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言灵诅咒
黎鸮回过神, 迟钝了几秒,他才发现,此刻他的额头是抵在谢成赢的肩上的。
身上因为共感产生的疼痛还在, 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手脚无力,他大部分的身体重量, 都压在了谢成赢的身上。谢成赢的肩膀成了他的支撑点。
黎鸮缓缓抬头, 对上谢成赢担忧的眼神。
不等谢成赢问出声,黎鸮习惯性回他:“我没事,不用担心。”
谢成赢原本正在担心黎鸮的情绪, 听到黎鸮的回答,他忽然生出了狐疑。
他觉得很怪——黎鸮刚刚的这种语气, 过于熟稔。
或许别人觉得正常, 但谢成赢却最了解他自己,他重新的生活环境,就注定他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和别人变得亲密的人, 也不是可以随便让别人对他变亲密的人。
而黎鸮刚刚的语气,好像他们早就相熟似的。
曾经他问过黎鸮的一个问题,再一次萦绕在他的心头:他以前,真的没有见过黎鸮吗?
黎鸮扶着谢成赢的手臂重新站稳,并没有注意到谢成赢蹙起的眉头。
柯青宁和林跃枫这两位没经历过这类事情的富家少爷,此刻还在驾着那个咒骂不停的醉汉。两个人十分茫然,束手无策, 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醉汉。倒是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魁梧男人, 十分果断, 几步上前,抢下了对方手里的棍子, 然后三下五除二,直接把醉汉推回到他自己家的院子里。
柯青宁和表哥林跃枫同时松了口气,都可怜兮兮地揉着身上刚刚被醉汉棍棒抽过的地方,龇牙咧嘴的。
柯青宁甚至还夸张地类比了一下:“这个醉鬼,打人好疼啊!表哥,我现在在知道,我爷爷你外公,当初因为我们俩淘气揍我们时,根本没下死手!”
林跃枫也跟着点头,把已经吓傻了的老村长孙子搂了过来,哄他:“别怕别怕。”
老村长的孙子也被吓到了,小孩的小脸惨白。其实冲突一开始他就想跑了,但是大概是觉得自己答应了爷爷,要照顾好客人,才一直坚持留在原地。
他拉着林跃枫的胳膊,要哭不哭地说:“张大爷,他是咱们村最吓人的!他只要喝醉了,不管谁,他都揍!他总怀疑别人偷他老婆,嚷嚷着傻子不是他的种!我爷爷说,傻子小时候其实不傻的,是挺聪明的正常孩子,是两三岁时,被张大爷抡起脚使劲摔,摔坏了头变傻的。张大爷的老婆,听说是被家里给哥哥换彩礼嫁给张大爷的,后来受不了张大爷酗酒打人,早些年就跑了。傻子是张大爷的老来得子,长得也和张大爷很像,根本就是亲生的。但是,不管我爷爷和村里的其他人怎么和他说的明白,只要张大爷一喝酒,他就开始折磨傻子出气。”
老村长孙子头埋在林跃枫怀里,噘着嘴说:“虽然傻子天天说胡话,还天天在上学路上尾随我们胡说着要和我们去上学,我们村的孩子都讨厌他,但是每次看到他被打,我们也挺难受的。”
“没报警吗?”柯青宁天真地问。
老村长孙子眨了眨眼睛,天真又无辜地问:“爸爸打孩子,警察会管吗?”
柯青宁一噎。
对于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的山沟农村来说,可能他们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还可以求助警察。
“而且他是个傻子,村里也经常有淘气的小孩拿石头扔他。”老村长孙子没底气地说,“是不是他们也要一起被抓走?”
那些都是他同龄的小伙伴,虽然他也不太待见他们,但是经常一起下河摸鱼,他也不想看他们去蹲大牢。
柯青宁:“……”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老村长的孙子为人处世明显已经是大孩子的模样,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学生,还是一个小孩子,问出的问题也是天真的。
老村长大约是听说了村这边出事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见喝醉的老张没有继续闹事,催促着几个人回去吃饭。
黎鸮担忧地看向树林方向,是那个傻子跑掉的方向,询问:“不去找找他吗?”
老村长说:“那孩子,挨打了就喜欢往后山跑,也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前几次,村里组织老少爷们去找过,找到半夜都找不到。第二天,他自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后来,这种事次数多了,村里人也懒得再组织人集体去找了。”
说完,老村长还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说:“虽然他这里有问题,但那孩子在树林里生活没问题,放心吧,不会出事。”
黎鸮并不放心。
因为,他刚才和那个傻子,莫名其妙地共感了。
共感这种情况,至今也没有人能解释具体产生的原因。但是,他是修言灵的,身上有修为在身,一个普通的傻子,怎么可能会和他共感?
黎鸮满腹疑惑。
谢成赢一直在观察黎鸮的神情,猜测他应该是有什么事。
直到几个人回到老村长家吃完晚饭,也没听说那傻子回来。
老村长孙子抱着装鱼桶,嚷嚷着说:“张大爷的酒还没醒,傻子回来也是挨揍,回来干什么?要是我我也不回来,哎呦!爷爷,你干嘛敲我的头!”
“你疯跑了一天,写作业了吗?快去写作业!”老村长拄着拐杖,把孙子撵走了。随后,和黎鸮他们摇头叹气:“这小子,哪都好,就是不爱学习!我跟他说,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大山,进城里上大学,再找个稳定工作,就不用在山里困一辈子了!可是,这混小子,就是不听!一点都不爱学习!”
柯青宁和林跃枫都很心虚,不敢接话,他俩也是不爱学习的。这种事上,他们没有发言权。
有发言权的谢成赢,心思都在黎鸮身上,根本没注意听他们在聊什么。
黎鸮一直在想那个傻子的事,心事重重的,他捏着铜钱,问了卦象。
卦象平平无奇,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
但他总觉得,村子里怪事的突破口,可能就是在那个傻子身上。
·
晚上睡觉时,几个人还是昨天晚上的排列方式,谢成赢理所当然地睡在黎鸮的旁边。
黎鸮看着谢成赢和那个沉默魁梧男之间还能塞下两个人的距离,沉默了几秒,忍了。
此时,菌菌也啪嗒啪嗒踩着小脚,跑到了黎鸮的枕头上。
和昨天不一样,昨天的菌菌还是一朵丑丑的小蘑菇,即使有菌丝变成的小手小脚,但看起来更像是滑稽的小钥匙扣玩具。
但是,今天的菌菌,已经是一个小娃娃了,虽然依旧是只有三四厘米高,但是它小脸五官上的表情生动极了,刚踩在黎鸮的枕头上,就张着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谢成赢听到打哈欠的声音,一时新奇,看了过去,就发现菌菌还给自己变出了一身肖水义,浅粉色的,上面印着小熊玩偶。
活灵活现的一个小朋友。
他好奇问黎鸮:“它会一直这么小吗?还会长大吗?”
黎鸮摇头,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他也不知道的。
其实,就连菌菌能变成“拇指姑娘”,他也很意外。
菌菌得意洋洋地睡在了黎鸮的枕头上,专门选了靠在谢成赢的那边,似乎是试图用自己的小身体,把谢成赢和黎鸮两个人隔开。
谢成赢:“……”
他有些不悦,趁着黎鸮去洗漱,和菌菌说:“你不要挨着我这边,换另一边睡。”
菌菌用菌丝给自己变成了小枕头和小被子,把黎鸮的枕头当床,舒舒服服地躺着,对谢成赢的话充耳不闻。
谢成赢板起了脸:“听到没?”
菌菌扭头,看向谢成赢,撅着小嘴说:“我挨着我爸爸,没挨着你!你要是看不惯,你打我啊!”
这孩子是真欠揍!
谢成赢不由地屈起了中指和拇指,做出了弹玻璃球的手势。
菌菌瞬间汗毛(菌丝)直立,惊悚地看向谢成赢手指上带着的功德金光,却强撑着面子,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满脸的倔强!
谢成赢:“……”
几秒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妥协叹气:“随便你了。”
菌菌:“???”
菌菌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呆呆地望向谢成赢,简直不敢相信,它刚刚逃过了一劫!
谢成赢躺下,平躺在枕头上,拉上自己身上的薄被,无奈叹气。
对着一张像极了黎鸮的脸,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黎鸮洗漱回来,就发现谢成赢和菌菌之间的气氛格外诡异。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俩,确定菌菌没有被谢成赢的功德金光揍。
为了防止菌菌晚上睡觉,无意中碰到谢成赢身上的功德金光被弹开,黎鸮想也没想,直接把菌菌连同它的小枕头小被子一起挪到了另外一边,远离了谢成赢。
菌菌:“!!!”
菌菌委屈!它刚才那么勇敢才争取到的“床位”,就这么被它爸爸给转移了!
谢成赢的唇角,像是压不住的弧线似的,忍不住上翘。
黎鸮果然是向着他的,他又能挨着黎鸮睡觉了!
运气好的话,或许晚上还能搂到黎鸮。
·
夜深,人静。
黎鸮在睡梦中昏昏沉沉。
恍惚间,他仿佛站在村子傻子家的院子里,傻子的爸爸喝得满脸酒气、双目猩红,手里拎着的酒瓶子高高举起,对着黎鸮的头就砸了下来。
“啊啊啊啊……”黎鸮被砸得头破血流,发出了尖叫。
然而,痛苦并没有结束,喝醉的傻子爸爸对着黎鸮开始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的,不是骂黎鸮的妈妈就是骂黎鸮是野种。
黎鸮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没有一处是好的。
他被打倒在地,没办法站起来,只能双手抓地,拼命地往门口爬。
就如他小时候一样。
他小时候,在没有遇到师父前,就是靠这样逃开他爸爸的殴打的。
他的手指抓在粗糙的地面上,指甲劈裂,鲜血直流,混着泥土的地面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的血手印。
这时傻子爸爸还没有解气,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根棍子,再次高高举起,朝着黎鸮的背砸了上去。
“呕……啊!”黎鸮被几棍子抡的,吐了几口血,差点断气。他感觉自己浑身剧痛,骨头似乎已经断裂了。
为什么打他?
凭什么打他?
他有什么资格打他?
黎鸮的胸口全是愤懑,恨意也愈加浓烈,他咬牙切齿,双眸里充满了杀意。
“杀了他!”
忽然,黎鸮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那道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带着蛊惑,不由自主地驱使着他的行动:“杀了他!”
黎鸮茫然。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蛊惑的意味越来越强烈:“他酗酒殴打你!把对你妈妈离婚的怨气都发泄在你身上!他打得你满口吐血,浑身疼痛!你不恨他吗?你恨他的!你恨不得他死!所以杀了他吧,你是言灵官,你有能力杀了他!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你是谁?”黎鸮终于从混沌的脑海中,找到了一丝清明。
正在蛊惑他的声音,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道蛊惑他的声音没有停,依旧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杀了他吧!杀了他,你的痛苦就结束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打你了,再也没有人让你痛了……”
黎鸮望着眼前的男人。
拎着棍子,一下一下抽在他后背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他的爸爸,不再是傻子的爸爸。
他的爸爸满目狰狞,血盆大口似乎下一秒就能吞了他。
黎鸮开始动摇。
是啊,杀了这个男人,他的痛苦就能结束了,他就再也不用挨打了。
多么简单的办法啊!
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黎鸮双唇微开,声音从他的口中溢了出来:“死……你去……”
——
“黎鸮!黎鸮!你醒醒黎鸮!你怎么了?”谢成赢的声音传来。
那一瞬间,黎鸮的世界瞬间清明,蛊惑他的声音和无法忽视的疼痛都消失不见了!
黎鸮睁开眼睛,对上了谢成赢的眼睛。
此刻,谢成赢半坐在他的身边,晃着他的肩膀,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功德金光,对一切妖魔鬼怪,自动防御。
谢成赢身上的功德金光,驱散了那道蛊惑他的声音。
那一瞬间,黎鸮心中了然:刚刚,他被蛊惑了,差一点就在梦中用出言灵诅咒。
言灵诅咒,出口即成真。
是真的会死人的。
这个村子,果然不正常!
42心动
黎鸮的额头上全是汗, 谢成赢给他递过来一条折好的手帕。
“谢谢。”黎鸮接过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对上谢成赢和菌菌担忧的眼神, 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做噩梦, 被魇住了。”
菌菌的两只小手, 抱着黎鸮的耳朵,声音闷闷的:“爸爸,刚才好吓人的!吓死菌菌了!菌菌怎么喊都喊不醒你!后来还是……”它瞥了一眼谢成赢, 把“那个浑身冒着金光”几个字咽下去,换了个礼貌的说法:“还是他过来拍你的肩膀, 才把你叫醒的。”
黎鸮知道是谢成赢身上的功德金光, 帮他驱赶走了那道蛊惑的声音,他为了不让谢成赢和菌菌担心,便告诉他们:“关于村子的事, 我大概有眉目了。现在先睡吧,等天亮了再说。”
谢成赢的脸上依旧挂着担心,他见黎鸮枕回枕头,自己也跟着躺下,转过头,视线落在黎鸮的身上。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能看见平躺的黎鸮, 双眸紧闭, 但睫毛却微微颤抖, 显然刚刚的事情对他的后续影响依旧在。
黎鸮究竟做了什么噩梦?在梦里他看到了什么,才被吓成那样?
谢成赢没办法从黎鸮的口中问出答案。可能是黎鸮和他还不熟, 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分享给他。
他扭着头,默默地看了黎鸮很久,发现黎鸮的眼睫毛一直在抖,黎鸮一直没有睡。谢成赢明白,黎鸮一直在假装无事,正在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去。
但显然,效果并不好。
谢成赢深吸一口气,手动了动,钻出自己的被子,一点一点向旁边挪去。很快,他的手,成功从黎鸮被子的空隙,钻了进去。
黎鸮怔愣了一瞬,他的睫毛比刚才更颤抖了几分。他感觉到,谢成赢温热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
温柔,却有力。
同时,伴随着谢成赢低沉的声音:“别怕。”
这一刻,仿佛像是被施展了魔法似的。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黎鸮入夜以来,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这“魔法”生效的速度之快,就连黎鸮自己都无法解释。
甚至,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晚将会失眠,难以入睡,但思绪杂乱运转的大脑,却没有再继续费心神思考,困意涌了上来,他很快就再次入睡了。
谢成赢握着黎鸮的手,掌心感受着黎鸮手上的温度,听到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悬着的心也慢慢地落下来。
他望着黎鸮的侧脸,眼眸里流露出了心疼。
黎鸮外表看起来,再淡定再坚强,也不过还只是一个19岁的大学生。
在心里暗暗地算了一下年龄,谢成赢忽然意识到,他竟然足足比黎鸮大了七岁!
三岁一代沟,他和黎鸮之间,差出了快三个代沟!
他对黎鸮来说,就是一个老男人!
谢成赢第一次对自己的年龄有了如此实质的认知。
·
村子后山,树林深处。
月光无法透进去的某暗处,有一道无法忽视的粗粝喘气声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恨意:“又是功德金光坏我好事!”
此刻,如果黎鸮在此,就会发现这道声音,正是在梦里蛊惑他的那道声音。
然而,这道声音无人觉察,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消失了,不知所踪。
——
第二天,黎鸮是被老村长院子里的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他猛地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时间脑子还是发懵的,缓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他习惯性抬手,想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正在被谢成赢握着。
瞬间,黎鸮就回忆起昨天半夜的种种细节,脸颊不自觉地开始发烫。
他慢动作一般,悄悄转头,想试探着找机会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在刚刚转头时,就对上了谢成赢含着笑意的眼眸。
“早上好,黎鸮。”
黎鸮:“……”
黎鸮庆幸,至少今天的谢成赢没有抽疯叫他“小猫头鹰”。
只是,两个人的手,此刻还在握着,谢成赢此刻又醒着,黎鸮想若无其事把手拿回来的计划全泡汤了。
谢成赢见黎鸮的耳根都红了,也不舍得再逗他,勾着唇角笑了笑,打算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谢成赢只觉得自己手背一凉,有一双小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啪啪啪作响。
谢成赢低头,定睛一看,穿着睡衣的菌菌,正在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捶打谢成赢的手,大喊着:“放开!快放开!你快放开我爸爸的手!”
不仅如此,菌菌还特别生气,仰着小脑袋,瞪圆眼睛,气鼓鼓地质问谢成赢:“你干嘛摸我爸爸的手?你是不是想当我后妈?!”
黎鸮:“!!!”
黎鸮率先反应过来,刚才的暧昧顷刻间烟消云散,他一把就把菌菌捞了回来,低声训斥它:“胡说八道什么!”
菌菌垂着头,可怜巴巴不依不饶地:“那电视剧里都演了!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小白菜啊地里黄,菌菌公主呀,多呀多可怜……”
黎鸮终于忍无可忍,手心一反,手指骨节直接敲在了菌菌的小蘑菇帽子上。
“!!!”菌菌的小蘑菇帽子直接被敲掉,露出了刚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小短发。
菌菌怔愣了一秒,随即飞快地去捡自己的小蘑菇帽子,一边捡还一边哭:“女孩子的头发被剪丑了,不可以随便看!”
黎鸮震惊:“你还有专业的托尼老师?”
菌菌更加委屈了。
黎鸮明白了,估计这头发,就是菌菌自己剪的——手艺不行,剪丑了。
谢成赢看着身边的一团热闹,唇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他觉得,菌菌说的对,他就是想当它“后妈”。
不必怀疑,不必犹豫,他就是想要黎鸮!
即使和黎鸮只认识了几天,但这个念头却清晰又疯狂,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这么坚定过、这么势在必得过!
他想要黎鸮,他想占有黎鸮,他想和黎鸮结婚,想和黎鸮白头偕老,他甚至还想生生世世和黎鸮都绑在一起!
他,喜欢黎鸮。
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命中注定。
不论什么理由,他就是喜欢黎鸮!
·
黎鸮并不知道,只是刚刚的几秒钟,他身边的谢成赢,已经在心里完成了一场翻天覆地、惊涛骇浪的心理变化。
甚至谢成赢一点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还神色如常地问他:“要起吗?不想起,你就再睡一会,我出去看看院子外面什么情况。”
黎鸮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自然就起床了。
不等谢成赢出去问,柯青宁已经带着消息跑回来了:“谢哥,黎哥!昨天咱们亲眼看着动工挖出的那个坑,又恢复原样了!刚才就是工人过来找我表哥说这事。”
他坐在炕边,身体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嗐,这也太吓人了!之前没亲眼看到,只听我表哥讲,也没感觉这么吓人!现在,亲眼看着挖的坑没了,我瞬间就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黎鸮和谢成赢对视一眼,快速地换好衣服,跟着老村长和林跃枫他们,一起去了昨天的施工地现场。
昨天黎鸮他们,是亲眼看到这块平地,被挖掘机挖开,大堆大堆的土被运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但是,此刻,这块地,依旧是平坦的、完好无损的,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们亲眼看着挖出的坑,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
“黎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太吓人了!我真的要怕死了!”柯青宁被吓得瑟缩着,想要去抱黎鸮的胳膊。
可是他刚伸出手,就被谢成赢用一根树枝扒拉开了。
柯青宁:“?”
他盯着谢成赢手里的树枝,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新奇,只得绞尽脑汁猜测:谢大魔王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扒拉我?他是想让我看他手里的树枝吗?可是,那树枝就是路边捡的枯树枝,也没什么新奇的,有什么好看的!所以,谢大魔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成赢已经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在了黎鸮身侧,彻底杜绝了柯青宁靠过来的可能。
柯青宁挠着头,最终也没想明白,谢大魔王想要他干什么。
黎鸮蹲在地上,近距离仔细观察。
他观察了许久,视线最后落在了地面上一块硬币大的小石头上。
柯青宁搞不明白谢成赢要干什么,于是放弃思考,几步绕过挡着他的谢成赢,蹲在了黎鸮身边,顺着黎鸮视线看相那块石头,好奇地问:“黎哥,这块石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
被当成障碍物绕过去的谢成赢:“……”
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树枝,觉得刚才没抽下去,绝对是他心慈手软了。
黎鸮没注意到周围的暗流汹涌,给柯青宁和同样一脸好奇的菌菌解释:“这块石头,是地面上的,没有被土埋上。”
“可是这又怎么样?”柯青宁的脑袋往前凑了凑,距离黎鸮又近了一点。
谢成赢的脸色,比刚才更黑了几分,攥着树枝的手指更紧了一些。
黎鸮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昨天拍的一张照片。
柯青宁这一次眼睛几乎贴在黎鸮手机屏幕上,发顶差点撞上黎鸮的下颌:“卧槽!一模一样!这块石头现在的位置,完全相同!”
旁听的林跃枫问:“可是,完全相同,又说明什么呢?”
黎鸮握着手机,给在场的众人解释:“这块在地面上的小石头,和昨天的位置一模一样,可以说明,造成村子奇怪现象的能力,是‘复原’能力——这个能力会把村子所有的一切,都复原到某一个时刻。”
“啊……”众人恍然大悟。
黎鸮说:“这种复原能力,是把变化的村子,一直复原固定在平安、没有危险、没有被改变的某一刻。”
所以,不管是他的铜钱问卦,还是小精怪菌菌,都无法感知到村子的异常,都只能占卜出村子是平安的。
因为在那个时间当下,他们测算的,都是被村子“复原”的这一刻,自然是无灾无害的。
柯青宁长这么大,难得聪明一回,神奇般地get到了黎鸮要表达的意思:“所以说,只要我们找到村子究竟被停留在了什么时刻,就能解决这个怪事了?”
黎鸮点头:“嗯,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我可太聪明了!”柯青宁难得当了一回“学霸”,瞬间就兴奋不已,高兴得手舞足蹈,张开双臂,对着黎鸮就要抱上去庆祝欢呼。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从侧面踹上屁股,身体一歪,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柯青宁:“!!!”
谢成赢面无表情,姿态优雅地收回脚,若无其事。
柯青宁:“???”
他满脸震惊,不敢置信。
他刚刚,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也许……无缘无故就被谢大魔王踹了一脚?
What?
Why?
43挡灾
柯青宁摔倒的动静, 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老村长的孙子恰好就站在柯青宁的头顶方向,突然被柯青宁行此大礼,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发出声音:“小小小小柯哥哥,你你你你是不是被怪事缠身了?这这这这可该怎么办呀……”
柯青宁:“……”
他不是被怪事缠身了!
他是被谢大魔王亲脚踹的!
然而, 罪魁祸首谢成赢, 面上淡定,毫不心虚,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甚至他看向柯青宁的眼神,都是询问的眼神, 似乎是在说:啊, 你怎么就摔倒了呢?!
柯青宁悲从中来。
然而,下一秒,柯青宁最最最最亲爱的黎哥, 弯腰伸手,在所有人的震惊和害怕中,把柯青宁扶了起来,并且替他解释:“他就是没站稳,不是遇到了怪事。在村子里作怪的东西,目前来看,能力并不是很强大, 否则它不会选择这么笨的办法复原村子。而且……”
黎鸮顿了顿, 斟酌了一下用词, 继续说:“而且,它的能力不太够, 但却尽量把村子恢复到没有被破坏的某一刻。我觉得它这么做,并不是想要破坏村子,而恰恰相反,它好像在尽力地保护这个村子。它对村子,没有恶意。”
“它是好的?”柯青宁站直了,讪讪地说,“那么也就是说,我表哥他们这些施工队才是反派?”
林跃枫被自家表弟这么直白的形容,只能苦笑解释:“我们就是想搞一下旅游开发,也没有破坏环境、也没乱扔垃圾,更没想害村子啊……”
黎鸮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又想起白天突然令人脊背发凉的偷窥感,如实说:“可能并不是针对你们,也许你们只是倒霉,恰好赶上被牵连了。”
说完,他转头问站在后面的老村长和围观的村民们:“在林跃枫他们施工队来之前,你们有没有发现过类似的情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细微差别,即使有,村民可能在生活中也会忽略的。而且,村民们自己盖房子上房梁,都是顺顺利利的,没有任何怪事发生。真正开始注意怪事发生,就是从林跃枫他们到来开始的。
老村长拄着拐杖,上前一步,询问黎鸮:“小黎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黎鸮耐心给众人解释:“来村子里土木动工的,都是普通凡人。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凡人渺小又脆弱,还容易沾上因果,大多时候它们都不屑一顾,懒得搭理。就算真的想要报复谁或者缠上谁,也是某个具体的对象,既有效又省力气。但是现在,村子里的怪事,这么大张旗鼓地把村子复原到某一刻,也没有缠上林跃枫和外来施工队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不管作怪的是什么,它应该不是针对林跃枫他们的。”
他隐约觉得,村子里作怪的,反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情况,不得不这么做!但是,这么做的同时,它似乎又一心保护村里人,不想影响村里人的正常生活,所以在“它”竭力维持村子“复原”到某一个平安时刻的同时,又允许村子里的人们正常吃饭、睡觉、生活。
而不是村民的林跃枫和施工队,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排外的对象。
“既然不是针对小林他们的?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啊?”老村长毕竟见多识广,经历过大风大浪,听到黎鸮的解释,他稳如泰山,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恐惧和害怕
周围的村民们,见自家的老村长都这么淡定,惊慌的情绪也慢慢地被安抚下来,都和老村长一样,看向黎鸮。
黎鸮手里捏着铜钱,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个傻子……就是昨天傍晚,我们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他回来了吗?我想见见他。”
早上起来,大家就聚集在这里了,还真没人去老张家看过,没有人知道。有腿快的小孩,已经机灵地去跑腿。很快,小孩就跑了回来,远远地就在喊:“傻子没回家!傻子一晚上都没回来!可能又躲进山里了!”
黎鸮问:“那么,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爸爸,酒醒了吗?”
小孩回答的干脆响亮:“谁也不知道傻子什么时候回来。张大爷倒是酒醒了,不过我没敢打招呼,看见他我就跑了。”
“那么,我现在去见见他爸爸。”黎鸮捏着铜钱,正想迈步,手臂忽然被拉住。
谢成赢站在他身侧,提议道:“黎鸮,先吃早饭吧,吃完早饭,我们再一起过去。”
“对对对,不急于一时,早饭还在锅里热着呢,快回去吃。吃完了再解决!”被这么一提醒,老村长拄着拐杖开始撵黎鸮他们几个人回去吃早饭。
柯青宁被吓到了,身上起的鸡皮疙瘩一直没下去,吃早饭时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的。
表哥林跃枫也是忧心忡忡的,低着头一边给几个合伙的朋友发消息同步这边的情况,一边唉声叹气:“哎,这工程进行不下去,每天都是白花钱,我现在睁开眼睛就愁啊。”
整个餐桌,没有被影响胃口的就属菌菌。它坐在木头餐桌前面,对着老村长准备的发面大馒头直流口水。黎鸮帮它夹了一个放在自己碗里,菌菌就爬到了黎鸮的碗沿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出菌丝去吃,而是抱着馒头直接张开小嘴就去啃。
黎鸮提醒它:“刚出锅的,小心!”
“烫烫烫、烫烫烫烫!”菌菌被热馒头烫的,嘴哆嗦的,差点唱了一段rap。
“噗嗤!”一旁的谢成赢,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菌菌收回自己的两只小手手,垫在屁股下面来回压了压,用来缓解被烫的疼痛感。它听到了谢成赢的笑声,小嘴不高兴地噘起来,然后扭头,果断和黎鸮告状:“爸爸爸爸,你看你看!这个男人,他连我吃馒头都嘲笑我!哼,他要是当了我的后妈,恐怕我到时候可怜的连口馒头都吃不上了,更别指望别的了!爸爸爸爸,你可千万要挺住,千万别给菌菌找后妈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黎鸮满头黑线,这小家伙的坏毛病都和谁学的?什么后妈后爸,乱七八糟的!黎鸮打定主意,以后室友杨大鹏、安放再在寝室看电视剧,他一定帮他们换到幼儿频道!
小孩子不能乱教!
谢成赢听到菌菌的告状,也是一噎。但精怪能洞察人心,菌菌自然没有说错,说的都是谢成赢心中念想。
放下筷子,谢成赢盯着正在小口小口啃馒头的菌菌,陷入了沉思。
看来,他想要追求黎鸮,还需要先想办法把这只小精怪收买了,不指望它成为助攻,但绝对不能让它再拖后腿——谢成赢咬牙切齿地想。
·
吃过早饭,老村长亲自拄着拐杖,跟着黎鸮他们去找傻子的爸爸老张。
老村长的孙子也要跟着去凑热闹,被老村长撵回屋子里写作业去了。老村长拖着瘸腿,一边走一边和黎鸮他们解释:“老张家啊,全是糊涂事,俊子还小,就别让他掺和了,我陪你们去。”
俊子是老村长孙子的小名。黎鸮趁机打听傻子的爸爸。
一听到他们家,老村长就开始唉声叹气:“老张啊,家里穷,娶不起媳妇,一直打光棍。但他这个人,特别老实,在村里人缘也不错,谁家有活,他也都主动去帮忙,挺能干的。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小酒,一般喝醉了就回家去,也没闹出什么事。后来,他四十岁那年,拿着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从镇上娶了个年轻姑娘回来,听说是家里穷,哥哥要结婚,没有彩礼,拿她嫁人换了彩礼。那姑娘,镇上来的,长得漂亮,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干活也手脚麻利,非常勤快。村里人都觉得,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非常可惜。但那姑娘也是个实在人,是一心一意想和老张过日子的。又过了一段时间,那姑娘怀孕了。”
说到这里,老村长叹了一声,无奈地说:“本来,这是好事,但是老张就是疑神疑鬼,怀疑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甚至,夸张到只要他一喝点酒,看见任何一个男的,不管多大岁数,都怀疑是他老婆偷的人,就天天喝醉后打他老婆。第二天酒醒,他就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跪在他老婆面前又是发誓又是赌咒,开始哭求他老婆原谅。那姑娘娘家既然能拿她出来换彩礼,她肯定在娘家不受重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忍下去了。后来,还有一次,她差点被打得流产了,还是咱们村里唯一有三轮车的老李家帮忙送去镇上医院的。”
“再后来,孩子生了,长得和老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百分百亲生的!但是……”老村长越说越愁,“但是老张还是一喝醉,就开始打人。刚开始只打媳妇,后来连孩子一起打。再后来,他媳妇可能是实在受不了,直接跑了,遭殃的就剩小傻子了。”
老村长和他们说话间,已经到了老张家门口。
老张家的院门是大开的,地上还有昨天残留的碎酒瓶子,那根抽打小傻子棍子也被扔在院子里。此刻,老张已经酒醒了,见了老村长,憨憨一笑,一副老实人模样,还主动问村长:“是干活需要人吗?我可以去帮忙。”
和昨天打人的他,判若两人。
黎鸮视线落在他的眉宇之间,和昨天不一样的是,此刻的老张面相上,已经缠上了一丝死气。
但这很奇怪,老张的面相虽然不是好人,显示他是作恶罪孽之人,但却还有几年寿命,并不是立即就死的面相,和缠在他身上的死气是矛盾的。
黎鸮不信邪,用铜钱问卦,占卜了一下,却什么都占卜不出来,卦象显示的是平安无难。
越来越奇怪。
不过,从老张面相上来看,黎鸮做的那个梦和他没关系,只和与他产生共感的傻子有关。
几个人简单在老张家门口聊了几句。老张表示,等傻子回来,他一定立即来老村长家找他们,于是黎鸮他们就回去了。
一天过去了,傻子也没回来。
不过,不仅是村里的人不在意,就连老张这个爸爸也不在意,老村长告诉黎鸮他们,傻子有时候会一连几天都在山里躲着。
晚上吃饭时,表哥林跃枫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些生气,但看向黎鸮的眼神却又很抱歉。
黎鸮直觉,林跃枫有话和他讲。
果然,吃完饭,大家洗漱睡觉时,林跃枫抽空和黎鸮说:“那个,小黎,有个事,我想和你说,你可千万别介意!我这个度假山庄的项目,是几个朋友一起合办的,我那几个朋友吧,听说我找大师来看了,他们几个也凑热闹,也找了几位大师要过来看看!我朋友说其中的一位,是现在你们玄学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师,来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长。还有另一位年轻道长据说是来自龙虎山的。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明天就能到,我实在抱歉……”
大槲天山是什么山?茅山道长怎么会在大槲天山?
黎鸮疑窦丛生,但他还没有表态,林跃枫就先表态,说:“不过,小黎你放心!不管这事最后怎么解决的,该给你的酬劳,我保证一分钱不少!绝不会亏待你!”
黎鸮:“……”
只要钱不少,黎鸮自然不在意。如果有人能解决,他乐得清闲。
·
当天夜里,睡觉时,黎鸮又做了昨天晚上那个梦。
还是那个院子——傻子家的院子。
还是他见过的场景——傻子喝醉的爸爸,拿着棍子往傻子的身上砸。
只是,这一次,黎鸮不是傻子的视角,他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
他看到,被棍棒揍在傻子,原本混沌的眼眸里,露出了一丝恨意,双目猩红。
忽然间,黎鸮昨晚听到的那道蛊惑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忽远忽近,似乎在他耳边,又似乎在傻子耳边。
“杀了他吧!杀了他,你的痛苦就结束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打你了,再也没有人让你痛了……”
这道蛊惑的声音,像是藏在心底最邪恶的声音。
黎鸮刚想开口,质问它是谁?
却见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傻子,在听到这道蛊惑的声音之后,稚嫩的小脸上猩红的双眼迸发出了光芒——是清晰又狠绝的杀意。
“对,杀了他,杀了他……”那道蛊惑的声音还在继续,“乖孩子,你能和言灵官共感,就可以借用言灵官的能力,杀死这个总是殴打你的男人……”
傻子说话不清楚,但是含含糊糊中语句中,黎鸮还是听到了“死……去死……”这样的字眼。顾不上这道蛊惑的声音是什么,黎鸮立即冲出去想要捂住傻子的嘴:“不可以!你不可以说出口!”
傻子和他的爸爸老张之间,有父子线!
不管父子恩怨如何,傻子作为子女,弑父是大逆不道,天道不容,会遭天谴,往后生生世世恐怕都难以抵消这等罪孽。
傻子这一世已经够可怜了,但现代社会总有办法能帮他,不要也不应该背上弑父的罪孽,连累往后的生生世世。
“不!你不可以!”黎鸮急忙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死”字一出,像是一把飞箭,离弦而去,直接对准了老张!
黎鸮耳边那道蛊惑的声音还在幸灾乐祸:“言灵官,为什么不可以?言灵就是诅咒,言灵可以杀人,这么好用的武器,为什么不用?”
来不及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即使黎鸮已经口中念着“停”诀,却还是来不及阻止。
因为傻子,因为某种原因,和他共感了,在相似的场景下,也能使用他的“言灵”能力。
言灵,是无法自己阻止自己的。
黎鸮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眼底全是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断了脚的石狮子,忽然出现,挡在了傻子和他爸爸老张的中间,挡住了那个已经出口的“死”字,应声碎裂了。
……
……
……
“黎鸮!黎鸮!”
黎鸮被谢成赢从睡梦中叫醒,才发现此刻天已经大亮了。
他又做了噩梦。
门口嘈杂,不多一会,柯青宁从外面跑了回来,手里举着手机,一惊一乍地递给谢成赢和黎鸮看。
“谢哥黎哥,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旧祠堂那只断了脚的石狮子,昨天晚上竟然莫名其妙地碎了!”
黎鸮望着柯青宁的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回神。
照片上石狮子碎裂的模样,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表哥林跃枫也从外面跑了回来,又惊又喜地对黎鸮说:“小黎,村子里的怪事解决了!昨天我们又挖的地基,这一次没有再恢复原样!施工队终于可以继续干下去了!”
黎鸮恍然大悟,原来一直守护着这个村子的,是一直不被村民们忽视的那只石狮子!
它要防的,不是林跃枫的施工队,而是那道来历不明的蛊惑声音。
是那只身体都已经不完整的石狮子,保护了傻子,没让傻子亲手沾上弑父的罪孽!
44谢大魔王
村里旧祠堂的烂泥地上, 那头仅有的石狮子,已经碎裂成了几块。石头块七零八落,散落了满地, 和黎鸮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头石狮子,是因为傻子和他共感后, 说出的那句言灵才碎的。
它挡住了傻子带有杀孽的言灵, 没有让傻子逆天弑父,牺牲了自己保护了傻子。
当然,黎鸮知道, 那根本不是梦!
就是有东西,在趁机蛊惑他、蛊惑傻子!他和傻子会产生共感, 肯定也是藏在背后的那个东西搞得鬼!
村子里正常施工, 最高兴的无疑是林跃枫。这个旅游度假山庄,他们前期已经把钱都投进去了,又雇佣了技术指导和施工工人, 停工一天就相当于多花一天的钱。现在终于能正常施工了,林跃枫高兴地连着给朋友们打了好几个电话。
老村长的脸上也带了喜气。
只要村子里的旅游业能发展起来,村里人也不用到外地去打工了,村里的孩子也就不再是留守儿童。
只有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柯青宁,不顾谢成赢能杀人的眼神,悄悄地凑到了黎鸮身边,忧心忡忡地问:“黎哥, 村里现在这情况, 是好事吗?你不是说, 复原村子,是为了保护村子吗?现在, 村子不复原了,是不是代表没有东西保护这村子了?”
黎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别想太多,让你表哥的工程队继续施工吧,不影响的。”
他手里已经捏上了铜钱,眼神微眯,目光里藏着怒意。
那道蛊惑的声音,竟然敢挑衅他、算计他?老虎不发威,真把他当Hello Kitty吗?言灵官虽然不擅长打架,但如果都玩阴的,那道蛊惑的声音可未必是言灵官的对手!
柯青宁垂头丧气地走了,谢成赢牵着小谢崽,走到了黎鸮的身边。
小谢崽早上刚刚被自己爸爸拉出去溜了一圈,此刻正是浑身舒畅、神清气爽时,见了黎鸮,它一个撒欢就要往黎鸮的怀里扑。
然后,菌菌的菌丝变成了小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小谢崽的头上。它今天穿着的是蓝色的小背带裤,行动起来比小裙子更方便了。
“啪啪啪”的几道鞭子声,结结实实,听着都让人觉得疼。小谢崽也传来了“汪汪汪”的惨叫。
自从谢成赢能看见菌菌之后,几乎每天都能亲眼看见自家的狗儿子被黎鸮的“女儿”揍,但此刻居心叵测、妄想上位的某位老父亲,自然不可能站在自家狗儿子这边,只能微微侧头,假装没看见。
甚至,他还巧妙地转移了黎鸮的注意力:“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傻子?”
黎鸮瞳孔一缩,俊俏的脸颊上明显流露出了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傻子?”
“这不难猜。”谢成赢微微一笑,“你连续两天晚上都在做噩梦,虽然我不知道你梦里具体梦到了什么,但你梦里的呓语有喊过傻子的名字。”他说话时,视线扫过碎成满地的石头:“现在,这头石狮子,莫名其妙地碎了。它碎了,林家那小子的工程就能继续了。种种迹象,都很邪门。而且,你昨天就一直在找傻子。所以,我猜这件事可能和他有关系,而他一直没回来,你可能会去后山树林里找他。”
在谢成赢面前,黎鸮也没有必要掖着藏着的,直接说:“是的,我准备去找他。他只有七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很容易受到蛊惑,我需要把他找回来。”
顺便把藏在幕后蛊惑傻子的罪魁祸首抓出来!
谢成赢毫不犹豫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他的视线,落在了黎鸮手指捏着的铜钱上。这三枚铜钱,黎鸮每次都不离手。
菌菌正在和小谢崽“友好切磋”,虽然其实更多的是它在单方面殴打小谢崽的小狗头。忽然听到谢成赢的话,瞬间抬头,气鼓鼓地喊:“有我陪着爸爸就够了,才不要你和爸爸一起去!菌菌可厉害了!”
谢成赢好脾气地逗它:“你怎么个厉害法?”
“我能让坏人一起跳舞舞,还能让他们一起躺板板!哼,你能吗?”
谢成赢:“……”
他不得不承认,他还真不能。但他可以让人牢底坐穿。
黎鸮把菌菌拽了回来,不让它再继续欺负小谢崽,然后对谢成赢说:“你不用跟着我去,太危险了,我一个人能搞定。”
“我身上有功德金光,不会遇到危险的。”谢成赢很坚持。
就连蹲在谢成赢脚边的小谢崽,也像是听懂了似的,朝着黎鸮摇着尾巴“汪汪汪”地叫了一通,好像表示自己也想去。
菌菌挥着小拳头坚持抗议:“不用你们去,我一个人就够了!用不着你们!”
最后,黎鸮同意了谢成赢跟去,但不同意小谢崽跟去。
小谢崽:“?”
“汪呜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它不可以去呢?
·
最后,小谢崽被谢成赢交给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魁梧男人。
那个魁梧男人一直很神秘,直到今天为止,黎鸮还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看柯青宁和林跃枫的态度,他们似乎又非常习惯那个男人跟在谢成赢身边,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就连这一次,黎鸮和谢成赢没有直接说去找傻子,只说想单独去后山逛逛,柯青宁都是一脸狐疑,似乎震惊谢成赢竟然会脱离魁梧男人一个人行动。
黎鸮看向谢成赢的脸,他的脸颊虽然白净英俊,但却并不是弱不禁风、需要保护的,可是包括魁梧大汉的几个人在内,都像是把谢成赢当成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似乎生怕他被磕了碰了。
倒是柯青宁趁着谢成赢和魁梧男人在远处交谈时,给出了回答:“黎哥,你不是我们圈子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那个……谢哥之前出了一点意外,一直在休养,很少出来活动,所以大家都比较担心。这次跟我们出来,也是来散心的。”
黎鸮了然,微微一笑,小声说:“我知道。”
谢成赢生魂离体的那么多天,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黎鸮暗暗地想。
更奇怪的是,他的心底竟然还莫名生出了一抹小得意——是那种隐秘的、旁人无法得知的、被他珍藏起来的、仅属于他自己的就连谢成赢本人都不知道的小小优越感。而且如果细细品尝,会发现这点小得意,是甜味的,像是被偷偷藏在角落里的小糖果。
即使在角落里,不被人发现,不被人知道,但本身也是甜的。
柯青宁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说句实话,这次谢大魔王忽然要跟着我们一起来,把我和我表哥都吓坏了,差点直接就吓尿裤子了。那可是谢大魔王啊,黎哥,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圈子里一起长大的,谁能不惧怕谢大魔王?”
黎鸮震惊:“?”
谢成赢还有个谢大魔王的称号!
没想到,坐在他肩膀上的菌菌非常赞同的点头,立即就和柯青宁感同身受、同仇敌忾:“就是就是!就是大魔王,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小朋友!”
“而且,我敢打赌,谢大魔王直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和我表哥我们两个人具体叫什么,只知道我们一个是柯家的,一个是林家的。嘁!”柯青宁哀怨地说,“他不是脑子不好记不住,他就是懒得花心思去记!我们在他眼里,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最多的区别就是摆在谁家院子里的石头。”
黎鸮觉得柯青宁很可怜,这孩子已经被逼得都把自己比喻成石头了。
“黎哥,你知道吗?!虽然我谢哥,在您面前,表现的彬彬有礼,但是其实他对这些玄学异事、灵异神怪完全不信!甚至一直以来都持反对意见,坚决抵制!”柯青宁越说越激动,“但咱们这次来,是来解决村子里的怪事的,您是我请来的大师,来之前我都跟谢大魔王说的明明白白!可是他却偏要跟来,我和我表哥的腿都吓软了,我们都差点以为谢大魔王是来打假的!”
黎鸮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想,谢成赢是生魂离体,现在回魂了,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不信这些奇人异事也情有可原。但现在他亲眼看见了菌菌,还天天被菌菌当做假想敌“后妈”,狗儿子小谢崽也天天被菌菌揍,就算是谢成赢再不相信,现在也不可能不信了。
柯青宁和他表哥林跃枫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时,谢成赢已经把小谢崽交给了那个魁梧男人,正迈着步子往黎鸮和柯青宁的方向走过来。
似乎看到谢成赢马上就要过来了,柯青宁想要抱怨的话还没有抱怨完,于是他的语速瞬间加快,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讲:“我还听说啊,谢大魔王因为不喜欢他爷爷搞这些封建迷信,一直和谢家爷爷有冲突!他们爷孙两个人最大的冲突,就是关于谢大魔王婚姻的!”
听到“婚姻”两个字,黎鸮的手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侧——他和谢成赢的姻缘线像是听到了感应似的,出现在了他的手心里。
随后,就是柯青宁脱口而出的:“听说,在谢家爷爷的逼迫下,谢大魔王曾经对天起誓,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有命定姻缘线结婚,他们之间绝无可能!”
黎鸮:“……”
那一瞬间,黎鸮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就好像那一刻,握在手里的那颗“糖果”,忽然就不甜了。
“你们在聊什么?”这时,谢成赢已经走了回来,见黎鸮脸色不太好,眼神犀利地盯上柯青宁,浑身都散发着威压。
柯青宁哪里能承受得住谢大魔王的压迫感,瞬间滑跪:“在、在说您发誓,绝对不会和什么命定姻缘线结婚……”
谢成赢眼睛微眯,不悦地瞪了柯青宁一眼,但一瞬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去观察黎鸮的神情。
他立即就觉察到黎鸮的表情很不好,甚至还带着点别扭,好像很不开心。
谢成赢:“?”
黎鸮,这是不高兴了吧?
回过味的谢成赢,忽然就变得又惊又喜,心中勇气的那点小雀跃,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听说他有命定姻缘线,黎鸮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甚至隐隐约约还有点不高兴,那是不是代表,他对黎鸮并不是单相思,其实黎鸮对他也有好感?
黎鸮可能也喜欢他!
想通其中关键的谢成赢,刚才脸上的不悦,一扫而空,在柯青宁战战兢兢的眼神下,信誓旦旦开口,语气坚定:“嗯,小柯说的对,我这个人从不信什么命定姻缘,更不可能和有姻缘线的人结婚!就算我和那人之间有姻缘线,我也会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空气忽然安静,四周一片寂静。
“走吧,我们去后山。”沉默了几秒之后,黎鸮一把扔掉手心里的姻缘线,头也不回地往村子后山走。
谢成赢:“?”
黎鸮怎么比刚才还不高兴?他好像比刚才更生气了!
45山里有猫猫
进后山的这一路, 黎鸮都沉着脸,看起来就很不高兴。
谢成赢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黎鸮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乖乖跟在黎鸮身后,不敢再说话。擅长察言观色的菌菌,自然觉察到自己爸爸不高兴, 也乖乖保持安静, 绝不发出一丁点动静。
柯青宁一开始就没打算跟来,毕竟有谢大魔王在,他当然是有多远滚多远。现在, 他八卦谢大魔王被正主听见了,更是早就吓得屁滚尿流, 灰溜溜地跑走了。
村子后山很大, 除了上次老村长孙子带他们去河边的那条路之外,后面还连着整片山。如果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人,工程量相当于搜山, 仅凭黎鸮和谢成赢两个人,是绝不可能办到的。
不过,幸好黎鸮有铜钱,他手持铜钱,半举起到胸前,轻声念诀:“引!”
瞬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好像又真的存在的路, 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
菌菌坐在黎鸮的肩膀上晃着小脚丫, 似乎对黎鸮的能力早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谢成赢, 他站在一侧,默默地盯着黎鸮, 眼睛一眨不眨。
黎鸮手里的三枚铜钱,这几天他见黎鸮拿出来过很多次,但大多时候都是扔或者捏铜钱问卦,这种单手持铜钱仿佛念口诀似的动作,他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很奇怪,谢成赢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很熟悉,似乎他曾经在什么地方也亲眼看见过似的,就如同黎鸮一直以来给他的熟悉感。老生常谈的一个念头,再一次盘旋在谢成赢的脑海里:
他以前真的没有见过黎鸮吗?
谢成赢完全想不起来。
黎鸮手指夹着铜钱,看向隐约被指出的那条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跟我来,走这边。”
谢成赢立即抬脚跟上。
后山很大,很多地方都没什么路,树枝草丛杂乱地生长着,藏在下面的地面坑坑洼洼的,一不小心就会崴一下脚,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这里的路非常不好走。也多亏黎鸮和谢成赢运气好,他们来到村里的这几天,山里没有下过雨,地面相对还算干燥,他们不至于踩进烂泥里。
黎鸮顺着这条路,越往前走,心里越难受,之前对着谢成赢的那点不高兴也被他忘在脑后了:“那个小傻子……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而且心智不全,村里那些人,怎么就能这么放心让他在这样的山里一呆好几天不回去?”
“他爸爸酗酒打他时,村里的人也没有几个出手阻止的。”谢成赢语气凉凉。
菌菌坐在黎鸮的肩头,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这一刻,它倒是和它平时最提防的谢成赢,统一了战线。
黎鸮有些懊悔地叹气:“那个孩子,名字不叫小傻子,是有姓有名的,我们来找他前,我竟然没想起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张安平。”谢成赢干脆地给出名字。
黎鸮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就连坐在黎鸮肩膀上的菌菌,都在头顶竖起了一根菌丝,弯出了一个问号的形状,表示自己的疑问。
谢成赢被黎鸮瞪圆的漂亮眼眸注视着,蓦然地生出了一种被渴望的满足感。他说:“和村长聊天时,我问过村长。村长说,小傻子的名字,是他的妈妈给起的,张安平,取平安的寓意。”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好景不长,他还是一直在挨打。”黎鸮无声叹息。
长年累月的被家暴,让一个原本应该快快乐乐的小男孩,生出了恨意。甚至,在某些时刻,这些恨意已经凝成了杀意。
“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他。”谢成赢见黎鸮眉头紧锁,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因为有铜钱指路,黎鸮和谢成赢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小男孩张平安。
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正枕着一块石头,睡得香甜。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上面一道道裂口,有的是被棍棒抽打的,有的是被地面摩擦的,有的是他往山里跑时被树枝刮到的。
对于黎鸮和谢成赢的到来,小男孩没有任何反应,眼睛还是紧闭着,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梦境中,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虽然现在已经是暑假,酷暑炎热,但山里的气温比外面要低,这孩子如果就这样连续好几个晚上睡在这里,身上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盖,恐怕也要冻得够呛。
菌菌惊呼,身上的菌丝都跟着探出了几根,满脸担忧地问:“他还活着吗?”
“不要!”黎鸮见菌菌把自己的一根细细的小菌丝,长长地伸出去,想要去触摸那个小男孩,他急忙出声阻止。
然而,菌菌的菌丝速度非常快,黎鸮刚出声,它的菌丝就已经要接近小男孩了,下一秒,几乎眨眼之间,菌菌的菌丝“唰”的一下就断掉了。
柔软没有生气的菌丝,从半空中飘落,掉在了地上。
菌菌疼得缩回了手,满头问号:“咦?”
谢成赢不动声色,却挪动了两步,挡在了黎鸮的前方,面色凝重。
黎鸮安抚了一下被吓到的菌菌,解释说:“那孩子身上,有结界。”
如果不是这结界护着这孩子,恐怕这么小的孩子在山上住两天,不被冻死也要被什么东西叼走吃掉了。毕竟,在这种深不见底的山林里,有些饿急了的动物可能会出于生存本能捕杀人类幼崽的。
黎鸮说完,已经几步向前,走到那个小孩子的身边,蹲下来,捏起手里的一枚铜钱,轻轻地触碰他的四周。
小男孩依旧睡得香甜,对四周的环境充耳不闻,似乎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他双手交叉揣在胸口,怀里抱着一个圆形的白色石头。
石头的表面被风化磨损,上面雕刻的花纹已经看不清了,但是从这个形状和石头的断裂口却可以认出来,这是雌石狮子脚下护着的小狮子幼崽。幼崽头上的断口,还依稀残留一部分雌石狮子的断脚。
这个小石狮子,正是村里旧祠堂那头雌石狮子脚下雕刻的那只小崽子。
谢成赢上前几步,低头一看,瞳孔微震,显然也认出来了。
他问黎鸮:“是这个小石狮子,保护了他?”
然而,黎鸮却摇摇头,指了指小男孩怀里的石头块,说:“那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块,没有灵气,也从未生过灵气。不过……”
忽然,他话锋一转,问谢成赢:“你还记得老村长的孙子说过吗?他说傻子每次进山,都会说胡话,说山里有猫猫。”
谢成赢仔细回忆,这话好像真的听过。
黎鸮缓缓起身,视线扫过四周,手指捏住铜钱,又做了个手持铜钱的姿势,神情冷静,开口吐出一个字:“显!”
随后,谢成赢就看见,随着黎鸮的这个像是命令的单字一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了,然后一只几近透明的大石狮子出现在小男孩的身前,正挡在他们和小男孩中间。
这只几近透明的大石狮子,其中有一只脚,是断掉的。
菌菌已经认出了这只石狮子,高声大喊:“原来你就是山里有猫猫的猫猫!你不就是旧祠堂烂泥巴地里的那只吗?”
大石狮子似乎被刺激到了,想要发作反驳菌菌,但是它的身体太差了,被强行显形,已经耗费它太多的心神,它几乎是刚刚开口,就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可是,即使这样,它的身体一直都挡在那个小傻子身前。
而小傻子,也全然无防备,依旧是歪着小脑袋,睡得香甜,中途身体还动了动,翻了个身,又舒舒服服地继续睡。
它在保护那个小傻子。
黎鸮还保持蹲着的动作,视线正好和这只几近透明的石狮子持平,他注视着石狮子被雕刻出的石头眼睛,问它:“昨天晚上,是你保护了小傻子,没有让他背上弑父罪孽,对吗?”
石狮子动作迟缓地点点头,显然它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你的身体碎了,你没了实体,你是不是要死了?”黎鸮问。
像是戳中了石狮子的痛处,这一次,石狮子那双被雕刻出来的眼睛,忽然之间淌出了两粒水珠,像是石头被淋上的露水,也像是眼泪。
它的身体几乎越来越透明,证明它的力量越来越虚弱,但是它的眼神里,全都是不舍。它几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慢慢转头,再一次看向了被它挡在身后的小男孩。
日暮西山,命不久矣。
就在黎鸮以为,这头石狮子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时,它又缓缓回头,看向黎鸮,口中突然蹦出了三个字:“言灵官。”
被认出身份,黎鸮并不意外,其实他们已经在梦里见过,石狮子的身体最终就是碎在了“言灵”的能力下,它自然是知道的。
他对着这头石狮子,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抚道:“你放心,我是言灵官,我有能力救你,我会救你的。你的人类小崽子还没有长大,还需要你守护。”
谢成赢听见黎鸮再和那只几近透明的石狮子说话,听到的都是陌生的“玄学知识”。即使他爷爷这些年来,请便了大江南北的高僧高道,他也没听谁谈起过言灵官。
黎鸮可以救那只已经碎掉的石狮子?怎么救?
在谢成赢的疑惑中,黎鸮已经把三枚旧铜钱,都夹在了手指之间,单手持铜钱,视线落在了石狮子身上,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石狮子,我不知你名讳,但我给予你命令:你想要保护的小崽子张安平还在等你,你不可以死,你必须活下去!”
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已经几近透明、奄奄一息的石狮子,身体正在缓慢但确实是在凝实,石狮子垂死的气息逐渐消散,它的精气神已经回来了。
它正在慢慢恢复,慢慢变好的。
而此刻,最震惊的莫过于谢成赢。
刚刚黎鸮说出口的话的后半句,他曾经听过,一字不落,一模一样。
三年前,他的车被谢家夺权的人动了手脚,行驶时突然起火,冲下了公路边护栏,砸进了公路护栏外的山沟中,当时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出事时他正在用蓝牙耳机和爷爷打电话,再后来他就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他好像感觉到有人拖拽着他的身体,爷爷尖叫惊恐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
再然后,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黎鸮刚刚那句话的后半句:“……你不可以死,你必须活下去!”
后来,他一睡三年,醒来之后才得知,摔下去的那辆车爆炸了,幸好他运气好,在汽车爆炸前被甩了出来,死里逃生。
但是,谢成赢知道,他不是被甩出来的,他身上绑着安全带,绝不可能被甩出来!
他恍惚中的感觉没有错,是有人把他从即将爆炸的车里,拖了出来。
是有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救了他的命!
但是,他爷爷把所有的事故调查报告都摆在了谢成赢面前,向他证明:事故现场,绝对没有出现第二个人,没有任何痕迹。
谢成赢喉结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黎鸮。
黎鸮正蹲在石狮子面前,仔细观察石狮子的身体恢复的全过程,满脸都是新奇。
石狮子被黎鸮灼热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如果它的身体不是石头构成的,恐怕此刻的脸颊已经红了。
它狐疑地看向黎鸮,沉默了许久之后,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疑惑开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怪不好意思的。石狮子羞赧地垂下了头。
黎鸮眯着眼睛,心情不错地笑了笑:“我很少用言灵救人,今天是第二次。”
说着说着,黎鸮似乎陷入了回忆,盘腿坐着地上,托腮说:“第一次,已经是三年前了。也不知道,他活得好不好。”
在他身后,谢成赢双手颤抖,浑身僵硬。
是他,就是他!
难怪他一直觉得,他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黎鸮?
原来,黎鸮就是他三年前的救命恩人。
46山神
在黎鸮看似简单的几句言语中, 原本已经几乎透明、奄奄一息的大石狮子,竟然真的一点点地重新“长”出了身体。它的身体和石狮子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皮肤, 也是石头的颜色和纹路。
如果不是这只“石狮子”在伸舌头给自己的爪爪“舔毛毛”,身体四肢和脑袋都能灵活动的话,从远处看过去, 只会当它是石头雕刻的。而且, 即使它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它的右前爪还是断裂的,断裂的缺口和小傻子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石狮子崽子是吻合的。
它一瘸一拐地, 走了几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黎鸮身边, 用自己的狮子头, 撒娇似的朝着黎鸮的怀里拱了拱。
黎鸮原本是盘腿坐在地上的,被突如其来的这么大个的石头“狮子”一拱,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啊啊啊”的叫着,差点就大头朝下栽倒了,幸好谢成赢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坐在黎鸮肩头上的菌菌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掉了下去,它在树枝草丛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闯了祸的石狮子,皱巴着小脸,委屈极了, 石头雕刻的眼睛里竟然也看出了它的无辜和不解。它甚至还歪了歪它的石头脑袋歪着小脑袋看向黎鸮, 嗲嗲地叫了一声:“喵?”
黎鸮抓着谢成赢的胳膊, 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对眼前这头大“狮子”, 忍不住实话实说:“咳咳咳……你不是小猫咪,你是石狮子,而且曾经还是守祠堂门口的大石狮子!你掂量一下你那几百斤的体重啊,我差点被你压吐血!”
石狮子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黎鸮扶额。
能守祠堂大门那么大规格的石狮子,不仅是石头做的,还是实心的,它在撒什么娇卖什么萌?
脆弱的人类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啊!
谢成赢把黎鸮扶起来,压下想要说的千言万语,只默默低头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菌菌灰头土脸的,两只小胳膊抱着一根草叶借力,艰难地从草丛里爬了出来。
“呸呸呸!”它吐了几口嘴里进的泥巴,气喘吁吁地站在一片树叶上,小手抓着叶子茎,充满好奇地询问:“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说完,它似乎怕被自己的爸爸嫌弃,飞快地转头和黎鸮说:“爸爸爸爸,菌菌是小精怪,菌菌能感觉到所有小精怪。可是它……它绝对不是小精怪,菌菌什么都感觉不到!”
大石狮子仰着自己的大猫脑袋,凑到菌菌站着的叶子面前,无辜地眨着它的石头眼珠,想了想,又歪着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他叫我猫猫。”
它指了指还在结界保护里酣睡的小傻子。
说完,大石狮子又无奈叹气,又看了看它自己的断脚,好像很失落:“刚开始,我以为,他叫我妈妈。我还暗自高兴了很久,以为是我丢的小石狮子来找我了。”
黎鸮:“……”
谢成赢:“……”
小傻子心智不全,说话含糊不清,“猫猫”被听成“妈妈”也……情有可原。
不知道为什么,黎鸮莫名觉得这只石狮子,好像确实有点惨。
“可是你的小石狮子没有开灵智,就是一块石头呀。”菌菌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指着小傻子怀里抱着的小石狮子,无情地陈述事实。
大石狮子不高兴地朝着菌菌呲了呲牙。
菌菌吓得,立即从叶子上跳到黎鸮的腰间,又顺着黎鸮的胳膊爬到肩膀,站稳了之后,才狐假虎威开口:“你可别欺负我哦!他是我爸爸,他救了你的!”
说完,菌菌还怂怂地躲到了黎鸮的耳朵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
大石狮子蔫巴巴地耷拉下它的石头狮子头,小声说:“我知道我的小狮子只是一块石头。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的。我们一家三口,只有我一个……它们都是石头。这几百年来,不管我怎么和它们说话,它们都不理我……后来,风吹雨打,它们的身体承受不住,都碎了。”
硕大一只沉甸甸的石狮子,说着说着就快哭了,那么大一坨的小可怜。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啊?”菌菌这孩子已经快被这个问题烧干cpu了,“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我认不出来的小精怪?”
“它不是精怪,”黎鸮开了口,但给出答案时,也略带了迟疑,“它……我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但你应该是更接近神灵之类的存在,靠人类信仰之力得天道眷顾而生,给予了你护佑这座山的能力,像山神一样。”
大石狮子歪了歪脑袋,眼神里全是迷茫,似乎没听懂——虽然这家伙体积大,身体也是石头的样子,但行为举止和家养的猫猫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这种歪脑袋行为,竟然还挺可爱的,看得黎鸮手痒痒的,很想摸一把。
菌菌也一脸迷茫,毕竟在菌菌有限的“阅历”里,它遇到的最难缠的就是谢成赢。
这种“神”,它是第一次见。
黎鸮说:“我虽然是言灵官,但我能救的人,都是天道庇佑之人。你身上有人类信仰,所以我的言灵才能救你。”
大石狮子似乎还有点懵,不过它听到自己是个“神灵”,显然很高兴,摇头晃脑兴奋地问黎鸮:“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小傻子了?”
死而复生之后,它想的还只是这一件事。
黎鸮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大石狮子瞬间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垂着脑袋,闷声闷语:“我什么都不做,就这么陪着他也不行吗?”
“他是人类的小孩,不是你的小石狮子。”黎鸮再次提醒。
大石狮子有些急了,脱口而出:“可是他叫我妈妈啊!叫了我妈妈,就是我的崽!”
“……可是,他的爸爸虐待成瘾,他不能继续留在这样的家庭里,他需要社会的帮助,”黎鸮直视着它的眼睛,耐心和它讲道理,“我手里有这方面公益帮助的联系方式,我会替他联系的,让他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
“喵~~”大石狮子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显然它知道,它并不能离开这座大山,它的职责,就是守护这座大山。
“而且,”黎鸮再一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蛊惑他弑父的邪祟,原本其实是奔着你的能力来的,对吗?”
大石狮子的脑袋垂的比刚才更低了,石头雕刻出的狮子毛,似乎都比以前更蔫了。
“那个邪祟找上我,应该是意外发现我和这个孩子共感了,所以它后来才改变了目标,把目标从你换成了我。”黎鸮停顿了几秒,又说,“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那个邪祟的力量应该是被什么封印住了,它需要额外的力量打破封印。身为山神的你,是非常好的一个目标。当然,身为言灵官的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大石狮子终于彻底蔫了,它告诉黎鸮:“那个邪祟是两个月前来的,它盯上了我。但它不是很厉害,和我打了一架,被我打输了,就藏在山中三阴暗地——那种位置直通黄泉地府,和阳世不同,我抓不到它。我没想到它那么卑鄙,竟然盯上我的小狮子,还要让我的小狮子背上弑父罪孽!”
黎鸮抬手,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手心的触感和黎鸮想象的一样,完全就是石头雕刻出来的手感,硬邦邦,凉凉的。黎鸮安慰它:“这不是你的错。破坏人类道德底线的弑父罪孽,也会让那个邪祟获得力量挣脱封印。这对它来说,不管成功失败,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们都是被算计的。”
大石狮子依旧没有被安慰道,像是小猫咪赌气一样,气的几乎要炸毛了:“可是,它还是成功了!它差一点就杀了我,我的力量已经被它拿走了,要不是你出现救我,我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黎鸮冷笑一声,对大石狮子说:“这你可以放心,那道邪祟,没有得逞。”
大石狮子抬起了头,石头雕刻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黎鸮微微一笑:“你,是‘死’在言灵之下的,你的力量,是属于言灵官的,它拿不走的。”
大石狮子恍然大悟。
言灵官不擅长打架,仅靠一张嘴断吉凶诅福祸。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没人能拿走言灵官的嘴,自然也没人能拿走言灵官诅咒祝福下的一切。那个邪祟恐怕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白忙活一场,它想要的山神的能力,不仅没有拿到手,反而都“送”给了言灵官。
最终,大石狮子终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好吧,你带他走吧。”
得到了大石狮子的同意,黎鸮也不耽搁时间,直接当着大石狮子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对着对面叫了一声:“马叔,我是黎鸮。”
他简单地把小傻子的情况说了一遍,马叔那边立即就说会派志愿者过来。挂电话之前,马叔对黎鸮说:“黎鸮,好久不见,现在看你过得好,叔也就放心了。”
“谢谢马叔。”黎鸮真诚实意道谢。
虽然当初,他被养父酗酒家暴时,因为不知道求助,没能及时得到帮助,但是像马叔这样的人,多年以来,一直在努力帮助黎鸮和小傻子这样的孩子。
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做的都是积功德的事。
谢成赢看着黎鸮干脆利落地打电话,觉得有些奇怪。黎鸮一个top1顶级学府的普通大学生,似乎也不是一个热衷公益的人,但他为什么能随时随地就能联系到帮助被家暴小朋友的公益组织,而且听聊天语气,似乎和对方很熟稔。
谢成赢没来得及多想,因为那个大石狮子再次开口了,它再次认真地和黎鸮确认:“你能保证,他以后就不会挨他爸爸的揍了吗?”
黎鸮回忆着小男孩爸爸的面相,昨天晚上虽然石狮子为了替小男孩挡灾,顺带救了他爸爸一命,但他即使活下来,也必然受到邪祟波及了,此刻恐怕已经会发现自己半身不遂、行动不便了。
黎鸮看着它,晃了晃手里的铜钱:“我是言灵师,你不信我吗?”
石狮子犹豫了几秒,随后尾巴一晃,解开了一直护在那个小傻子身上的结界。
这层结界,在石狮子受到重创、差点死亡时,它都没有解开。
结界里的小傻子还在睡,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唇角带着笑意,仿佛在做美梦。
黎鸮几步上前,弯腰把瘦小的孩子抱了起来。谢成赢伸手去接,黎鸮没想给,但谢成赢已经顺其自然地把孩子从黎鸮手里接了过来,说:“让我来吧。”
黎鸮松开小傻子,回手拍了拍大石狮子的头,他对大石狮子说:“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们回村里。”
大石狮子傲娇地喵喵叫了两声,一扫刚才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当然要跟着你们。”
黎鸮摇头笑了笑,忽然听到谢成赢怀里抱着的小傻子,含糊不清地喊着:“猫猫……”
他发音不准,吐字不清,“猫猫”两个字,确实听起来像妈妈。
小傻子手里抱着的那块沉甸甸的小石狮子,被谢成赢这么抱着,正好压在了肚子上。那块石头特别沉,小傻子估计抱着也不舒服,嘴里哼哼唧唧地喊“猫猫”。
黎鸮伸手,试图从小傻子手里把那块石头哄下来。小傻子大概是睡迷糊了,也可能是石头压在肚子上真的太沉了,黎鸮没费什么劲,轻而易举地就把小石狮子哄了下来。
同时,从小傻子手心里,掉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窝起来的纸团。
这个纸团应该是从小学生的作文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有铅笔字迹和老师红笔批改的痕迹。
黎鸮一时好奇,顺手打开了作文纸。
作文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段小作文:
“题目: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有hui白色的皮fu,juanjuan的头发,那么大的一大只,te别cen,很xiang石头。她会miaomiao叫,也会哄我岁觉。我是她的小崽子,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cen这个拼音被老师红笔划了一下,修成了chen,“岁觉”也被改成了“睡觉”。
满张纸上,都是稚嫩的字体,一堆的汉语拼音和错别字。
老师评语:作文写得很棒,记得带回家给妈妈看哦!
那一刻,黎鸮瞬间明白了。
小傻子,他叫的,其实一直都不是“猫猫”,而是“妈妈”。
大石狮子,就是他的妈妈啊。
47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谢成赢抱着小男孩下山, 山路坑洼崎岖,并不好走,黎鸮跟在他的左侧, 一路紧张兮兮地护着,似乎害怕他们一起摔倒。
大石狮子在前面开路,脖子上卷卷的鬃毛随着它的一瘸一拐上下颠簸, 黎鸮手里还捏着小男孩的写着“我的妈妈”题目的作文纸。
他看向谢成赢怀里的小男孩, 想到这张作文纸是小男孩手里掉出来的,很有可能小男孩被他酗酒的爸爸殴打时,手里就是攥着这张纸。小男孩当时趴在地上, 一心一意地想往院子外面爬,想到山里去。
他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但往往这样的傻子都是一根筋, 当时小男孩恐怕根本不在乎自己被爸爸殴打,更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爬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他的“大石狮子”妈妈身边去,把这篇得到老师表扬的作文拿给“妈妈”看。
他是个傻子,也正因为他是一个傻子,所以可以天真无邪毫无怀疑地认为,一头大石狮子是自己的妈妈,并且即使所有人都当他是在说胡话,他也坚信“山里有妈妈”。
黎鸮伸手, 很手欠地拽了一下大石狮子摇晃的尾巴。
大石狮子回头, “嗷”地张开了嘴, 本能地呲牙,但当它看见是黎鸮拽自己的, 大概碍于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乖巧地闭上了嘴。
黎鸮上前,把小男孩的作文纸递给了大石狮子。
大石狮子伸出完好的那只大前爪,狐疑地接过来,然后,石头雕刻的眼珠子盯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看了好半天。
黎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心里笃定这只大石狮子一定会感动得流眼泪。
然而,大石狮子足足用了能把那张作文纸看十遍时间,懵懂仰起满后脑勺卷鬃毛的大脑袋,迷茫地开口:“我不认字。”
黎鸮:“……”
谢成赢:“……”
连一直把自己菌丝当鞭子玩的菌菌都僵住了:“……”
这头大石狮子,还是个文盲!
——
当黎鸮给大石狮子念完小男孩的整篇作文后,大石狮子终于哭了,激动地在谢成赢身边绕来绕去,一心想要好好地贴贴自己的“小石狮子”崽子。
黎鸮目测回村里还有一段路程,谢成赢也抱了这么久了,索性就让大石狮子先自己驮着小男孩。
小男孩睡得香甜,被转移到大石狮子后背上,竟然也没有被惊扰美梦,反而习惯性搂住了大石狮子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枕在石狮子背后卷卷的鬃毛上。
黎鸮摸过石狮子的手感,虽然它能跑能跳能动,但触感和石头差不多,一点都不柔软,还冰冰凉的,可能也就只有“小石狮子”小傻子不嫌弃了。
谢成赢原本还想坚持把小男孩一口气抱回村里,但黎鸮指挥他把小傻子放到了大石狮子背上,他就乖巧地照做了。
其实,这一路上,谢成赢一直想找机会和黎鸮单独说几句话。关于黎鸮在大石狮子面前提到的三年前那件事,谢成赢还有许许多多的想要问的、想要知道的、想要了解的。
他想知道,三年前,他出车祸的地方是盘山公路,黎鸮当时应该还没有成年,一个没成年的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也想知道,三年过去了,黎鸮是否还记得他?黎鸮是否知道当时救的人就是他?
他更想知道,黎鸮对他,是不是也有好感,是不是也喜欢他,是不是愿意成为他的男朋友?
他有太多的疑问和渴望,都希望得到黎鸮明确的答案。
黎鸮大约也觉察到了谢成赢炙热的目光,一边踩着树林坑洼的地面,一边担忧地回头看他。
谢成赢伸手,扶住黎鸮的腰,温柔地提醒他:“小心看路,别摔了。”
甩着菌丝当鞭子玩的菌菌:“……”
爸爸呀!这声音也太肉麻了!它那个总想上位的“后妈”肯定憋了一肚子坏水,菌菌忽然觉得手里的菌丝都不好玩了,立即戒备地瞪向谢成赢。
面对一张缩小版的黎鸮小脸,谢成赢即使被瞪了,也没有太在意。他的视线落在了黎鸮的后颈处,一头短发被黎鸮打理的很精致,白皙的脖颈因为走山路出了一层薄汗,微微透着一抹红晕。
谢成赢试探着开口,问他:“黎鸮,三年前,你救过的人,你还记得他吗?”
“嗯?”黎鸮扭头,回身望向谢成赢,眼神有些迷茫。
谢成赢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手心里已经出了汗,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吗?”
黎鸮看着谢成赢。
谢成赢的心跳一顿,唇角绷直,回望着黎鸮,期待着他的回答。
“噗嗤!”黎鸮满眼的清纯和天真,心情愉悦地回答,“不记得了,当时那个人,满脸都是血,糊成一片,根本看不清五官。再说,就算我看清他的五官,我也不可能知道他是谁。”
谢成赢的视线一直盯着黎鸮的脸,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然而,黎鸮没有撒谎。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黎鸮被谢成赢这么一问,也开始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
他救的那个人被他从即将爆炸的车子里拖出来时,已经没了呼吸。他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出车祸时他正在通电话,耳机里传来一道又一道撕心裂肺地喊声,即使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也能听得出对面人的焦急和担心。
黎鸮还依稀记得,耳机里的人好像喊的是“曾”或者“程”。
谢成赢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想要开口告诉黎鸮“你救的人就是我”时。黎鸮忽然转身,看向谢成赢,态度极其豁达,满脸笑意:“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何必相识?彼此得知,只会徒生烦恼而已。我的言灵,只能救天道庇佑之人。他命中一劫,我积攒功德,已经互不相欠了,没必要再牵连因果。”
一时间,谢成赢微微张开的唇,卡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黎鸮却笑眯眯地,甚至和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就算我知道自己救了谁,对方知道是我救了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谢成赢:“……”
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
黎鸮却说:“我帮过的人,救过的人,都不算少,如果各个都要以身相许,我可是娶不过来的。再说,柯青宁也是我救过的人,要娶也是先娶他,后面的都要拿着号码排队。”
谢成赢:“……”
他的脸沉了下来,齿间默念了“柯青宁”三个字,隐隐磨牙。
柯青宁竟然排在了第一位?
好!很好!你小子,好得很!
村子里,坐在院子里和老村长打牌的柯青宁,莫名地觉得脊背一凉,浑身一颤,下一秒就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捏着手里的牌,奇怪道:“这是怎么了?……等等,这牌我要,一对A!”
扔完牌,柯青宁又乐颠颠地投进了打牌大业,孜孜不倦了。
山里,谢成赢握紧双拳,跟在黎鸮身侧,原本一肚子诉衷情的煽情,都被黎鸮几句话堵了回去。他憋了一会儿,又走了几步,一瞬间的某一刻,他忽然就释怀了,绷紧的脊背也松弛下来了。
他喜欢黎鸮。
他喜欢黎鸮时,并不知道黎鸮就是三年前救了他的人,也并不知道黎鸮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黎鸮这个人而已。
和黎鸮曾经救过他,没有关系。
即使黎鸮不知道,当初救得人是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已经认定了黎鸮,这辈子只会和黎鸮在一起,只会和黎鸮结婚。
既然黎鸮不想知道,他没必要告诉黎鸮,给黎鸮徒增压力和烦恼。他会靠自己追求黎鸮,打动黎鸮的心,让黎鸮喜欢上他的。
等黎鸮又走了一段距离,再转头看时,谢成赢已经整理好情绪,对黎鸮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嗯,你说得对。”
菌菌身上的菌丝忽然竖起来。
它莫名地往黎鸮的领口躲了躲,怯生生去看谢成赢。
即使此刻谢成赢是在笑,但是菌菌却能觉察到:这个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当它后妈了!救命啊!爸爸爸爸你快跑啊!
快到村子时,谢成赢主动把小傻子抱起来,不然普通人看不到大石狮子,可能会误以为小傻子“飘”在半空中吓得半死。
黎鸮先去找了老村长,说了小傻子的情况,也说了他联系公益组织的事,请求老村长先让小傻子住在老村长家。
老村长人很好,没有犹豫,直接就同意了。顺便他还打发了个一起打牌的中年人,去给老张说一声。
谢成赢把小傻子放到大屋的炕上,小傻子还在睡,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大石狮子跳上炕,叼起旁边薄被的被角,细心地给小傻子盖上。
柯青宁跟进屋时,正好看见那张薄被,“无风自动”盖在了那个小傻子身上,顿时吓得脚底一个踉跄,心里发毛:这这这……这是闹鬼了?
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然而还没叫出声,忽然就对上谢成赢仇视他的眼神。
冰冷狠戾,似乎下一秒就想将他非人道毁灭了。
柯青宁:“!!!”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他八卦谢大魔王,被记仇了?!
谢成赢已经尽量“和善”地打量柯青宁了,心里全是酸味:就你啊?“以身相许”排第一位?嗯?
他见柯青宁杵在门口,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实在碍眼,于是大步从他身边跨过,走出了大屋。
柯青宁吓得双腿发软,额头上的汗珠都掉下来了。
太吓人了!
谢大魔王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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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成赢走出大屋,在院子里,看到魁梧男人一个人坐在打牌桌边。桌面上散落着扑克牌和各种筹码,显示着刚才这里有一番激烈的打牌大战。
魁梧男人正拿着手机打电话,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带着喜气,藏不住喜悦:“谢老爷子,成赢少爷和他的姻缘线,两个人刚从后山散步回来!对对对,只有他们两个,单独两个人……”
魁梧男人决定忽略掉那个被从后山找到的小傻子。
“他们两个一路有说有笑的,相谈甚欢。”魁梧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和他藏不住激动的语气,非常不匹配,“我看成赢少爷的眼睛,几乎要黏在他的姻缘线上了,一点都不舍得挪开!”
手机另外一边,谢老爷子也老泪纵横,激动万分:“成赢竟然主动去追他的姻缘线了,难得了太难得了……我高兴啊,我太高兴了!”
谢成赢走到魁梧男人身边时,魁梧男人正好结束和谢老爷子的通话,已经迅速恢复到了常年不变的严肃神情。
“成赢少爷。”
“你刚才在和我爷爷打电话?”谢成赢刚才站得远,听得不太清楚。
“是。”
“你们难道还在惦记我和姻缘线结婚?”
魁梧男人一脸懵逼,那眼神仿佛是在反问:难道您不想吗?
谢成赢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坚定的不可动摇的选择,他压下胸口烧起的怒火,看着魁梧男人,语气冰冷,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谢成赢,最厌恶的就是姻缘线!我厌恶这种被命运摆布的人生!所以,请转告我爷爷,让那个带着姻缘线的人,走多远就走多远!”
谢成赢神情严肃,胸口起伏。
以前,他没有心上人,都没人可以妄想摆布他。
现在,他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心上人,此心不变,就更不可能有人能摆布他了。就连姻缘线长命锁,也绝没有半点机会!
然而,他没注意到,在他身后的院门口,黎鸮的瞳孔一缩,悄悄退后了几步,直接躲到了院门口外面。
他躲在院子大门后,低着头,伸手摸出了他和谢成赢之间的姻缘线。
原来,谢成赢他是那么厌恶被姻缘线摆布人生的啊。刚才,大概是极好的教养,才没让谢成赢直接说出“滚”字。
黎鸮手指摩挲着姻缘线特殊的触感,默默地想:既然他那么厌恶姻缘线,那么最后相处的这几天,一定要保密,决不能让他知道,和他连着姻缘线的人就是我。
48大漏勺来了
黎鸮站在院门外, 远远地听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喊叫。他收起和谢成赢之间的姻缘线,回头向身后看过去,发现是刚才被老村长叫去找老张的人。那个人正急匆匆地赶回来, 边跑边喊:“老村长老村长,不好了不好了!老张喝酒过量,酒精中毒, 半边身子不能动, 瘫痪了!”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大屋里急步走出来,眉头紧锁, 脱口就骂了一句:“活该!让他喝!劝过他多少次了,就是不改, 早晚得喝死!”
骂完了, 老村长就开始咳个不停,几个村民急忙上前搀扶。老村长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声,拄着拐, 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就去老张家了。
黎鸮没有动,他并不想和那个人再有什么接触。
谢成赢也从院子里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轻轻地拍了他肩膀一下,问他:“站在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菌菌坐在黎鸮的肩膀上,鼓着小腮帮子,气鼓鼓地瞪谢成赢。
谢成赢被瞪得莫名其妙, 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位小公主生气了。不过, 见到和黎鸮极其相似的小脸在生气的小模样, 谢成赢也不讨厌,反而觉得它还挺可爱的。也不知道, 黎鸮气鼓鼓时,是不是也会鼓起小腮帮子?
他一边想着,眼神不自觉地瞄向黎鸮。
黎鸮其实有点心虚。
他刚刚知道谢成赢讨厌姻缘线和被摆布的命运,但是他和谢成赢之间的姻缘线,竟然用他的言灵也斩不断,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没有办法。
他想,如果他的言灵比现在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可是,黎鸮也很疑惑,为什么他的言灵能力连天道庇佑之人都能救,却连一根小小的姻缘线都斩不断?难道斩断他和谢成赢之间的姻缘线,比救人性命的程度还要更难吗?
黎鸮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可惜他对这方面知识了解的不够多。他想,看来只能找机会去问问张余亿道长。张余亿道长出身龙虎山正一派天师府,是第一百七十四代弟子,了解的一定比他多。
如果张余亿道长能帮他和谢成赢解开彼此之间的姻缘线,那么谢成赢也就自由了,他也就不用心虚了。
黎鸮越想,这个念头就越强烈,恨不得现在就给张余亿道长打电话问个明白,趁着他和谢成赢还没有下山之前,彻底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断开。
他越想越兴奋,一旁站着的谢成赢直接就被黎鸮给冷落了。
谢成赢:“?”
他隐约能感觉到黎鸮好像是有点……生气了。他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忽然,黎鸮抬眼,看向了他。
谢成赢瞬间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等着黎鸮说话。
黎鸮问他:“林跃枫提过他什么时候送我们下山吗?”
谢成赢愣了一秒,没能及时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以他谢成赢在圈子里的地位,他想什么时候回去,自然就可以什么时候回去,谁也拦不住,林跃枫根本没有权利安排他。何况,一开始,他就自己带了车和司机,就算想走,也随时能走,根本不需要林家和柯家那两个小崽子接送。
谢成赢卡壳了这一秒,迅速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正要开口对黎鸮说:我有车,我能送你回去。
可惜,话没说出口,黎鸮就已经对着他快速地摆了摆手,说:“哦,你也不知道,没事,我直接去问林跃枫。”
更气人的是,碍眼的林跃枫此刻正大摇大摆地从施工工地往老村长家院子走来,几步就到了黎鸮的跟前,笑眯眯地问:“小黎,你想问我什么?”
谢成赢:“……”
这对表兄弟,怎么都这么讨人厌!哼,等他回去的,他一定要对柯家和林家的家主们旁敲侧击一番,让他们好好照顾一下这两个小崽子。
林跃枫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他见到黎鸮格外激动,虽然黎鸮已经再三和他保证,度假山庄的施工工程不会再被耽搁了,但他还想邀请黎鸮再仔仔细细地给这片山头看看风水,断断吉凶。
黎鸮原本没想再帮忙去看看,毕竟庇佑这座山的“山神”大石狮子,此刻就在老村长家的炕上趴着呢。之前来捣乱的邪祟,因为换了他当目标,想窃取“言灵”能力,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就因为封印而虚弱的身体,消耗了法术更加虚弱了,早就离开村子先逃跑了。
虽然黎鸮现在没抓住它,但是他和那个邪祟之间的梁子是结下了,就算他不去找那个邪祟,那个邪祟也会按捺不住来找他的。铜钱卦象上显示,他们两个之间的仇还没算完。
所以,林跃枫的度假山庄,只要不危害这个村子,有“山神”大石狮子庇护,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但现在谢成赢就在他身边,黎鸮不想和谢成赢继续呆在一起,于是他丝毫没有犹豫,果断拍板,现在就去,甚至脚步走的比林跃枫都快。
有黎鸮出手,林跃枫自然高兴,屁颠屁颠地跟在黎鸮身后,只匆匆地和谢成赢打了个招呼:“谢哥。”
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谢成赢更加狐疑了:“?”
黎鸮肯定是不高兴了,甚至可能已经达到了生闷气不想理他的程度。可是……谢成赢抓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他了。
·
去给林跃枫看风水的路上,菌菌仗着林跃枫是普通人,看不见它,站在黎鸮的肩膀上气得又喊又叫,浑身的菌丝都炸起来。
“爸爸爸爸!他就是个渣男!哼,前脚还想当我后妈,后脚就嫌弃爸爸你!始乱终弃的大渣男!菌菌才不要这样的渣男当后妈!爸爸你别拦着我,菌菌要去找他拼命!
黎鸮好笑又无奈,压低声音鼓励它:“我没拦着你,你要是不怕他身上的功德金光,你就去吧。”
“我将他大卸八块,剁吧剁吧当猪饲料!呵!喂猪吃猪都觉得委屈……”菌菌正义愤填膺地嚷嚷着,听到黎鸮的话,忽然就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瞬间就没声了,只睁着那双和黎鸮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望向黎鸮,随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呜呜呜,呜呜呜……菌菌打不过他,爸爸不疼菌菌了,爸爸竟然让菌菌去找那个渣男……”
黎鸮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林跃枫走在前面,听到黎鸮压低声音说话,还以为黎鸮是在和谁发语音消息,也没在意。
等黎鸮把度假山庄待建设的区域,整个一大圈都看完了一遍,再三和林跃枫保证没有风水问题,也没有邪祟作怪之后,他问林跃枫:“既然这边没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林跃枫立即说:“小黎,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我让柯青宁送你回去!你是我们请来的,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等我把这边的事安排妥当,回去后再请你吃饭!”
黎鸮急忙推脱,不用再请客了。林跃枫和柯青宁姐姐包的红包,已经够大了,这笔钱至少用到他毕业都够了。
林跃枫却执意要好好感谢他,不过关于黎鸮想下山这件事:“今天已经下午了,我建议你和柯青明天早上走。山路远,这一路开车要花费一天的时间,明早出发,到你们学校正好傍晚,不用走夜路,夜路危险。”
差一点两天的,对黎鸮也没什么影响,他很爽快地同意了。
正好施工工地有事找林跃枫,林跃枫被工人师傅叫走,黎鸮自己回老村长家。回去的路上,黎鸮拿出手机,找到了张余亿道长的对话框,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大号说话:张道长,您现在忙吗?方便接电话吗?】
很快,对话框上面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但黎鸮足足等了快一分钟才收到张余亿道长打来的一大片文字。
【可可爱爱小道长:不方便!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非常不方便!我、正、在、任、务、潜、伏、中!我的任务非常艰巨神圣,是关乎到我们玄学界几千年来声誉的大事!现在千万不能给我打电话,也不能发语音,以免打草惊蛇!但是,黎道友,你可以给我发文字发图片,只要不出声的都行,反正我正在坐长途车,漫漫山路,不知何处是尽头,特别无聊。】
黎鸮:“……”
所以,张道长正在做一件在汽车上的潜伏工作?
明天早上黎鸮就要走了,他原本想在明天和谢成赢分开之前,问问张余亿道长有没有什么解决姻缘线的办法,或者问问张余亿道长,言灵官的言灵为什么在斩断姻缘线上屡次失败?
但既然现在张余亿道长很忙,黎鸮也不好再打扰。他和张余亿道长说了一声以后再打扰,便收起手机往老村长家走。
老村长和一众村民还在老张家,谢成赢坐在院子里一边逗小谢崽,一边等黎鸮回来。
等黎鸮进来,谢成赢立即就迎了上去,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眉眼,瞬间带上了愉悦:“你回来了?风水看得怎么样?”
“挺好的。”黎鸮想了想,觉得既然明天要走,出于礼貌还是和谢成赢提前说一声,“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
“你怎么回去?我跟你一起……”谢成赢急忙献殷勤。
“柯青宁开车送我。”黎鸮打断谢成赢,有意和他拉出一段距离,“我实验室还需要养一批菌株,不能耽误太久,这边事情已经解决完了,必须回去了。我记得谢先生是来这里旅游散心的,既然如此,走了这么远来一趟,在这里多玩几天吧。”
谢成赢:“……”
谢成赢神色郁闷,声音也带上了一抹委屈:“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还叫我谢先生?”
菌菌站在黎鸮的肩膀上大喊:“爸爸爸爸,你看!这个渣男他又故意卖惨装可怜了!他比菌菌我都会装!”
黎鸮假装没听见菌菌的话,也故意和谢成赢装傻,试探着问:“那叫什么?”
“叫我哥哥吧。”谢成赢忽然眉开眼笑,还找了十足的借口,“和柯青宁他们一样。”
黎鸮嘴角微微抽搐,他没记错的话,不管是柯青宁还是林跃枫,都只叫谢成赢“谢哥”,背地里直接叫“谢大魔王”。
见黎鸮没有开口喊自己“哥哥”的意思,谢成赢也没有死缠烂打,而是掏出了手机,像是受了委屈后又主动退了一万步似的开口:“那么,至少加个微信吧。上次,我们只互相留了手机号码。你微信号就是你手机号吗?我申请了好友,你通过一下。”
黎鸮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好同意:“哦,那我回去就通过。”
“不行,”谢成赢故意板了脸,“现在就通过,当面通过!”
黎鸮:“……”
没办法,黎鸮只能掏出手机,通过了谢成赢的好友申请。
谢成赢的微信名字很简单,一个“X”字,头像是银色背景上有一个黑色X字母,配色很简单。
谢成赢注意到,黎鸮的微信名,叫做【大号说话】。他看了几秒,点了手机屏幕,改成了【小猫头鹰】。
他觉得,还是“小猫头鹰”更贴切一些。
两个人加完微信好友,黎鸮正准备回大屋去收拾明天下山的行李。忽然,听到老村长家院门外,一阵脚步声,似乎来了一堆人。
随即,林跃枫就推开大门,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尴尬。见到黎鸮和谢成赢时,更是露出了抱歉的表情:“小黎,我的几个朋友们带着大师来了。这两位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我朋友们请来的两位大师。一位是现在你们玄学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师,来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长郑群郑道长。还有另一位道长,是来自龙虎山的张余亿张道长。”
黎鸮缓缓抬头,就看见人群里的,赫然就是刚刚还在微信上和黎鸮说,“正、在、任、务、潜、伏、中”张余亿道长。而他身边还跟着黎鸮见过的那位年轻小警察。只是他今天穿了便装,没有穿警服。
黎鸮有点懵,这就是张道长口中的潜伏任务?
张余亿道长见到黎鸮,又惊又喜,几步跑到了黎鸮身边,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黎道友、谢道友,你们二位竟然也在这个村子?”
停顿了几秒,他望向谢成赢,语气略带迟疑道:“我今天没贴开眼符,怎么也能看见谢道友了?”
谢成赢:“?”
谢成赢满腹狐疑,他以前见过这位道长吗?他有自我介绍过姓“谢”吗?还有,看他为什么需要贴开眼符?
49可可爱爱小道长
黎鸮看着忽然出现的张余亿道长, 还有跟在他身后,一副小助理打扮的小警官,一时间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张余亿道长已经凑到了黎鸮的耳边, 刻意压低声音提醒他:“王小栋是我请来的外援,千万不要说穿他的身份哦!”
王小栋是谁?
黎鸮反应慢了半拍,才想起来, 当初给他做笔录的这个小警官姓王。后来, 他手机没电,小王警官还把手机借给他用过。他当时用小王警官的手机拨打的手机号码是宠物医院的,听说谢成赢已经把谢崽接走了。
至于谢成赢怎么理解谢崽的来历, 一直都不是黎鸮担心的问题,而且和谢成赢相处的这几天, 谢成赢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谢崽来历的在意。能亲眼看到他们“父子”俩能和睦相处, 黎鸮也终于不用再过多担心了。
他非常配合地对张余亿道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嘴很严,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猜测可能是王警官有什么卧底潜伏任务要做, 所以便衣行动,张余亿道长是负责配合的。
这边,黎鸮只忙着和张余亿道长使眼色了,没注意谢成赢满脸狐疑、一头雾水的神情,更没注意到谢成赢看向他们俩的眼神也越来越酸了。
他们这边说悄悄话时,一直被簇拥在人群中最中央的那位道长正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一口非标准的普通话, 黎鸮也听不出来他是哪里的方言。
那位据说是来自大槲天山的茅山道长郑群郑道长, 刚刚迈进老村长的院子, 就指着空荡荡的院子一惊一乍大喊道:“你们这里的情况太糟糕了!这里有邪祟作孽!”
黎鸮肃然起敬。
虽然目前他没想起来大槲天山是哪座山,但这位郑群郑道长刚来, 就看出来这村子闹过邪祟,看来是有些真本事的。
然而,郑群道长下一句便是:“幸好你们请来了本道长,要不然你们全村人的性命都要被邪祟吞噬了!本道长这就为你们摆案设坛,做场法事,替你们驱逐邪祟,佑你们平安。来,徒弟们,摆东西。”
跟在郑群道长身后的几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一拥而上,摆出了一堆东西。
林跃枫的朋友——带着郑群道长他们来的那几个人,直接把林跃枫挤到最后,惊恐又害怕地喊着“道长救命!”“到账救救我们!”
而郑群道长故作高深,掏出了几张画的一团乱的黄符纸,说这符纸能保命挡灾,开口要价十八万一张。
几个没脑子的富二代争先恐后地抢着买,差点因为不够分打起来了。
黎鸮:“?”
黎鸮看着眼前的一团混乱,震惊得久久没能说出话。
郑群道长卖完了黄符纸,掏出了香烛,又换了一套说辞,说这东西能避凶,谁买了头香,谁就是最心诚的,最被庇佑的。
富二代们又被忽悠的一哄而上,把郑群道长和他的几个徒弟都围上了,一口一句“道长你真灵!”“道长就指望你救命了!”
郑群道长满脸得意。
黎鸮目瞪口呆。
张余亿道长倒是一副乐滋滋看戏的模样,后脑勺扎着的发髻随着他激动吃瓜,一跳一跳的。他悄悄和黎鸮说:“黎道友,看出来什么问题了吗?”
黎鸮的脑海里跳出了两个字:骗子。
这时林跃枫绕过他自己那一群狐朋狗友,一脸尴尬走到黎鸮面前,歉意地说:“小黎,你别介意,他们现在在兴头上,等下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这里的邪祟你已经驱逐走了,不能让别人顶替了你的功劳。”
功劳不功劳的不重要,但是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邪祟了,“山神”就在老村长家炕上,这个郑群道长完全在就是危言耸听。
张余亿道长没吱声,但是手一动,似乎已经朝着郑群道长扔了什么东西,悄咪咪地和黎鸮使了个眼色,似乎要黎鸮继续等着看好戏。
富二代们疯狂买买买的功夫,郑群道长的徒弟们已经在老村长家的院子里摆出了桌子,点燃了香烛。他们用的桌子,就是刚才院子里打牌的桌子,此刻扑克牌和筹码连同桌布一起,都被放置到院子地上了。
郑群道长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桃木剑——还是分了四段,手工组装版的桃木剑,他手举桃木剑,开始煞有介事地蹦蹦跳跳,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做法。几个徒弟围了一圈,也闭着眼睛,“嗡嗡嗡”地跟着师父念念叨叨的。
这时,大屋里的大石狮子大概是听到了院子里的热闹,从大屋的墙面穿墙而过,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香案前,停在还没它高的桌子旁,一脸好奇。
然而,郑群道长和那几个徒弟,完全没看见,依旧在挥舞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下一刻,好巧不巧,郑群道长的桃木剑忽然向前一伸,直接刺向了正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大石狮子。
大石狮子是一只淳朴单纯的石头狮子,一直留在山里,估计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眼看着桃木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吓得瞬间跳起,像一只被惊了的大猫咪,本能地胡乱地伸爪子去拍。
这大“猫”爪子,就那么恰巧,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燃着香烛的法坛上。设坛燃香自带通阴阳功能,它这一爪子下去,没有像穿墙一样直接穿过去,反而哗啦一声,直接就将桌案掀翻了。
周围的一众普通人眼里,他们眼睁睁地看到,那张原本好端端的桌案,在没有任何人的触碰下,无缘无故就翻了。
几位没什么社会经验、又一路上被郑群道长“光辉战绩”pua的富二代们,瞬间就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嘴里哭爹喊娘:“郑道长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谢成赢看着这几个没出息的,一脸嫌弃。虽然他认不出来谁具体是谁家的,但都是同一个圈子里的,大约也有几张面熟的脸。
郑群道长也是脸色惨白,他似乎也搞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翻了呢?不会真的被他说中了,有什么邪祟在这个村子里吧?他现在就想收拾包袱,跑路不干了。这趟活,他就不应该来!
倒是张余亿道长忽然指着那只大石狮子,压低声音惊呼,似乎有些不确定地问:“这是……神灵吗?”
张余亿道长不愧是龙虎山来的道长,一眼就瞧出了大石狮子的身份,比黎鸮这种非正统出身的半吊子强多了。
林跃枫是普通人,他听到了张余亿道长的话,顺着张余亿道长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傻乎乎地干瞪眼。
这方面,谢成赢就占有优势了,他不仅能看见身为“山神”的大石狮子,还能看见黎鸮肩膀上正在满脸八卦看热闹的菌菌。
这种莫名而来的优越感,让谢成赢感觉很骄傲,也很满足。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张余亿道长,毫不避讳地凑到了黎鸮身边,贴着黎鸮的耳朵,开始窃窃私语说话,那姿势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瞬间,谢成赢刚刚升起的优越感就像是气泡一样,无情地被扎破了,还发出了类似于被嘲笑的“噗”的一声。
不仅如此,在谢成赢竖起耳朵,尽力偷听张余亿和黎鸮说悄悄话说,他还听到张余亿道长说:“刚才你给我发微信消息时,我正在他们的车上!当时在这车上,这个骗子道长正在吹牛皮,吹得天上地下百姓苍生都是他拯救的,没有他这个世界就完了。我怕打断他,他就不说了,才接你语音。所以,你给我发消息,是有什么事?”
谢成赢就在他们身边,黎鸮自然不可能直接问姻缘线的事,他只能压低声音,学着张余亿道长的样子,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以后和你说。”
谢成赢:“!!!”
谢成赢瞬间就不好了,心里酸溜溜的。这两个人,当着他的面,你贴贴我,我贴贴你,毫不见外,还有共同的小秘密。
而且,听那个臭道士的语气,显然还是黎鸮主动给他发的微信消息!
黎鸮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
更过分的是,他和黎鸮加上微信好友,还没超过半小时!
这个臭道士竟然和黎鸮之间,早就是微信好友!
谢成赢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看向张余亿道长的眼神也变的冰冷了。
张余亿道长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凉,但这并不影响他和黎鸮贴在一起亲亲热热八卦的激情:“我这次跟来,是忍辱负重来打假的!这个郑群,是个假道士,也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个茅山道士证,成天顶着我们玄学界知名度最高的大师到处招摇撞骗!而且,这次他要来的村子,正好是我受师门所托前来办事的地点,嘿嘿,这不巧了吗?这放在眼前的打假机会,我能放过他?”
黎鸮更好奇地是,小王警官怎么会和张余亿道长一起来。
也不用他问,张余亿道长默契地接受到了黎鸮的眼神,一副“你一个眼神我就懂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的哥俩好模样,他顺手就拦住了黎鸮的肩膀,让黎鸮的耳朵靠得更近一些,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嘿嘿,他本来是休了几天年假,来找我买逢案必破符的。我一看,抓诈骗犯这种事,还得是专业人士上才行,于是就把他连蒙带拐地骗来了。”
黎鸮好奇问:“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他倒是没要什么好处,说打击诈骗保护百姓财产是他的责任!但我也不能让他白跟着我跑一趟,我答应他,他以后的破案符,我全包了,一分钱不收,免费送!”张余亿道长特豪气。
这两人聊得热热闹闹,身后的谢成赢再也忍不住了!
他清咳了两声,强忍着酸意打断两个人的谈话,上前一步,故意挤在两个人中间,试图把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分开。
然而,奇怪的是,张余亿道长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林跃枫和小王警官,随后似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谢成赢望着他,目光森冷,但脸上还挂着礼貌的笑,心里得意地想:呵呵,终于意识到你抢了谁的人吗?
然而,下一秒,张余亿道长的视线直接从谢成赢身上扫过,仿佛向没看见他似的,转头就勾着黎鸮的肩膀,对小王警官和林跃枫他们说:“嘿嘿,我刚刚给郑道长送了点好东西,马上就有好戏看了!我们四个大活人先离开这里,免得等会被殃及!”
说完,拉着黎鸮和小王警官就往大门院子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还不忘回头示意身后的林跃枫跟上。
林跃枫不明所以,但他暂时也不想和那些抱成一团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狐朋狗友凑在一起,于是也跟了上去。
全程被无视的谢成赢:“???”
四个人?
这里明明站着的是五个人?他这么大这么帅一个大活人,那个臭道士看不见吗?
谢成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一个臭道士就那么顺手搂走了,脸色铁青,青筋暴起。
这个该死的臭道士,等他逮到机会,一定给他头上套麻袋,狠狠揍一顿。
然而,已经走到院子大门外面的张余亿道长,心里却得意洋洋,不停地对黎鸮使眼色邀功:嘿,看我多贴心,演技多好,谢道友的生魂就在眼前,我也假装看不见,保证不会被其他人发现任何异样!
看到张余亿道长对自己挤眉弄眼的黎鸮,也是一头雾水,奇怪地想:张道长的眼睛怎么抽抽了?
50按下葫芦浮起瓢
黎鸮被张余亿道长挤眉弄眼, 搞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完全没有接收到对方的脑回路。他更没明白, 为什么张余亿道长要把谢成赢扔在院子里,难道他们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
谢成赢在院子里站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 闭了下双眸, 再缓缓睁开,转身朝着院子门外大步走过来。虽然那个臭道士令他憋了一肚子气,但黎鸮被带到了院门外面, 他绝不能让黎鸮和那个臭道士单、独、相、处!
一秒钟都不行!
他忍不了!
毫不知情的林跃枫和小王警官:“……”
难道我们两个不是人吗?
谢成赢从院子大门口走出来时,院子里面依旧是一阵闹腾, 郑群道长和他的一群徒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 已经乱成一团。林跃枫的那几个富二代朋友,比这几位道长更不淡定,有胆子小的, 就这么小小一个动静,就已经差点吓尿了。
“闯祸”的大石狮子一脸无辜,缩到屋子门口,探头探脑地观察几个陌生人类,似乎还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了?
张余亿道长见谢成赢的“生魂”也出来了,就对院子外面的几个人神秘兮兮地开口:“嘿嘿,我最近学了个小戏法, 好戏即将开始!”
谢成赢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黎鸮, 黎鸮原本就一直关注被“扔下”的谢成赢, 见他困惑地朝自己看过来,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也不明白张余亿道长要干什么。
下一秒,老村长家的院子里比刚才的闹腾声更大了,所有人都在尖叫。
黎鸮循声看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张余亿道长所谓的“小戏法”——是一只由黄符纸剪成的小纸人,正站在那个假道长郑群的的头上,又踢又踹。
原本和郑群道长抱在一起的小徒弟们,顿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一把就放开了自己的师父,四处逃窜,各自跑开逃难了。
那些糊涂的富二代们也想逃,但是各个都吓怂了胆子,你拽着我、我抱着你,几个人互相拉扯,谁也不肯放手让对方先逃,最后都硬生生地被留在了原地。
那个黄符纸小人,对着假道长郑群连踢带踹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可能是张余亿道长单独对郑群道长做了什么,他比旁边的几个人听到看到了更多更加恐怖的场面,吓得几乎半死。
在假道长郑群的眼里,那张由黄符纸剪成的巴掌大小纸人,是一个身高三米的怪物,脚掌有半米长,一脚踹下去,他还活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抱着头,跪在地上,哭着喊着忏悔:“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骗人,我不是什么道士!我连道士证都没有!我就是想挣几个钱花花,大槲天山也是我编的,玄学界最有名气最能降妖除魔的也不是我,我根本就什么都不会!求求大神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也再也不骗人了!我以前骗过的我都会交代清楚,呜呜呜……谁能帮我拨打一下报警电话,我自首!警察叔叔救命啊警察叔叔救命!”
门口的警察叔叔王小栋:“……”
其实他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没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
原本,他只是休个年假而已。
他自从警校毕业下放到派出所五年了,今年好不容易第一次请到年假。他不过就是想趁着这三天假期,去找龙虎山天师府的张余亿道长再买几张“逢案必破符”而已。虽然,他平时并不信这些,但万事都图个吉利,为破案可按需迷信,搞几张黄符纸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可是没想到,诶嘿,他竟然又破案了!
这个大槲天山的郑群道长,以封信迷信名义诈骗的了数十起案件,诈骗版图从南到北,甚至有些人因为太过于信奉假道长郑群,生病后不肯吃药不肯看病,导致抢救无效死亡。郑群的名字已经上了通缉犯名单,但因为太狡猾,加上稀里糊涂的信徒太多,一直都有别人帮他隐藏行踪,很难抓到他的尾巴,这一次总算是被抓住了。
这还要多亏张余亿道长。
王小栋感激地望向张道长,张余亿道长却已经松开了黎鸮,跳到他身边,激动地问他:“录像都录全了吧?这可是都是这个假道士自己交代的,小王警官,你们一定要好好调查,千万别再让这种骗子道士给我们玄学界抹黑了!”
“同志请放心,我们警方后援已经提前跟上山了,马上就到!这个假道士郑群,系统内已经想抓他好久了,就是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踪。这一次,张道长您真是帮了大忙,我们会给龙虎山天师府送锦旗的!”
“嘿嘿,好说好说。”张余亿道长和小王警官交代完,转身伸手,想再把黎鸮的肩膀勾回来搂着,却发现一伸手搂了个空。
他奇怪回头,看见原本应该站在他身边的黎道友,此刻已经被谢道友揽着肩膀,走到了另外一边,离他远远的。
张余亿道长:“?”
他眯着眼睛,盯着谢成赢看了半天,总觉得今天的谢成赢哪里怪怪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的生魂谢道友,莫名看着好像沉甸甸的,没有了以往的轻盈。他记得,以前的谢道友在黎道友身边时,更像是一只飘来飘去的气球。
谢成赢原本就是趁着张余亿道长对黎鸮松手,趁虚而入,把人拐到自己身边的。他还没来得及和黎鸮说什么,就看到张余亿道长一副打量他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一遍。
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情敌”这么盯着,谢成赢莫名地火大。
刚才当着他的面,亲亲热热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他?是看不上他这个“情敌”吗?
他就搂着黎鸮怎么了?他就和黎鸮贴贴怎么了?黎鸮是他喜欢的人,是他认定的人,他就看看谁敢和他抢?
被谢成赢长臂用力揽着肩膀的黎鸮,侧头看向谢成赢,见他似乎隐隐带着怒意,一头雾水。
他试图地小小挣扎了一下,然而原本就怒目瞪着张余亿道长的谢成赢,立即就加大了揽着黎鸮的肩的力道,看向张余亿道长的眼神更凶了。
黎鸮:“?”
怎么了吗这是怎么了呀?
张余亿道长也是不明所以,好端端的,谢道友怎么就忽然生气了?
但恰好这时,跟在他们身后,一起上山抓捕假道士郑群的警察同志们也到了,他也顾不上和谢成赢再聊几句,急忙进去帮忙抓人了。
老村长一群人刚从老张家回来,就遇到了被警察同志抓的假道士和他的徒弟们,几个人抱着头在院子墙角蹲了一圈。
那几个被郑群骗的富家少爷,对于刚刚亲眼看到“小黄纸人跳舞”心有余悸,见到正气凌然的警察同志们,各个都像是见了亲人似的,恨不得抱着他们不撒手。
张余亿道长趁乱收回了自己的小黄纸人,和黎鸮得意地展示:“我新学的小戏法,它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家伙!”
菌菌探头,瞧了半天,极其失望:“原来只是一片纸,我还以为我有新的小伙伴了!”
黎鸮注意到,张余亿道长似乎看不到菌菌,他对菌菌的存在毫无感知,还在和黎鸮讲他这东西的来历:“这是我跟一位纸活先生学的,他家是开纸扎店的,之前出了点问题,我帮忙解决了,他说没有什么能感谢我的,又知道我是学符箓的,便教了我这手。其实我这次来,能看到郑群这个害群之马,完全是意外。我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来的,正巧黎道友和谢道友在此,不知道你们在这村子的山里,可曾遇到过邪祟闹事?”
黎鸮立即就想到那个会蛊惑人心的邪祟,面色变得严肃。
谢成赢原本还在提防这位潜在“情敌”,但是听到他毕恭毕敬地叫了自己一声“谢道友”,刚才的不悦情绪终于消散了一点。
黎鸮看了一眼谢成赢,抿着唇,没有直接说。
他其实是有一点顾虑的。即使在村子后山,谢成赢看到了他救大石狮子,也知道他和大石狮子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当做目标攻击了,但谢成赢毕竟只是一个身上有功德金光的普通人,不是玄学界的人。他和那个邪祟结了仇,黎鸮并不想把谢成赢拉进这个麻烦里。
于是,黎鸮对张余亿道长说:“这件事,我一会儿单独和你说。”
谢成赢:“……”
他莫名觉得自己被黎鸮的小团体排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酸酸的,涩涩的,非常不舒服。
他沮丧地想,还是他和黎鸮认识的时间太短了,他们之间不是那么熟,黎鸮遇到事情,不会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张余亿道长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既然黎鸮这样说,他便没有着急继续追问。
就在这时,忙得满头是汗的小王警官从老村长院子里出来了,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开口说:“嫌疑犯已经被逮捕了,还请三位配合我们做一下笔录。”
三个人中,反应最大的是张余亿道长。他瞪圆双眼,满脸震惊,指着谢成赢站着的位置,惊讶地问小王警官:“你,你能看见他?”
小王警官一脸困惑:“这么一个大活人,我当然能看见。”
张余亿道长震惊到说不出话。
谢成赢盯着这个扎着发髻的奇怪道长,心里全是疑问,看向张道长的目光也变成了审视。
黎鸮立即意识到什么,怕张余亿道长再说出什么惊天地的话露馅了,急忙催促谢成赢去跟小王警官录笔录。
谢成赢看向黎鸮的眼神已经带了怀疑,他直觉,黎鸮一定有事瞒着他。
黎鸮只能硬着头皮,把谢成赢推走。
小王警官和另外一个警察一起做笔录,做笔录的地点是临时征用的老村长的房间。谢成赢作为一个旁观者,做笔录的时间不长。他做完笔录,要离开时,小王警官看向他的眼神,极其古怪。
谢成赢回望过去。
小王警官板着脸,开口问他:“这个手机号码一直都是你在用?”
“嗯?”谢成赢点头。
这号码他用了很多年。
小王警官表情瞬间就更古怪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谢成赢,皱着眉,苦口婆心教育他:“你说你也人模人样的,四肢健全,干点什么不好?偏要去干什么电信诈骗!”
谢成赢:“?”
小王警官见谢成赢这表情,摆了摆手,说:“放心,这次不抓你,就是告诉你下次别干了!你说你这智商,诈骗都诈骗到警察身上了,能成功吗?”
谢成赢一头雾水,终于开口询问:“请问,您是什么意思?”
小王警官已经起身,带着谢成赢向屋外走,准备去叫下一个人进来做笔录。他边走边和谢成赢说:“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想要诈骗我,非说我给宠物医院打过电话?非说我问过一只叫谢崽的狗?呵,就是你,别抵赖,我能听出你的说话声音,这是我的职业特长!”
谢成赢:“!!!”
谢成赢立即追问:“所以,是你把谢崽送到宠物医院的?你就是谢崽的妈?”
小王警官:“???”
这回,换成了小王警官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