻得亲生父母,而她呢?
天意弄人,他们竟已是天人永隔。
她神情恍惚,最后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离开静心院的。
*
慕安宁眼眶微红地兀自走着,不自觉到了宛泠轩。
她来回思量半晌,最终还是轻轻敲响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养父母容貌,各有五分相似的脸庞。
细瞧着,慕宛儿眉间透着的恬静与养母如出一辙,而那薄厚适中的唇又与养父几乎一致。
慕安宁心头难掩一丝痛楚,难怪从前周围的人质疑她容貌艳丽,与父母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如今想来,她的容颜应当是与生身父母相近。
慕宛儿见到来人双眸一亮,却略感疑虑:“姐姐?”
慕安宁回过神来,哑声致歉:“对不住,是我害得你禁足,委屈了你。”
虽说祖母误会她构陷于慕宛儿,但慕宛儿终究无辜。
“哎呀,原来是这事。”慕宛儿摆了摆手,定定看向自责的少女:“我知道姐姐不是有意的,况且我这几日走了不少路,正巧能好好歇会。”
少女比她矮了半个头,言语间伸了个懒腰,那活泼可人的性子,与她温婉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
慕安宁一怔,微微垂下眼帘。
未曾想,到头来竟还是这个被她占了富贵身份的妹妹,愿意相信她。
“不知你可否同我说说”慕安宁抿了抿唇,语气不自觉有些颤:“我生父生母是怎样的人?”
慕宛儿目露惊讶,却欣然点头,扬起笑容:“他们很好,总是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他们临终前同我说,他们很想见见你。如今见到姐姐出落得如此大方,相信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慕安宁越听越压抑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泪如珍珠断了线般地无声落下。
慕宛儿有些手足无措,急忙替她擦拭眼泪:“姐姐,你别哭啊!”
“如此我便安心了,”慕安宁堪堪扯出一抹苦笑:“你且好好歇着。”
她略感羞怯,掩面转身告辞。
她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从小到大她从未流过如此多的泪水。
慕安宁不知她口中说得究竟是何人,刚欲解释,却忽被一声号令打断。
两人互看一眼,只见前方烟尘四起,杀声震天。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骑兵们纵马驰骋,手中长矛如疾风骤雨,直插敌阵。
弓箭手们拉满长弓,箭矢如雨,划破长空,直射敌营,仿若乌云压顶。
而盾牌手紧密相连,举盾如城,抵御飞箭。
慕安宁看了一息,便不敢再看了。
她竭力平稳心绪,给洛芝嫣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她们二人可以趁乱向后逃。
第109章:战场
“跑。”慕安宁轻声道。
“可”洛芝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安宁猛然拉住手臂。
身后的人绝非善类,她们若是在此刻停下来,那便只能等死。
两人跑了几步后,身后的人似乎并没有追上来,只有刀剑相撞与马蹄声。
正当慕安宁心绪稍稍安定之际,忽闻一声破空之响,一支利箭飞速掠过她的耳畔。
许氏温柔地将女儿拉进身边,关切道:“这几日住可还习惯?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告诉母亲。”
慕宛儿大方扬起微笑:“母亲放心,宛儿没什么缺的。”
夫妻二人见状,心中皆是一颤。
那模样与许氏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这必定是他们的孩子无疑。
反观慕安宁,她虽性子与许氏相似,温婉娴熟,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的容貌逐渐展现出张扬的艳丽,不免受人议论。
就连许氏的闺中密友,安庆王妃洛氏,也曾半开玩笑地调侃过,不知这孩子到底像谁。
未曾想,她竟真不是他们的孩子。
崇德侯打量慕宛儿半晌后,肃然开口:“这位是你兄长。”
慕宛儿侧身行了一礼,乖巧道:“兄长好。”
【这哥帅是挺帅,就是严肃了点。】
【唉就是有点可惜,他结局那么悲惨。】
静静立在一旁的慕安宁眸光微动,不露声色望向慕宛儿。
她竟再次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兄长是大理寺少卿,平日里因公务繁忙鲜少回府。
她说他结局悲惨是何意?
慕归凌微微颔首,他的脸庞线条硬朗,轮廓深邃,眸光凌厉审视着眼前这位新妹妹。
他曾审过一件大案:一女子为复仇,冒充一户人家失散多年的女儿,最终那家人皆惨死,无一幸免。
故而,他在听说这等荒诞事竟也发生在他们侯府时,疑信参半地回了府。
然而,如今少女那张与他也有几分相像的脸庞,令他心中疑虑消散殆尽。
许氏笑看着兄妹二人,眸光旋即落在养女身上,尴尬一笑:“这是这是安宁。”
“安宁姐姐。”慕宛儿福了福身,莞尔一笑,“我们见过了。”
慕安宁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开口。
她一向善于洞察他人心思,又怎能察觉不到养母此刻的心情。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她们母女两人从来不算亲密。
许氏在诞下二胎后便羸弱多病,因此她在老夫人膝下长大。
除去许氏在她偶尔失了礼数时的训斥,她们谈话的次数少之又少,久而久之便逐渐疏远。
她偶尔出席各类宴会时,不止一次羡慕过他人的母女情深。
【我女今天好美,我可以!】
【不过她看起来兴致不高,看来已经开始对我生嫌隙了。】
慕安宁今日身着一袭淡蓝色纱裙,头上只戴了一支珊瑚钗,听见赞誉后,感到一丝不自在,避开了少女的视线。
她并未对慕宛儿心生嫌隙,只是有些无地自容罢了。
【得想办法逃过系统检测,跟我女搞好关系,我可不想她最后再自戕!】
这是何意?
慕安宁目光有些怔楞,陡然想起那场似预知般的梦境。
莫非她此前的猜测是真的?
思及此,她黑白分明的杏眼轻轻转动,暗自留意起众人反应。
好似真的只有她才能听见慕宛儿的心声。
昨夜她翻阅了许多书籍,试图寻找关于此灵异之事的记载,但却毫无所获。
崇德侯注意到神色凝重的慕安宁,蓦地开口:“安宁,日后你依旧是侯府大小姐。”
话毕,他转向另一侧的慕宛儿:“宛儿,你便是侯府的二小姐。”
他轻抚着长须,意味深长道:“三日后,宫中将举办百花宴,到时你们二人一同参与。”
一面是上京略有名声,养了十五年的养女,一面是乡下长大,刚寻回的亲生女儿,他需得考量一番。
许氏柔声接话,慈爱看着慕宛儿:“我与你父亲已商议好,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你从前身子孱弱,养在乡下庄子。”
慕宛儿乖巧点头应下。
但在场之人心中皆知,这种说法漏洞百出。
慕安宁耳边骤然响起一道空灵声——
“亲生女儿待遇果然不同,刚到府中便能参加宫中的百花宴。”
“他们就不怕她一个乡野丫头会在这样的场合出丑,丢人现眼吗?”
慕安宁双眸微微失神,忍不住心想:是啊,从小她便日复一日地学礼仪,直至丝毫挑不出错处,才得以参加京中宴会。
凭什么慕宛儿一来便可以
少女身形微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陡然回过神。
这声音是那日害她落水的东西。
它竟还能控制她的思绪?
养父母能让她留在府中,她已感激不尽,又怎该对他们的亲生女儿生起妒意?
慕安宁竭力稳固心神,面上却没显出丝毫异样:“父亲母亲,安宁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崇德侯与许氏微微颔首,皆未表露出任何挽留的意愿。
慕安宁乌睫半垂,遮住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步履轻盈,独身踏入庭院散心,忽听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慕大小姐——”
他尾音拉得很长,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
她闻声回首,却空无一人。
倏然,春风拂过,一道身影从树上翩然而下。
少年身着一袭绛红色镶金丝长锦衣,华贵而张扬。
他生得剑眉星眸,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微微上翘,略显妖冶。
桃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盈飘落,落在二人肩头与发梢。
慕安宁内心掀起一丝涟漪,怔怔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少年倚着树干,笑得玩世不恭:“本世子在你府中住了一日一夜,某人竟都没来探望你的救命恩人?”
慕安宁清澈的眸中宛如秋水漾漾,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那日落水是世子救了我?”
顾淮之眉梢轻扬,语气不耐:“你以为是谁?”
那日,他被母亲硬遣着拜访侯府,未曾想意外碰上她与一陌生姑娘交谈,还无意听见侯府秘闻。
紧接着她便失足落水。
那同她谈话的姑娘呼救声及其响亮,他心知很快便会引得下人注意。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瞥见水中那抹淡紫身影,心中却是烦闷无比。
他知道,她从小便不会水。
最终,他还是轻踏假山巅跃入水中,径直游向她。
将人救起后,他只是打了个喷嚏,慕老夫人便让他在府中住上一日。
他本欲拒绝,但身旁小厮却奉他阿娘之命,恳求他务必留下。
他明白阿娘意图促进他与未来妻子的情感,但他最是厌恶被人约束。
“小姐,您也真是的,怎的不跟老爷夫人说呢!”
远处传来的女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顾淮之星眸微凝,一把环住少女纤细的腰身,躲到了假山后。
慕安宁眼睫一颤,搭住少年强劲有力的臂,堪堪站稳后,不解道:“世子这是作甚?”
顾淮之下意识伸出手,覆在她红润的唇上:“本世子可不想让人瞧见,你我同在一处。”
少女闻言,心底不由得泛起失落。
他果真还是那样不喜她。
但唇上突如而来的轻柔触感,却使她脸颊泛起淡淡红晕。
她久居深宅,从未与男子有过这等接触。
鼻尖飘来一阵少女独有的兰香,顾淮之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出格之举。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慌忙松开手,如碰到烫手山芋般。
他们并非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他心底为何升起了一抹异样?
他轻摩挲着方才碰过她的那只手,那温热的触感仍萦绕在他掌心。
二人不约而同将视线从彼此身上移开,而另一边的谈话声也变得愈发清晰。
“小姐,明明是大小姐故意落水,害得您禁足!”
慕安宁眉心轻蹙,远远地看见,说话的是祖母分配给慕宛儿的丫鬟。
慕宛儿撇了撇嘴,对婢女的话置若罔闻。
若非她还受着系统限制,恐怕早已出声反驳。
然而那丫鬟却没察觉主子的不悦,仍旧滔滔不绝:“小姐,不是奴婢说您,但您也得长些心眼。”
“若是大小姐说服老爷夫人将您赶走,那您就依旧是乡下出生的野丫头,而大小姐则继续做回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您便再无立足之地。”
“您得学会讨好老爷夫人,成为侯府独女,这样奴婢也能跟着您过上好日子!”她只当慕宛儿是毫无心计的乡下人,便也口无遮拦。
“我知道了,芸香,让我清静会行吗?!”慕宛儿捂住耳朵,加快了脚步。
她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
狗作者安排了无数这样的角色,挑唆原本没有嫌隙的姐妹二人。
【烦死了,不过明天我该怎么避免我女再次受伤?】
【我可不想她再被人误会。】
主仆二人逐渐远去,直至周遭变得寂静,只剩假山后少男少女的心跳声。
顾淮之忽而饶有兴味地,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
这真假千金的故事他已缕清。
他着实好奇,这位素来举止得体的侯府嫡女,此时是否会失态。
然而,她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皓白如雪的脸上并无任何表情,似是没听见一般。
实际上,慕安宁正凝神思考,全然忘却面前还有一人。
照慕宛儿所言,她明日竟又会故技重施,陷害于慕宛儿?
倘若当真会发生,那慕宛儿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当真是越发奇怪了。
思索间,她乍然感到耳边有轻微痒意。
原来是顾淮之在她耳边,低声道:“原来你并非侯府女儿。”
慕安宁感到右耳微微发热,下意识侧过脸,稍稍拉开与少年的距离,轻轻‘嗯’了一声。
顾淮之瞳孔微缩,捏紧了手中的剑:“阿宁”
“时某也给顾将军两个选择。”
“你想救她,”时将离随意瞥了眼左边正抽泣的洛芝嫣,继而眼底带笑,望向右边镇定自若的慕安宁,语气戏谑——
“还是她?”
第 110 章救人
晨曦微露,三辆马车已在慕府外迎候。
抱琴担忧道:“小姐,你今日穿得还是有些过于素净了”
今日参加的可是宫中花宴。
慕安宁身着一袭淡紫芙蓉锦裙,流苏髻间只插了两支明珠发簪,不显张扬却又恰到好处。
她轻笑着摇头:“没事。”
此次百花宴本质是为太子选妃,同她并无关系。
主仆二人出门时,恰逢慕宛儿也步至门前。
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仍是芸香。
芸香见少女如此打扮,得意抬高下巴:如今真千金归来,冒牌货竟连新衣裳都没有。
今日慕宛儿身穿一袭通体浅粉长裙,裙摆上银丝勾边的海棠花朵朵绽放,是许氏命人给她新做的衣裳。
她的坠马髻上一排红宝石簪花,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慕安宁好似当真略显黯然。
抱琴见状,丝毫不惧地瞪了那丫鬟一眼。
她最是看不惯这等见风使舵之人。
姐妹二人尚未开口交谈,许氏便走出:“你们二人切记,不可在宫中失了礼数。”
她虽是叮嘱两人,但关切的目光却匆匆略过慕安宁,只停留在亲生女儿身上。
慕安宁耳边再次响起那道声音——
“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你不觉得恶心?”
“你的养母显然想让她亲生女儿成为太子妃,而你呢?”
慕安宁身子一颤,将指甲稍稍嵌进手心,直至感到疼痛,才终于清醒,但心头却泛起疑虑。
莫非,她真的妒恨慕宛儿?
正思忖着,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今天这剧本能不能再俗点,英雄救美我真是受够了!】
【喂,系统!别给我装哑巴!】
慕安宁回过神,静静打量着慕宛儿,只见她乖顺笑着,正点头附和许氏的嘱咐。
慕宛儿口中的系统是何人,竟能与她在心中对话?
慕安宁屏息凝神,试图听见那系统的声音,但传来的却依旧是少女清脆的声音。
【我才不想和我女抢男人,来点雄竞不行吗?】
慕安宁:?
她们要抢哪个男人?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皇宫。
御花园的甬路以不同色的卵石精心铺就,勾勒出曲线婉约的小径。
园内青翠的松柏与竹林点缀着层层山石,繁花争奇斗艳,四处飘扬着花香鸟语。
慕安宁与抱琴俩人缓缓踱步,沉浸在这满园春色。
“安宁。”
慕安宁脚步一顿,闻声回首,只见一位美妇人笑盈盈地看着她。
是安庆王妃洛氏,顾淮之的母亲。
慕安宁笑着福了福身:“王妃。”
洛氏扶起她左右瞧了瞧,蹙眉道:“你母亲呢?”
慕安宁随口找了个说辞:“母亲她临时有点事,稍后便过来。”
实际上,慕宛儿刚下马车便称衣裳出了岔子,许氏陪同她去了厢房更衣。
洛氏并未继续追问,转而笑道:“淮之也来了,待会我命人唤他过来。”
慕安宁莞尔一笑,乖巧点了点头。
洛氏素来热衷于让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这桩婚事是三年前,她十二岁、顾淮之十三岁时定下的。
因着两家母亲是闺中密友,他们二人从小便相识,虽相处不多,但也算得半个青梅竹马。
然而,婚事却是由安庆王与崇德侯两人定下,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洛氏对好友这位懂事的女儿颇为喜爱,加之她一直渴望有个女儿,自然满心欢喜。
而当时的慕安宁得知日后要嫁于心仪的少年郎时,也是欢喜得一夜未眠。
顾淮之却恰恰相反。
他当即便起了叛逆心理,执意要自己择妻。
最终,安庆王夫妇不得不软硬兼施,这才避免尴尬局面。
如今三年过去,两家似乎也已忘记当时的不愉快,静待年末履行婚事。
“皇后娘娘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园内瞬时一片寂静。
皇后身着湘红色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
红袍上绣着大朵金红色牡丹,银线将那保养极窈窕的身段隐隐显露出来。
“太子殿下到——”太监尖细的声音继续传来。
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出现后,在场闺秀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袭雪白直襟长袍,金丝滚边,腰系月白祥云纹腰带,上面只悬挂了一块品质极佳的墨玉。
当真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慕安宁观着众人反应,也悄悄踮起脚尖。
毕竟无人不爱看俊俏郎君。
可惜的是,前方人群密集,她仍旧未能看清,只瞥见一抹月白衣角。
众人纷纷行礼之际,皇后金色护甲微翘,抬手示意宫人安排众人落座。
餐桌上登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酒器中盛满了琥珀色的美酒,微光在杯壁间流转,散发着诱人的酒香。
慕安宁却拧紧秀眉,不露声色扫视着周围。
养母与慕宛儿怎的还未归来?
安庆王妃在此时拉住她的手,缓步将她带到靠近皇后的座位落座。
彼时太子已然离去,慕安宁只见得一个背影。
宫宴过半,皇后忽而看向洛氏,开口道:“王妃何时生了个如此可人的小娘子?”
她的凤眸扫过慕安宁:“本宫瞧着颇有眼缘。”
这番话在园中引起不小波澜,贵女与妇人们齐齐竖起耳朵,看向慕安宁。
皇后娘娘莫不是选中了她?
洛氏笑意盈盈起身答道:“娘娘说笑了,此乃臣妇半个女儿,是我儿的未婚妻子。”
皇后狭长的凤眸眯起,似是堪堪回忆起往事:“原是慕家姑娘,许久未见,本宫倒是有些认不出。”
听见皇后略带惋惜的语气,洛氏怔了怔,但面上笑容分毫未变。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对话,静坐着的慕安宁眸光微凝。
朝中局势动荡,太子党与三皇子党之争,她也略有耳闻。
养父与安庆王皆是中立派。
莫非皇后有意拉拢他们两家?
*
宴会即将结束时,慕安宁终在不远处,瞧见许氏与换了一身月白衣裙的慕宛儿。
洛氏蹙了蹙眉,显然也是瞧见了:“安宁,你母亲身旁那位是哪家姑娘?”
这倒是她第一回见好友同哪家姑娘亲近,而且细瞧着她们二人竟有些相似。
慕安宁来回思量一番,正欲借此机会说明一切,却蓦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她抬眸望去,只见她心仪的少年身着一袭招摇的朱红长衫,黑线勾勒出花纹,犹如曼珠沙华绽放。
顾淮之唇边挂着一抹笑,随手指了指不远处:“阿娘,柳夫人在找您呢。”
洛氏不满地瞪他一眼:“你这孩子,可算来了。”
这般说着,她面带笑意站起身:“你们二人好好聊。”
慕安宁只得乖巧点头,起身行礼。
顾淮之抱了抱臂,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魂:“替你解了围,不谢谢本世子?”
慕安宁望着那俊朗面庞,葱白的指尖蜷了蜷,却少见地没有立即回应。
他为何总是如此,令她难受后却又让她心存希望?
见少女不言语,顾淮之将月牙折扇扔到桌上,佯怒道:“本世子帮了你,你还不领情?”
慕安宁别开脸不去看他,却无意瞧见慕宛儿正孤身走向一座小亭子。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突地站起身来:“世子,小女有事,便不奉陪了。”
顾淮之眸光渐深,望着少女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姿。
她这是因为他那日的话生他的气了?
*
“那慕安宁竟同安庆王妃坐在一处,也不知是炫耀给谁看!”
“就是!仗着自己与世子的婚事,日日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
慕安宁双眸乍然一黯,心头泛起苦涩,却不欲过多争辩,只想加快脚步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挑起话头的是护国公千金,柳清月。
自她与顾淮之定下婚事后,柳清月便明里暗里地针对她。
她当真有她们口中那般不堪吗?
*
碧雨亭。
慕宛儿见到来人,瞪大了眼:“姐姐,你怎么来了?”
难道即使她竭力避免,也无法阻止重要剧情的发生吗?
慕安宁察觉出她的异样,温声问:“宛儿,你与母亲怎的去了那般久?
慕宛儿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
就在此时,她忽而垂下头,眼眸暗了暗。
再抬头时,那双明亮的眼中,竟透着几分暗红。
她笑着靠近慕安宁,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你可知被冤枉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慕安宁眼睫微微颤动,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伸手抓向身边的人,但身子还是一轻,直接摔下阶梯。
听见响动,亭中少女身子一颤,眸子逐渐清明,望向滚落于地的慕安宁,失声道:“姐姐!”
【***狗系统你居然敢操控我?!】
【还有狗作者!一天天的在写什么狗血剧情?】
慕宛儿急促地小步迈下台阶,丝毫没去管,身后那抹拉将她拉住的月白身影。
慕安宁昏死过去前,听到的便是慕宛儿的心声。
又是什么狗系统,狗作者
她定要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