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章
“二夫郎, 本来那盒玉珍糕就是老夫人留给你的,一盒只有五个,结果二爷昨天一来就吃了四个。”茕秋忿忿道。
叶臻叹了口气:“不过是点心罢了, 那不是还剩一个吗,我尝尝味道就好了。”
“可是二夫郎, 那玉珍糕你一直让奴收着, 自己都不舍得吃。”茕秋红了眼眶,“哪有你这么委屈自个的?”
叶臻没再说话,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安静地坐着,低垂的睫毛在略显消瘦的面上映出一片阴影。
茕秋也是有几分眼力的,见他没有说话,虽然心里不爽快, 但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大抵是过于好奇, 他问了一个府上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二夫郎,你说二爷这几天怎么都在府里啊?还每天都过来吃饭他一来,咱们院子里这几天在食材上的开销, 比平时一个月都多。”
叶臻低声喃喃道:“这里本来就是二爷的地方, 他想去哪里吃都可以你只管让厨娘按他的口味做这些天的饭菜便是。”顿了顿:“还有之前的茶,都换成二爷喜欢的吧。”
茕秋不忍地看向叶臻, 见他神色疲倦, 心中就算不忍也只低低道了声是
叶臻的小院里此时绿意染满枝头, 他细心照顾的花树簇簇绿叶之中花苞初露,偶尔有贪食花露的鸟儿虫儿路过,藏在枝叶中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隐隐约约有狗吠从院墙后面传来, “啪”的一声轻响, 一颗坚果正好落在花瓣上,惊跑了一只满身绒毛正吸食花蜜的蜜蜂。
“我知道, 你不要叫了。”
秦子观坐在院里亭子中的椅子上,看着朝他呜呜乱叫拼命摇尾巴的旺财:“你想出去玩也没办法,我自己都出不去。”
他正要从银盘子里再拿起一颗坚果,瞄了瞄另外一朵花上的蜜蜂,正要出手,忽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轻喝:
“秦子观!”
他立马放下手里的坚果,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朝院门处望了一眼,眼见院子里除了他和旺财两个会动的,压根没旁人。
于是立马心领神会,几步走到东南角一处长满兰草的墙旁边,他矮下身子扒开兰草丛,只见露出的墙面上竟然开着一个半人高的洞,上面还嵌着一扇镂花小门。
旺财好奇地跟他走了过来,一见到这小门立马摇起尾巴,兴奋地原地伸了个懒腰,尾巴摇出残影绕着主人转来转去。
只因为这本来是之前开的,留给它出去玩的小门,不过如今已经从外面锁死了。
秦子观透过镂空的花纹朝外看,正好对上晏辞的脸。
晏辞觉得自己实在太讲义气了,他从大舅那里出来,便贴着墙根避开叶臻院子门口的护院,留了璇玑在外面放哨,自己像做贼一样钻过来:“你这几天怎么样?”
不说还好,一说秦子观顿时怒从心生,愤怒道:“他竟然来真的!禁我足也就罢了,还把我关在叶臻的院子里!我现在吃饭都只能在他这里吃!”
“小点声,小点声”
晏辞见他一脸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模样,奇道:“可我怎么听说你昨天还在你侄子书上画乌龟,还让人给府里的马下巴豆?”
“谁让他关我的…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些,秦英那小崽子又去告状了?”
晏辞生怕他声音太大引来别人,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朝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这才快速把这几天的事情跟秦子观说了。
秦子观在里面蹲下身,和晏辞隔着门:“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没把他送走吗?”
晏辞也跟着蹲下:“大舅他行动太快了,我也没办法。”
“借口。”秦子观恨铁不成钢,“他把苏合送去了哪里?”
“登云楼对岸那里不是有几处道观吗,应该是送去那里了?”
“道观?”秦子观吃了一惊,“他把苏合送道观去了?苏合身上还有伤呢!”
他从地上站起来,抬头看了看两人多高的院墙,又四处寻找落脚的地方,咬牙道:“不行,我得出去。”
晏辞生怕他跳下来再摔断腿,隔着栏杆好言相劝:“你先好好在这待着,别惹你哥生气了,你还想被他多关几天吗?”
“晏辞,你不能让苏合一个人待在那边。”秦子观焦急道,“万一姓薛的找到他——可恶!”
他狠狠捶了一下墙:“我迟早宰了薛檀。”
晏辞生怕他一激动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好说歹说让他消停下来:“我在外面想办法帮你看看他现在什么情况,等我打听到他的消息,过两天我再来跟你说。”
秦子观依旧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你是外地来的,你不知道,登云楼对岸那些个道观不是好去的地方”
晏辞正想问为什么,忽然听到秦子观身后传来声音:
“夫君?”
秦子观猛地转过头,就看见叶臻带着茕秋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他身形瘦削纤细,宛如一捧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轻云,原本合身的衣袍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落,而此时纤细的身体上腹部却突兀地隆起。
他一边用手扶着肚子,一边隔着丛丛兰草看着他。
秦子观回头看了一眼小门,见那边已经没有人了,于是拍了拍下摆,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怎么了?”
叶臻抿着唇看了一下那道给旺财留的小门,然后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低声道:“夫君,午膳做好了。”
叶臻的小院里所有人这些天都变得忙碌起来。
原因无他,他们二爷这几日不知犯了什么病,原本除了新婚夜那几日他几乎从来不在二夫郎屋里过夜,然而这几日不仅三餐都老老实实待在二夫郎的院子里,晚上竟然还留宿在这里。
秦子观靠在椅背上,目光看着窗户上雕花窗棂,叶臻端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
他这样瘦弱的哥儿,即使怀了孕了四肢也没有显得太过臃肿,只是纤细的腰间一个突兀的圆润腹部,微微顶起单薄的轻衫,看着让人心疼。
膳厅门口,茕秋正在指挥门口的丫鬟进来备菜。
叶臻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看了看秦子观面前空了的茶杯,有些艰难地习惯性探过身子,想去拿桌上的茶壶。
他的手还没握到茶壶柄,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拿起茶壶,他讶然抬头,就看到秦子观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叶臻伸在半空的手顿了顿便收了回去,他轻声对门口茕秋道:“准备开膳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刚做好的菜依次摆上桌,等到菜上齐后,秦子观拿起筷子。
叶臻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不满之色,于是微微挽起袖口,执起一旁的瓷碗,拿起勺子:“这是今日刚从胥河捕捞上来的白鳍鳜炖的鱼粥,最是新鲜,夫君尝尝吧。”
他刚刚盛好一碗鱼羹,正要递到秦子观面前,忽然面色一变。
他几乎是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碗,一只手捂住嘴侧过身去,喉咙里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干呕。
身后的茕秋见状,忙熟练地快步拿起一旁干净的瓷缸。
瓷缸一递过来,叶臻紧紧握住瓷缸边缘,无法抑制地俯下身子朝瓷缸干呕起来,可他面色虽然因为反胃而隐隐发白,然而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叶臻手指颤抖,胸口起伏不定,微微喘着气勉强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
他直起身下意识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生怕他看到会觉得不适,然后像往常一样挥袖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放下筷子,正看着他。
叶臻攥紧手里的帕子,有些紧张地张了张嘴,对面人的声音先他一步响起:
“你每次吃饭都会这样吗?”
叶臻微微一愣,抬眼就见看见对面的夫君看着自己。
他心底莫名觉得有些难受有些委屈,于是微垂眼帘避开他的目光,睫毛却是无法察觉的颤动:“只是偶尔会这样。”
“你闻不了肉味,怎么还做这么多肉菜?”
身后给叶臻递水的茕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是二夫郎听说二爷过来,特意让厨娘按照二爷的口味做的菜。”
叶臻低声道:“若是打扰了夫君的食欲,我回房吃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秦子观对茕秋道:“把这些都撤了,按照平时吃的,再做一桌过来。”
叶臻惊讶地抬头,茕秋更是有点吃惊地看向他。
秦子观被茕秋的眼神看得皱起眉:“你看我做什么,没听到吗?”
一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茕秋立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快速服了服身子,然后让一边的侍女把所有菜都撤下去。
眼见下人们进出忙碌,叶臻却是低声道:“还是放着吧,我平日吃的东西过于清淡,夫君恐怕不喜欢。”
秦子观意外地没有说话。
屋子里一时又陷入安静,叶臻在这安静中有些无措,他看了看茶壶似乎想逃避对面人的目光:“茶凉了,我去换一壶。”
他笨重地想要从椅子里站起来,但是纤细的身子难以承受浑圆的肚子,抿着唇站了半天都没起来。
秦子观站起身,他径直从旁边的小炉子上拿起茶壶。
接着走到叶臻身边,拿起他的杯子,将热气腾腾的茶汤注满,往他面前一放。
叶臻愕然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又闻着近在咫尺的苏合香的味道,衣袖下的指尖不自禁地蜷起攥紧衣袖。
不一会儿,新做的菜品陆续上来了。
秦子观看着桌上几乎没放什么佐料的各色青翠的蔬菜和什么料都没放的白粥,有些惊讶:“你平时就吃这个?”
叶臻被他带着疑问的语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他想说什么,口中却是温声道:“夫君若是不喜欢,还是把先前的菜换回来吧。”
出乎叶臻意料的是,秦子观再次什么也没说。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淡的只放了些油的青菜,就着白粥吃下。
第 192 章
登云楼作为胥州乃至放眼燕朝有名的楼阁, 一年四季都有旅人或是墨客慕名而来。
来的人多了,附近小摊上的生意也跟着变得好起来,摊子上卖的东西自然而然价格也比其他地方的高上一些。
晏辞带着璇玑在胥河岸边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面摊坐下, 随便叫了一碗面。
等面的时候他放眼而观,面前便是胥河波光粼粼的河面。
不远处河岸边的登云楼在阳光下仿若被镀了一层金光, 零星的飞鸟自楼顶上的长空一掠而过, 很快便消失在河对岸郁郁青青的起伏的山丘之中。
面摊老板熟练地一手揉面团一手切面,一边跟身边的客人聊天, 听口音应该是胥州本地人,他自己说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面,也算是个老江湖。
晏辞一边用筷子挑着面汤中雪白的一团面,一边跟他打听:“店家, 你知道对面是什么地方吗?”
面摊老板顺手用沾满面粉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河, 又指了指河的对岸:“小兄弟外地来的吧?你看那些钟楼,那对岸都是道观。”
晏辞顺着他的手隔着河岸朝那边远眺,如果说河的这边是市井之气浓郁的烟火人间, 那河对岸看起来就是叠满青翠屏障的世外仙家。
晏辞眯着眼睛, 看着重重叠叠的青山之中道观隐隐露出的观顶,于是他问面摊老板:“店家, 请问一下, 我想去那边, 要怎么才能过去?”
面摊老板熟练地将一坨雪白的面团拉成千丝万缕,然后下进咕噜噜的开水中,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小伙子, 我听你口音不是胥州人吧, 年纪轻轻怎么就看破红尘了,要去当道士?”
晏辞解释道:“我不是去当道士的, 我有一个朋友去了那边,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过去看看他。”
面摊老板直起身子朝那边看了一眼:“你要去那边,从这里过了登云楼一直往西北边走,那里有一座桥,你可以从桥上过。”
晏辞道了谢,打算吃碗面就过去看看,他抬头朝着河对岸望去,忽然眼中闪过一丝金光,晏辞的目光落在远处山丘之上一处于青丘之中隐隐约约露出的古朴庄严的宝顶。
晏辞仔细打量了那宝顶一眼,那宝顶所在的位置大概在观宇群还要往里的位置,然而却是在那些起伏的青丘最高处,但由于山上树木繁多,所以观宇大半部分都隐藏在枝叶下面,只露出样式大气的飞檐斗拱。
在一众道观以众星捧月之势环绕下,宛如旭日凌空,端坐正中。
晏辞看着那宝顶,问一边的老板:“店家,那个道观为什么跟其他都不一样?”
老板还没说话,一边正在吃面的羁旅便先一步开口说:“小兄弟,那个可不是道观。”
“不是道观?”
那人见晏辞一脸疑惑不像装得,用筷子凭空指了指那宝顶:“你要真想去河对岸,就在河岸旁边的道观转转,供供香就是了,可别乱往里面走,小心冲撞了得罪不起的人。”
晏辞奇怪地问:“这又是为何?”
面摊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兄弟,你果然是外地人,你指的那处不是道观的观顶,那是天师府的宝顶。”
晏辞好奇道:“天师府?天师府也在那边?”
面摊老板和用餐的人对视了一眼,用一脸古怪的表情看着晏辞,似乎在说你这都不知道?晏辞只好解释道:“我只是先前听人说天师圣眷正浓,术法高妙又精通天象,所以一时好奇。”
“天师在陛下面前当然是受宠的。”面摊老板继续低头揉着面,“大概十来年前,胥州周围的道观以前都是寺庙。直到后来圣人把天师迎回燕都,那些寺庙就全都改成道观了。”
晏辞疑道:“那寺庙里的僧人呢?”
“圣人当时的旨意是那些僧人过于懈怠不事生产,寺庙拆了后,庙里僧人要不就被迫还俗,要不就蓄发修道,还有一批既不还俗又不入道的这些人现在在哪,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拜观也好访友也好,总之到了河对岸不要乱走就是了。”
晏辞端起碗喝了口面汤,随即站起身,打算这就往桥的方向走,身后的璇玑将手里几枚铜板给了面摊老板。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晏辞互听身后的面摊老板叫住他:“小兄弟。”
晏辞转过头,只见老板抬了抬下巴朝河岸边某个方向扬了扬。晏辞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沿着河对岸远远走来三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看起来是从登云楼那个方向来的。
这三人穿着相同质地的袍子,一个走在前面,后面两个跟在后面。
不仅走路步伐一致,而且袍脚带风速度极快,有飘然若仙原地凌空而去之势。路过之处,附近的行人纷纷避让,以至于这三人周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结界将他们单独孤立起来。
面摊老板与晏辞道:“看到了吗,那就是天师府的道士。”
晏辞奇怪道:“从何得知他们不是寻常道观里的道士,而是天师府的?”
面摊老板指了指那三人腰间:“你没看到他们腰间的牌子吗?”
晏辞定睛看去,只见那三人腰间皆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玄色的牌子。只听面摊老板道:“他们天师府的人,腰上都有这块牌子。见到那牌子,你就离他们远一些便是。”
晏辞若有所思,虽然离得远看不大清那腰牌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东西看着有些眼熟——
下午日头正好。
秦子观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跟旺财玩它最喜欢的捡球游戏,看着旺财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愈发觉得烦闷。
身后某处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微微侧过头,看见不远处叶臻携着茕秋坐在亭子里低声说着什么。他身子不便,只能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凉亭落在他身上,在乌黑的发丝镀上一层淡褐色的光泽,发丝垂落下拢着的面庞白皙似雪。
茕秋取来杯子,他拿起杯子仰头,相比于男人更小更柔软的喉结在修长的颈间微微滑动。
“去去,我不跟你玩。”
秦子观从突兀的声音里收回目光,就看见旺财叼着球热情地冲着来人屁颠屁颠地转来转去,不过被无情地拒绝了。他看着秦英带着两个书童快步从他门口路过,眯了眯眼:“秦英。”
听到有人叫自己,秦英立刻抬头,结果就看到某个他不喜欢的人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于是整个人如同见了猫的耗子,想也没想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惬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来,你爹没教过你要听长辈的话吗?”
秦英顿住了脚,转头瞪着台阶上的人:“你找我做什么?”
秦子观正好闲的无聊,无事找事:“我听说你又去你爹那里告状了?”
秦英不服气道:“告状怎么了,你都把小婶婶气哭了,你不是好儿郎!”
秦子观冷笑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挂在树上,让你一下午下不来。”
秦英闻言瑟缩了一下,似乎有这方面的阴影。他狠狠瞪了秦子观一眼,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十分不忿地带着两个书童打算离开。结果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听秦子观在后面叫他:“站住。”
秦英拧着眉回过头,差点控制不住面部狰狞的表情:“你又想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秦子观用折扇指了指自己:“你先前说我把叶臻气哭了,我什么时候把他气哭了?”
秦英大胆指出:“就是你前两天把祖母给小婶婶的玉珍糕都吃光了,小婶婶去拜见祖母时,祖母问他玉珍糕好不好吃,我看见他嘴上说好吃,出来时眼眶都红了。”
秦子观一脸惊讶:“还有这回事?”
秦英冷哼一声,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终于扳回一局,带着两个书童昂首挺胸地走了。
秦子观狐疑地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琳琅:“那玉珍糕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吗?”
琳琅开口道:“二公子,那玉珍糕是云酥斋的特供点心,从来都是当季现做。由于工艺复杂,每一季度只做十盒,都是要提前订的。因为老夫人不喜这么甜的点心,所以咱们府里从来都是给大夫人和二夫郎各订一盒。”
“那现在云酥斋里还有这点心吗?”
“他们每次做完都会第一个给咱们府上送来,所以现在剩下的几盒,应该还在云酥斋。”
秦子观自言自语道:“也没多好吃啊算了。”
他指了指琳琅:“你去跟云酥斋的掌柜说,剩下的几盒玉珍糕秦家都要了,他们家掌柜要是不同意,就花两倍银子买回来。要是还不同意,就花三倍。”
“第三次他还拒绝的话,就告诉他要是不卖,那他以后一盒玉珍糕都别想卖出去。”
琳琅迟疑了一下:“可是那玉珍糕价格昂贵,之前老爷下令不准您从钱庄兑银子”
秦子观皱着眉道:“我屋里那些金银器具,你随便找几个让人当了去,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
琳琅:“好吧。”
秦子观见他还站在这里,催促道:“赶紧去,天黑前我要看到他们家所有玉珍糕都摆在这,不然你别回来了。”
琳琅:“好吧。”
第 193 章
到了晚上, 厨娘做好膳食后,照例派人来告知叶臻。
叶臻正坐在房里,就着烛火缝着手里的小衣,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抬头便看见茕秋一脸喜色地从外面出来:“二夫郎,你快来看看!”
叶臻放下手里的针线, 笑道:“出什么事了, 这么冒冒失失。”
茕秋快步过来搀扶起他,也不说是什么事, 只是一个劲儿笑,并且揽着叶臻:“二夫郎,你去膳厅看看就知道了。”
叶臻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慢慢移步到膳厅, 还未进门, 叶臻就惊讶地“呀”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正对着敞开的门的桌子上,桌子上此时正摆放着几盒做工精致的雕花木匣。
叶臻疑惑着看向茕秋:“这是?”
茕秋笑嘻嘻道:“是玉珍糕,方才二爷身边的琳琅差人送过来的。”
他快步上前, 挨个将那些做工精美的木匣打开来:“二夫郎, 你看,什么口味的都有, 这么多足够我们吃一周了!”
“本来这糕点老夫人这季度只订了两盒, 也不知二爷做了什么, 云芳斋把这一季度店里所有的玉珍糕全部送过来了!”
叶臻不敢置信地缓步上前。
只见那做工精致的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不同样式不同颜色,被摆放成梅花形状, 一派玉雪玲珑之像的五块小点心, 甫一开盖,便散发着阵阵清甜的香味。
叶臻垂眸那一盒盒精巧的糕点, 眼里不自觉地漫起笑意,嘴上却是埋怨道:“好了,不吃都打开做什么,小心受潮了,快盖上收起来。”
茕秋轻快地“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将盒子重新盖起来。
叶臻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忙回过头,就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朝膳厅的方向而来。秦子观一身月白锦袍,带着面上略有菜色的琳琅从门外进来。
叶臻见到他,抚摸腹部的动作一顿,接着颔首:“夫君。”
秦子观轻轻咳了一声,无所谓地用折扇随意指了指那些点心:
“哦,前两天吃的点心还挺合心意的,我就随便买了几盒,先在你这放一下,你不介意吧?”
叶臻微垂着头,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扬起——
自从秦子观被禁足后,晏辞这些天生活再次恢复平静,他先前教的店里的几个小学徒打香纂逐渐熟练,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已经有上门给人打香纂的能力,其中尤其以流枝最为娴熟。
“现在就把他们放出去吗?”陈长安道,“先前因为少东家的原因,有不少新客人来店里买香,其间也问过我们可有打香纂的营生。”
“这些学徒本就是少东家亲自教的,技术上自然不需担心。就怕这些学徒年龄小,有时说话做事不周全,会怠慢了主顾。”
“总归要放出去的。”晏辞道,“你看看像流枝他们年龄大一些的,该放出去就放出去吧,想要成为成手,总要有些实战经验的。”
陈长安点头称是:“那我明天就去安排。”
晏辞又问他:“最近店里有什么需要我解决的吗?”
当然他只是随便一问,毕竟他相信以陈长安的能力肯定可以顺利解决大部分问题。
陈长安看了看门外:“少东家先前让摆在外面,写着‘秦公子同款苏合香’的牌子,我看近日不少人都过来打听少东家和秦家公子的关系。如果少东家不想让人知道你和秦家的关系,还是趁早把牌子撤下来。”
晏辞利用秦子观的名头有段时间了,他正想说先撤下来,但刚要开口,忽然想起上次拜访大舅时说的那些话。
“打听吧。”话到嘴边,他改了念头,“让他们好奇去,说不定一好奇就能引来更多人。”
卓少游还兴冲冲跑来向晏辞问秦公子的近况:“小生这几日又想到不少好诗,想着拿来给秦公子一观”
“他最近不来这边了。”
“啊,秦公子不来了吗?”卓少游得知这几日金主爸爸不在,难免有些遗憾。
晏辞问道:“你这几天好好准备院试了吗?是不是光想着赚银子去了?”
卓少游被他这么一吓,忙为自己辩解:“晏兄,小生没有啊。”
说罢还如数家珍般把自己这些天读了几篇诗文,做了几篇策论说了个明明白白。说完还说这些日子不少同窗邀请他去家中,他都委婉拒绝了,以示自己没有被乱花迷眼,的确有好好学习。
隔了几天,晏辞携着顾笙去秦家拜访秦老夫人,秦老夫人见了他十分高兴。
“小观这些天出息啦。”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几日都在他夫郎院里照顾他,我听说臻儿这几天的状态都好了不少。”
想来秦子诚应该是没有把自己弟弟禁足的事告诉其他人,以秦子观那般傲气的性格自然也不可能将这般丢脸的经历说一个字出去。
晏辞于是顺着外祖母的话点头称是,老夫人笑道:“前些日子你大舅还向我说起你船厂那边最近兹事繁忙,刚好缺些你这样伶俐的小伙子,你可愿去你大舅那边帮帮忙?”
晏辞心念一转,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入了大舅的青眼,但言语上自然不会怠慢,于是恭声道:“外孙虽不才,但若是能帮上舅舅的忙,自是愿意的。”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孩子一向举止得体,若是小观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
说完秦子观,她对一旁的柳夫人道:“臻儿腹中的孩子尚且不知性别,那些个府医一个个都与我说是男丁哼,要我说他们都看我年纪大了,各个都在哄骗我。”
柳夫人点头称是,随即笑着安慰道:“秦家这一辈只有英儿一个孩子,若是臻儿的孩子是个男儿自然极好,若是女儿或是哥儿,那也是我秦家的骨血,自然也是不可轻视的。”
秦老夫人叹了口气,瞪了她一眼:“你还说呢,当初你就该趁着英儿还小,多生几个孩子才好。”
她说罢又看了看顾笙,意味深长道:“你和辞儿若是有了孩子不方便照顾,就接到秦家。到时候请来胥州最好的嬷嬷,正好和臻儿的孩子一同长大。孩子多了,府上才算热闹。”
顾笙本来正安静听着她们的谈话,忽然被点名,果不其然又脸红了。
晏辞则一脸茫然,好好的聊天,怎么又被催生啊
“河对岸最近不太好过去。”
晏辞从秦老夫人那里出来,照例绕到叶臻院子附近。他坐在墙根探监一般给秦子观从狗洞里递进去一壶酒,一旁的旺财则趴在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
秦子观从栅栏缝里接过他递来的酒灌了一口,往前移了移身子:“不让去是什么意思?”
晏辞解释道:“我今天本来打算过桥去对岸的,但是被一个道士拦住了,他说近来天师回了天师府一直在府修行,为了避免外人冲撞,外人不可以随意去那边,除非有特殊的手札。”
“那苏合这个时候被我大哥送过去,岂不是出不来了?”秦子观呼出一口气,声音低哑着开口,“我不放心他,他一个人在那边他”
他的声音卡在喉间,被酒气氤氲的眉间染上几丝倦意。
晏辞掰了一块刚买的卤味隔着栏杆喂给看着他们期待许久的旺财:“苏合没你想的那么柔弱。就算他自己在那里,也不会出问题的。”
听完他这句话,秦子观陷入沉默,身后隐约传来说话声,他下意识朝后看去,见只是远远路过的丫鬟。
他回过头不甘心地低声问:“有办法过去吗?”
晏辞隔着栏杆揉了揉旺财的脑袋:“你别太心急,虽然他现在过不来这边,但是你也不用担心薛檀欺负他不是吗,至少他这段时间是安全的。”
秦子观意外地没有说话。
晏辞见他难得沉默,以为他担心苏合担心的食难咽寝难安,安慰道:“你放心,舅舅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将苏合送过去之前一定找人治了他身上的伤,你还是在府内安心呆着,等到你能出来的时候,说不准河对岸的禁制也就解了。”
秦子观对着壶嘴饮了一口酒。
只隔了两天,晏辞觉得他的状态就似乎和先前不大一样了,原本那种张扬的傲气似乎收敛了些许,于是奇道:“你怎么看着没精打采的?”
秦子观冷笑着睨了他一眼:“没精打采?我?”
晏辞无语。
他依旧玩弄着手里的酒壶,许久微抿唇,似是不经意一般:“叶臻,他今早吃饭的时候又吐了。”
“吐了?”
秦子观用拇指摩挲着酒壶的把手:“他什么都吃不下,有时喝几口糖水都要反胃,他”
他话音渐息,盯着手里的酒壶:“我没想到,他害喜害得那般厉害。”
第 194 章
天下诸津, 郡邑所聚之处无不通水,故而天下货利,舟楫居多。
由于市舶利厚, 所以燕朝临近江河湖海的州府造船场和造船坊众多,不仅有客方的造船, 而且民间造船场亦是繁多。
晏辞看着眼前停靠在岸的船, 前日外祖母与自己说了大舅有意邀请他来秦家的船厂一观,结果没过几日他就坐上秦家的马车去了秦家在胥州的船厂。
下了马车就看见面前的作塘, 不少造好的船只停留在船坞,只等开闸泄水,便下放到水面。在岸边,只等塘岸矗立着高大的瞭望塔, 监工在塔顶朝着下面劳动的工人观望, 监督其中是否有偷懒者。
胥州官方加上民用,大大小小的造船厂总计百十来个,但大部分船厂都只拥有生产小型船舶的技术, 能生产中型以上船舶的船场只有几十个, 至于更大型的船舶就必须和官家合作,否则民间的船场没有生产大型船的资格。
眼前的专门用于河运的贸易船就是一艘中型船只, 总共三个舱室, 甲板下层具有供篙师水手休息的卧房。
“这种船身长十余丈, 深三丈,宽约二丈五尺,大概可以载两千石, 算上篙师水手, 总共可搭乘六十人左右。”
“船舷全部以全木巨枋搀叠而成,船面平坦, 船底尖如利刃,船舷两侧又固定有吃水线的竹囊,若是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这种船相较于其他会平稳许多。”
“像容州那般临海的州府,海舶舵材即使是在当地都是贩价极高,可惜胥州并非临海,这些专供河运的船只相较于海运的船只,造价要低上一些。”
晏辞下了马车跟着秦子诚沿岸走着。
秦子诚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着岸边停靠的船只与他解释:“先前老夫人曾经差人与我说想给你在船厂寻个差事,不过后来听说你志不在此,于是便没有再提。你到了胥州这么久,今日难得有时间带你过来看看。”
晏辞多谢了他的好意,笑道:“舅舅日理万机,能亲自带外甥来此观摩学习,外甥心中已是感激。”
秦子诚似乎已经习惯了晏辞这般恭敬却有些疏离的态度,莞尔道:“你到底是我三妹的儿子,与我秦家也是血亲,说话做事也不必如此拘谨。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
这时两人已经行到一艘正在建造的船的附近,那船旁边站着几个人,拿着图纸似乎在讨论什么,一见到他们过来,为首一人立马上前。
那是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干练,露在外面的皮肤黝黑:“东家。”
“晏辞,这位是这里的总管事,我平日不在的时候,便由他管理船坞的事物,正好今日他也在,便让他带你熟悉熟悉这边。”
眼前的人闻言看了看晏辞,朝着他笑道:“我叫周栾。”
此人双眼深邃,又生的高鼻薄唇,样貌相当英挺,只是一道突兀的刀疤从左侧眉尾横贯面容,一直延伸到右唇角。这刀疤看起来狰狞可怖,直接将他的脸分割成两半,也不知是遇到什么事才会造成这样的伤痕。
似乎是习惯了被人有意无意地打量,这叫周栾的男人丝毫不在意,坦荡笑道:“以前出海时运气不好,遇到了海盗,不过幸好命大逃过一劫。”
秦子诚对他道:“这是秦家的表公子,你好好带他看看这里,不可怠慢。”
周栾点头道:“是,东家。”
秦子诚点了点头,他似乎对这个叫周栾的年轻人颇为青眼有加,在船坞所有穿着管事衣物的人当中,数这位周管事最为年轻。秦子诚随便叮嘱了几句,便在几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晏辞收回目光,见周栾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道:“那就有劳周管事了。”
周栾笑道:“你是秦家的表公子,东家又嘱咐我好生待你,这‘有劳’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来吧。”他顿了顿,示意晏辞跟他一起,“想看什么,我带你看。”
晏辞虽然对船舶不太了解,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于是便饶有兴趣地跟在周栾身后,听着他不时给自己指着岸边的船只解释其构造,装载力等。
从水面上来的带着湿咸味道的风吹乱了晏辞的鬓发,耳边工匠们凿锤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新船下水时的场景才最为壮观。”周栾指着一艘还未造好的船与晏辞道,“你下次来,这艘船应该就建成了,到时候记得过来看。”
晏辞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细观察了一下,见那艘船与先前路过所看到的船体都不太一致,于是问道:“那艘好像和其他船不太一样,是什么船?”
周栾的目光落在那艘还未建成的船上,他眉梢一挑:“表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观察的很仔细?”
晏辞还没答话,他便自顾自解释道:“那艘是江船,造好了能乘五百石以上。”
他上前半步面对着那条船,不知是不是晏辞的错觉,他感觉周栾看着这艘船的时候,目光在其上停留许久。
“那是东家近几年新设计的船。”他看着那艘船道,“在寻常江船上进行改良,帆桅高五丈六尺,二十六节,启航时棹橹柁同时并用,无需用桨,只靠帆行和漕力即可日行千里。”
他说的话晏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但见他似乎对这艘船很是看重,于是不愿浇了他的热情,点头道:“那真是艘好船。”
“自然是好船。”周栾收回目光,“这船型当年刚一下水,秦家就凭借这艘船短短几月包揽了胥河之上十分之四的漕运生意,以至于小型船坞无利可图,最终只能被收并入秦家的船坞之下,自此事之后,秦家便成了胥州最大的船商。晏公子既是秦家的表公子,难道不知道此事吗?”
晏辞张了张嘴,诚实地回答:“这个我的确不太了解。”
周栾回过头盯着晏辞看了一眼,晏辞坦然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两厢相撞,周栾坦然笑了笑,脸上的伤疤随着笑容的出现更显清晰:“想来是表公子初到胥州不久,有些事情还不了解不过东家事务繁忙,临行时嘱托我好生招待表公子,表公子若是对此感兴趣,还想了解些别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等到黄昏的时候,晏辞才离开船坞。周栾一直送他到门口,说东家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让他代自己相送。
晏辞离开秦家的船坞,回了店里。
然而他刚一踏进店门,便听见店内传来一阵糟乱的声音,与平时很是不同。陈长安原本就是个稳重的性子,有他在的时候店里几乎不会发生什么杂乱之事,于是他眉尖微蹙,径直往里面走去。
接着便看见店后面乱成一团,众人正七嘴八舌说着什么,陈长安个子高,越过众人肩膀,正好见他从外面回来了,忙拨开众人快步朝晏辞走过来。
晏辞见他面上有焦急之色,奇道:“平日这个时候店里不是都要打烊了,你们怎么都留在这里,还是这幅表情,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未落陈长安便接上了话:“少东家,是今日外出打香纂的小工,有一人至今未归。”
晏辞目光一转:“谁?”
陈长安往后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某个小工身上,沉声道:“你过来,跟少东家好好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晏辞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龄十四五岁的哥儿从人群中挤出来,揉着眼睛上前,他双眼眼圈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这哥儿晏辞认得,名字叫小栗,因为在店里众学徒中年纪和流枝相仿,所以和流枝关系不错,两人经常结伴而行。
晏辞问道:“小栗,你怎么了?”
小栗揉着眼睛,还没说话,晏辞忽然觉得不对,目光在他身后众人面上扫过:“流枝呢?”
小栗吸了吸鼻子:“少东家,都怪我,流枝他,他”
他声音急促,脸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涨的通红,晏辞放缓了声音:“没事,你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栗担忧地看了陈长安一眼,又看了看晏辞的面色,这才小声道:“今天店里接了一个单,要两个香师上门去打香纂。”
“因为当时只有我和流枝闲着,我的手法又不太熟练,所以就央求流枝陪我一起。可是我们到了那里,那客人却百般刁难,无论我们打了多少盘香纂都说不满意,我们一直从上午打到下午,中午连饭都没有吃。”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事,流枝的手艺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以前遇到的客人都夸他香纂打的好看,也不知这个客人怎么回事”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流枝手都动不了了,可是那客人依旧说不满意,非要我们一直打到他满意为止。”
“流枝,流枝见我害怕,就让我先离开,我实在害怕,就先一步离开了,可流枝一个人还留在那里。”小栗抹了一把从眼眶中溢出来的眼泪,朝着晏辞央求道,“少东家,你快去看看吧,那客人我总觉得怪怪的,也不知他想做什么我怕,我怕流枝再待在那里会出事!”
第 195 章
晏辞听了他的话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这店开到现在, 至今都没有遇到很极端的客人,就因为某方面不满意大吵大闹的也没有。
何况若是不满意直接来店里找自己就好了,何必为难一个十四五岁的哥儿?况且以流枝绝不是会得罪人的性子。
身后刚刚去拴好马车的璇玑走进屋, 隐约听到了流枝的名字,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几丝焦虑, 转头就要往外走。
晏辞唤住他:“回来。”
他朝外面看了看, 日头西斜天色已经不早了,总不能让流枝一直待在那里, 他理了理衣襟对小栗道:“把地址给我。”
几人皆是看着他的动作,小栗忙从衣襟里拿出一张字条,有些惶恐:“少东家,就是这里”
晏辞接过字条看了一眼, 对陈长安道:“这里交给你, 我去把流枝接回来。”
陈长安上前一步:“少东家,我跟你一起去。”
晏辞摇了摇头:“你留下,这店里的人还需要你安顿。我带着璇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我们的问题就去赔个罪, 若不是有璇玑在不会有事的。”
地址上的位置一直到了以后,晏辞才发现这里离热闹的坊市有些偏, 而且是在一条他从未去过的街上。
他带着璇玑一路循着那地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宅院, 门面上看起来并非小门小户的人家,只是门扉上方没有挂匾额,一时也看不出是谁家的院子。
这个样子倒是让晏辞无端想起秦子观在郊外的那处私宅来, 门上无匾, 难不成这也是哪家老爷公子的私宅?
他先一步迈上台阶,发现那门扉是虚掩的。
他伸手扣了扣门, 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出来,晏辞朝身后的璇玑看了一眼,伸手推开门,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晏辞朝周围略一打量,见院子里零星栽着几棵树,有叶无花,而空气中却是飘散着一种淡淡的腥味。
他微微皱了皱鼻子,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站住了脚步:“璇玑。”
璇玑正要往主屋走,闻言停下:“怎么了?”
晏辞朝身后看了看,此时天色已暗,可是院子中间的主屋却没有点烛火,内里黑漆漆一片,看着不像有人在。
晏辞看了璇玑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轻声道:“你去后院看看有没有流枝的影子,这里我来看,一会儿若是听到什么声音,你就立马过来。”
璇玑没明白他的用意,但是依旧无声地点了点头,身形灵敏地消失在黑夜里。
晏辞往主屋走了几步。
他还没有到近前,忽然发现主屋的门也是虚掩着,他脚步一顿,正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细细的啜泣声。
晏辞一惊,快步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月色下,只见屋子里一个哥儿正抱膝缩在角落里,他将头埋在膝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哭。
晏辞快步上前唤了他的名字:“流枝!”
角落里的哥儿本是害怕地抱着膝缩在角落里,听到有人唤自己慌忙抬起头,一见到面前的璇玑,惊喜道:“师父!”
晏辞上前拉起他的手腕把他带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跟小栗一起回去?”
流枝摇了摇头:“那个客官,他不许我离开”
晏辞转头看了看屋里的布置,见这是一间布置的说不上多复杂的屋子,只有零星几件家具,似乎主人家并不住在这里。
他朝身后敞开的门看了一眼,见门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问道:“刚才从外面一路走到这里都没有遇到人,你说的那个客人在哪里?”
流枝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抬手指了指屋内正中央一扇巨大的屏风:“客人之前一直在那后面坐着”
忽然他的话音一顿倒吸一口气,尖叫一声朝后面退去,目光惊恐地看向晏辞身后。
晏辞顿时感到身后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他沉默着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色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屏风旁边,歪着头看着自己。
薛檀那张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转向晏辞,他的衣服和黑夜融为了一体,只有一张雪白的脸空荡荡地飘在半空,带着让人不适的笑容。
屋里烛火瞬间被点亮,三个先前在芳华楼见过的穿着薛家家丁服装的人从屏风后陆续走出,将门口彻底堵死。
晏辞沉声道:“薛公子很喜欢用这种方式吓人?”
薛檀依旧歪着头看着他,那双看不见瞳光的眼睛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晏辞紧紧盯着他,只听他用有些不连贯的声音问:“你把我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晏辞一怔:“什么东西?”
薛檀盯着晏辞,苍白面上嘴角越咧越大,轻声道:“我付了银子,还没有玩够的东西,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舒服的感觉再一次如蛇一般缠上晏辞的心头,他盯着薛檀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他口中的东西说的是什么。
是苏合。
晏辞无动于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檀慢慢走下台阶,一直走到晏辞面前,他漆黑的眼珠盯着晏辞的脸,不放过他面上的一丝变化:“你们把他带走了,带去了哪里?我没有找到他。”
晏辞面不改色,再次重复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檀面上依旧带着笑,一字一顿道:“就是那个,叫苏合的,伎子。”
晏辞抬头不解道:“谁是苏合?”
薛檀盯着他。
晏辞依旧一脸困惑:“薛公子,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苏合。我们只是香师,今天上门来给你打香纂的。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重新给你打,但是其他的恕我不清楚。”
薛檀的目光从始至终不曾离开晏辞的脸,接着露出了跟上次看着哥儿摔死事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微微垂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晏辞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秦子观很在乎那个伎子对不对?”
晏辞沉默了一下,真诚地开口:“薛公子,我只是秦家的外戚,我跟着秦公子也只是为了向他讨几笔银子,其实跟他不熟的。至于你说的什么苏合,我更是不清楚他们之间什么关系。”
许是他说的过于真诚,以至于薛檀盯着他半晌,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晏辞袖子下的手握的极紧,可是面上却一片老实且不会说谎,任他打量的样子。
直到薛檀盯了一会儿,似乎放弃了,他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眼睛依旧看着晏辞,许久真挚地问:“好看吗?”
晏辞抬头。
薛檀凝视着他,不疾不徐地又问了一遍:“芳华楼那哥儿死的样子好看吗?”
晏辞一声不吭。
薛檀眼里却再次升起一抹异色,他伸出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利刃,拇指指腹摩挲着刀刃,似乎在回忆什么完美的作品:
“那晚他跪在地上求我放了他,他明明已经笑了一晚上明明笑的那么好看,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后面他就笑不下去了。”
“他开始惊慌,开始恐惧,开始跪下来求我。”
薛檀似乎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最后眼神中带上一丝遗憾:“他害怕时的样子,比他笑的样子更生动,更漂亮不过他实在太吵了,所以我就得让他闭嘴。”
“你说若是最后都会变成这样,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笑?”
晏辞:“”
薛檀回味过后,忽然问道:“你喜欢红色吗?”
晏辞脑中思考着如何从此地脱身出去,听见他忽然来了这么个问题,完全跟不上此人的思维,更是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薛公子,我只是来”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身后流枝一声尖叫,晏辞背上寒毛顿时竖起,几个家丁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上前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身后。
晏辞不可思议地抬头,忽然感到下巴一阵刺痛。
薛檀用指尖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玩味。而此时他的另一只手里依旧拿着那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就像这样的红色。”
薄薄的利刃顺着晏辞的喉咙一点点往下,破开柔软的衣襟,挑开他的衣领,晏辞感到胸口一凉,接着蓦然心口处传来一阵刺痛。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身体无法抑制地挣扎了一下,身后两人死死按住他,他下意识低头,只能看着那银色的刀刃一点点顺着划开的衣襟没入。
薛檀凝视着他的胸前,脸上笑意丝毫不减,烛火反射在幽黑的瞳孔间呈现出一丝诡异的猩红色。
他苍白的手指不停,那利刃一点点切开温热的肌肤,刀刃游走在皮肤之下,划破血管,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刀尖倾洒而出,在洁白干净的里衣上氤氲出一朵血红的花。
胸口处痛的几乎无法忍耐,呼吸幅度稍微一大,那柄利刃便进一步抵住他的伤口。然而薛檀仿佛在玩什么游戏一般,手指像是好奇的小蛇一点点往里探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把那个伎子藏到哪里去了?”
晏辞粗重地喘息着,胸口每起伏一下,都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利刃又往前一寸,痛感便更清晰一分,他咬着牙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檀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吗?我的人跟我说,他看到秦子观的马车最后就是消失在北康坊附近。”
他微微弯下腰,附身贴近晏辞的耳边,呼出的气息像是毒蛇吐出的芯子:“那个伎子我没有玩够,你得告诉我,他在哪。”
第 196 章
面前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或者说他压根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意图,也或许他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挑衅。
他眼里的某些若隐若现的疯狂神色,让晏辞无端想起晏方癫狂地烧自己屋子时的样子, 让他想起芳华楼那个摔死在血泊里,无助地看着头顶苍白天空的哥儿。
耳畔冰冷的气息近在咫尺, 晏辞浑身如同被潮湿的粘液包裹, 不适地侧过头。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酝酿着张口, 依旧是声音颤抖,一副害怕至极的样子:“我只是秦公子的跟班,他给我银子让我跟着他,就这么简单他的其他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薛檀手里的利刃依旧抵着他的心口, 此时刀尖已经完全没进去, 处于本能晏辞身子往后退,然而身后两个人像钳子一样死死固定住他的双臂。
薛檀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唇角浮起一丝笑:“你骗我你根本不怕我那些害怕我的人眼睛里可不是这样的。”
他自小便分辨不出人们面上除了恐惧以外的其他神情, 他也不懂他们为什么要笑, 于是他们朝自己笑的越开心,他就越不能理解, 他就越觉得难受。
虽然他尝试着学着像他们那样笑, 可是他学不出来, 而且这样他自己反而会更难受。
直到某一天,他做了些有意思的事,于是他们看着自己不再笑了, 他们开始瑟瑟发抖。
直到这时候, 他才终于读懂了他们面上的神情,他这才觉得他们终于像自己一样变得正常了起来, 然后他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恐惧的神色比开心的笑更令人愉悦,不是吗?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和秦子观一样,虽然他面上很害怕,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不是畏惧
不过很有趣的是,最近他发现秦子观看见那个伎子受伤会害怕,所以他要找到那个伎子
那眼前这个人又会害怕什么?
血液一点点延着伤口溢出,鲜红的血痕顺着白色的刀刃一直流上薛檀的手指。
薛檀抬起手放在眼前,他盯着苍白皮肤上令人触目的鲜艳的红色,漆黑的瞳孔中难得映出一抹色彩,低声喃喃道:“你不知道,那你的家人知道吗?”
晏辞瞳孔一缩,他抬起头逼视着薛檀:“你想干什么?”
薛檀仿佛没看见晏辞的眼神,自顾自地伸出手,将拇指上的殷红染上他的嘴角:“我一直觉得红色是最漂亮的颜色你看,你的肤色很漂亮,配上这个颜色就更漂亮了。”
晏辞心里升起一股恶寒,他猛地侧头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不要动。”薛檀轻声呢喃着,左手刀尖慢条斯理地在晏辞的心口处再一次往里深入,看着面前人因疼痛而战栗。
这种战栗终于和那些柔弱的哥儿相似起来。让他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掌控玩弄他人,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
而且这种快感比以往来得更加强烈,他因为激动而呼吸急促:“你动的这样厉害,刀刃会一直向里直到插入你的心脏。”
晏辞额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可是只要稍微动一下,身后的两人立马就会牢牢按住他。
“你不告诉我那个伎子在哪里”
薛檀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升起一丝兴奋的意味:“那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割掉你身上的什么东西,给秦子观送去?”
闻言,晏辞已经难以维持脸上伪装的害怕的表情,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难受
这人有病吧。
薛檀的视线从他的面上顺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的伤口一直向下,最后停留在他的腰间,然后饶有兴趣地用刀尖凭空比划着。
“这里怎么样?”
晏辞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看着薛檀一点点从他的胸口抽出刀刃,随着刀刃从血肉中抽出发出的令人胆颤的声音,晏辞的身子无法控制地绷紧。
薛檀饶有兴趣地在晏辞腰间比划着,似乎在寻找从那里下刀比较好。
他苦思冥想了一番,正要动手,就见眼前的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薛檀手上的动作一顿,只见面前的人面上因为失血而发白,他不住咳嗽,接着嘴角忽然溢出大量鲜血,呜咽两声身子一软,头艰难地挣扎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与此同时,大量鲜血从胸口瞬间涌出,顿时氤湿了原本干净的前襟。
薛檀好奇地看着他半晌,接着用沾满血的刀挑起他的下巴,只见他面上因为失血而发白,呼吸更是微弱至极,看样子似乎快要不行了。
薛檀退后一步,示意两个随从放手,那两人刚一放手,晏辞的身子就软软地滑落在地。
薛檀站在原地盯着他半晌,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然后薛檀用鞋尖踢了踢他胸前的伤口,对方瘫软在地上丝毫没有反应。
薛檀“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蹙眉,遗憾道:“死了?”
“公子,要处理了吗?”
薛檀有些无趣地直起身,他将刀刃上的血迹一点点用指腹搽干净,忽然听到角落里传出一声哀鸣。
他瞳孔一动,似乎想起了其他好玩的东西一般,目光落到墙角瑟瑟发抖的流枝身上,然后伸手指向流枝:“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薛檀下意识转头,就看到什么东西直直朝自己压下来,他来不及躲闪,直挺挺地被砸中面门。
房间里结实的屏风应声倒地砸向三人,晏辞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扯起流枝,直接推开门往外跑,朝着夜色大喊:“璇玑!”
巨大的实木屏风裂成数块碎了一地,薛檀被两个随从扶起,看样子被砸的不轻。他捂着头缓过神来看着跑出去的人,眸子里一瞬间从惊讶转变为兴奋:“抓回来。”
晏辞拉着流枝就往外跑,他口中还残留着舌尖被咬破的血腥味。他不知道那刀刺进去多深,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每呼吸一口每动一下,心扉间就痛的厉害。
然而他死命拉着流枝艰难地往门口跑,一边跑一边张望璇玑的影子,耳朵却是敏锐地捕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攥紧胸前的衣襟,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咬着牙打定主意,实在跑不了就跟他们拼了。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金戈破空之声。
晏辞听到两声哀嚎,他赶紧转过头,只见白光一闪,血花四溅。就看见璇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身黑衣,右手中一把长剑,剑刃上已然见血。
薛檀依旧站在门口,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随从,看了看手持长剑的璇玑,又看了看不远处浑身是血的晏辞。
璇玑则看着地上爬起来的两个薛家随从,他紧紧抿着唇,眼睛死死盯着薛檀,似乎只要得到一个指令,他就准备动手。
听到从后院传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密,晏辞毫不迟疑:“璇玑,快点走!”
璇玑在原地顿了一下,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紧跟着晏辞和流枝跑出去。
晏辞艰难地靠在马车上,他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口,一边摸索着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伤药,就着窗口照进来的月光看了看名字,然后一股脑地洒在胸前。
胸前皮肉外翻,血淋淋的一片,伤药一洒疼的他面上发白。
流枝在一旁被吓傻了,他呆呆地看着晏辞好一会儿 ,这才手忙脚乱上前帮忙。
璇玑隔着车厢壁在前面问道:“要回去吗?”
晏辞一边拿着绷带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简洁道:“先别回去,确定后面没人跟着,就找个僻静的巷子把车停下。”
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看向流枝:“他们伤了你吗?”
流枝赶紧摇头,揉着眼睛道:“对不起师父,都是我不好。”就着光晏辞才看到他的半张脸有些红肿,也不知是不是被打了的缘故。
“你做的很好,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晏辞轻声安慰道。
璇玑一直驱着马车跑到一处安静的巷子里,确定身后没有人,这才拉紧马缰。
马车一停,他就从前座跳下来,跑到后面一把掀开帘子,闻到车厢里的血腥味,面色一变急声道:“你们没事吧?”
流枝刚才都被吓懵了,缓过来后慌忙摇头。璇玑仔细打量着他,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才松了口气。
晏辞却是心想,你再晚来一会自己八成就被人阉了:“我不是让你一听到声音就过来吗,你怎么才过来?”
璇玑抬起手背将唇角的血迹抹去,此时就着月光,晏辞方才看清他浑身上下衣服破了好几处,有有几处明显见了红:“后院还有几个人,我一进去就被他们缠住了。”
璇玑看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此时一只手拎着染血的剑,另一只手捂着腰部,指间不断冒出血色,看起来伤得不轻。
晏辞把手里的伤药递给他一瓶,璇玑接过伤药眸子一寒,也不知是不是跟秦子观时间长了,有时候说话的语气强调都和他七八分相似:“明天我就把这件事跟二公子说,非要宰了他不可。”
第 197 章
晏辞低头轻轻用手捂住刚包扎好的伤口。
许是由于方才由于过于警惕或是紧张, 以至于他一路拉着流枝逃跑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感,直到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缓过劲来,胸前的伤口处因为疼痛不住跳动。
他看着被血染透的纱布不住皱眉。璇玑也将目光移了过来, 有些惊愕地看着他的伤口,随后又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番, 眉头皱的比他还深:“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得去看郎中。”
晏辞被他这样一说,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发现此时自己浑身都是血, 尤其以胸口处最为严重,那团巨大的血渍横在胸前的衣襟上,看着触目惊心。
他伸手摸了摸脸,从手指上带下来一片红, 不用说也知道他现在脸上肯定也都是血污。
璇玑再次爬上马车, 赶着车来到一家小医馆。等到进了医馆的门,医馆里的郎中见到他们这幅模样,还以为他是犯了什么事跑过来的。
璇玑相当有魄力地道:“你只管给他看伤就好了, 再拿三套干净衣服, 其他不是你该管的不要管。”
郎中瞥了他一眼,见他板着个脸浑身散发着血气, 收了银子也不敢再多说话。
晏辞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胸翻开的伤口, 疼得倒抽一口气, 那薛檀用刀尖专门往伤口深处刺,伤口看着不大实际深得很。那郎中看着他胸口上的伤直咋舌:“你这口子要是再深一点,再好的药都止不住血。”
晏辞从秦子观那里听说过, 那薛檀是胥州知州的儿子, 行事向来诡异。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看自己身下,对那疯子到底是多了几分心悸:“他以前干过这种事吗?”
璇玑思考了一下, 摇了摇头:“二公子说那个人之前与他有隔阂,不过虽然这人虽然行为古怪,但是从来不对世家子弟动手。”
璇玑又仔细想了想:“可能他脑子越发有病了?”
璇玑自己伤的也不轻,听郎中说腰间的伤口很深,不过他先前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能动作自如地驾车,到了这个时候,方才隐约可见烛光下的面色有些发白。
流枝是唯一一个没多大事的,他凑到璇玑身边担心地问:“你伤的很重吗?”
璇玑端坐在椅子上,这个时候听到流枝的问话,眉间略微松了一些,竟然还认真地摇了摇头。
流枝难过地看着他,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早知道我就不去那里打香纂了,都怪我不好”
晏辞心道真的是跟他家夫郎在一起久了,皆是养成了个遇到些事便要落泪的性子,于是娴熟地宽慰道:“都说了跟你没有关系,不要乱想。”
几人一直等伤口都处理过了,晏辞率先打破沉默:“回去吧。”
顾笙下午带着惜容早一步回了家,他许是听说了店里发生的事情。因为晏辞已经透过车窗,看到了此时正站在敞开的门口,往街口的方向看的纤细身影,晏辞有点艰难地下了车。
“夫君。”顾笙焦急地上前,“我听陈大哥说店里出事了,流枝呢,流枝怎么样”他话还没说完,流枝就抽泣着从晏辞身后跳下车扑到他怀里。
顾笙原本焦急的神情转瞬间化为惊喜,立马抱住他:“流枝!”
“夫郎”流枝小声唤道,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顾笙见他哭了,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去打香纂打了那么长时间,是有人欺负你吗?可是受伤了?”
流枝流着泪摇了摇头,他泪眼婆娑地看了眼晏辞,大致跟顾笙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只是省略了其间某些令人不舒服的场面。
顾笙听着他的叙述,许是以为只是单纯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客人,低声安慰了几句:“我让惜容煲了粥,你进去吃点暖暖身子,一定吓坏了吧?”
晏辞进屋时低低咳嗽了一番,顾笙紧跟着他的脚步进来,如同往常一样帮他脱去外衫,然而刚解开他的外衫,就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他嗅到他身上的中药味,打量着他:“你去医馆了,可是生了病?”
说罢踮起脚尖想去探他的额头,晏辞握着他的腕子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他现在稍微直起身子都疼得要命:“去找流枝的时候遇到些事,去医馆上过药就好了。”
顾笙闻言一惊,赶忙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见他面上带着一丝病态,也不知道他伤了哪里,伸手脱下他的衣服,就看见他胸前包了厚厚的一团纱布,大惊失色:“只是出去寻个人,怎么会弄成这样?”
晏辞惨兮兮地看了他一眼,他发色纯黑,于是衬得面上愈发苍白。于是乎这眼神看得顾笙心疼极了,直接坐到他身边,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下,半是担忧半是生气:“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们没出什么事。”
晏辞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来:“已经去医馆包扎过了,要是真的有事我现在就不坐在这里了。对了,你不是煲粥了吗,帮我盛一碗好不好,我好饿。”
他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顾笙无奈地咬了咬唇:“你又不是流枝,怎么还撒起娇来。”
晏辞委屈道:“对自己夫郎撒娇怎么了?你看,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顾笙瞪了他一眼:“在这等着。”
不一会儿顾笙小心地盛了一碗热粥过来,晏辞接过来,顾笙又仔细检查了他一番,确定了他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半信半疑地放心下来,于是他到一旁继续忙他先前在做的事。
“我今天与惜容收拾了一下午,可算把过冬的衣服都收拾好了。”顾笙一边将冬季的衣服一件件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进柜子,一边说道。
晏辞嘴里含着粥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他有些艰难地抬着胳膊,稍一动作就牵扯到胸前的伤口。顾笙转头看了他一眼,无语地放下手上的活,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舀了一勺放到他唇边:“张嘴。”
吃了一碗粥,晏辞总算长出一口气,他靠在椅子上阖眸休息,听着顾笙窸窸窣窣忙碌的声音,睡意渐渐袭来,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顾笙问:“夫君,这块牌子是从哪来的,怎么压在箱底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晏辞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顾笙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转过身,奇怪地看着他。他走到晏辞跟前,晏辞凑上去看了一眼,就见顾笙手上握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
那玉的质地温润通透,泛着莹莹光泽,上面正中间刻着一个一个纹理清晰的八卦太极图,四角以祥云为饰,牌子后面自上而下,用古纂刻着“上清”二字。
晏辞盯着那牌子想看了一会儿,似乎都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牌子是先前在白檀镇时遇到的那个云游道士,临行前送给他的。
“哦这个。”晏辞从他手心接过牌子,在掌心摩挲了一阵,“我们先前在灵台观的时候遇到那个道长你还记得吗,就是在灵台镇跟我们打了几天牌的那个。”
顾笙听他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是那位道长给你的?”
晏辞“嗯”了一声:“先前他离开白檀镇的时候不是管我要了一道降真香吗,他当时说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就把这个牌子送给我了。”
“值不值钱先不说,人家送你的东西你怎么随处乱放。”顾笙有些埋怨地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
晏辞心道当时那道士只跟自己说这牌子就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答谢自己用的,自己就顺手将它藏到了箱子底下,要不是顾笙收拾衣服翻了出来,自己都已经把这牌子忘了。
他拎着牌子上面的腰绳玩弄着,随便在掌心摩挲了一番,把玩了一阵,那玉被他的温度包裹,竟是愈发温润。
晏辞手上的动作越发迟缓,他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起来,本来是靠在椅背上的,这下坐直了身子,举起手对着光线仔细打量着这牌子。
只见玉牌在光线下通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状,内里竟然没有一丝丝普通玉所带得微黄色。
众所周知,玉自石中开采,多少会被岩体中的元素蚀变而带上些杂色。故辨别玉的质地,只需要看玉体中所含的杂质多少,外表颜色是否纯正,玉体是温润,玉质是否滴水不粘。
毕竟那些珍稀名贵的美玉,是绝容不下丝毫杂质的。
“不会吧”
晏辞放下手再次仔仔细细打量着这玉牌,只见其通体脂白,质地极为通透,色泽莹透纯净,乍一看犹如一块雪白的凝脂。
若是在现代,他第一个想法一定是人工合成的假玉,市面上寻常的玉哪有这般通透的?
然而这是一个不可能有合成玉的朝代,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晏辞倒吸了一口气,心脏嘭嘭直跳,手指都跟着颤抖起来。
顾笙感觉到背后没了动静,转过头就看到晏辞捧着那玉牌上下观察,他好奇地凑过来:“夫君,你看出什么来了?”
“顾笙。”晏辞抬头,错愕道,“这是一块真的羊脂玉。”
顾笙闻言也变得讶然:“羊脂玉?”
他虽然没见过羊脂玉,但也知道那东西价格昂贵,是世家子弟争相追捧的物什,若是好一点就值千两银子,若是上上等,价可比一座小一些的城池。
他不解地问:“那若是真的,岂不是很贵?”
第 198 章
“姓薛的干了什么?”秦子观打量着晏辞, 面色有些许不善,“他怎么你了?”
璇玑先晏辞一步开口,也不知是为了晏辞讨公道还是为了流枝:“他拿刀把表公子刺了。”
“拿刀把你刺了?”秦子观眸间一寒, “刺了哪里?”
晏辞看了璇玑一眼,璇玑给了他一个眼神, 让他大胆地说。
然而事实上晏辞内心深处, 不太想因为这个惊动秦家,更不想表现出来自己被人按着刺了一刀, 更不想告诉别人那疯子还想阉了自己,而且更不能脱了衣服给秦子观看,于是指了指胸口:“这儿。”
他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说了,秦子观盯着他胸口看了一眼, 也不知他所谓的刺了一刀到底多重, 冷笑道:“哦,他报复我呢。”
他看了看晏辞:“很严重?”
晏辞:“皮肉伤。”
璇玑插嘴:“他那天晚上浑身都是血。”
秦子观身后的琳琅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讲究规矩:“主人说话时, 不要乱插嘴。”
秦子观盯着晏辞看了一眼, 点了点头:“行,我记下了。”
他顿了顿, 看了看晏辞:“这事你就算去跟我大哥说了也没用。他虽然是你舅舅, 表面上看着对你不错, 但他才不会因为你的事和薛家结仇的。上次我划了薛檀的脸,他就让我去给那疯子道歉。”
晏辞问:“你到底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那疯子以前在花街专找十四五岁的哥儿,出了名的有病。我听人说过不止一次, 后来被我遇到, 我看着实在恶心就跟他翻了脸,有几次还闹的挺严重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薛梁竟然不生气,还和和气气地给我大哥说都是小孩子小打小闹,不必认真——我去他的小孩子。”
晏辞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又轻轻抚了抚衣服下被纱布包了厚厚几层的胸口。他依旧记得薛檀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如今想起来只觉得那人当真是脑子不正常,也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他在找苏合。”
秦子观闻言神色一凛,瞬间谨慎起来:“他亲口说的?”
晏辞咳了两声:“他问我苏合去了哪里,我跟他说我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的确不知道,只知道苏合在河对岸的某个道观清修,秦子诚为了避免自家弟弟去找他,不会与任何人说起苏合的去向,这在无形中却也保护了苏合。
秦子观听完面色愈发不善。他低头思考良久,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最后他抬头看了看晏辞:“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最近不好出去,你别傻乎乎地一个人跑到他面前找虐,这仇迟早给你报了。他既然知道你是秦家的亲戚,不敢真的要你的命。”
晏辞道:“就算不要我的命,那我若是没了一只手一只脚,看着也不太好吧。”
秦子观深深看了他一眼:“疯子的想法我自然晓得不了,他定是看你好欺负,所以才对你动手。你以后便让璇玑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再找几个人给你,下次遇到薛檀的人往死里打一顿就好了。”
他义正言辞:“你虽说是外姓,被谁欺负也不能被姓薛的欺负了,你被姓薛的欺负了岂不是丢我的脸。”
晏辞给自己辩驳:“我不是被他欺负了,我那是一时没有准备落了他的套。”
秦子观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晏辞无语,秦子观斜睨了他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晏辞气结,不想继续跟他乱扯,想起今日来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你再看这个。”
他有些艰难地从怀里取出前几天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那块玉牌递给秦子观,期待道:“你看这东西是真的假的?”
秦子观见他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个包的严严实实的物什,原本没当回事,接过来打开随意一瞥。接着他手指一顿,一挑眉梢,见多识广如他,面上竟露出跟晏辞一样的神色。
他坐正身子,拿起那玉翻来覆去打量好一阵,接着对着光看了看,越看神色越严肃。半晌后,他终于看向晏辞:“大外甥。”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晏辞一番:“你可以,藏的够深,有这好东西现在才让我知道。”
晏辞见他这幅模样,试探着问:“是真的?”
“真。”
秦子观简洁地说了一个字,随后把玉还给了他:“我见过的玉有千百块,什么玉是什么品种,质地如何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再不济就上手把玩一番就能断定个七七八八。“
“你这一块不仅是真的,而且实属上上等。”
晏辞倒吸一口气,果然如此。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玉,秦子观瞥了他一眼,还是没忍不住好奇地问:“这玉你从哪弄来的,祖传的?以你爹的身家看着不像啊?”
“我不知道怎么说。”
秦子观冷笑:“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是路边捡来的吧?”
晏辞思索了一番,觉得自己若是按实情说听上去可能有些假,但他还是说了:“不是捡的,但是别人送的。”
秦子观更重地冷哼一声:“一点不真诚。”
晏辞强调:“真是别人送的。”
秦子观嗤之以鼻:“你上辈子救了他几条命,他送你这么个东西?”
“”
晏辞觉得再说下去,他就要以自己不诚实为由跟自己绝交,于是扯开话题:“算了,你先别管怎么来的,你看看这上面的字。”
秦子观又接过去看了一眼,皱着眉道:“上清?什么意思?”
晏辞又拿起来端详了一番:“这牌子我之前在几个道士身上见过,应该说很像。”
他回忆起先前远远见过的几个天师府的道士,思索道:“他们的是黑的,我的是白的。”
秦子观托着腮好奇道:“这东西也分真的和假的?难不成他们的是真的,你这是仿的。”
晏辞半开玩笑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那也应该我这个是真的啊。”谁会拿这么贵重的玉仿个假的牌子。
晏辞摇了摇头,他看着手里的牌子满是疑惑,但也没有把内心全部想法说给秦子观听。
秦子观见他沉默,于是眯了眯眼朝那玉牌又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好生收着吧,别拿出来招摇了,若是被懂行的知道你家里有这宝贝,都不用到第二天,你当晚就能被人灭口。”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呢
但晏辞还是听他的小心地将牌子包好,重新收回怀里放好。
他带着满心疑惑出了门,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忍不住问璇玑:“若是下次真的遇到薛檀,你们真的会往死里打?”
璇玑道:“二公子说了他会处理,你放心就是。何况就算想报复薛檀也不能当街报复,不然我们理亏。”
“你看这次他就是把你引进私宅动的手,没有证人就没有把柄,若你真死在里面,他立刻就会把你的尸体处理的干干净净。”
第 199 章
璇玑说的干脆, 既然得了秦子观的承诺,晏辞在薛檀的事上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如今令他疑惑的,变成了另外一件事。
他坐在马车里, 在晃动的车厢中再一次从怀里掏出那被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玉牌。
他将玉牌放在手里摩挲着,只见那玉表面温润至极, 上面的图案雕刻的又巧夺天工, 不得不承认让人越看心里越是心生欢喜。
虽然自己平日里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玩意,也懒得带些装饰, 更他也不像秦子观那般喜欢玉石,然而此时面对这种至宝,内心深处升腾出的那种对珍宝的喜爱却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的掩饰的。
晏辞一边摆弄着那玉牌,与此同时又在心里想起另一件事。
既然秦子观说了这玉质地非常, 那就一定不会错。可是这等珍贵的物什, 当初林朝鹤为什么要给他,何况那个奇怪的道士虽然姿清雅如闲云野鹤,但是却看着很穷, 怎么也不像是能拿出这等宝贝的东西, 更不像是银子太多花不完。
就像秦子观说的那样,他不过是给了林朝鹤一道香, 如何就能收获这般贵重的东西来。
晏辞越想越是狐疑, 等到内心那丝获得珍宝的欢喜一点点散去, 倒是一下子觉得手里这牌子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来。
他将目光投向马车外面,胥州此处人杰地灵,交通便利四方八达, 所以五湖四海的人都有, 两边路旁的行人来来往往,不少身着朴素, 看着不衬一文钱的道士在人群中穿梭,随身带着各种吃饭的家当,也不知都是从哪来的。
晏辞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子,原本与秦子观只是随意一说,如今却愈发觉得和天师府那些个道士身上的相像。
他于是抬手敲了敲马车壁:“璇玑,胥州这边有道士佩戴腰牌的习俗吗?”
璇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些个道士都穷的叮当响,一般是不会有钱财系腰牌的。”
晏辞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也就是说只有天师府的道士才有这牌子。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璇玑,先不回家。”
“我们去登云楼。”——
登云楼矗立在胥河河岸,河对岸遥遥所对的几处高低起伏的青丘,便是秀岳峰。
晏辞这回没有像上次那样去河岸边的小摊子上吃面,他让璇玑将马车停在了先前面摊主人所说的,通往河对岸的桥旁边。
那座桥是一座最常见的石梁桥,登云楼这一侧筑有桥堤,桥身由桥堤接出,一直延伸到河对岸。
而在通往桥的路两边坐落着不少茶水摊子,既提供热茶,又提供小巧的茶点,专门招待来往的行人。
晏辞找了个茶水摊坐下,随便点了壶茶,璇玑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坐着。
晏辞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一边朝桥上来往的人观望,见不少道士从河对岸的道观来到这边,但都是去附近置办一些日常用品,采买食物,来往者大部分都是穿着朴素。
所以那些个身穿一身青色道袍的天师府道士在那些道士中很是惹眼,毕竟那些人不仅身上的道袍质地如水,头上戴着的更是寻常道士用不到的银冠。
晏辞就将目光落在桥上的人身上,搜寻着自己的目标。
一旁的茶摊老板忙着做生意,给他们这座送了盘点心就离开了。茶摊上的客人操着各地口音谈天,其间有几个小乞丐过来可怜兮兮地朝着食客乞讨,被茶水摊老板无情地赶到一边:“去去,要乞讨去别的地方,我这里没有多余吃的给你们。”
就在这时桥那边忽然出现一袭青色的影子,晏辞赶紧睁大眼睛坐直身子,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些个道士,继而拿出怀里的布包:“如果那道士真的是天师府的人,那他给自己这牌子的缘由绝不会像他自己说的‘因为身无长物,以此赠人只为答谢’而已。”
晏辞细细琢磨着,耳边突然多出一个声音来:“老爷,行行好,能不能给小的一些吃的,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晏辞闻言抬起头,发现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面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其中一个目光盯着自己桌子上一点未动的点心。
晏辞拿着布包的手一顿,隔着桌子将两碟点心往小乞丐身前推了推:“这个给你们吃吧。”
两个小乞丐伸手接过,忙与他道谢,晏辞摇了摇头说没事,两个小乞丐一边吃着一边转过身,就在他们正要离开时,其中那个个子较矮年纪较小的忽然转身,一把夺过晏辞手里的布包撒腿就跑。
晏辞豁然一惊,只见那两个小乞丐头也不回就往路上人群中跑去,晏辞反应极快:“璇玑别让他跑了!”
璇玑的身子在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冲过去把那小乞丐按在地上,然而那小乞丐丝毫不慌,倒地的同时直接将手里的布包扔给已经跑出去五步外的高个子乞儿。
那高个子身法极为灵活,身形又瘦小,一接过布包身影瞬间就融入来往的人流当中,不见了踪影。
他们两个配合如此默契,显然已经是惯犯。
但璇玑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扔下手里的小乞丐立马站起身朝着高个子乞丐就追了过去。但他毕竟是个高个子的少年,没有那乞儿在人群中穿梭的那般灵活自如,落在其后面几步。
晏辞也顾不得什么茶点跟着也要追,结果被茶摊老板一把抓住了:“等会,你还没给钱呢!”
晏辞无语,他赶紧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进老板手里,老板这才松开手自言自语:“那几个小儿都是惯犯,这么多次还有人上当”
于是等到晏辞追出去的时候,除了知道一个大致方向,几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朝几人消失的方向跑过去,一边搜索着璇玑的身影。然而这个时代有没有手机,人跑没影了就是没影了,除了去找和原地等着没有其他办法。
晏辞好不容易挤开路上的人群,循着大致方向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直到气喘吁吁地跟到一处小巷子,才发现那小乞丐被璇玑堵在巷子最里面,吓得脸上发白,攥着那布包一个劲打哆嗦。
璇玑则堵在他面前,冷哼一声,腰间软剑一出,雪白的剑刃映着小乞丐惊慌失措的脸。
“不要,不要杀我!”那小乞丐吓得抱住头,浑身抖如筛糠。
晏辞悬着的心落了地,他站在巷子口缓了缓,才朝他们走过去:“璇玑,把剑收起来。”
璇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乞儿:“这群乞儿最是狡猾,你先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一溜烟就不见影子了。”
璇玑这人平日里是个面摊的,但做起事来却是出奇的干脆果断。
那小乞丐已经被璇玑手里的利刃吓得不行,浑身瑟缩,晏辞上前一步:“小兄弟,把你刚才拿走的东西还给我,我就放你走。”
那小乞丐已经被吓傻了,闻言赶紧瑟缩着从怀里掏出那布包递给晏辞,晏辞接了过去:“以后不可以再做这种事情知道吗?”
小乞丐忙不迭地点头,璇玑收剑就像拔剑的时候一般快,刷地一声,软剑回鞘。
他冷哼了一声,身子稍微侧了侧,留出一个供一个人可以过去的缝隙,小乞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从他身边挤过,头也不会地跑掉了。
璇玑又用鼻子哼了一声,似乎对晏辞放他离开的行径十分不满:“这种小贼要是敢偷二公子的东西,早被我哥打断手脚送去衙门了。”
“一个小孩,你对他这么凶做什么。”晏辞边说边将手里的布包打开,然后布包刚展开一角,他就愣住了。
只见里面露出的根本不是他那块羊脂般的白玉,而是一块大小与之差不多的漆黑石头。
“”
晏辞倒吸一口气,本来已经落地的心又被悬了起来:“小贼骗我!”
璇玑听他这般咬牙切齿,连忙探过头,接着眉头一蹙转身去追,然而到了巷子口左右一看,哪还有那小乞丐的影子?
他转头对晏辞不满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妇人之仁,你看这下可好,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晏辞也跟着追到巷子口,见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密密麻麻,上哪找那小乞丐。
他心脏砰砰直跳,呼吸略快。这下可麻烦了,那价值连城的宝贝若是就这么丢了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璇玑道:“我们分头去找,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颤声道:“就是他们的”
晏辞寻声看去,只见那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就站在巷子口,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他的半边脸都肿成了包子,正泪眼婆娑地用手指着晏辞他们。
晏辞一愣,还不知道他怎么“良心发现”回来了,就看见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人。
晏辞抬眼看去,只见他身后那两人皆是一身白衣,身形纤细,竟然是两位女子。
这两个姑娘虽然都是一身白衣,但其中站位稍往前的那个头上戴着白色的幕篱,雪白的轻纱垂至肩头,遮住她的面容。晏辞看不见她的样子,只能看到她的臂弯处抱着一柄雪色浮尘,与隐约露出袖口的雪白素手相应相合。
竟然是一副道观中的女冠打扮。
而她身旁另外一个什么都没戴,头上也不是胥州寻常女儿簪花的打扮,长发束起以银冠簪于头顶,打扮极为干练,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剑,英姿飒爽丝毫不逊于男儿。
小乞丐一脸害怕地看着她们,若说先前是害怕璇玑手里的剑,那现在害怕的只能是他身后这两个姑娘,而且他害怕这两人的程度明显比害怕晏辞两人要更胜。
此时,那带着幕篱的白衣女子空出的手里,拿着的正是晏辞那块白色的羊脂玉牌。
“你可以走了。”少女的声音从幕篱之下穿出来,声音清脆如黄鹂唱响,盈耳非常。
那小乞丐闻言如蒙大赦,这回真的是转头拔腿就跑。这一天被人抓住两次,怕是以后再干偷鸡摸狗的事心里都有阴影了。
等到那小乞丐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晏辞才将目光投向那两个站在巷子口的女子身上,还不等他上前道谢她们将牌子帮他拿回来,就见那个没有戴幕篱的女子上前一步。
她五官清晰,相比寻常女子五官要英朗许多,长眉修目间蕴含的英气与傲气绝非闺阁千金终日闭门府中养出的柔顺之相,周身更是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她略一打量晏辞两人,朗声道:“这牌子,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 200 章
她眉间一派淡漠, 语气中更是带着一丝寒意,听着不像疑问,更像是质问。
晏辞顿时察觉出来, 这两人的目的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而且此时这两人站在巷子口,若是他不说出这玉牌的来历, 恐怕她们压根不打算让他们过去。看着两人这般架势, 肯定不是好心把玉牌抢回来还给他们的。
晏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道:“这玉牌是我的, 多谢两位帮我拿回来,现在请两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那问话的女子没有开口。
晏辞继而就听到幕篱之下传来的声音:“这种玉只产自西域于阗国,每年只能开采出几块,其中品质极佳者更是少之又少。”
“且不说开采过程中工匠死伤无数, 光是从于阗国千里迢迢进贡至燕都的途中, 来使便要因为流寇和匈奴人的侵袭再死伤一批,这些贡品一旦送至京都,是立刻要锁入国库的。”
她素白的手掌摆弄着那玉牌, 晏辞感受到她的目光透过垂坠的纱幔射了过来:“凭你一介草民, 如何身怀这种东西?”
“依我看呐,定是从哪里以不光彩的方式得来的。”
不光彩的方式
晏辞心中升起一丝怒意, 心道你管我怎么来的, 你这么说和直接说我偷来的有什么区别, 这般拐弯抹角做什么?
他本来今日心情就不佳,到了此时脾气就算再好也终于忍不住了:“就因为这东西珍贵,姑娘便要空口无凭胡乱定罪, 实在可笑。何况你一口一个草民——你自己不是民吗?”
那佩剑的女子道:“莫要多嘴,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晏辞愈加无语:“这玉牌如何来的跟你们半点关系没有。这东西我得的清白,现在立马还给我, 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他本来是想吓唬她们一下,结果随后那幕篱下便传来一声冷哼:“不客气?我倒想看看怎么个不客气。”
晏辞还没开口,一旁的璇玑已经“蹭”地一声拔剑,直接朝两人冲了过去。
璇玑的武艺晏辞在薛家的私宅里是见识过的,同等条件下一打五没什么问题。何况他向来有分寸,面对两个女子只抱着将她们吓退的心思。然而出乎晏辞意料的是,那腰佩剑的女子神情丝毫无变,只是微微上前一步,将身旁人挡在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竟是动也没动分毫,一直到璇玑到了近前,手才稍稍搭上了腰间的长剑。
寒光一闪,一声清脆的金戈相撞之声在沉寂的小巷子里响起,璇玑手中软剑碰到那女子出鞘的长剑的同时,身形几乎是瞬间往后滑退几步,接着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那女子站在原地依旧分毫未动,她将右手虚虚搭在剑柄上,轻轻抬眼看向璇玑淡漠地开口:“再有下次,我不会留手。”
若非刚才那金戈相撞只声如此清晰,晏辞都以为她根本没有拔剑。璇玑震惊地举起手里的软剑,只听剑身发出一声悲鸣,竟然从中间裂出一道头发般粗细纹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晏辞:“”
他倒吸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瞬息间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璇玑震惊的样子,明显不是对面人的对手。
可恶啊,这两人青天白日将自己堵在巷口,拿了自己的东西不还,现在又坏了璇玑的剑,做人不要太过分。
他握了握拳,既然打不过,那就打算改变策略,他眸光一动毫无惧意地抬步上前:“让开。”
对面幕篱之下传来一声冷笑:“你不说出这玉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今天别想过去。”
真是倒霉啊。
晏辞冷笑一声,趁着三人皆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影一动,直接朝着那带着幕篱的女子而去。后者似乎没料到他就这样冲了过来,被他毫不迟疑地动作惊得一愣。
然而身边的人反应极快,已经旋身将她拉了过去,朝晏辞冷声喝道:“休得无礼!”
晏辞连那女子的衣袖都没有沾到,下一刻就飞了出去,随着四溅的鲜血,女子头上的幕篱被溅上一片猩红。
晏辞重重摔到对面的街口,引来寻声看过来的路人一片注目。他勉强爬起来,胸口一阵闷痛,“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前些日子被薛檀在胸口捅了一刀到现在还没好,受了这重击顿时喉头一甜,鲜血就从口中喷出来。
他嘴角前襟都是血,一副眼看就要归西的模样,看起来惨不忍睹,晏辞捂着胸口一顿乱咳,好不忘看向璇玑的方向:“璇玑!”
带着幕篱的女子见他这幅模样动作稍一迟疑,璇玑抓住时机一个闪身从她手里夺过玉牌,几乎是瞬间从两人身边掠过。晏辞见状连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直身子,就被璇玑大力扯着胳膊从地上拽了起来,转头就往人群中跑。
路过的人一见他们俩的尊容,皆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晏辞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任由璇玑扯着他,两个人就像刚才逃命的小乞丐,瞬间奔出去好远
“少微,不要追了。”
少女素手将面前沾了点点红猩的幕篱摘下,春风拂过雪纱下的三千青丝,青丝垂坠露出柳眉下星耀般的杏目。虽是一派女冠的打扮,其人却端的是皓齿明眸,楚腰蛴领,让人见之忘俗,难以忘怀。
小巷中凭空沾染上一丝若即若离的香气。
一旁佩剑的,被称作少微的女子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幕篱:“脏了。”
少女柳眉轻蹙,垂首检查了一下臂弯中仔细抱着的雪色拂尘,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没弄脏。”
她抬头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面上丝毫没有刚才声色厉荏的样子,一派娇憨烂漫地嘟了嘟嘴:“师父果真有事情瞒着我,这才几月不见他就把紫微令给了出去,还给了这么一个没功名没身份的小民——”
少女咦了一声:“少微,你说他不会是喝醉了随手送出去的吧?”
少微避开她的问题不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刚刚你还问他是不是从其他地方偷来的。”
少女叹了口气:“那不是在诈他吗,若非师父给的,一个草民有几个本事拿得到?我本想看看他知不知情,谁知他还挺聪明的,竟然不上套。”随即她撅了撅嘴:“不过你下手太重了,万一打死了,师父岂不是要生我的气?”
少微淡声道:“与我无关,他本身就有伤在身,刚才故意冲过来往我剑鞘上撞。”
少女微微惊讶:“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就是为了给另外那人夺玉牌的机会呼,真是不怕死,狡猾的男人。”
少微略一点头,也不知是敷衍还是赞同她,风轻云淡道:“你若是想拿回来很简单只是下一步我们是去你兄长那里,还是去你师父那里?”
“我哪里都不去。”少女柳眉微挑,唇角带着一丝有些调皮的娇俏,“师父刚回燕都,我才见了他几面就趁着我不注意跑到这边,分明是想甩开我!”
“而且昭哥哥到了胥州快六个月了,竟然都不差人与我联系,他们两个可真是过分。”少女哼了一声,“我这次倒是要看看他们都在胥州做什么,到时候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定要吓他们一跳。”
少微语调依旧不变:“父亲临行前与我说,若是你做了会危及你安危的打算,我可以不听你的命令,直接把你绑回去。”
少女闻言立马把手中的拂尘一甩,两只玉手直接抱住少微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十分娴熟地撒娇道:“哎呀,好少微,你就答应我嘛,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程将军不会知道的。”——
“停停停。”
璇玑拉着晏辞一路狂奔,奔出去几条街方才停下来。晏辞面上衣上全是血,一边吐血一边跑,一停下来也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扯开衣襟一看果然缠在胸口的纱布一片红,伤口又裂了。
他在心里悲戚,最近这是撞了什么邪祟,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奇怪的人。他低头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了一会直起身,发现身边的璇玑半天没有说话,抬头一看,见他神色不善地拿着剑,虎口处也是一片血淋淋,似乎是刚才交锋时震裂了。
璇玑如无其事地收回手:“那两个人不是普通人,幸亏你跑的快。”他咬了咬牙,似乎十分不愿承认:“那女人身手了得,我不是她的对手。”
他看起来有些沮丧,晏辞生怕少年自信心受挫,宽慰道:“没事,输给女孩子不丢人。”
璇玑眉头难得皱了起来:“谁担心这个了,我是心疼我的剑,这剑和我哥的可是同一炉同一时辰煅出来的,是一对,若是坏了可配不到相同的。”
“”
两个人一身狼狈找到马车回了家,家里没人,阿三驾车带着顾笙他们去了店里。晏辞草草给自己包扎好,一直等到晚上,顾笙方才回来。
顾笙一进门就见自家夫君一脸惨相坐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求自己安慰。他震惊地看着晏辞胸口又包了一团乱糟糟的纱布:“你又去哪里了,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又受伤了?”
顾笙神色凝重地替他重新包扎了一番,不时发出叹息:“都伤成这样了,还到处乱跑,你是成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他手下偶尔有些用力,疼得晏辞一个激灵,面上愈发惨兮:“疼。”
“还知道疼啊?”
顾笙胸口起伏不定,重新帮他包扎了一番,看着一团隐有血色的纱布,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伤口又裂开了,这得多疼啊你不嫌疼我看着还难受,你不担心自己也不想想我的感受吗?”
晏辞见他又要哭了,瘪了瘪嘴没敢答话,但是脸上委屈并且不甘心的神色出卖了他。
顾笙瞪了他一眼:“听到没有?”
晏辞赶紧道:“听到了。”
顾笙红着眼将伤口包扎好,晏辞见他绷着唇角不说话,于是试探着暖场:“店里的生意怎么样了?”
顾笙丝毫不领情,抿着唇回答:“这些天我一直跟陈大哥学着管理店,暂时不需要你,你安心在家待着吧。”
晏辞故作惊奇:“这是什么意思,夫人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娇什么娇。”顾笙伸手在他额头上扣了个爆栗,瞪了他一眼,“你这几天给我好好待在屋里修养,哪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