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读书过程中,谢景行时不时觉得两侧有目光向他看来,右侧是孟冠白,那左侧又是谁?
谢景行趁陈夫子不注意,往左侧看过去,左边坐着的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同自己年龄应该差不了多少,顶多十二、三岁。
秉持着以礼相待的原则,谢景行在左边少年又一次看向他时,对着他善意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那个少年立即冷下脸,转过头,再也不往他这边看了。
谢景行感觉莫名其妙,明明素不相识,他怎么感觉少年好像对他没有好感呢。
可等他转过头没多一会儿,左侧的目光又看了过来,谢景行只要一看过去,那少年就立即转头,冷着脸用侧脸对着他,三番五次下来,谢景行也不管了,少年一张娃娃脸,板着张脸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看着怎么也不像能搞校园暴力的人。
再一次环视整个课室,没见寇准规的身影,看来是还没来府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放课后,孟冠白立即将课本往桌上一扔,带着谢景行出了门。
出了课室后,沿着阶梯往上爬,孟冠白对着谢景行说:“我们得快点去食堂,今天有锅包肉和溜肉段,要是动作慢一点,就全被抢了,我们就只能吃些绿了吧唧的青菜,这府学也忒小气,每日就只有两个荤菜,还不能自己带饭来,要不是我每日回去后,家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等我再在府学里多待几年,非得饿瘦不可。”
边上有一个学子恰好路过他们,听见了他的话,立即对他怒目而视。
学子穿的也是府学的书生长衫,洗得发白,不像孟冠白身上的书生长衫簇新一般。
孟冠白身上那件长衫应该是家里新制的,比那书生身上的看着好上不少。
孟冠白看见了,转头冲他挑衅一笑,“怎么,看不惯我?看不惯我,你也得憋着,府学可是禁止斗殴哦。”
那欠揍的样子让谢景行不忍直视,不过他听得出来孟冠白刚刚那句话纯粹只是吐槽,没有恶意。
对着那位书生歉意一笑,他才拉着孟冠白往上去了。
“唉,谢兄,你怎么就拉着我走了?我又不怕他。”孟冠白挥舞着手臂问谢景行。
等远离那位书生后,谢景行才松开孟冠白,说:“你不是饿了?怎么还非要招惹别人,早点吃上饭不更好?”
孟冠白扯了扯刚刚弄乱的衣服,“一天天地待在府学里面,不招惹一下别人,这日子也太过无聊了,你不觉得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好玩吗?”
谢景行触蹙眉,站定在他面前,严肃着神色看他。
孟冠白心里莫名,平时一直脸带笑意的谢景行突然沉下神色,他心里居然生出些惧意来,“怎……怎么了?“”
谢景行淡淡地说:“孟兄,与人相处之道,我觉得尤为重要的便是'尊重'二字,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
其他的他没有多说,转身顺着人流往上而去。
孟冠白在原地呆愣片刻,心里震动,他明白了谢景行的意思。
他总觉得是别人看不上自己,自己才会总是独来独往,殊不知他这副招猫逗狗,一脸谁都无所谓,小爷才看不上你的模样,才是让其他人敬而远之的原因。
谢景行是唯一一个除家人之外会劝解他的人,他不想失去谢景行这个朋友,立马追上去,一把揽住谢景行的肩,“谢兄,我知道了,以后定不会再如此,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逗逗他罢了。”
那个书生他有印象,有点书呆子性子,性情有些过于清正,能来府学就学,只觉莫大荣幸,谁也不能说府学一句不好。
没想到他随口一句,就刚好被那书呆子听到了。
谢景行点点头,事情便过去了。
由于孟冠白动作快,就算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们俩也是到食堂早的那一批,锅包肉还多。
谢景行不熟悉食堂的菜色,就跟着孟冠白,反正他也不挑食。
在长桌上随意挑了个位置坐好,谢景行不是那等讲究寝不言食不语的人,边吃边问:“孟兄,今日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同窗是谁?我怎么觉得他好似对我有些意见?”
孟冠白也不讲究这些,回答他说:"你居然不认识他就是这次府试的第二名,口曲县的丘逸晨。”
“府试的前三名都有来府学就读的资格,其中本次府试的二、三名前几日就到了,第二名就是坐在你旁边的丘逸晨,第三名则是靠近另一侧的那位少年吕高轩。”
孟冠白刚才嘴里虽挑剔府学的伙食,现在捧着饭食却也吃得欢。
谢景行若有所悟,这是怪他占了府试头名?算了,这也不是他的问题,人与人之间自有缘法,过段时间说不定会有所改善,实在不行,那也只能如此了。
谢景行对交朋友并没执念,点头之交也行,不交恶就好。
谢景行又回想起了丘逸晨旁边的那位同窗,也就是后泉县吕高轩,府试第三。
同是坐着,却比丘逸晨高了一个头,模样也成熟许多,该有十四、五岁了,面上总带一股憨厚神情,应该对他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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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上课时,谢景行便没再搭理丘逸晨,全神贯注听着夫子上课。
换了一位夫子,虽然每一个班都有一位教官做负责人,比如说他们丙十班就是陈夫子做负责人,但教授他们的教官却不止一个。
下午上课的这位严夫子很是喜欢抽人回答问题,而谢景行作为今日的新面孔,喜得严夫子的重点关注,十个问题有五个问题都抽他起来回答。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让人集中注意力的方式,连孟冠白都不敢分心,只偶尔同情地看两眼谢景行。
谢景行并不害怕抽问,每一个问题都尽己所能回答,得了严夫子不止一次的满意点头。
旁边丘逸晨的视线更加灼热了。
甚至在严夫子又一次将视线看向谢景行,想要抽他起来时,主动举手,站起身回答了问题,也得了严夫子的赞赏,坐下时,丘逸晨挑衅地看了谢景行一眼。
没想到谢景行根本不搭理他,他眼里瞬间涌起一股怒气,可是又奈何谢景行不得,只能气鼓鼓地待在座位上。
谢景行装作没看见。
一天的课业总算学完,谢景行站起身,准备出去,旁边丘逸晨突然抢到了他前面,路过谢景行时,甚至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谢景行无奈摇头,好胜心强的少年啊,自己这多存活一世的人就忍忍他吧。
与孟冠白一同走出府学大门,分别时,孟冠白提醒谢景行,“明日下午有骑射课,你记得带上套骑射服装和扳指过来,穿着书生长衫可不方便。”
谢景行感激点,目送着接送孟冠白的马车远去,踏上石拱桥向着文昌街的新家走去。
府学的课业可不只是学习经文,礼乐射御书数一个不落。
明日的骑射课,骑马他肯定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射箭,希望明日发挥好点,他现在射箭也勉强有些进步,再也不会再脱靶了。
谢景行回到家时,周宁已经做好饭菜,正在往饭厅里摆。
双胞胎待在青石路面上,揪着还没凋谢的蔷薇花玩,旁边也有玉白的栀子花随风飘荡。
听见门口的动静,双胞胎立即转头看过来,发现真的是哥哥回来了,立马朝他扑过来。
谢景行蹲下身接住他们,一手抱着一个,走进饭厅。
“阿爹,怎么不先吃?冷了怎么办?”谢景行询问一旁的周宁。
都这个时辰了,还等着他,双胞胎饿了顶得住吗?谢景行有点担心地摸了摸双胞胎的肚子。
“没事儿,我问了邻居,听他们说了你们是这个时间散学,估摸着时间做的饭,双胞胎你也没别担心,他们刚刚喝了奶粉,垫了肚子的。”
接着摆好碗筷,一家人一起用饭,一个清炒鸡毛菜,凉拌西红柿,醋酿红肉,大葱炒腊肉,再加一个菠菜清汤,四菜一汤,他们一家人吃着刚好。
吃着腊肉,谢景行不禁问旁边的谢定安,“阿父,要做汤圆,带过来的腊肉应该不够吧?”
谢定安道:“明日我就去城外砍些松柏枝回来,院子大,到时在院子里多熏些腊肉。”
谢景行点头,府城人家里富贵,甜的东西不一定有宁和镇上那般受人欢迎,倒是腊肉汤圆他还抱有信心。
又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别说腊肉汤圆了,他们家熏出来的腊肉怎么弄来都好吃。
周宁问:“景行,初到府学,还习惯吗?”
谢景行不嫌麻烦,将今日从出门到府学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家人们听。
一晚上的时间便在温馨的家庭生活中度过。
第二日,谢景行是踩着点到的课室,他到时,其他人几乎都已来全了,课室里已经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往自己课桌走去,路过孟冠白座位时,谢景行才发现他还没到。
自己来这么晚,是因为今日出门时被双胞胎抱着撒了会儿娇,让他回去时给带吃的,孟冠白都已经来府学就读这么久了,不可能不知道上课时间,怎么也来得这么晚,不会要迟到吧?
正这么想着,谢景行就隐约看到了陈夫子的身影,要是孟冠白比陈夫子还晚到,到时又得挨训。
还没收回视线,谢景行就看到陈夫子身后冒出来一个身影,着急忙慌地越过陈夫子,往课室跑过来。
孟冠白冲进课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对着谢景行说:“谢兄,你到了,终于赶上了,幸亏没有迟到。”
说完,脸上露出一幅如释重负的模样。
谢景行怜悯地看着他,刚刚孟冠白在前面跑,没看见后面陈夫子的神情,他眼神好,将陈夫子微眯着眼,神情严厉地看着孟冠白的背影消失,才重新迈步向这边走过来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孟冠白刚才只顾着别迟到,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人是陈夫子,现在发现陈夫子的身影从门口进来,赶忙翻出书,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
“晚了。”谢景行在心里说道。
果然,陈夫子一进到课室,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在桌案上,沉声喊道:“孟冠白。”
孟冠白读书的声音更大了,他心里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装作没有听到。
陈夫子干脆走到了孟冠白身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孟冠白。”
整个课室读书的声音同时停顿片刻,才又重新响起。
孟冠白露出恍然的样子,起身道:“夫子,我刚刚读书太过沉浸,没有听到,您有什么事要指教吗?”
陈夫子一张脸极为严肃,眼神凌厉地看着孟冠白,也没有揭穿他,而是说:“昨日上课时,让你课后去我那里背书,没背过回家将之抄写三遍,昨日我在休息室里等着你许久,你没有过来,那就是说明背不住,现在将你昨日抄写的三遍课业教给我。”
孟冠白恍若晴天霹雳。
他完全忘了!
眼神僵硬地移向谢景行,昨日谢景行入学同他做了同窗,他只顾着谢景行了,哪里还想得起背书一事。
谢景行眼神中怜悯更深,他看向陈夫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上捏着把两指宽的戒尺,心中为孟冠白将要遭遇的事情默哀了三秒。
孟冠白眼神一转,想要狡辩,陈夫子却不容许他多说,直接说道:“手伸出来。”
孟冠白哭丧着脸,慢悠悠地将手伸向了陈夫子。
陈夫子不容他躲闪,一把拿出戒尺,照着面前的手“啪啪啪”打下去,一连五下,声音响彻整个课室,所有人读书的声音都高了好几度,可千万别殃及池鱼。
处置了孟冠白,陈夫子在课室里走了几圈,检查学子们是否认真,发现大家全都集中精神认真诵读,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停在了谢景行边上,低声说:“谢景行,跟我上去一下。”
谢景行起身,放下书跟着陈夫子到了课室最前方。
孟冠白探头探脑地跟着往前看。
丘逸晨嘴巴仍跟着大家一起诵读,眼神却也跟着看了过去。
谢景行今日虽是踩点到的,可来的时间在陈夫子之前,并且从昨日到现在他也不曾犯过什么错误,自然坦坦荡荡地跟着陈夫子,没有一丝心虚忐忑。
陈夫子对待他和颜悦色,与面对孟冠白时恍若二人,面容慈和地说:“你昨日刚来,没有领到府学院服,今日唐先生将其拿给了我,让我带给你,你拿着下去吧。记得明日过来时,须得穿上同制式的府学院服,才能进课室。”
唐先生是负责府学后勤相关的先生。
谢景行接过陈夫子递过来的两套衣衫,恭敬道谢,抱着回了座位。
发现只是这等小事,丘逸晨悄悄收回了视线。
孟冠白却将课本举在脸前,悄悄对谢景行说:“那个唐先生做事并不严谨,给学生的长衫有时会偏大或偏小,你看看,趁早可以去换。”
陈夫子站在课室前面,望着这边咳嗽了两声。
孟冠白当即一缩头,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一起诵读。
上午的课仍由陈夫子教授,他讲解的是《论语·雍也篇》。
果然如祝世维所说,府学的夫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虽然陈夫子看着比祝世维年纪大不了多少,也许才学、功名都及不上祝世维,可是他到底做了多年府学的教官,讲起课来引经据典,不是东说一句、西说一句那种毫无关心地胡乱攀扯,而是从点到面,以一个中心为基础,延伸到其他的各个方向,名人典故滔滔滚滚。
陈夫子和祝世维是不同的讲课风格,陈夫子的课环环相扣、面面俱到,就像是挖地基一样,一层一层地往上叠。
祝世维确是从高处往下看,能将所有知识一网打尽的同时,又一眼抓住谢景行的薄弱之处,然后引着谢景行往薄弱之处上添砖加瓦,直到再无一丝错漏。
谢景行到底是从现代穿过来的,上课时仍保留着现代学生的习惯,那就是做笔记,他并没有仗着自己记忆力就疏忽大意,不论是听谁的课都将笔记做得工工整整。
只不过他做笔记不同于一般学生,边听陈夫子讲,边在对应的地方做下一些标记,若是已经掌握的内容就只听着,若是陈夫子引用了一些他觉得独特之处,便在旁边做另一种标记,并在旁边将陈夫子援引的原文篇章名称写下,回头有空再补充完整。
有的放矢,而不是将陈夫子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写下来。
若是那样做,工作量也太大了。
谢景行拿着笔在书上勾勾画画,孟冠白和丘逸晨一左一右朝他望过来,俱是好奇他在干什么。
毕竟在大炎朝可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陈夫子时不时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两口,有时端坐在课室前面,对着他们口若悬河,时而在课间过道上行走,脚步随着他的讲解时快时慢。
同祝世维上课时一样,一堂课下来,他没有翻过一次书,所有东西都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张口即来。
一堂课下来,谢景行只觉听得酣畅淋漓。
放课后,陈夫子抓起桌案上的书和茶壶,慢条斯理地走出课室,将满腔的知识留在了课室里,至于有几个人能将这些知识吸收进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反正孟冠白是不一定全部吸收了,等陈夫子的脚刚一踏出课室,孟冠白当即浑身虚脱一般,趴在了桌面上。
艰难地将脑袋偏向谢景行这边,孟冠白伸手抓向谢景行,“谢兄,快,快救救我,我已经被陈夫子塞过来的满脑袋的知识给压垮了。”
谢景行不搭理旁边那个活宝,将笔放好,看着面前的课本和笔记,他用毛笔写字越来越快了,字写得也不错。
见谢景行不搭理他,孟冠白也不觉失落,自己起身凑到谢景行面前,看他的课本,“你刚刚上课时在写些什么呢?”
入目是满课本的笔记,字体潇洒俊逸,一字一句全是关键点。
孟冠白惊呆了,诧异问:“我刚刚听陈夫子教学,只恨没有长两个脑袋,光是听都快跟不上进度,你居然还有功夫将陈夫子所讲的内容抄录下来,你还能一心二用不成?这样又听又记的。”
谢景行站起身,坐了一个来时辰,得起来活动活动。
顺口回答说:“难道陈夫子讲的内容,你在课上就能全部记下来?课后不需要再去回顾一番?若要回顾,你又怎么知道你的记忆并无错漏?甚至有的地方你干脆忘了,那时又怎么办?”
“若是记下来,不就可以随时翻看,时时回顾?”
听到谢景行的话,其他学子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
他们本就对谢景行有些好奇,只不过他们年长,只看模样就只知谢景行该是他们课室里年纪最小的之一,不好一窝蜂地上前,显得欺负他。
这次找着由头,大家便一起过来了,看着谢景行书上的笔记,有人说道:“难怪谢兄小小年纪就能作出那一套《四书五经集注》,原来上课时这般认真,也亏得我们虚长你几岁,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丘逸晨本坐在谢景行旁边,按理说该是近水楼台,先凑过去的,可他有股子小性,硬是僵坐在座位上,想过去又放不下面子。
直到旁边的吕高轩路过他时,见他一脸纠结的模样,一手揽过他,“走,我们也去看看。”
丘逸晨才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跟着围了过去。
第102章
谢景行干脆让开位置,将书和笔记一起拿给他们,任由他们传阅,最后书本到了丘逸晨手里。
吕高轩和丘逸晨一起看,说:“如何?”
丘逸晨板着张脸没有说话,眼睛却来回扫视谢景行做的笔记,将之牢牢记在了心上。
丘逸晨不回答他,吕高轩也不恼,自顾自说:“谢兄真是磊落,这般有助于提升学业的小妙招,也大大方方示于人前。”
他要想瞒也瞒不住,这间课室十来号人,哪只眼睛看见了,就能传开,丘逸晨在心里不服输地想着,可他内心深处却隐隐是赞同的。
不然谢景行也不会将课本和笔记直接拿给他们,自己反倒去了一边。
吕高轩多看了一会,发现谢景行的笔记确实有颇多可取之处,甚至可以补充他没记牢的地方,转身到了谢景行面前,拱手行了一礼,“谢兄,还请借这笔记于我抄写一番,我担心自己回去后,会将刚刚夫子的教导忘记了,同时也可以补充遗漏的地方。”
他这一说,课室十几号人全部看向了谢景行,眼里的意图昭然若揭。
谢景行挥挥手,浑不在意,“你们随便抄,抄完后,放回我桌上就成。”
课室众人顿时喜出望外,纷纷出言感谢。
孟冠白见状不屑一笑,以前还拿鼻孔看他,现在还不是需要抱他朋友谢景行的大腿。
他才不跟他们抢,三两步走过去挨着谢景行,笑嘻嘻地说:”谢兄,现在就先让他们抄,今日散学后将书借我拿回去,我在屋里抄好,明日再给你带过来。”
其他人都借了,谢景行自然不会不同意借给孟冠白,点头说:“行,你到时自己拿。”
休息之后,课室中人又开始自己研读复习,一个时辰后,就到了中午放课的时候。
孟冠白仍是拉着谢景行去吃了午食,不过下午是骑射课,他们便没立即回去课室,饭后,两人随意在府学里闲逛。
府学范围很大,不同区域有着明显的划分,却又紧密地联系在一处。
从食堂往下走,左手不远处便是学子们生活、住宿的斋舍,再往下就是平时学子们的游息区域。
大体来看,通州府学可以分成四大部分,讲学区、藏书区、祭祀区和游息区,各个区域之间相互以小径相连,四通八达。
斋舍也属于游息区。
穿过廊桥,又越过几道门墙,谢景行被二二带着到了一处亭楼处。
边上绿柳垂条,下面有一处小池,里面有着三二成群的锦鲤东游西蹿。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谢景行眺望整个府学,最后眼睛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墙那边,问:“怎么这里有一处院墙?这里不该是府学的外墙吧?”
向前望去,那边分明还有几处独立的小院,小院外面白墙黑瓦的才是府学的外墙才对。
孟冠白正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看下面的锦鲤,被他一问,转过去看到,说:“哦,那边是府学专供女子、哥儿读书的地方。”
男女哥儿有别,也为了使府学学子专心读书,便特地将两边分隔开来了,平时互不打扰。
谢景行看向那边,不过五六个小院而已。
“院子是不是少了点?”
孟冠白道:“不少了,前朝时府学还没有专门供女子读书的地方呢,得是家里父母疼爱,才会请些女校书去教授点东西,不过也是学些女戒之类,再就是琴棋书画和女红。”
也就是大炎朝立朝后,皇帝下令官学需许女子哥儿入学就读,这才专门开辟的地方让他们上学。
就是这样,能将家里女儿、哥儿送来上学的也很少,大多还是养在家中,由家中请专人教导,毕竟女子、哥儿不用科举,学了这么多东西又有何用呢?
整个通州府及下辖县城所有官学都专门设置了女子、哥儿上学的课室,其中通州府学中来上学的女子、哥儿人数最多,接近二十人,其他地方能有双手之数就已是不错了。
孟冠白话语中不自觉露出的意思让谢景行有些不快,但他并没表现出来,毕竟在他看来,大炎朝已是他所知古代中比较开明的朝代。
要像□□现代一样,女孩儿不只能读书,还能参加公务员考试,甚至能做国家高层的,在古代就是有女帝武则天的唐朝也没做到,就算有些才华过人的女子,也不能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方职位。
忽然,孟冠白凑过来用肩膀撞了撞谢景行,“怎么,你也到了对女子、哥儿有兴趣的年纪了?”
不等谢景行回答,他又咧开嘴傻笑着说:“不过我可不喜欢哥儿,我还是喜欢软软香香的女子。”
谢景行挑眉,若他还是前世二十几岁的年纪,便可以顺手朝孟冠白的后脑一巴掌拍过去,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过他现在身体比孟冠白都小了几岁,不能做出那等不够尊重人的行为,只能问:“孟兄可是有意中人了?”
孟冠白哈哈笑了两声,“暂时没有,不过我已想好了,等我哪日高中进士,骑马游街时一定会与我未来的娘子一见倾心,到时再三书六礼迎娶进门,举案齐眉一生。”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谢景行越听神色越奇怪,原来孟冠白平时看着像只二哈,想法还这么“天马行空”。
没忍心打断孟冠白的幻想,谢景行看向对面的几处院子,以后屿哥儿过来就是在那边上学了,离他们的课室倒也不远。
没想起还好,想到屿哥儿,谢景行又止不住忧心,黄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宁和镇上的事务处理好?再能带着屿哥儿过来。
屿哥儿一个人在宁和镇呆着无不无聊?
连双胞胎都想他了。
想到这儿,他又问:“若是哥儿想要入府学读书,需要什么条件吗?”
孟冠白从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回过神来,说:“他们没有经过科举考试那关,拿不到提前入学的资格,不过想要进府学入学也不难,我听其他人曾提起过,只需要先经过一轮考试,考试通过之后就能进学。不过,一年束脩一百两,整整是男子这边的十倍。”
屿哥儿不差钱,倒是考试,谢景行又问:“入学考试难吗?”
孟冠白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帮你打听一下,我大嫂好友夫家的妹妹就在隔壁念书,今日回去后我问问嫂嫂,过几日给你消息。”
孟冠白脸上的表情变得贱兮兮的,一副八卦的模样,“怎么,你家里有哥儿想要入学?谁呀?不会是你未来夫郎吧?”
谢景行转身,下楼。
该回课室换衣服了,顺口答了一句,“我看你是真想娶妻了,少年怀春。”
“诶,你还没说是谁呢?”
“那是我弟弟。”
孟冠白连忙追上去,“弟弟就弟弟,怎么还损我呢?我不就随口一说吗?”
谢景行两人回到课室时,课室已经有几位学子在温习读书。
没有打扰其他人,谢景行从一旁拿起今日带过来的骑行装,准备找个地方换衣服。
吕高轩和丘逸晨也在,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吕高轩立即起身,说:“谢兄,你是要找地方换衣裳吧,我们也正要去换,去我们斋舍里吧。”
到丘逸晨跟前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我们一起。”
他们二人同住一间斋舍。
谢景行当即应道:“好,多谢。”
孟冠白连忙提起衣裳跟上,真是的,有了谢兄做朋友,他也能得到一些好处,往日他都是混到教官房间里换衣服的。
今日居然不用同教官讨好卖乖,只跟着谢景行就有地方换衣裳,感觉属实不错。
看来人还是要多交朋友才行!
丘逸晨跟在吕高轩旁边,听着旁边三人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他心里什么想法。
他不愿说话,谢景行也不勉强,只跟吕高轩搭话,“吕兄是独自一人来府学上学吗?”
吕高轩道:“对,我家是后泉县的,是离通州府最远的一个县城,家里人不便过来,便将我托给族叔照顾,不过听府学里有斋舍供学子住宿生活,我便不愿打扰族叔,只休沐日会回去族叔家里。”
一旁跟着的丘逸晨不说话,他年长,又说:“丘逸晨也是同样情况,后泉县和口曲县离得近,我同他以往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此次能分到一个课室,还住在一个斋舍,也是缘分。”
吕高轩转头看向旁边安静跟着的人,“对吧?逸晨。”
丘逸晨没有回答,只“哼”了一声。
吕高轩宽容地笑了一下。
谢景行将他们的互动尽收眼底,趁丘逸晨没注意,做了口型轻声说:“辛苦你了。”
自己都是个孩子,孤身在外,还要带另一个孩子。
吕高轩摇头,失笑道:“他就是小孩脾气,过段时间熟了就好。”
丘逸晨没有反驳。
谢景行不可置否。
说话间,几人到了吕高轩的斋舍,进去后几人一同换好衣裳,又回到了课室集合。
由陈夫子带领着,整个课室的人一起出了府学大门。
谢景行心里疑惑,面上也显露了些出来。
孟冠白问:“谢兄可是觉得奇怪?骑射课为何要出府学?”
谢景行点头。
孟冠白道:“通州府学是建在山上的,能建下那么多院子供学子们学习、读书、生活就已经不错了,再要建设出一个可供学子们练骑射的空间就无能为力了。”
骑射所需空间范围大,要在山上开辟出那么大一个空间,确实为难,谢景行也明白。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孟冠白拿手往前面一指,谢景行顺着看过去,只看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
那处是通州府城的校场。
孟冠白语气骄傲,炫耀着说:“通州府学是官学,虽然府学里没有专门的校场让学子们练骑射,可是却能去通州卫校场练习,那可比其他书院私学的校场大了许多。”
卫是大炎朝的军事单位,通常一个卫下有兵士五千六百余人,每一个卫下辖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护所中有兵士一千一百二十余人,千户所下辖十一个百户所。(注)
而通州卫校场便是通州府兵士们训练的地方。
居然会任由府学的学子去练习骑射,倒确实值得府学学子骄傲。
谢景行跟着众人向前走,“我们一整个课室学子去校场上骑射课,不会影响兵士们训练吗?”
孟冠白道:“通州府卫所也不止这一处校场。”
“这处校场多是要阅兵时,兵士们才会使用,平时会在通州府城外一处更大的校场训练。”
谢景行恍然,难怪,府学一共有甲乙丙三级班,每一级又有十个班级,总共三十个课室。
一个课室就是每月只来一日,轮一轮,也要三十天,将一月全部占满了,兵士该又如何训练?
若是平时这处校场闲置不用,这就说得通了。
第103章
虽然平时兵士不在这里训练,但校场仍是有兵士守着的,总不能让随便什么人就进去闲逛。
陈夫子当先上前,出示了身份,又在兵士递过来的册子上签好了姓名,才带着他们一起进去了校场。
刚进大门,便有一位黑脸兵士迎了上来,“陈夫子,负责带训的士兵已在校场里候着了,你直接将他们带过去吧。”
黑脸兵士语气严肃,看着和陈夫子是相熟的,却并没在话语中透露出熟稔来。
陈夫子毕竟是读书人,守礼,抬手对他拱手一揖,“劳烦洪百户。”
洪百户将眼神从他们这一批学子身上扫过,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陈夫子等他离开,才带着一行人进去了校场内部。
谢景行只在县试时去过中兴县一次,没有时间四处闲逛,不知道中兴县校场如何,而宁和镇更是连跑马的场地都没有,他和屿哥儿要跑马,还得去城外官道上,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大炎朝的校场。
较场是南北朝向的,长方形格局,横四十来丈,直六十来丈,估摸着该有七八十亩了,这个校场都还算是小的,那通州府城外更大的校场该有多大。
虽然听孟冠白说起这处校场平时是闲置不用的,可里面的各种配套建筑确是一应俱全。
整个校场被环墙圈起来,中间是一大块平地,平地宽阔,土面坚实,一眼能看到头,中间没有摆放任何其他不相关的物事。
平地东面墙边放着用作兵士训练的各种设备,有木桩、拦马桩等等,摆放整齐,聚于一处,看着也干净,显然平时也有人打理。
唯一异样的是看着比较新,从此可知平时确实没有人用,不然常用的物件再怎么也不可能是那般样子。
再就是西面,首先映入谢景行眼帘的是两根旗杆,旗杆上高高随风飘扬着有两面军旗,军棋一黑一黄,上面图案相同,都是一匹奔腾的黑马,黑马之上印有一个红色的“鲁”字,看来通州府这处卫所的主帅姓鲁。
旗杆周围摆放着有几处木架,木架上放着可供兵士训练用的刀剑枪戟,也有弓箭和盾牌。
旗杆后面有一处高大的演武亭,演武亭是西边建筑中最高的,也位于最中心,该是阅兵时将士们观看和休憩的场所,演武亭左侧有一处军庙。
大炎朝以左为尊,像府学的祭祀性场所就在府学的左侧,同样的校场里的军事性庙宇,也是在演武亭的左侧。
除此之外,就是几处其他建筑了,谢景行只大概扫了一眼,没有细看,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应该是在此驻守的将领和兵士办公休息的建筑。
谢景行等人被陈夫子刚领到旗杆下面,便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一位兵士骑着马朝他们过来,后面陆陆续续跟出来十来匹马,没有人骑在马上指引,不过到底是兵士平时训练用的马,无人指挥也纪律严明跟着前面的马,不超过也没乱跑。
马匹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兵士跳下马,爽朗地笑问:“陈夫子,这次轮到我来做丙十班骑射训练教官。”
陈夫子背着手,笑着说:“都一样,辛苦了。”
兵士转向谢景行等人,爽直地说:“你们运气好,遇到我老齐,我可不像老孙那样严格,你们自己先绕着校场跑一圈,跑完活动开身体后再过来。”
谢景行身周顿时响起一片放松的吁气声,谢景行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课室的同窗一起,转身围着校场开始跑圈。
跑过一段距离后,孟冠白在他旁边,边跑边说:“幸亏不是孙教官,前几次由孙教官带我们上骑射课,老天,一开始就让我们绕着校场跑了五圈,跑完全课室的人都瘫了,之后骑马自然是不尽人意,被孙教官训得狗血淋头,这次齐教官只让我们跑一圈,接下来的骑射课看来会轻松点。”
谢景行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教场一圈下来近千米,五圈就是五千米,一群读书人,虽然不能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也差不离,让他们跑五千米下来,能站住就不错了,又不是谁都同谢景行一样,注重锻炼身体。
拉拉杂杂一圈跑下来,就这样,十几个人中能站直的也不剩几个,几乎全都顾不得读书人的体面,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丘逸晨更是整个人靠在吕高轩的身上,脸色煞白,张着嘴喘气,感觉魂都从他的嘴里飘出来了,双眼无神地斜看着地面。
若不是吕高轩撑着,他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到地上去。
不过吕高轩好不到哪儿去,看他艰难的模样,谢景行走到他们两人身边,将丘逸晨接了过来扶着,让他们俩能缓过气来。
孟冠白虽然呼吸也急促,可看状态还不错。
齐教官摇摇头,只跑一圈都如此,老孙还让他们跑五圈,也难怪换了自己过来。
老孙回去后还向他们抱怨,府学的那群读书人个个不经练,看着心烦,还不如多练练新兵呢。
府学的读书人能和他们这群大老粗一样吗?别人都是拿笔杆子的,一根笔杆子能比得上他们手里的枪棍重吗?
不过,老齐将眼神朝这群读书人中鹤立鸡群的谢景行看过去,他倒是有些不同,一圈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甚至还能过去帮助同窗,看来体力不错,老齐眼里闪过一丝欣赏。
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课室的人才都缓了过来。
丘逸晨年龄小,过去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读书上,看着就是一小弱鸡,体力自然不够,等他缓过来后,发现自己被谢景行扶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对谢景行态度不好,他自己也知道,没想到谢景行却完全没放在心上。
往旁边站了一步,他结结巴巴地说:“多多谢谢兄。”
谢景行拍拍他的肩膀,他那种像个小学生一样摆在面上的不服,他就跟看孩子一样,根本没往心里去。
接着齐教官上了旁边的那匹马,课室有新学子,他还算仔细,来回上下了几次马,教授学子们上下马的注意事项,又手把手带领他们训练了几次,才上马引着学子们慢腾腾地绕着教场跑马。
吕高轩和丘逸晨悟性都还不错,上下马都没有问题的,也许在家里也由家人带着骑过马,只是骑术不精。
谢景行很是随意,上马之后跟在了丘逸晨旁边,孟冠白则是去了吕高轩身边。
相较于课室的其他同窗,几人相熟一些,由孟冠白和谢景行带着吕高轩和丘逸晨,也磕磕绊绊地在校场里面跑起马来。
丘逸晨果然如吕高轩所说,是小孩子性子,不过被谢景行带着骑了几圈马,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完全消失,“谢兄、谢兄”的喊得欢快。
自从谢景行进了丙十班后,那张一直板着的娃娃脸也变得表情丰富,时而惊慌,时而大笑,几圈下来,他们四个人是彻底熟悉了。
丘逸晨和吕高轩同谢、孟二人之间本还有的疏离感消失得无影无踪,都是读书人,年龄也都不大,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骑过马后,接下来就是射箭。
刚才谢景行骑马表现得有多出色,大家都看在眼里,齐教官将他招到眼前,准备让他做范例,教授大家射箭。
谢景行一脸淡然,长身玉立,站在齐教官旁边,眼神平静地接过齐教官递过给他的一套弓箭,看着就是一副高人模样。
齐教官问:“学过射箭吗?”
谢景行点头说:“学过。”
“那就好,来,你给大家演示一下,记得将步骤对你的同窗们一一讲解。”老齐准备偷个懒,这个读书人不错,下次说不定可以直接由他做助教,带领大家上骑射课,自己以后就轻松了。
不同于屿哥儿送给谢景行的那把一看就是工艺精湛的弓箭,齐教官递给谢景行的是兵士们训练的普通弓箭,普通柳木制成的弓身,牛筋弓弦。
谢景行握着弓箭,他或许真在弓箭上少长了根筋,感觉不出来这两把弓之间的差别。
现在校场的这些弓箭一般都是府学学子们训练用,而且,弓箭放久了不用会朽坏,给学子们训练,也算是物尽其用。
弓箭被细心保养过,弓弦拉开得很顺畅,谢景行将箭矢架在指上,瞄准了对面的靶心。
一边动作,一边对着课室的同窗们讲解,应该怎么拉弓,怎么将箭瞄准靶心,肩背部如何使力。
他说得面面俱到,句句都在关键点上,架势也摆得正,老齐听得直点头,眼睛越来越亮,没想到府学这群读书人中居然还有将弓箭研究的这般透彻的,刚刚骑马的技术也不输于他们训练的兵士,看来这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学子啊。
谢景行话音刚落,老齐就接上话:“大家都听清了吗?这位学子”发现他还不知道姓名,他看向陈夫子,朝谢景行扬扬下巴,询问他姓谁名谁。
陈夫子对谢景行的表现也极为满意,捋捋胡须说:“他姓谢,名景行,才来府学的新同学。”
齐教官不管他是新入学还是以前的学子,反正以后都是他的好帮手了,继续说:“这位谢同学说得极为规范,你们待会按照他说的一步步做就成。”
接着便冲谢景行一点头,说:“放箭吧。”
谢景行凝神瞄准把心,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一点,松开手指,箭矢“咻”得射出去,直直撞在箭靶上。
谢景行嘘了口气,很好,没有脱靶。
四周一片安静,陈夫子捋着胡须的手指没控制住力气,捋下了几根胡须,痛感传来,惊地他回了神。
看看一脸放松的谢景行,又看看箭靶上距离靶心十万八千里,还在微微抖动的箭矢,难道他老眼昏花了?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箭矢仍在靠近箭靶边缘的那一环里。
老齐自见到府学学子后,脸上一直挂着爽朗的笑容,此时笑意僵在了脸上。
丙十班所有学子也都是一脸怀疑,看了看满身泰然的谢景行,有看向远离靶心的箭矢。
这就是府试案首、中兴县神童、出过参考书的谢景行射出来的箭吗?
若是以谢景行的射箭技术为标准,他们个个都能得到教官们上上的评价!”哈哈哈”孟冠白猛地爆出一阵狂笑,甚至笑得直不起身,整个人趴在了吕高轩的身上。
吕高轩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不过他秉性敦厚正直,瞧见谢景行的视线朝他们看过来,忍不住别开脸,忍了又忍,可那微弯的嘴角却始终压不平。
丘逸晨笑得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视线躲躲闪闪的,不和谢景行对视,就是不肯将脸上的笑收回去。
他还当谢景行处处都比他高了一头,本来因为谢景行的帮助,他已经将心里的不甘压得差不多了,现在看到谢景行的射箭技术,他总算在有个方面能胜过谢景行,更是将心里仅剩的那点好胜心也放了回去,读书比他好,骑马也比他好又如何?射箭比不上他呀!嘿嘿~嘴角越弯越高。
谢景行无视所有人的惊讶,厚着脸皮问齐教官:“我还用再演示一遍吗?”
老齐收回快要惊掉的下巴,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我来吧。”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怎地脸皮比他还厚?就这技术,要真让这些学生同谢景行学习,到时个个都往脱靶去吗?
天真!太过天真!看来他还是自己辛苦点,谢景行这样的助教他用不起!
谢景行没有强求,将弓箭放在一旁,回了学子群中。
孟冠白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谢兄,我还真当你十项全能,结果”
“哈哈哈”他又忍不住笑道:“你这射箭是跟谁学的,庸师啊,真是庸师。”
谢景行挑眉,屿哥儿可不是庸师,要是他来射箭,全通州府也没人能比得上他。
对,对屿哥儿的箭术,谢景行就是这么有信心。他还是往低了想的,若是更夸张点,谢景行觉得屿哥儿的箭术该是在大炎朝都无人能敌。
也是他在射箭一道上太过愚钝,天神下凡来教他也不顶用,就他这样的,屿哥儿一年年教,现在他都能射在箭靶上了。
老齐只失神了片刻,接着看向府学学子,眼神快速掠过谢景行,他现在看到谢景行心口痛。
他想要挑选另外一个人出来示范一番。
丘逸晨自告奋勇上去了,一番操作之下,箭矢成功射在了箭靶上,虽然离靶心也比较远,但总体来说还是靠近靶心的,忍不住得意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对他笑着拱手拜了拜,表示他厉害。
丘逸晨忍不住将脸笑成了一朵花。
其他学子一一上前训练,每个人的成绩都比谢景行好,关键是每个人射完之后都忍不住谢景行那边瞧。
谢景行能如何呢?只能木着张脸,对他们全部拱手称赞。
枉他这般多礼,同窗们每个人的回礼居然都是一脸得意的笑。
就是吕高轩那般正直的人,都忍不住对他扯开了嘴角。
下午的骑射课就在众人的一番笑闹中结束了。
谢景行成功靠自己比蹩脚还蹩脚的射箭技术,同课室同窗成功地熟络了起来,不见初始的疏离,连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同他关系更亲近了。
出了校场,丙十班的学子们一同跟着陈夫子往府学走,天色还早,他们准备在课室集合后再散学。
其他学子走在前面,谢景行和孟、吕、丘四人跟在后面。
通过这堂骑射课,以及谢景行做中间人,孟冠白与丘逸晨和吕高轩的关系也变得不错,谢景行任由他们三人笑闹,时不时搭两句话。
路过几处石拱桥,慢慢挨近了文昌街,已经能看见他平日过河的那座石拱桥了。
谢景行能听见前面学子们的谈论声,可却听不太清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
不过却隐隐约约传过来几个字,“弟弟”、“哥哥”“谁的”这几个字样传进了谢景行的耳中。
发现前面的同窗和陈夫子都停下了脚步,谢景行几人追了上去,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凑近之后,谢景行居然听到了熟悉的童声。
心里一惊,甩开后面三人,谢景行挤开前面围着的同窗,入眼的真是双胞胎。
双胞胎待在桥上,朝着这边看着,嘴里一直喊着“哥哥”。
谢景行快步走过去,看到谢景行从人群中挤出来,双胞胎眼睛一亮,“是哥哥。”
谢景行蹲下身接住他们,担心地问:“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阿爹和阿父呢?”
抱起他们起身,谢景行转头四顾,没有看到周宁和谢定安的身影。
“你们自己在这里,万一被谁抱走了,或者出点事情怎么办?”谢景行担心又带着点生气地急声说。
桥上有一对老夫妇一直在旁边,此时说道:“他们在这里有一会儿了,只他们两个小孩子,我们不放心,一直看着他们呢。”
谢景行心里后怕涌起,连忙说:“多谢多谢。”
老夫妇温声说:“人没事就好。”
按理说周宁和谢定安都不是疏忽大意的人,怎么会只让双胞胎出现在这个地方?
陈夫子过来,问:“谢景行,这是你家的孩子?”
谢景行按捺住心里的种种情绪,回答:“是的,两个都是我弟弟。”
陈夫子问:“是双生子吗?看着有些不像。”
谢景行被双胞胎用手环着脖子,勉强点头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大的这个汉子长得像我舅,而小的这个哥儿长得倒是和我极像。”
谢若和他挨在一起,不用多说就能看出血缘关系,两张脸确实长得极像,只不过谢若更柔和,而谢景行的轮廓更□□。
孟冠白和丘逸晨、吕高轩这时也围了过来。
孟冠白和双胞胎有过一面之缘,还玩了许久,双胞胎还认识他,看着他走近,双胞胎同时喊了一声“孟哥哥。”
孟冠白脸上带着傻笑凑近,“大嫂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双胞胎,可你们临走时忘记询问你们落脚的地址,也找不到人,没想到居然是我先见到了,等我回去同大嫂说了,嫂嫂不知道得多羡慕。”
不过这次还是别忘了问一下谢家地址,孟冠白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他对徐白薇这个嫂子是敬重的,晚些回去告知给徐白薇,她要是实在喜爱双胞胎,可以去找他们。
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忍不住一直盯着双胞胎,这么一对玉雪可爱的孩子,实在太招人喜欢了。
丘逸晨说:“你弟弟是专程来这里等你的吗?”
谢景行也问低头看向双胞胎,严肃着神色问:“你们两个是偷跑出来的吗?还是谁带你们过来的?”
谢若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将脸埋在了谢景行脖子里。
谢景君憨憨地说:“阿爹,阿父在弄树树,我们院子里玩儿,糯糯想哥哥,我们就出来,找哥哥,桥桥。”
谢景行耐心听着谢景君的话,虽然磕磕巴巴的,他总算还是弄清楚了是个什么情况。
双胞胎是趁着家里周宁和谢定安没注意,自己跑出来的。
他晚上吃饭会跟家里人说他每日情况,双胞胎知道他要过桥来回,就记住了桥,然后跑到桥这里等他。
也幸亏他们家离桥这里不远,他们居然真的跑对了地方,没到其他桥上去,若是谢景行不敢往下想,也不知道阿爹阿父有没有发现双胞胎不见了?
要是发现了,又找不到人,不知心里该有多急。
谢景行脸上急切,看向陈夫子,准备请假早点回去。
陈夫子在一旁也理清了事情的经过,安慰他说:“运气好没有出事,你也别太急,就别跟我们回府学了,先带着你家弟弟回去吧,你家里人说不定正到处找呢。”
谢景行无比感激地说:“多谢陈夫子,我就先带着他们回去了。”
说完弯腰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抱着双胞胎转身疾步往家里赶去。
孟冠白在后面追了几步,高声问:“你家住在哪里?我待会将你的学子服给你送回来。”
谢景行道:“文昌街春闲小巷零五十四户。”
声音消失,人影也消失不见。
孟冠白说:“这么快,看来是真急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平时总是平八稳的谢景行急成了这副模样。
吕高轩说:“若我有这么一对双胞胎弟弟,我也会将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丘逸晨在一边赞同点头。
谢景行脚步急切,没多时就赶回了文昌街。
一到街口,就有一个富态的大婶看见了他们,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跑到谢景行身边,问:“是不是谢家双胞胎?”
谢景行点头,脚步不停。
“终于找到了,你就是他们在府学读书的哥哥吧,双胞胎这是去找你去了,大家快急死了,都要去府衙报案了。宁哥儿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急得昏了过去,谢兄弟刚把他送回去,快抱回去让宁哥儿看看,我去通知乡亲们说找到了。”大婶噼里啪啦说完,又风风火火地穿过小巷,往另一边去了。
谢景行抱着双胞胎的手紧了紧,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地进了家门。
家里以往只有他们父子五人,现在却有两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在他客厅里。
看着谢景行抱着双胞胎进来,也是连珠带炮地说:“回来了,回来了,你快进去房间,宁哥儿现在还躺着呢,刘婶子守着他,才没让他起身,快让他看看,才好放心。”
两人拥着谢景行去了内院,谢景行抱着双胞胎进了屋,周宁正躺在床上,脸上还隐见泪痕,不见谢定安的身影。
周宁看着双胞胎和谢景行一同出现,苍白的脸上顿时涌现出绝处逢生的表情。
不顾边上一位婶子正按着他,使力挣脱了,跳下床一把冲过来抱住双胞胎,“你们跑哪儿去了?不是让你们就在院子里玩吗?明明将门关得好好的,一眨眼就不见了。”
双胞胎也从谢景行和周宁的表现知道自己犯了错,看见周宁脸上的泪成股地往下淌,他们也瘪起了嘴,扑在周宁的怀里哇哇地哭。
父子三人抱头痛哭,谢景行这边安抚,那边安抚,急得满头大汗,最后自己都快急出泪来。
还是一旁的大婶扶着周宁回到了床上,周宁双手双脚都无力,连带着双胞胎一起坐回床上,双胞胎从他手上滑了下去,他们都不愿离开周宁,手脚并用趴周宁的怀里继续哭。
大婶劝道:“宁哥儿别哭了,你看两个孩子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谢景行拿着手帕给周宁擦脸,满脸担心。
周宁好一会儿才稳住情绪,止住泪,抱着双胞胎,一人亲了一口额头,“是啊,没事就好。”
这时,谢定安得到了消息,匆忙跑进房间,全身都汗湿了,看见双胞胎平安无事地回了家,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连带着将眼角的泪意一起抹去了。
等周宁和双胞胎都没有再哭,谢景行才说道:“他们不知如何出了门,跑去了桥上等我,幸好我从校场回来时撞上,都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谢景行没好气地将双胞胎的脸也给擦了干净,现在看着乖乖的,谁知道胆子居然这么大!
双胞胎平安回来了,周宁歇了一会儿,也有了些力气,和谢定安一起将来帮忙的人送了出去,嘴里不住感谢。
知道他们今日受了惊,帮忙的人安慰说:“行了,大家都是邻居,不用多谢,谁家出点事,大家都是一起帮忙的,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吗?日后我们有事你们也来帮忙就行了,哪用得着谢来谢去。”
说完便各回各家了。
五月快要过完,日头长,太阳还挂在半空,不过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要忙。
家里没有了外人,谢景行将双胞胎放在堂屋里,让他们站好,开始询问他们是如何出去的。
刚刚周宁可说了,院子门是关上的,他们这五短身材,到底如何开了院门的?
谢若想要过来抱着谢景行撒娇,谢景行沉下脸,“站在那里别动。”
谢若只能乖乖停在了那里,接着,他又将视线看向周宁和谢定安。
周宁和谢定安对上双胞胎都心软,可是看着谢景行严肃的样子,也硬下心肠,狠了狠心移开了视线,没再看谢若。
谢若知道这次萌混不过去,才转头看回谢景行,说:“用棍子,一扒拉,就开了。”手里还演示了一下。
谢景行高高挑起眉,看向外院门旁边阶梯上的棍子,原来这棍子是这个用处。
谢景行走到院门旁边,将院门卡上。
这处院子的门在外面能上锁,里面却是用门栓卡上的,门栓固定在右侧门上,很短,从右往左一推,刚好可以卡住左侧门上的门槽里。
对着双胞胎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双胞胎迈着小短腿,乖乖地过去了。
谢景行背着手,“再扒拉开一次,我看看。”
谢景君看看谢若,又看看谢景行,挪着脚步过去将木棍捡了起来,然后举起,往上一顶,往右用力,门栓就成门槽里脱了出来。
谢景行怒极反笑,“你们可真是厉害啊。”
谢景君看见他笑了,也挠着后脑勺憨憨地笑,“对啊,刚刚就这样,就开了。”
谢若敏感地觉出了不对,没敢跟着笑。
周宁和谢定安对视一眼,看来他们必须要找个时间,将院子的门栓改一下,这次运气好没有出事,下一次呢?
就明日!
谢景行一手一个将双胞胎提起来,放到外院院子的角落,让他们面朝墙壁,说:“你们俩在这里面壁思过,等我叫你们,你们才能离开。”
谢景君傻眼,刚刚不是都笑了吗?怎么还要惩罚他们。
双胞胎都不敢反抗拉下脸的哥哥,乖乖地背着手,面朝着墙壁思过。
周宁想要求情,可今日双胞胎确实太不让人省心,犹豫着将求情的话又咽了回去,是该让他们长个记性。
家里面三个人都宠双胞胎,也只有谢景行能狠得下心惩罚他们。
就在这时,院门被扣响,谢景行看过去,是孟冠白。
孟冠白一手提起谢景行的学子服,笑着说:“谢兄,我将你的衣服给你带过来了。”
这个时节的衣服,穿了一日,不洗可不成,谢景行才过来没几天,肯定没有缝制另外的学子服,没有多换洗的,孟冠白虽然看着不像是个仔细的人,却也有细心的地方。
谢景行过去,接过衣服,道:“多谢孟兄。”
孟冠白摆摆手,“不用多客气。”
好奇地看了两眼他们的院子,你家里就住在这里啊,离府学还挺近。”
谢景行错过身,“孟兄,进来喝杯茶吧。”
孟冠白却笑着说:“不用了,接我的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呢,我该回去了。”
视线看到了院子角落的双胞胎,他们正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孟冠白对着他们笑了笑,拿手指往双胞胎指了指,“这是?”
“受罚呢。”谢景行回头看去,双胞胎立马将头转回去,呜呜,哥哥今天好凶。
孟冠白耸耸肩,谢景行不笑时,他心里也有点虚,爱莫能助地对着又转头看过来的双胞胎笑笑,告辞离去了。
谢景行看着孟冠白的身影消失,关上了院门,看向垂头丧气的双胞胎,今天谁来也没用,双胞胎必须长个记性。
孟冠白背着手到了外面大街上,马车正候在那里,正准备上马车,一个哥儿恰好从他身边路过,孟冠白上马车时,回身无意间瞥见了那哥儿的长相。
眉眼精致,大大的眼里盛满了光,气质干净纯真,尽管他喜欢女子,不喜欢哥儿,也被那清丽绝美的长相惊地呆了一瞬。
这是哪家哥儿,也忒好看了些,眼见着哥儿进了春闲巷,马车拐过弯,孟冠白放下车帘,幸亏自己不喜欢哥儿,要是有那喜欢哥儿的汉子见了,魂都得被勾了去。
第104章
捡起地面上的棍子,谢景行看了看,像是柏树的枝干,拿起来对着谢定安问:“这个棍子是哪里来的?”
谢定安刚刚就发现了,说:“我今日去城外背了不少柏树枝回来,刚刚我们一起在内院里收拾,柏树枝铺了满院子,这个应该是我们在梳理柏树枝的时候无意间扔到一边的。”
周宁也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们将树枝扔到一边之后,就继续低头忙活。
这根小枝干应该是被谢景君捡过去了,当时谢若凑到谢景君面前悄悄说了会儿小话,他也没当回事儿,然后过没多久他们俩就不见了。
好吧,一家人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两岁的孩子凑到一起,真的是一点都不能移开眼,人小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敢干。
被谢景行,阿爹和阿父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整个犯错过程,双胞胎蔫头搭脑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并在一起小脚,小脚不安地搓了搓地面,闭着嘴没敢说话。
谢景行将棍子和孟冠白送过来的衣服拿给谢定安,说:“阿爹,阿父,你们先去忙,我在这里看着他们。”
周宁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最后被谢定安拉着,一步三回头往后院去了。
家里总得有个人能管着双胞胎,不然日后得翻天了去,他们狠不下心,也不能拦着谢景行管教。
谢景行用眼角余光看了两眼乖乖站着的双胞胎,跨上台阶,准备去书房看书,顺便守着这两个娃。
还没走两步,院门又被叩响了,虽然谢家在巷子最边上,可平时将院门合上,自成一处独立的空间,很是安静。
“咚咚”的门响声,谢家人全听见了。
双胞胎也跟着看过去,被谢景行看了一眼,才又缩回脑袋。
谢景行只能又转回去,不会是孟冠白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回转来了?
将院门打开,谢景行脸上挂起客气的笑容,正准备张口招呼,入眼的却是一张明媚如骄阳的笑脸。
“谢哥哥。”
这几天时不时被惦记着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谢景行晃神了一瞬,才被他的呼唤声唤回现实。
脸上客气的笑容转瞬变得真实而温柔,“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屿哥儿点点头,笑眼弯弯,“忙完了,我催了奶娘好久,昨个入夜总算收拾好了行李,今日一大早出发到的。”
谢景行侧过身,让屿哥儿进了院子,又抬眼往他身后看去,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
徐护卫他们能放心屿哥儿一个人出门?
屿哥儿眨了眨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说:“我不让他们跟着,悄悄出来的,不过”他微微侧头往后看了看,背着身后的巷子,悄悄朝谢景行努了努嘴。
谢景行当即明白,人也在后面悄悄跟着呢,屿哥儿只是装作不知。
既然如此,自己也没看到人,也只能全当不知了。
不过,谢景行看向屿哥儿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面颊,小表情越来越多了。
挺好。
屿哥儿乖乖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任由谢景行在他的脸上为所欲为,只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谢哥哥,你捏我干嘛?”
因为侧颊被捏住,他的话显得有些含混。
谢景行放下手,将院门合上,嘴里不咸不淡地说:“想捏就捏了,还要理由吗?”
脸上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心里却默默吐槽,还能是什么原因?看你可爱。
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将刚刚手上残留的温润光滑触感抹去。
屿哥儿则是将脸凑向谢景行,“不用理由,谢哥哥想捏就捏。”反正也不疼。
谢景行没再动手,转身下了台阶,“走吧,带你进去看看我家在府城置办的新院子。”
屿哥儿乖乖转身同他并肩走下阶梯,谢景行没有问他怎么过来的,他就笑盈盈地主动说:“本来我们是去迎来送往客栈暂住的,以为你们还在客栈里,结果问了掌柜才知道你们前几天就已经买好了院子,我问了他地址才找过来的。”
谢景行认真听着,行吧,不止小表情多了,连话也多了。
屿哥儿跟在谢景行身后,注意力全集中在谢景行身上。
笑意吟吟的,屿哥儿跟着谢景行走在青石小路上,偏头看院子。
眼睛扫过墙角时,他的视线一晃而过,过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好像看到了双胞胎。
双胞胎身体朝向着院墙,却将脑袋转向他们,眼巴巴看着他。
他卡壳了一下,停在了那里,问:“这是怎么啦?”
一听到屿哥儿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双胞胎便眼睛发亮,双双转过头看向院门处,希望能与他们一起愉快玩耍的屿哥哥能发现他们的处境,好救救他们。
结果,屿哥儿从进来后就一直看着谢景行,说话也是对着谢景行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他们的眼睛从希望到失落到苦涩。
好不容易,现在屿哥儿终于看见他们了!
谢若和谢景君眼睛又开始发亮,眨着眼睛,希望能将求救的信息传送给屿哥儿。
果然不负他们所望,屿哥儿站在谢景行身后,用手扯了扯谢景行后背的衣裳,“谢哥哥,双胞胎怎么了?”
谢景行朝双胞胎瞥过去一眼,双胞胎立即又将头转回去,两个孩子个子小小的,站直了也才不到他大腿高,现在缩在院墙前站着,更是衬得他们可怜兮兮的。
不过,谢景行铁石心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淡淡地说:“他们犯错了。”
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给屿哥儿说了一遍,然后警惕地看着屿哥儿说:“你别求情,他们犯错了就得受罚。”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他可不惯着。
双胞胎又偷偷摸摸地将头转向了屿哥儿,两张长相不一样,却都同样可爱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屿哥儿看看双胞胎,又转回头看着谢景行,他因为说起双胞胎犯的错而又沉下了脸。
看样子,谢哥哥对今天双胞胎做的事确实很生气,平时那么疼爱双胞胎,现在却让他们在那里面壁思过。
他又转眼看了看谢家院子,外院一览无余,栀子花的香味满院子飘散,红色的蔷薇开得热烈,还有四小块种着不知道什么青菜的土地,看着温馨极了,可就是不见谢伯伯和周叔么的身影。
难道他们也想让双胞胎受受罚?
双胞胎可是他一起玩的伙伴,连泥巴蚯蚓都一起玩过了,被双胞胎水汪汪的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屿哥儿也知道了,他们今天确实犯了大错,可还是不忍心弃之不顾,脚步慢腾腾地往前挪,一时却想不出主意。
谢景行本来是要带着屿哥儿转转谢家这两处小院的,可担心双胞胎不在他的眼前,又闹出幺蛾子,谢景行干脆进了书房。
书房两面都有门,在书房里既可以看到里院,也可以看到外院。
屿哥儿进来后,才发现谢定安和周宁正在里院忙,他们已经将柏树枝全部剃好,又绑好放在了院子角落,现在正在用一个木质的简易压榨机榨甘蔗汁。
谢家要熏制腊肉,就需要大量的甘蔗渣,总不能只靠人力,他回想现代的记忆,画了一个简易的压榨机出来。
看着简单,做着也不难,只需要用两块圆木头将其制作成简易的压榨螺旋,并在一起,下接一个出渣口和出汁口,旁边再接一个手动摇杆就制作完成了。
榨汁的时候,只需要将甘蔗削皮放进螺旋口,经过螺旋和挤压便可以将甘蔗汁和甘蔗渣分离开来。
这个简易的压榨机是谢景行画出来后让华子的兄长帮忙造出来的,被他们从周家村带了过来,至于周家人也要用,就只能去找华子兄长再做一个。
谢定安和周宁一起合作,已经榨了不少,看他俩还在忙,谢景行便没想进去打扰他们。
屿哥儿也只站在书房连着里院的那道门那里,扬声对着谢定安和周宁打了声招呼,便被谢景行指着看了看谢家的院子格局。
他耳朵虽然在听谢景行的介绍,可心思还放在双胞胎上,不时转头往双胞胎那里看看。
一和双胞胎对上眼睛,他就点头,表示他在想办法,先别着急。
谢景行装作看不到他和双胞胎之间的眼神交流。
二进小院又不大,不过几息时间就看遍了,谢景行便回到了书桌上,拿了书开始看,让屿哥儿随意。
顺便问:“你们现在住在迎来送往客栈,还没有置宅院吗?”
屿哥儿心不在焉地说:“已经买好了,就在离这里不远,只隔了一条街的象山路上,还没收拾好,不过,明日应该就可以搬进去了。”
谢景行翻过一页书,“那就行。”
屿哥儿看他全神贯注地看书,脚步到了他身边,将脸凑过去,原来是在看《尚书》。
书页上头一句便是“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注)
屿哥儿拿手指指过去,“谢哥哥,你跟我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谢景行转头看向他,无言片刻,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闹,我们一同学的,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屿哥儿将头往后一缩,用手盖住刚刚被谢景行弹了的地方,扬起嘴角笑得腼腆,谢哥哥明明就知道他想干嘛,偏偏就是不主动开口,可是他还被双胞胎四只眼睛求救地看着呢,可不能放弃。
屿哥儿不指望谢景行能主动开口饶了双胞胎了,哼,他自己想辄。
转了转眼睛,屿哥儿走到接近外院的房门处,往外面两步就是几步阶梯,他眼前一亮,回头看着谢景行还在认真看书,没注意到他,他便装作不经意地往阶梯走,将左脚走下第一步阶梯,脚腕往左一使力,装模作样地脚一崴,整个人挥舞着双手一下子坐在了阶梯上。
谢景行一直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呢,看着屿哥儿坐在地上,心无波澜地想:这蹩脚的演技,真该让他自己看看,能骗得了谁,双胞胎都不信。
屿哥儿用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左腿,用力将它抬到阶梯上,偏头看向谢景行,脸上苦兮兮的,说:“谢哥哥,我的脚崴了一下,站不起来了。”
谢景行放下书,“要我来搀扶你吗?”,眼角疯狂跳动,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屿哥儿疯狂摇头,“不用了,不打扰谢哥哥读书,双胞胎在这里,我让他们来搀扶我就行。”
然后不等谢景行回答,马上转向双胞胎那边,对他们招手,“快来,快来。”
谢景行控制不住地嘴角微弯了一下,看着双胞胎眼神征询地看向他,又立马将嘴角压平,眼神落回书上不说话。
发现谢景行没有反对,谢若试探性地往屿哥儿那边伸出了一脚,谢景君也学着他的动作,往屿哥儿那边走了一步。
屿哥儿,谢若,谢景君三双眼睛都紧张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装模作样地又翻了一页书。
三人立刻懂了他不管,谢若和谢景君也不装了,噔噔噔几步跑到屿哥儿身前,扑在他怀里,仰头甜甜地喊“屿哥哥”。
屿哥儿接住扑过来的双胞胎,一人亲了一下。
他还是要装一下的,站起身,牵着双胞胎一瘸一拐地去了谢景行面前,“谢哥哥,你快看书,我带着双胞胎进去陪着谢伯伯和周叔么。”
谢景行“哼”了一声表示答应。
刚刚有求于他时,就绕着他转,现在目的达到了,就撇下他不管,这小哥儿真没良心。
三人便欢天喜地地去了内院。
屿哥儿一进内院,脚就好了,脚步轻快地到了周宁面前。
周宁看见他们三人一同进来,温柔地笑着说:“受罚完了,快过来。”
双胞胎被屿哥儿牵着,也到了周宁面前,一人被摸了一把头。
抱住周宁的腿,谢若仰头看着他说:“阿爹,糯糯错了,以后不犯了。”
谢景君也说:“小筛子,也不犯了。”
周宁笑得温和,“好,糯糯和小筛子真乖。”
众人和气融融,谢景行在书房里听着,嘴角往下弯了一点幅度,好吧,恶人他一个人做了。
屿哥儿蹲下身,看着淅淅沥沥往小桶里面流的甘蔗汁,问还在摇把手谢定安,“谢伯伯,这些甘蔗汁用来干嘛呀?这么多。”
他知道甘蔗渣是用来熏腊肉的,可一时间弄这么多甘蔗汁出来,怎么喝得完?
双胞胎也一左一右蹲在屿哥儿的身旁,歪头看谢定安。
以往都是他们端去分给村里的小伙伴的,可是现在他们才来不久,还不认识周围的小伙伴呢。
周宁去厨房端了几个碗出来,用勺子给屿哥儿和双胞胎一人舀了一碗甘蔗汁。
他帮着谢定安回答:“今日为了寻双胞胎,左邻右舍的都出了力,待会儿吃完晚饭后,我们将甘蔗汁拿去分给邻居们,顺便感谢他们帮忙。”
屿哥儿接过周宁递给他的甘蔗汁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好甜。
又往嘴里送了一口,清甜的甘蔗汁入口,甜而不腻,他是从迎来送往客栈走过来的,一路也没喝口水,有些口渴,咕嘟咕嘟一碗喝完,将碗又递回给周宁,“周叔么,还要。”
屿哥儿出身富贵,可却没有丝毫富贵人家的架子,去了周家村谢家时,同他们相处也很是随意,屿哥儿同双胞胎和谢景行关系都好,待他们也亲近。
周宁几乎快将屿哥儿当做了谢家的另一个孩子,接过碗,又给他舀了一碗,“慢慢喝,还多呢。”
屿哥儿笑着道:“谢谢周叔么。”
另一碗快要见底时,屿哥儿才发现这么久了,谢景行仍然待在书房里没有过来,他看了看一左一右的双胞胎,他们正抱着碗咕嘟咕嘟喝得欢,便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们。
双胞胎疑惑地看向他,他朝着书房里看书的谢景行扬了扬下巴,又看了看双胞胎碗里的甘蔗汁,“走,我们去给哥哥送甘蔗汁喝。”
今天谢景行生了气,双胞胎心里还有点怕怕的,多看了两眼谢景行,才将自己手里的碗放下。
两人牵着小手跟着屿哥儿去了厨房,拿了一只干净碗出来,让周宁又盛了一碗,然后双胞胎在前,屿哥儿跟在他们后面,三人一起进了书房。
装着甘蔗汁的碗由谢若捧着,他慢慢地走到谢景行身旁,生怕甘蔗汁撒出来,抬头看着谢景行眉目俊挺的侧脸,忐忑地说:“哥哥,喝甘蔗汁。”
谢景行看书就是个幌子,三个可爱的活宝在家里热热闹闹的,他哪还有心思看得进去书,上面一页一页的字只是入眼不入心,注意力全放在内院的家里人身上。
这时才想到他,谢景行装作没听到,又翻了一页。
谢若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屿哥儿。
屿哥儿推了推谢景君,让谢景君过去用他蠢萌的笑容对着谢景行撒娇。
谢景君一边拿眼悄悄摸摸地看着谢景行,一边走到他的身旁,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才一下扑在谢景行的大腿上,喊道:“哥哥,喝甘蔗汁嘛。”
屿哥儿这时才向前,说道:“谢哥哥看了这么久的书了,累了吧,休息一下。”
然后将书从他手里抽出来,又从谢若手里将碗接过,递到谢景行的手里,一双璀璨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谢景行。
谢若手空了,也学着谢景君趴在谢景行的另一边大腿上。
三双澄澈无辜的眼睛都看着他,谢景行哪儿还能维持刚才那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嘴角勾起,从左到右挨个给了一脑袋蹦,才端起碗里的甘蔗汁喝了一口,确实甜。
看见谢景行笑了,双胞胎知道今日自己犯的错算是过去了,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爬上谢景行的怀里,开始抱着哥哥撒娇。
谢若翘起小脚给谢景行看,说:“脚脚痛。”
谢景行摸着谢若的小脚,“脚脚怎么痛了?”
谢若嘴里便叭叭地开说:“今天走走走,走了好久,到桥桥,找不到哥哥,等,等好久,刚刚又站,脚脚酸。”
谢景行心软,虽说他家离桥不远,那也是以他的脚程比量的。
要是双胞胎迈着这两双小短腿走过去,怎么也得要半个时辰,刚刚又在那里站了许久,确实会感到脚酸。
谢景行拿着谢若的小脚,开始为他捏捏小腿。
屿哥儿也从桌案另一方转过来,拖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将谢景君接到自己怀里,给谢景君的小腿捏捏。
四个人一团和乐,等到谢定安和周宁将院子里全部收拾好,又快手快脚地做好饭菜,谢景行和屿哥儿才带着双胞胎去了饭厅,笑笑闹闹中吃完了晚饭。
屿哥儿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同谢家五口人一起吃完饭后,还帮着周宁收拾了碗筷,只不过在要去帮着洗碗时,被周宁赶了出来。
有谢定安在,哪里用得着让屿哥儿洗碗,他家洗碗这事儿都是由谢定安负责的。
看着屿哥儿双手空空的从厨房回了饭厅,谢景行笑着说:“我就说让你别去,赶出来了吧。”连他都插不上手,怎么可能会让屿哥儿去做。
屿哥儿抿嘴笑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虽然已经落下山了,可这个时节,白天日长,外面还是大亮着,现在他不想回去。
就坐在了谢景行身旁,问道:“谢哥哥去了府学读书,感觉怎么样?能让哥儿也进去读书吗?”
谢景行看出了他要在谢家混时间的意图,也顺着他,跟他说了说自己在府学的情况。
又说:“我有一位同窗,他认识有一位女子在府学念书,哥儿也能去,只不过要经过考试。”
屿哥儿和他一起跟着祝世维念书,他了解屿哥儿的学力,若屿哥儿不是哥儿,能去参加科举,定也是能在县试、府试中取得名次的。
屿哥儿听他这么说,笑得高兴,“好,那等我们搬去宅院安顿下来,就去府学报名,到时我就又能跟谢哥哥一起念书了。”
谢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同他说:“可能不行,府学将汉子和女子哥儿念书的场所用院墙分隔开了,女子哥儿是在单独的几处小院里念书,平时不在一处。”
屿哥儿脸上涌现出失落,连一直弯弯的笑眼都垂了下来,向上勾着的嘴角也缓缓开始往下撇。
谢景行见不得他这样,安慰说:“就隔着一堵院墙,我们上学和散学都可以一起。”
屿哥儿一想也是,总比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好,他还可以时不时来逗逗双胞胎,想通后,脸上也就恢复了笑容。
几人之间无事可干,可光是逗着双胞胎,谢景行和屿哥儿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天已黑透,院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谢景行和屿哥儿同时抬头看过去,心里都知道,该是黄娘子差人来接屿哥儿回去了。
屿哥儿虽然同谢家一家都亲近,可到底是个哥儿,不可能让他晚上独自一人留宿在谢家,徐护卫站在门外,对开门的谢景行说:“我来接小少爷回去。”
屿哥儿将怀里的谢若放下,拖拖拉拉地走到了院门外,回过头对谢景行和双胞胎说了再见,才跟着徐护卫回去。
双胞胎抱着谢景行的腿,恋恋不舍地看着屿哥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谢若抬头对谢景行说:“哥哥,要是屿哥哥,也是我们家的人,就好了,就可以,天天陪着,我们,晚上也可以,陪着我们,就不用,回去了。”
谢若说话比谢景君顺畅,只不过说长句时停顿得多。
谢景行心里也空落落的,合上院门,又将院门拴上,居然觉得谢若说得有点道理。
第105章
谢景行到内院时,周宁和谢定安也刚回来,看着周宁手里的空桶,谢景行问:“阿爹刚刚是去送甘蔗汁了吗?”
周宁点头说:“还是在今日送去为好,天气热,明日送的话,我担心甘蔗汁坏了。”
谢景行对邻里街坊的这些事情一贯不插手,他也不擅长,就没有多说。
院子里角落摆着约有一面墙高的柏树枝,旁边放着有两筐的甘蔗渣,谢景行过去将零散散落在地上的柏树枝收捡到一起,问:“明日就开始熏腊肉吗?这么多材料,准备熏多少腊肉?”
谢定安将手里的空桶拿到井旁,打了些水出来,将空桶冲了冲,然后将桶提到了院子西南的角落。
那里有污水沟,家里面的生活污水都是倒在这里,顺着污水沟流出去。
谢定安回道:“是准备明日开始熏腊肉,这个时节腊肉虽然熏制得快,可也需要好几日,等腊肉做好再开张,最起码也得几天后了。”
谢景行大概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刚好到月底,“要不干脆就将铺子开张的时间定在月底三十,刚好我休沐,呆在家中也帮上点忙。”
谢定安将木桶放回去,拿过一旁的干布巾擦了擦手,“你只管读书,汤圆生意都是我做惯的,哪儿用得着你帮忙?”
言外之意便是不让谢景行操心这些杂事。
谢景行却不同意,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开店算是家里的大事,他作为谢家的一员,当然得有参与感。
继续同谢定安商量,“开张头一日,周围的邻居肯定会来捧场,我总得跟他们熟悉熟悉,不然迎面见到,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未免也太过失礼。”
又指了指双胞胎,“而且人多,也得有人看着双胞胎。”
谢景行看向在他身边捧着奶粉瓶,喝着奶粉的谢景君和谢若,看着乖巧可爱,谁知道日后稍不注意,还会不会同今日一般到处跑。
谢定安也跟着看过去,快要到入睡时间,谢景君和谢若一贯是要喝小半瓶奶粉之后才会入睡。
今日出了双胞胎私自出门的事情,谢定安也不放心,到时候人多手杂,他们可能顾不过来,谢景行留在家里也好,便说:“行,那便定在三十开张。”
今日他们出去送甘蔗汁时,邻里少不得多问两句,也有人好奇谢家如何会有这么多甘蔗汁,他们就顺便说了要开店的事情。
邻居们都说开张那日会去捧场,做生意定然要将客人照顾好,只他和周宁两人,又要招呼客人,又要顾着双胞胎,确实不一定能保证双胞胎时时都在眼前,万一忙中出错,又出点事情该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了。
=
第二日,谢景行仍然同前两天一样,准时到达了课室,这次孟冠白没有迟到,反倒比他到得还早些,已经开始翻着书,跟着同窗们一起诵读文章。
看到他进来,趁着陈夫子还没到课室,他将自己的凳子往谢景行这边挪了挪,仍然以书作掩饰,悄悄凑到他身边说:“我回去同我嫂嫂说了你家地址,她说今日要去你家看看双胞胎呢。”
昨日得知孟冠白见到了双胞胎,还与双胞胎哥哥谢景行是同一课室的同窗,徐白薇还怨他不早点说。
孟冠白能说自己忘了吗?若不是昨日又见到了双胞胎,他都没想起这茬。
讨好卖乖地将谢家的地址告诉给了徐白微,徐白薇才勉强放过他。
谢景行将他凑近的脑袋嫌弃地往另一边推过去,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作甚?
孟冠白是不想影响其他同窗的学习,不过他神经粗,一点没察觉到谢景行的嫌弃,又凑过来低声道:“你不是说你家有一个哥儿要来府学读书吗?我昨日也问了我大嫂。”
谢景行将又伸过去推他的手收了回来。
孟冠白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继续说:“我大嫂说了,考试不难,内容全是四书五经,只要是将四书五经背过的,都能考过。”
谢景行疑惑问:“既然考试简单,来府学读书的女子哥儿怎么会如此之少?”
孟冠白道:“自然是因为能供得起家里女子、哥儿上学的都是大户人家,家里都有银子,完全能请好先生在家中授课。”
见谢景行脸上仍有疑虑,孟冠白干脆将书放下,同他解释。
虽说大炎朝民风开明,可还是有些人家重男女大防。
若是想家里的女子、哥儿嫁得更好,家里长辈或多或少也会注意。
只有些家里长辈开明的,不想将家中女儿和哥儿锢在家里的后宅深院,才会让家里的女儿、哥儿到府学来读书。
府学女子、哥儿读书的文清苑独成一处,与府学的汉子这边是分开的,既能自由一些,又有同窗一起陪着玩,还不会影响名声。
女子、哥儿能开心玩耍的时间不过也就十来年,出嫁后相夫教子,再不能如此自由。
只要是心疼女儿、哥儿的,都想让他们还在闺阁时,多开心几年。
谢景行豁然,原来如此。
屿哥儿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顾忌,以他的身世谁也管不着他在哪里上学。
更何况,他远离京城,就是有人想管也管不了,再说,他家里人心疼他,什么事都由着他,只恨不得天下所有事都能让他顺心,哪里会拦着他出门上学。
谢景行更不注重这些,在他的印象中,男子和女子一起上学,一起竞争才正常,他高考那年,省理科状元还是位女同学呢。
从孟冠白这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谢景行对他的态度好了些,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提醒说:“陈夫子来了。”
陈夫子走在前面,只不过后面好似还跟着另外两个人。
孟冠白动作利索,脚往后一蹬,凳子便被他一起带回了座位上,摇头晃脑地跟着背诵,好似这间课室没有比他更认真的学子了。
谢景行也随大流,没等他们多背诵几句,陈夫子便进了课室。
果真有两个人跟着他一同走了进来。
谢景行放下书,很是随意地看向课室最前方,冷不丁和其中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眼睛微微睁大,他随即便笑了,是寇准规。
这两天是什么好日子,先是昨日屿哥儿来了通州府,今日寇准规也到了府学,这是聚到一处了。
一样的流程,陈夫子先是简单介绍了寇准规和另一个学子。
寇准规不用多说,乃本次府试的第四名。
宁和镇偏僻,中兴县也不是什么大的县城,谢景行和寇准归都没有什么门路,原来自然不清楚府学里有推荐信。
若不是易夫子给了寇准归推荐信,他们或许很久之后才会知道,推荐信可以让府试排名靠后的也能进入府学读书,等那个时候,也早已失了先机。
但能来府学就读这么长时间的学子们自然了解,都不奇怪寇准规不是府试前三,又凭什么能来府学就读,大家都面色带笑。
毕竟就算是有推荐书这个东西,成绩也是不能太次的,没看寇准规还是府试的第四名,这里所坐的虽然都是秀才,可是能在府试考上前五名的,说不定也并没有几个。
另一位学子比寇准规在府试时排名要低一些,是第五名。
谢景行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吕高轩和丘逸晨,他们这个课室居然将此次府试的前五名全部一网打尽了。
课室里二十个位置,谢景行来后坐在了第二列的最后一个位置,右边是孟冠白,左边是丘逸晨,再旁边是吕高轩。
剩下的位置刚好集中在课室的右下角,第四列的最后一个,和第五列的倒数两个。
陈夫子说完后,示意两人去找位置坐下。
寇准规直直朝着谢景行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招呼道:“谢兄。”
谢景行点点头,指了指吕高轩旁边剩下的空位置,说:“寇兄先选个位置坐好,我们课下再叙旧。”
孟冠白听着他们的交谈,知道这位面黑的学子是谢景行的旧识,热情地打招呼说:“寇兄就坐在吕高轩身边吧,大家都是好兄弟,就该坐在同一排。”
一如既往的自来熟。
自从上次被谢景行劝说后,抛开自己对同窗的偏见,孟冠白显得更加热情。
吕高轩听见他这么说,也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笑着说:“寇兄,就这里吧。”
寇准规没有拒绝,转身去了吕高轩隔壁坐好。
另一名学子名为萧南寻,他则顺势坐在了寇准规旁边。
接下来仍有陈夫子教授,只不过这次记笔记的却不止谢景行一人了,课室众人奋笔疾书,连新来的寇、萧二人侧目看清众人动作后,也跟上了大家的步调。
莫非这是府学规定的?寇、萧二人当然要随大流,殊不知,丙十班除谢景行外,今日也是第一次做笔记。
上午放课后,几人聚在了一处,谢景行先同寇准归介绍了孟冠白、丘逸晨和吕高轩。
几人一一行礼,寇准规则介绍了身边的萧南寻。
萧南寻也同众人一一见礼,他和寇准规有缘,两人一同到府学,又一起去值守教官那里报了名,被值守教官问询时,都在一处,当两人即便记下了对方的姓名、籍贯。
同时领到入学证明,又分到了同一间课室,自然而然便走得近了些。
萧南寻现在自然也跟着寇准归一起,和谢景行等人一同去了学校食堂。
一路上仍是孟冠白的嗓门最大,将府学又同寇准规和萧南寻详说了一遍。
一顿饭后,有谢景行和孟冠白联络众人,六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得知寇准规也要在府学住宿,吕高轩便说道:“刚好我现在住的斋舍里只有我和丘逸晨,剩下有一个空床位,寇兄就去我们斋舍同我们作伴吧。”
寇准归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回课室时,谢景行才想起林涵,问:“寇兄,你住在府学,涵哥儿呢?”
寇准规仍是那副一提到林涵就面色带笑的模样,说:“我们还未成亲,只是未婚夫夫的关系,不便带他过来。再说,涵哥儿说还要挣钱养我,没有时间来府城。”
谢景行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忍着没有出声调侃他。
从食堂回课室,需要路过夫子们的休息室,走近休息室时,谢景行想起屿哥儿报名的事情,停下了脚步,说:“几位先回课室,我有些事情需要询问陈夫子。”
孟冠白听到他要去找陈夫子,好奇心几乎是立刻被抛之脑后,推着吕高轩和丘逸晨的肩膀,又转头招呼寇准归和萧南寻,“走走,我们先回去,别管他。”
看着他们笑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谢景行才转身走进了敞着门的休息室。
府学教官们的休息室一共有六处,甲乙丙每个等级的课室都有两处休息室,陈夫子的休息室自然是离丙十班最近的这处。
休息室里面摆着有十张桌子,丙等级十个班级,十个负责的教官,每人一张桌子。
谢景行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靠近门处的陈夫子,走到他身边,先打了声招呼,“陈夫子,午好。”
陈夫子转头看向他,诧异地说:“谢景行,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对我今日上午讲解的内容有所不解吗?”
谢景行是新到的学子,这两日在课室教学时,他注意观察过他,发现他悟性极好,且也认真。
他今日上午讲解的内容也不难,谢景行该是没有问题才对。
谢景行恭敬地站在陈夫子的桌旁,说:“夫子上午讲解的内容,学生已经全部掌握。现在来此,是有其他事情想询问夫子。”
陈夫子对学习认真的学子态度总是慈和,此时对着谢景行也是如此,和善地问:“何事?”
谢景行道:“我家里有一位哥儿想来府学上学,听说要入学需要通过考试,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规定的时间?还是随便什么时间来都能考试?”
陈夫子一直教授秀才、童生的课业,对女子、哥儿那边的情况不甚了解。
不过同在府学,有关女子、哥儿读书的文清苑入学考试的事情,他还是知晓一二。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道:“文清苑的夫子少,想要参加入学考试,需要提前告知那边负责的女校书,由她出好题,再在通知的时间过来考试。”
幸亏没有冒冒然带屿哥儿过来,不然屿哥儿要多跑一趟。
了解情况后,谢景行又问:“不知夫子可知要去哪里告知女校书?”
他准备先去帮屿哥儿提前告知,到时屿哥儿直接过来考试就成。
陈夫子道:“你直接去府学门口值守室同值守教官说一声,让他通知女校书。”
为了避免出事,不止文清苑的夫子都是女校书,他们这边的汉子学子们一律不许往那边去。
谢景行拱手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多谢夫子,我现在便去值守室一趟。”
出门时,他隐约听到休息室负责其他课室的教官问陈夫子,“这就是你们课室那位县试、府试双案首谢景行?”
陈夫子笑答:“是啊,正是他。”
“学业如何?”
“是个可造之才,且他还有一记笔记之法,教授给了丙十班学子,今日课室学子学习面貌可谓是焕然一新。”
今日陈夫子在授课时,发现课室的学子们听课时有所不同,一改往日他讲而学子只抄着手听的习惯,在他讲时,人手一只毛笔,他讲到关键处时,学子会在对应的地方书写几笔。
他一时好奇便去看了看,没想到课室每位学子都将他所讲在书页上做了简短标记,同谢景行一样,都是标记的自己不甚明白的地方。
课室十几号人,有没来得及记下的也可以相互对照,这样就能将他讲授的内容熟记在心。
经他询问,是谢景行所传授的方法。
陈夫子捋了捋胡须,想到此,他不禁对丙十班学子下月度的考核成绩有了些期待。
府学每月月末会进行一次考核,之后会在全府学进行排名,若是连续五次排名比本身所处班级等级高一个层级,便可以升级。
丙级班可以去往乙级班,乙级班也可以升往甲级班。
同样的,如若连续五次排名都往下掉了一个层级,也会由甲级班掉落去乙级班或丙级班。
府学三个层级的班级,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学习范围不同。
丙级班还在研习基础的四书五经,而去往乙级班之后,除了基础的四书五经研习之外,还需要花费时间延习本经。
《大炎朝会典·学校》有明确规定,科举考试以经学取士,不过大炎朝科举考试要求学子们通四书,五经中只需选取一经为本经即可。
在古代这种以四书五经为权威的科举考试中,通晓五经便站在了整个大炎朝读书人的顶层,而绝大多数学子也不过是专修一经罢了。
府学绝大多数都是秀才,秀才接下来要参加乡试,乡试考五经试乃是分经考,要想在乡试中取得好成绩,必是需要精通本经的。
甲级班除了研读本经之外还会扩大研修范围,如《说文》《尔雅》,甚至还有子学常用书籍《荀子》《庄子》《老子》《韩非子》,以及历代史学和国朝故事。(注)
要在科考中推脱颖而出,考取进士之身,须得通晓古今并将其化己用,《四书》、《五经》、《性理大全》、《资治通鉴纲目》、《大学衍义》、《历代名臣奏议》、《文章正宗》,及当代诰、律、典制等书都要涉猎。(注《大明会典·学校》)
童试难,乡试更难,越要在更高级的考试中得到名次,修习范围便越广泛,只有拥有广博的知识,才能写出典实纯正的策论,入得了考官的眼。
丙级班已是许久无人升等了,陈夫子唯愿丙级班人数能更少些,这便说明他们府学学子的学力都有所提升。
通州府文风在整个安平省境内并不昌盛,甚至可以说是文风最薄弱的省份。
这也与前几任知府有关,学政由京里直接指派,三年一任,本地学子却都在知府治下,知府的态度或多或少也会影响治下文教之风。
安平城辖下八府七十二县,其中文风最鼎盛的是与通州府毗邻而居的清河府,每次乡试所取举人名额,十之六七都由清河府瓜分。
想到此,陈夫子心中哀叹一声,希望新任知府大人到任后能有所改善。
不过陈夫子此时心中最为期盼的,还是在谢景行的引导下,学风改善的丙十班下月末考核的成绩。
为什么不是本月月底?谢景行不过才来了两天,笔记之法使用日短,最快也要到下月末才会有所成效。
若是效果好,陈夫子准备向山长提议,将记笔记之法推广到整个府学。
说不定下次乡试,通州府也能多取几位举人。
谢景行已经离开夫子的休息室,他可不知道陈夫子对他的笔记之法抱有如此大的期许,甚至都已经联想到乡试上头。
他到了府学山门旁的小院,找到今日府学的值守教官。
巧合的是,今日值守教官正是上次他来府学报名时遇到的那位贺教官。
贺教官听见他的动静,抬头看向他,问道:“谢景行,来此有何事?”
没记错的话,这位谢同学已经入学有三日,怎么还会来值守室?
值守室一般只负责接收府学新学子,以及送别已毕业学子。
谢景行微笑走近,恭谨地说:“夫子,学生要为家中哥儿弟弟报名入学考试,劳烦夫子通禀女校书。”
贺教官将手上的书籍放下,“你在此等候片刻,我进去问询苏曼香夫子。”
谢景行便站在值守室等候。
不多时,值守教官便带了一名同样身穿府学教官制式长衫的女校书过来。
女校书约莫四十来岁,面容温婉,未语先笑,“不知同学家中哥儿何许年纪?”
谢景行答道:“年近十四。”
说出“十四”这个数字时,谢景行心里没忍住又回想起了大炎朝的计岁方式。
出生便是一岁,而且平日还要算虚岁。
谢景行平时估算别人年纪时,仍然按照他在现代的习惯,以实岁估算。
不过在其他人看来,他已经快满十四,双胞胎也是快到三岁。
女校书又问:“以往家中可曾有先生教习。”
谢景行道:“有,已经学过四书五经。”
女校书脸上笑意变得真切,说:“那便明日辰时初过来考试,若是通过,明日即可入学。”
谢景行听到明确的答复,脸上也不禁带上笑容,顺利的话,明日屿哥儿就能进入府学就读。
他该高兴了。
谢景行对着贺教官和女校书行了一礼,回了课室。
第106章
谢景行回到课室时,其他人都在安静复习,研读今日所学,只有孟冠白静不下心,手里虽拿着一本书翻看,却仍不时东张西望。
他一进院子,孟冠白首先便发现了他,立即放下书,大声道:“谢兄回来了。”
谢景行回去位置坐好,孟冠白问道:“你去找陈夫子做什么?”
一提到陈夫子,孟冠白就想起陈夫子严厉看着他,督促他用功读书的模样。
用力地甩了甩头,将画面甩出脑海,孟冠白凑到谢景行面前,面上好奇又敬佩,除了在课室,他恨不得再也见不到陈夫子,谢景行居然还会单独去找他。
谢景行见其他几人也跟着看过来,无奈地说:“无甚大事,就是家中有一哥儿要来府学念书,我就去问询了考试时间的问题。”
寇准规当即了然问道:“是屿哥儿?”
谢景行点头。
其他人都是好奇,丘逸晨最年少,最沉不住气,首先问道:“屿哥儿是谁?”
寇准规没有回答,而是征询似地看向谢景行。
孟冠白却举手回答说:“我知道,是谢兄家中的哥儿弟弟。”
丘逸晨羡慕道:“这么说来,谢兄家中有四个兄弟了,两个汉子,两个哥儿。”
他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姊妹,就是叔伯家的同辈人也少,他家又早已分家,同叔伯家都不在一处,平时看旁人家兄弟姊妹一同嬉闹时,他就恨不得自己阿娘再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小时常常念叨,被他阿娘阿爹笑骂了好久,等他长大后,才歇了心思。
谢景行摇头,说:“只有三兄弟,只有昨日你们看到的双胞胎才是我一母同胞。”
他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片刻后才道:“这个哥儿弟弟是我同老师念书时,一起读书的师弟。”
他的停顿可以有多种解读,可配上他脸上的温柔神情,孟冠白脸上立即带上玩味的笑容。
和吕高轩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丘逸晨倒是没有发觉,他年纪也不大,心思都放在读书上,连孟、吕两人的眼神交流都没看懂。
孟冠白将手搭在谢景行肩上,正想再说些什么,不巧到了下午上课的时间,教官已经进了课室。
孟冠白只能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回了位置认真听课。
一节课完,今日下午的课业不多,众人学得轻松,散学时,几人的精神都挺足。
谢景行和寇准规并肩,跟在孟冠白几人身后走出课室,孟冠白已将刚才的好奇完全忘了。
正兴致盎然地回头看着谢景行,说:“相逢即是缘,我们同在丙十班,做了同窗,又幸而坐在同一排,不如下次休沐我们结伴出去踏青,如何?”
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课室本就只剩那几个位置了,不坐一排,谢景行几人能坐去哪里?
丘逸晨和吕高轩犹豫片刻后,都答应了,到时他们去同族叔说一声就是。
谢景行不顾孟冠白的期待,断然拒绝道:“你们去吧,我怕是不能同去。”
孟冠白连忙拉住他,问:“为何不行?”
不等谢景行回答,就又连珠带炮地说:“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你不会还想着在家中温习读书吧?劳逸结合方为读书之道,天天读书,你也不怕将脑子读傻了。”
他也知道该劳逸结合,他看孟冠白只想“逸”,不想“劳”。
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休沐那日我家店铺开张,我须在家中帮忙。”
寇准规是知道他家在宁河镇有一处汤圆摊的,此时就问:“仍是汤圆铺子吗?”
谢景行点头应是,他们家除了卖汤圆,也没有其他买卖能做。
虽然谢定安会做竹扇,手艺还不错,可是他家本就能从天下商行分得竹扇利益,谢定安根本没必要同其他做竹扇的村人抢生意,自然还是卖汤圆为好。
再说,卖汤圆其实并不太累,每日准备好材料,卖完就关门,不需要多费心,又是谢家做顺手的,若是改做其他的,万一更累呢?
孟冠白几个人听着他们的谈话,也弄明白谢景行家里是准备开一个汤圆铺子。
孟冠白当即拍了一下谢景行的肩膀,“谢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家里要开铺子,竟然不同我们说一声,我们去给你捧场啊。”
谢景行无奈受了他一掌,摇头,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家铺子不大,卖的东西也简单,你们没必要过去。”
孟冠白却不听他的,又回身过去拦住前面的丘逸晨和吕高轩,说:“我们休沐那日就去谢家玩如何?”
两人都点头,不顾谢景行的反对,三人当即商量好了休沐那日的去处。
谢景行无可奈何地同寇准规、萧南寻二人对视一眼,三人皆是失笑。
不过,谢景行面上却带着笑容,这便是祝世维想他来府学读书的原因吧。
科举路上能得三五好友,日子可比他独自一人上学有趣多了,也热闹多了,有旁边孟冠白咋咋呼呼的声音作伴,谢景行几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无聊,这也是孟冠白少有的好处之一了。
孟冠白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萧南寻家里也有侍从来接,走读的三人在府学门口分别。
谢景行到家时,天色还早。
谢家院门大开,谢景行狐疑地走进去,今日怎么没关门?
外院里,屿哥儿正从堂屋桌上的木盒里拿出糕点喂双胞胎。
周宁刚好从内院出来,谢景行看着桌上的点心和明显是买给双胞胎的吃食和玩具,问:“哪里来的?”
周宁和谢定安几乎不会往家里买这些东西,双胞胎的玩具都是自家做的,吃食则是由谢景行买给他们。
桌上还有客人来时,专门买来待客用的茶盏,必然是有客人来过。
周宁开始收拾桌上的茶盏和点心,说:“午后薇,就是船上认识的徐夫人来了一趟,给双胞胎带了这些东西过来,怎么也推拒不了。”周宁担心谢景行不记得人,还有意提醒了一下,又指指桌上剩下的东西,“我已经拿了不少回屋,还剩下这许多。”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人家就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且上次下船时,也帮了忙,周宁有些苦恼地说:“也不知该怎么回报她?”
徐白薇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他们这小门小户的东西,也不知她看不看得上?
谢景行听他说了才恍然,孟冠白今日一早同他说过此事,他就记得屿哥儿入学的事情了,没放在心上,这时才想起来。
帮着周宁收拾东西,说:“没事,收着便收着吧,说不定你不收她反而不高兴。”
徐白薇明显是因为喜爱双胞胎才会如此做派,他们也不好拦着,怕周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谢景行劝道:“我同徐夫人夫家弟弟是同窗,关系也好,到时总能回报的,你别忧心。”
大不了,孟冠白不认真读书时,他出手多治治他,让他躲不了懒,早日考取举人功名。
孟冠白回了家,正被家里人簇拥着问询今日是否辛苦,忽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谁在惦记他?
殊不知,以后他得过且过的读书生活,就在今日,被谢景行单方面扼杀了。
屿哥儿听了谢景行的话,也是点头,宽慰说:“周叔么,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下次徐夫人再来,你让双胞胎多陪她玩玩。”
双胞胎吃着点心,“嗯嗯”点头,逗着大人玩,他们可太擅长了。
谢景行将点心收好,没让双胞胎继续吃,“就要吃晚饭了,明日再让阿爹给你们分。”
双胞胎念念不舍地收回小手,不过昨日谢景行生气的余威还在,他们没敢撒娇不干。
进去内院时,谢定安还在做腊肉。
谢定安用竹竿在内院搭了六个三脚架,两两一对,上面架着长长的竹竿,被用麻绳绑在三脚架上。
竹竿上已经有好几排腊肉挂着,颜色是微微偏淡的红褐色,闻着有一股柏树烧后的焦香味,肉质紧实,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看来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忙活这件事。
身上的书生长衫宽袖长琚,实在不方便干活,谢景行去房间换好在家穿的短打,准备去帮着周宁和谢定安将剩下的腊肉一同熏完。
不过谢定安却不愿让他帮忙,道:“就快结束了,没必要再让你弄得满身都是。”
谢景行却不想干看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腊肉挂在竹竿上,“在府学坐了一日了,总得活动活动。”
周宁笑着说:“你若是无事,便带着屿哥儿和双胞胎出去外面大街上逛逛,我们还没决定好汤圆该定价几何,你刚好可以去探探周围店铺里吃食的卖价如何?”
他笑着看了屿哥儿和双胞胎一眼,“今天他们三个也帮着搬甘蔗渣、挂腊肉,忙活了一天,只在白薇来时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也该让他们出去转转。”
当然,双胞胎是凑数的,可是屿哥儿确是实实在在忙了一日。
周宁看着屿哥儿也心疼,让他休息,屿哥儿偏不干,还笑着说他喜欢做这些事。
谢景行顺着周宁的视线看向屿哥儿和双胞胎,他刚刚完全没注意,这时细看后,才发现屿哥儿脸上有着淡淡的疲意。
谢景行蹙眉,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既然如此,他再不硬要帮忙,立即将手洗干净,说:“既然剩下不多,我就带他们出去了。”
看了看剩下的几块肉,要熏完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他思忖片刻说道:“你们也累,今日就不在家做晚饭了,我去街上买回来。”
周宁和谢定安也都忙了一天,谢定安心疼他,只让他打打下手,可他的身体在早产下双胞胎后,怎么都不如原来健康,也觉得有点累,而且他也心疼谢定安,点头道:“行,你们先在街上店铺里吃了,再看着买点回来吧,记得多看几样,将价格记下。”
谢景行记住了,去厨房拿了两个大饭缸在手里,领了屿哥儿和双胞胎出门。
斜阳似火,映着西边天际一片橙亮,光线柔和地撒在屋脊和人影身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谢景行和屿哥儿一同走在余辉中,安静而温暖。
从巷子出来,右手边就是谢家店铺,门扉紧闭,还没到开张的日子。
紧挨着谢家店铺门脸的是邻居家卖醋和酱油的店铺,刚好有客人打了酱油和醋,从里面出来,店里平时盖着的大缸此时还敞着口,一走过去便是浓烈的酱油香味和醋的酸香味。
屿哥儿闻不惯这股味道,拉着谢景行紧往前走了几步,双胞胎待在谢景行怀里,一人抱着一个饭缸,也学着屿哥儿捂住口鼻,笑嘻嘻地仰头让谢景行看。
其实他们觉得酱油味和醋香味还挺好闻的,不过是见着屿哥哥这样,觉得有趣,跟着学,小孩子大都喜欢学着大人动作。
谢景行跟着屿哥儿快步向前,远离了那家店铺后,含笑问:“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这股味道?”。
屿哥儿松开口鼻,大口喘气,屿哥儿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感觉还能闻到那股味道,说:“也不是难闻,就是有些呛鼻。”
他的嗅觉比较灵敏,旁人觉得不冲的气味,在他闻着却觉着有些浓烈。
两人边说边向前,除了一开始的酱油店铺,文昌街的其他店铺大都是成衣铺、书铺还有卖杂货的店铺门脸,卖吃食的都不在这条街上。
出了文昌街,穿过一条小巷,就到了临近的正街上。
一踏进正街,气氛登时便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都是人,正街上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店铺,出来的第一家便是卖胭脂的,再旁边是卖山货的,也不知是怎么凑在了一起。
一路走来,居然每处店铺卖的物事都有所不同,当然也少不了街道两边一些卖小货的杂摊。
摊子与摊子之间还夹杂着一些城外村里过来卖菜的村民,这些卖菜的都机灵,卖菜时还带了一小桶水,时不时将菜在桶里涮涮,有些带着根的,更是将根直接泡在里面,这样就算是一天下来,所有菜看着都是翠绿的,不少人在围着挑拣。
谢家今日不准备在家里做饭,谢景行就没有去凑热闹,而是看着大街两旁的卖吃食的店铺。
他们刚搬来文昌街时,家里的早食便是来这条大街上买回去。
不过,因为几乎都是谢定安一人出来买,买的都是些包子、豆花之类的,刚好双胞胎他们也喜欢,像是其他的面条、饺子、馄饨都是没买过的。
前两日谢景行听着谢定安和周宁商量过汤圆应该卖什么价,最后还是没有定下来。
他们还不清楚府城像汤圆这种汤汤水水的能卖什么价,虽然汤圆同面条之类的并不相同,可是腊肉汤圆和其他面条饺子一样,都可以作为正食,只是糖馅汤圆一般都被当做点心吃。
再不一样,也可以参考一下。
正街两边也有酒楼客栈,他们倒不至于进去酒楼里吃,本身他们店铺和酒楼的定位也不一样,自然要去普通的小店。
谢景行也不挑剔,在正街上随意挑了一间看着干净些的店铺,带着屿哥儿走了进去。
店铺是卖面和饺子的。
铺子里不是特别宽敞,是长条形的,挨着墙壁各摆放了几张桌子,里面早就坐的有人。
刚好还有一处空桌,谢景行便让屿哥儿先去坐好,又把双胞胎抱过去放在凳子上。
店家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妇,汉子在煮面和饺子的大锅面前忙活,妇人便迎了过来,招呼道:“几位要吃点什么?”
既然是出来打听价格的,谢景行自然要问得仔细点,“店里面条和饺子都有哪些?卖什么价?”
他们是花钱买东西的,吃之前当然可以先问好价。
妇人也不嫌他多事,嘴角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挂着热情的笑容,说道:“你先坐。”
然后才介绍道:“我们店里有面和饺子,素面五文一碗,当然若是嫌素面不够解馋,也可以往里面加浇头,浇头有牛肉、羊肉和猪肉丝的,牛肉、羊肉要贵一些,需要四文,猪肉的只需多加三文,大碗的另加一文。”
谢景行听着是比宁和镇贵了不少,但也可以接受,牛肉羊肉面九文,普通肉丝面八文,就看一碗的量有多少了。
妇人仍在说:“饺子也一样,有猪肉、牛肉和羊肉馅饺子,不过还多加了白菜萝卜馅儿的,客人要是觉得肉馅饺子腻味,就可以吃素饺子。”
这老板娘倒是会做生意,就是囊中羞涩的客人听她这么一说,也能大大方方地点碗素菜饺子或素面。
她又来回看了看谢景行和屿哥儿,说道:“少年郎看你的身量,若要吃饱,必须得吃大碗的饺子,大碗饺子十五个一碗,要十五文,这位小哥儿倒是小碗的就行,十个,只需要十文。”
最后她才问:“小郎君,你看你们要上些什么?”
谢景行思忖片刻,说:“牛肉、羊肉、肉丝各上一碗面,都要小碗。”双胞胎不一定能吃完一碗,剩下的他可以包圆。
在老板娘转身前,又说:“再下两碗牛肉饺子和羊肉饺子,都要小的,我们带走。”
老板娘脸上笑意更是热情,说道:“几位先坐坐,马上就来。”
谢景行将手里的饭缸递给老板娘,“饺子就装这里面吧。”
老板娘笑着接过,他们店里也不是没有来买了面条或饺子,然后端回去吃的,她早已见怪不怪。
老板娘没让他们干等着,让自己丈夫给他们煮着面,她便同谢景行等人搭着话,“我看小郎君几人面生,是才搬过来吗?”
这店铺是从上一辈手中接过来的,在这里开了好几十年,周围街坊邻居她都认遍了,这几个却都是第一次见着。
谢景行点头答道:“是几天前才搬过来,就在隔壁的文昌街。”
年轻妇人笑道:“那我们还是邻居呢,我家也在文昌街那边,不过是小南巷里的。”
谢景行道:“我们就在春闲巷端头。”
那妇人脸上却神情不变,好似早就知道一般,问道:“你家可是姓谢?”
谢景行惊讶道:“是。”
“我看你旁边这对双生子就猜到了,昨日他们俩跑出去时,我还帮着到处寻了寻。”
谢景行立即起身,对她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小子自搬来就去了府学读书,还不曾认识各位邻居,不知夫人是?”
年轻妇人爽朗地说:“叫什么夫人,我姓秦,叫我秦婶子就行,我家就与你家隔了一条巷子,就是门脸上卖杂货的那条巷子里面。”
谢景行回想起他们过来时,与那酱油铺子隔着一条巷子的店铺好像确实是卖杂货的,不过因为屿哥儿走得快,他只是大概扫了一眼。
说话间,面条很快端了上来,以他在现代吃面的经验来看,小碗面条差不多只有二两,面条上铺着有满满一层肉,倒也对得起价格,可比现代那两三片肉片看着喜人多了,边上还围着几根碧绿的青菜。
汤味浓鲜,不是白水打底,闻着像是大骨汤。
谢景行先让屿哥儿挑了一碗。
屿哥儿觉得都一样,随意将面前的肉丝面端过去。
谢景行则拿着筷子开始喂双胞胎。
秦婶子看他们开始吃东西了,就退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没有打扰他们。
屿哥儿见谢景行喂双胞胎没办法吃面,加快了吃面的动作,好去替谢景行。
双胞胎人小,嘴也小,吃面速度很慢,还没等谢景行多喂他们几口,屿哥儿便已吃完,从谢景行手里接过碗,“谢哥哥你快吃,不然面就坨了,我来喂他们。”
谢景行放手让他拿过碗,端过剩下的面条,刚一入口就觉得味道不错,难怪人来人往的,从他们进来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波人。
而且,谢景行看向斜对面的烧饼铺,同这家店一样,烧饼铺门脸里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人,有独身前来的汉子,也有收拾利落的妇人。
妇人手里几乎都挎着篮子,一买就是好几个烧饼,应该是买回去作晚食吃的。
看来这条街上出来吃晚食的人还不少。
同这条街上的吃食店铺一样,他们家的汤圆铺子也可以整日都开门迎客。
他的动作比屿哥儿更快,一碗面很快下肚,抽了另一双筷子,和屿哥儿一人喂一个,速度倒是加快不少。
双胞胎已经吃了好一会儿,再要喂时,谢若偏开了头,摇摇头说:“饱了。”
谢景君又多吃了几口才停下。
果不其然,还剩下了些,双胞胎许是刚才吃了点心,看着比平时的饭量用得少,谢景行就用手里的筷子将剩下的几口面条吃完。
屿哥儿拿出随身的帕子给双胞胎将嘴擦了干净。
秦婶子一直注意着他们,看他们快要吃完时,就让她家汉子给他们将饺子煮好。
谢景行过去结账时,也将饺子端在了手里。
刚出锅的饺子滚烫,里面还有热汤,屿哥儿从他手里接了一个饭缸过来。
如此他们俩都不方便抱双胞胎,只能一手牵着一个往回走。
路过街对面的烧饼铺时,又顺便买了几个烧饼,有糖馅的,梅菜肉丝馅的和纯肉馅的,价格不一,不过差不多都是三、四文一个,每个都只有谢景行手掌大小。
以谢景行的饭量,要用烧饼填饱肚子,得要三个才行。
又买了烧饼,自然腾不出手来牵着双胞胎,谢景行便让双胞胎拿手牵着他和屿哥儿的衣摆,穿过小巷慢慢往文昌街回去。
路上,谢景行问:“你说汤圆该卖多少文一碗?”
屿哥儿回想了一下,他们刚才买到的食物的价格,说:“我吃一小碗面就饱了,如果是烧饼的话,需要两个,都是差不多八文左右。”
侧目看了谢景行一眼,说:“若是谢哥哥,差不多得十文。”
谢家汤圆铺上,腊肉汤圆做的比较大,六个一碗,一般饭量的汉子就能吃饱,若是饭量小些的女子哥儿,四个就成。
糖馅的汤圆做的小些,一碗十个,可是糖馅的吃多了容易腻,几乎都是当点心吃的。
他犹豫着说道:“要不,糖馅汤圆就卖七文,腊肉汤圆卖九文。”
汤圆用料扎实,而且他看街上这么多卖吃食的店,没一家是卖汤圆的,这个定价应该不贵。
谢景行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
两人拖着身后的双胞胎,慢悠悠地回了谢家院子。
周宁和谢定安刚好收工,正坐在桌子上喝水,谢景行连忙将饺子和烧饼放在桌上。
谢定安饭量大,不用担心吃不完。
两人边吃边听谢景行说他们今日买到的吃食的价格,结合以往谢定安出去买包子、馒头和豆花的经验,他们也都同意了谢景行和屿哥儿提出来的定价。
如此,汤圆铺子开张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了,只需要等到谢景行休沐那日开张就行。
这次没等徐护卫现身出面来接屿哥儿回去,谢景行看着双胞胎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转过来转过去,干脆带着双胞胎送屿哥儿回去,顺便认认门。
双胞胎在前面,跑两步又停下来等着他们,等到他们到了面前又开始往前跑,屿哥儿就装模作样地在后面追,三人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双胞胎再一次跑远时,谢景行突然若无其事地说:“明日我去你家门口接你,你直接就可以去府学参加入学考试。”
屿哥儿惊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谢景行点头。
隐隐绰绰的光落在他们身上,一高一矮,一温和一明媚,转过拐角,身影消失在文昌街的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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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行昨日一直将屿哥儿送到了他家门口,今日谢景行自然是不需要人带路,一早便敲响了屿哥儿宅院大门。
还是那个门房,开门见到谢景行,脸上溢满笑意,“谢小郎君,小少爷马上就来,要进来吗?”
谢景行站立在门前,说:“不用,我等着便是。”
这条街上的宅院自然比文昌街上的二进小院更加阔气,光是屿哥儿宅子的大门就比谢家院门宽了不止一倍。
家家户户门口都立着两处矮石狮,该是都置办有马车出行,街道也比他们的小巷宽了不少,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来往有侍从和仆妇,都是驾着车出门采买。
没等多久,屿哥儿就从门里走了出来。
一见谢景行,屿哥儿便笑开了眉眼,“谢哥哥,走吧。”
他和谢景行一同去府学,自然不需要徐护卫送,两人一同踩着朝阳的光往府学走去。
越接近府学,屿哥儿不知不觉话都多了,一路都在询问谢景行考试难不难。
谢景行笑着耐心安抚他,将他一直送到了去往文清苑的岔路口,里面谢景行不能进去,就由贺教官带着屿哥儿进去。
屿哥儿脸上仍然带有些许紧张之色,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文清苑。
看他消失在隔墙后,谢景行才回了课室。
屿哥儿被值守教师带进了文清苑,直接到了上次谢景行见到的女教书的休息室。
“苏夫子,我将今日要进行入学考试的哥儿给你带过来了。”
苏曼香夫子还是那幅温婉的模样,“多谢贺教官。”
贺教官没有多留,只点点头就离开了。
苏夫子目送了贺教师离开后,才看向站在她身前的屿哥儿。
眉眼精致,眼神清亮,只从他微微绷紧的唇角中,看出他此时不甚放松。
屿哥儿也看着苏夫子,苏夫子温柔的脸上有着几丝并不明显的皱纹,笑容和善亲切,他提着的心往下放了些,但还是微带忐忑,问:“苏夫子,现在就考试吗?”
苏夫子缓声道:“别紧张,我们先去隔壁的房间。”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夫子的休息室,可没有地方让屿哥儿考试。
从桌案下掏出了一套试卷,苏夫子将它拿在手里,“跟我来吧。”
长衫下摆在屿哥儿眼前一前一后地甩动,若进了府学读书,他是不是也可以和谢哥哥穿同样的府学制式长衫?
屿哥儿胡乱想着,忐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对以后他和谢景行穿着同样衣服走进走出的画面充满了幻想。
苏夫子将他引到了旁边空着的房间,里面摆着几张桌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停下脚步,苏夫子示意屿哥儿随意挑选一张桌子。
屿哥儿直接选了离他最近的那张桌案,坐好后,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苏夫子。
那双晶亮剔透的眼中印着她的身影,苏夫子怔愣住,眼睛真像啊,都是一双圆圆的微微上翘的大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屿哥儿疑惑地偏头,“苏夫子?”
苏夫子回神,把试卷放在屿哥儿身前的桌面上,“慢慢做,别着急。”话语里的温柔快要满溢出来。
奇怪,怎么觉得苏夫子对他的态度更温和了,屿哥儿眨眨眼,乖巧地说:“好。”
苏夫子手指动了动,想要摸摸低头做题的屿哥儿,看着他安静的侧脸,又收了回来,算了,别吓着他。
最后只说:“答题尽己所能就好,不会的空着也没关系。”
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了她对屿哥儿的温情和善意,屿哥儿现在完全放松了下来,先将笔墨纸砚摆好,又研好墨,才展开试卷看。
屿哥儿先粗粗扫了一眼题目,登时眼睛就亮了,全是四书五经的贴经题,这些他都会。
脸上笑意浮现,他拿着笔开始答题,一笔一划地写,完全不经停顿。
苏夫子看着他利落的动作,低头看他的答题,脸上也溢出满意。
看来昨日那谢景行说的已通四书五经没有骗她。
屿哥儿写完题目后,放下笔,期待地抬头看苏夫子。
对上屿哥儿的眼睛,苏夫子道:“你通过了。”她一直待在屿哥儿面前,将他的整个答题都看在眼里,不必再另做批改。
屿哥儿轻声欢呼了一声。
苏夫子将卷子收好,领着跟在她身后的屿哥儿到了不远处的课室门口。
课室是同样规格的二十个座位,已经快坐满了人,只剩两个空位,也就是说这间课室里有十八人。
也没有见着其他课室,那整个府学就只有十八位女子、哥儿上学,屿哥儿将课室里所有人都一一看过去,除他之外,只有两位哥儿,其他全是女子。
苏夫子将他带进课室,对着里面的夫子说:“纪夫子,这是新入学的学子,今日就随大家一起上课。”
纪夫子看着比苏夫子年轻少许,面上也带着笑意,点头应好。
苏夫子又看了屿哥儿一眼,转身离开了。
纪夫子走近屿哥儿,道:“去找处地方坐下吧。”
屿哥儿看着空着的两处位置,有一处离课室里另两位哥儿近些,他正想去那里,忽然左侧有人对他招手:“新同窗,你来坐我旁边啊。”
是一位十来岁的女子,姣好的脸上满是期盼,屿哥儿犹豫了一下,笑开眼,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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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屿哥儿紧张的情绪感染,谢景行心里也有些悬,上课时倒是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讲解上,可一下课,他就加紧步伐去了通往文清苑的小路上。
只遥遥对寇准规几人说:“你们先去用饭,我待会过来。”
孟冠白都没追上他,只疑惑地看向寇准规,“他要去哪?怎么这么急?”
寇准规道:“该是去看屿哥儿此次入学考试结果。”
孟冠白摸了摸下巴,这么紧张人家,还说只是弟弟,谁信?
谢景行到时,屿哥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另还有一名面生的女子。
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成功入学,谢景行心立刻放了下来,说道:“恭喜。”
屿哥儿嘿嘿笑,然后拉过一旁的女子,“谢哥哥,这是我新认识的同窗,时梦琪。”
时梦琪脸上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微微福了福身,并没有说话。
谢景行侧身避了避,但也没完全避开,时梦琪是府城大户家的女儿,守礼。
对她点了点头以示回礼,他俩还是陌生人,不便多做交流。
既然已经确认屿哥儿的情况,谢景行也没准备多留。
他们用饭的地方也不一样,女子哥儿那处院落虽小,但五脏俱全,上课的课室,夫子的休息室,用饭、休息的场都有,唯独没有斋舍。
毕竟女子哥儿来府学上学的全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家中父母不可能让其独自一人在学校里住宿生活。
离开前谢景行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了又嘱咐,屿哥儿在大炎朝虽说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年纪,可在谢景行看来,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安心上课,下课同同窗们一起玩,散学时在门口等他一同回去
啰里八嗦的,屿哥儿还听得眼里溢满笑意,可旁边的时梦琪却用手帕捂嘴,侧头偷笑了两声。
离得这么近,谢景行又哪里能听不见?
尴尬地停住嘴,谢景行才同两人告别,看着两人打打闹闹离开后,谢景行怅然若失地回了食堂,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小伙伴一起玩了。
不过,屿哥儿本就招人喜欢,他也不奇怪。
接下来的日子,同谢景行头两日在府学上学的生活大差不差。
不过就是上学和散学路上多了屿哥儿陪同。
很快就到了休沐日。
休沐日,谢景行和屿哥儿都不用去上学,不过屿哥儿昨日就说了要带着小白过来帮忙。
谢景行还疑惑问干嘛要带小白过来,它那四只爪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屿哥儿自信满满地说,“可以带过来吸引客人啊,小白那么可爱,谁不想凑过来看看它,到时客人进门了,还能什么都不买吗?”
谢景行受教,跟招财猫样的,当个摆设勾引客人上门。
谢景行已经将睡懒觉的习惯改掉了,到时间自动起床,今日甚至还更早了些,听见院子里的响动,知道谢定安和周宁已经起床忙活,他也立即翻身起床。
穿上平日在家中穿的短打,干活方便,谢景行洗漱好后,帮着搓汤圆。
铺面虽然不算小,有两个门脸,可里面摆了桌凳和两个大炉子后,再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们摆开地方搓汤圆,而且日后只有谢定安和周宁两人忙生意,他们就准备先将汤圆搓好,到时候直接煮。
中途屿哥儿也到了,小白懒懒散散地跟在他后面。
一进院子,小白闻着味立即精神了,踱步到了挂腊肉的屋檐下面,看着腊肉跃跃欲试。
屿哥儿顾不得刚洗好手,一把抱住它,扯着耳朵耳提面命,教训它不准偷吃。
小白念念不舍地又看了两眼,去院子里趴着了。
屿哥儿看它乖,又重新洗好手,走过来时,回头说:“小白,若是你今天吸引了客人进来,等完事就让谢哥哥喂你啊。”
谢景行看得有趣,道:“行,直接拿整块腊肉给它。”
小白似乎听懂了,抬头看了谢景行两眼,才又趴回去。
第107章
四个人一起动手,没用多久,准备好的馅料就全部做成了汤圆,没有多做,和在宁和镇时的数量差不多。
汤圆挨挨挤挤地放在定制的长案板上,案板被洗得干净,显得一个个汤圆更是白白胖胖。
周宁端起手里的糯米粉往上撒了一层,好让汤圆不会粘在一起,也不会粘黏在案板上面。
谢定安则是去将内院连着店铺的门给打开,谢景行端着水进去,将桌凳又擦洗了一遍。
屿哥儿拿手指一摸,什么脏东西都没有,光可鉴人。
谢定安又将两个高炉搬去了店铺门口,抬着大铁锅放在了上面,汤圆煮时没有什么味道,不能用味道吸引人,那就只能将锅直接摆在门口了,好让客人直观地看见店铺里卖的是什么东西。
“要是府城的百姓不爱吃汤圆怎么办?”虽然没有打算靠卖汤圆赚多少钱,可周宁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我们做了那么多腊肉,到时怎么办?”一排排挂在屋檐下,光是看着就蔚为壮观。
谢定安安抚他说:“没事儿,就是卖不出去我们也可以自家吃,孩子不都喜欢吃腊肉吗?”
周宁笑着嗔看了他一眼,“那得吃多久才能吃完?”
谢景行笑着凑到他面前,打趣说:“大不了我以后一顿多吃点。”
屿哥儿在一旁点头,“我也可以帮着吃的。”
几人的逗乐打消了周宁心中的不安,他看向案板上的汤圆,其实不挺多,万一卖不完,到时煮了给街坊邻居一家送一些过去,还能打好邻里关系。
谢景行是一点不担忧的,这腊肉汤圆是被大学城万千大学学子挑剔的嘴选出来的,生意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宁心里放开后,就恢复成原来那副利落的性子,在店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方桌矮凳齐齐整整,桌面上的筷子筒也摆好了,没发现有什么还没打理好的地方,便和谢定安一同上前将店门打开。
谢景行提起一旁昨日买好的炮仗走到门边,将炮仗挂在门廊下,退到一旁。
屿哥儿昨日就自告奋勇说要点炮仗,谢景行当然满足他的愿望。
他没准备让屿哥儿直接用火折子去点,火折子太短了,去香烛店里买了一捆长香回来,从中取了一根拿给屿哥儿,让他先将香点燃。
屿哥儿手里的长香是去庙里拜菩萨用的,比较长,屿哥儿将手拿在末尾,将长香顶端拿过去点燃炮仗,就算手缩的慢点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没有让屿哥儿一个人,谢景行还是站在他身边陪着。
屿哥儿第一次点炮仗,心里激动又兴奋,左手拿食指堵住一边耳朵,离这着挂着的炮仗快有三尺远,将手伸过去,燃着火星子的长香顶端颤颤巍巍地停在了引信旁边,两相一接触,引信立即就被引燃了。
火花绽开,屿哥儿立即往后退,谢景行扶着他的肩膀一同退向了门里。
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春闲巷,双胞胎刚刚还迷迷糊糊地站在一旁,现在被声音吓住,赶忙过去抱着周宁的大腿,缩在后面,满脸害怕又好奇地看向炮仗声传来的方向。
屿哥儿将手里的长香扔掉,双手堵住耳朵,也缩在了谢景行的后面。
双胞胎看着他的动作,也将双手盖在了耳朵上。
脸上懵懵懂懂的谢若发现耳朵被手掌盖上后,刚刚大的吓人的声音立刻小了,便一直乖乖将耳朵捂着。
谢景君傻傻地一下松开手,听着炸响在耳边的的炮仗声,一下又盖住,炮仗声瞬间变得闷闷的,他觉得还挺好玩。
早在双胞胎乱跑,周宁去送甘蔗汁那日,左右邻居就知道他家要开店铺,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日开张,现在炮仗一响,大家都清楚是谢家店铺开张了。
谢景行趁客人还没上门,利索地将外面的炮仗碎屑清扫了干净。
谢定安将盖好的锅盖和铁锅都冲洗干净,引燃煤炉,往锅里面倒水,等它慢慢烧开。
其实不只是离春闲巷近的邻居听到了,就是一旁其他远些的街巷中也听到了炮仗声。
他们这附近的巷子又开了新铺子,人都爱热闹,陆陆续续往这边过来了。
屿哥儿这时赶忙回了一趟内院,将趴着懒得动弹的小白抱了出来,放在了他们坐着收钱那处的柜台上。
柜台不高,双胞胎坐在后面都能露出一双眼睛出来,可却有两尺宽,小白趴在内侧,双胞胎能时不时抬手和它玩。
屿哥儿又调了调小白的躺姿,争取让别人在门外看到小白就能被吸引进来。
小白懒洋洋地随他摆弄。
有客人站到了店铺门口,正准备询问这家店铺是卖什么的,就被摆在案板上的汤圆吸引了注意。
谢景行上前招呼,“这是汤圆,大叔可以进来尝尝。”
有那识字的人不需要问,一眼看到店铺旁边竖着的牌额。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谢家汤圆铺”五个字。
字是谢景行写的,没有用他在现代练就的那手灵动飘逸的字体,而是中规中矩的馆阁体。
哪个认字的人都能认清楚。
“汤圆好吃吗?”
“好不好吃进去尝尝不就得了,来都来了。”
好一个来都来了,就这么几个字,引的来看热闹的十来个人全部进了店铺。
也确实有小孩子看到了桌上白白的毛茸茸的一团,心里好奇拉着家人进了店铺,首先就冲着小白过去了。
征得屿哥儿同意后,伸出手摸了摸小白毛茸茸的尾巴,登时笑得高兴。
小孩子高兴了,大人就不能吝啬,再说,都已经进了人家店铺,再怎么也得买些东西吧。
周宁负责煮汤圆,煮汤圆这活不累,将汤圆放进滚烫的水里,等汤圆浮在水面上,再用勺子舀起来放在碗里即可。
周宁一直待在家中,与邻里的相熟,他脸上一贯带着亲和的笑容,同邻居们相处也愉快,只要是认识的人进来,他就能招呼上。
谢景行听着周宁的招呼,也将来人记住,再将煮好的汤圆端去桌上。
一家几口人分工明确。
一碗,两碗不只几碗汤圆被卖了出去。
店铺里瞬间忙碌了起来,有要糖馅的,有要腊肉馅的,甚至有两者都要的。
光是春闲巷门对门的就有十好几户人家,再算上隔壁两条巷子,更是有好几十户。
不一定会全都过来,却也有人拿着钱来捧场的。
何婶子刚一听到炮仗响,便利索地将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转向旁边的儿媳妇,“快,该是谢家开张了,走,我们也去看看。”
何婶子是个热情的,邻里关系也处得好,别家有啥要帮忙的,她都会搭把手,便是那日在周宁房里摁着周宁不让他下床的那位,她的儿媳妇是那时守在外院堂屋的其中一位妇人。
卫氏也忙将手里的簸箕放到一旁,簸箕里装着的是红豆,她本是准备挑些红豆出来做红豆饭的。
卫氏进门好几年肚子也还没个动静,不过何婶子自己也是进门了不少年才生下了独子,也就是卫氏的相公,知道女子怀孕的艰难,还有未孕时的心理压力,她是个和善的婆婆,就算心里急,也不催促,反倒多有宽慰儿媳妇。
自从谢家搬来,知道周宁家里有三个孩子,她便多有羡慕,早就想上门取取经验。
所以上次双胞胎不见,她二话没说,带着家里四口人帮着到处找。
周宁急得昏倒后,就是她和卫氏一起帮着谢定安将人送回去的,之后又在那里守着他。
卫氏是个寡言的,可听着要去谢家,脸上也溢出个笑容。
她看谢家夫夫俩,一个天乾,一个地坤,生的大儿子去了府学读书,通州府里的百姓都知道,能去府学读书的再怎么也是个童生,都是一定能考上秀才的,下面又有一对双生子,也是聪明伶俐,卫氏心里觉得谢家有福气。
婆婆天天在家里说着谢家的好话,她也赞同,现在被婆婆催着去谢家,她更是巴不得,若是能同周宁多接触接触,沾沾他的福气,说不定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有了些期盼。
两人出门时,恰巧撞遇上巷子最里头的毛婶子。
虽说文昌街的不少住户家里都有读书人,可也不是全部都有,毛婶子家便是没有的,她拖着挂着两溜鼻涕的大孙子往前几步,过来正好遇上何婶子和卫氏出门,当即笑问:“你们也是去谢家店铺?”
何婶子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但还是客气地说:“是啊,毛大姐也去。”
这毛大姐平时抠抠搜搜的,一门心事想省钱,等她大孙子大点,能供着去读书,连买菜都是每日晚间去买城外村民没卖出去的,还挑挑拣拣说都这么晚了,让卖便宜点。
脸皮也厚,几乎都能便宜买回第二日要用的菜,今日居然会花钱去谢家店铺,这是存的什么心?
毛婶子夫家姓徐,那小孩叫徐小豆。
“是啊。”毛婶子根本没觉得她招人嫌弃,凑到何婶子耳边说:“我听说呀,谢家有对双生子,小的那个是个哥儿,现在三岁了。”
她将徐小豆提溜到身前,“我家小豆就快五岁了,唉,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让他去凑凑脸,到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说不定过个几年,我就能同那谢家成为亲家。”
何婶子当即沉下脸,“毛大姐慎言,没影的事儿说的跟真的一样,别坏了人家小哥儿名声。”
毛婶子被她说的一愣,当即不乐意了,瞟了一眼跟在何婶子旁边的卫氏,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自家没个孩子,要是你家有个孙子,看你想不想与谢家结亲,那可是个小哥儿。”
说完,一扯她旁边的许小豆,脸一撇,往前去了。
何婶子气地胸脯直喘气,卫氏心里也气,可她又被毛婶子的话戳中痛处,她就是没孩子,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苦着脸轻拍何婶子的后背,给她顺气。
何婶子拿眼瞪着毛婶子的背影,恨不得生撕了她。
这时何家旁边的赵家也开了门,张婶子牵着孙子孙女走了出来。
若是谢景行见到,便认识这位张婶子便是那日他抱着双胞胎回来时,在街上首先撞上他,对他说明情况后又风风火火离开的那位婶子。
张婶子虽然性子急,可跟街坊邻居关系都处的扎实,一看何婶子的面色,就知道她不对,“这是怎么了?这么气。”
何婶子走过去,说道:“还不是她。”手指指向已经走向谢家店铺的毛婶子。
张婶子知道毛婶子嘴巴不把门的毛病,也没细问,就直接道:“你还不知道她那个性子,理她做甚?”
“这可不止与我家有关。”何婶子就将刚刚毛婶子的话细细地说给了张婶子听。
张婶子一直挂着笑意的脸也沉了下来,“这毛小香是越来越不成样了。”
街坊几十年,谁不了解谁啊,可这次毛小香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那谢家小哥儿是她家那破落户敢想的?
而且她看谢家夫夫将孩子看得可紧,毛婶子要是敢去说出啥不该说的话,到时非得惹了谢家夫夫生气。
她立马撞了撞何婶子,“走,我们快去,免得她真闹出些事情来。”
张婶子是担心谢家,第一日开张做生意,凭白招上晦气。
何婶子刚刚被毛婶子的话气得失去了理智,现在想起来,当务之急确实是去拦着毛婶子,免得她真当着店里那许多人的面,大大咧咧地说些什么。
几人脚步匆匆地去了谢家店铺。
毛婶子一进谢家店铺,一双眼就没个停歇来来回回看,嘴里“啧啧”有声,这般多人。
谢景行看着毛婶子进来后,眼睛滴溜溜直转,心里当即有些不喜,不过上门是客,他还是迎了过去,婶子要吃些什么?”
毛婶子脸上堆上笑,“店家,这汤圆是怎么卖的?”
“有芝麻花生的糖馅汤圆,一碗十个七文,也有腊肉汤圆,六个九文。”
谢景行对着桌案上的汤圆指了指,糖馅汤圆明显个头小,只有腊肉汤圆的不到三分之一,腊肉汤圆确实有一般体格的成年女子的拳头大。
毛婶子抽了口气,“这么贵!”
谢景行笑着说:“我家汤圆用料扎实,外皮全是糯米粉,里面又是芝麻花生又是糖,腊肉里也全是实实在在的腊肉,没挣太多钱。”
这时,何婶子和张婶子疾步走了进来。
看着店里毛婶子和谢景行一起说话,立马走到了他们身边。
毛婶子见他们来了,也不好多做纠缠,她看了看案板上的汤圆,“那给我来一份糖馅的。”糖馅的可比腊肉的便宜两文呢。
谢景行低头看了一眼她跟前眼睛滴溜溜直转,一看就不老实,鼻子上还挂着两溜大鼻涕的小孩子,“婶子去找个位置坐着吧,汤圆煮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不是他以貌取人,他家是卖吃食的,可不能不干净,谢景行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堵在毛婶子两人和案板之间的空隙。
不行,看样子他们还没考虑周全,下次得去专门置办一个大的纱罩,可以将做好的汤圆罩在里面,也好防着些苍蝇蚊虫。
谢景行一让开,在他后面不远的屿哥儿和双胞胎身子都露了出来。
毛婶子看见了低着头和谢景君隔着屿哥儿躲猫猫的谢若,转了转眼睛,将孙子往前一推,对谢景行说:“煮汤圆还要一会儿吧,我家小孙子一个人玩着无聊,要不让他去同你家两个弟弟一起玩。”
这时,趴在屿哥儿手边的小白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毛婶子两人,又趴了回去。
徐小豆眼睛一亮,他才不想和小屁孩玩,可是那白狐狸看着就招他喜欢,他松开抓着毛婶子的手,几步冲过去。
小白离着屿哥儿比较近,现在直条条地躺在桌案上,桌案又宽,大些的孩子能伸手摸到,可徐小豆人小手短,怎么也够不着。
他也还算机灵,几步绕过柜台,想到距离近的另一边,好将白狐狸抓起来玩儿。
屿哥儿吓了一跳,以为他想要对双胞胎做什么,立马将双胞胎抱在了怀里。
毛茸茸就在眼前,徐小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没等他得手,谢景行几步过来,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脸上的笑收了收,对着毛婶子说:“汤圆很快就来,我带着你们去桌上坐着。”
何婶子几人也被吓了一跳,看毛婶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立马夹着她到了一旁的空桌上,将她摁在了座位上,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卫氏也将徐小豆压在了靠墙里面的长凳那端。
谢景行感激地对何婶子几人笑了笑,“几位要上些什么?”没再搭理嚷嚷的毛婶子。
何婶子和张婶子笑得热情,“我们也头次上门来,劳你看着给我们上。”
谢景行笑着应了,回去时安抚地摸了摸双胞胎的头。
谢景君和谢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冲他甜甜地笑。
屿哥儿蹙眉,看了那边毛婶子和徐小豆一眼,对着谢景行悄悄撇了撇嘴,“什么人啊?”
谢景行道:“别管她,你安心收钱就是。”
大炎朝这么多人,难免会遇到几个奇葩。
很快又有其他的街坊邻居上门,嘴里满是喜庆的祝贺,毛婶子和徐小豆刚刚也没做成什么实际的动作,谢景行几人很快便将他们二人忘在了一旁。
徐小豆有了汤圆吃,嘴被填上,也将刚才心心念念的白狐抛之脑后,将汤圆一个又一个往嘴里塞。
何婶子和张婶子倒还是是担心毛婶子嘴不把门,还说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汤圆吃着也还时刻提着心,前两个汤圆连个味道也没多尝出来。
后来看到毛婶子乖乖坐在他们中间,只一个劲地让徐小豆慢点吃别噎着,她们才稍微放下心。
何婶子咬了一口腊肉汤圆,“别说,还真挺好吃。”
张婶子带着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更是吃得头也不抬。
卫氏喜欢吃甜的,觉得这糖馅的汤圆也做得好,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糖馅顺滑留香,一口吃进嘴里整个味蕾都被满足了。
不顾糖馅滚烫,她连忙将快要滴到碗里的糖心吸进嘴里,刚刚被毛婶子戳中痛处后烦闷的心情,也不自觉松快了些。
张婶子和何婶子倒是喜欢腊肉馅的,吃着便互相说起来,“这腊肉是怎么做的?也太好吃了。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吃着微甜,却不影响腊肉的焦香。”
张婶子和何婶子每天都需要在家里忙活大小事情,算是饭量大的,六个汤圆吃到五个时,就觉得有些饱了,可这味道实在是好,她们忍不住,最后还是将最后一个汤圆也吃了。
放下碗时,张婶子看着碗说:“这谢家人真是实诚,微甜汤圆味道这般好,量还大,都够我家汉子饱腹,才只要九文。”
要知道一般汉子在街上吃面条饺子,花费十文也只能说是不饿了,可不一定能吃饱。
长桌案上的汤圆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了小半,有来凑热闹的看着桌案上少了那么多,店里食客们脸上也都是满意,也进了来。
已经送走了几拨人,店里还是满的,谢景行看着店里再无空桌,歉意地说:“要不几位先等等。”
张婶子听见,大声道:“不用等,不用等,我们吃完了,到这里来。”
她连忙起身,将位置让了开,何婶子和卫氏也是一样的动作,还顺手拉了一把毛婶子。
只是张婶子孙子孙女吃得慢些,碗里还剩着,她们便站在旁边,等着她们吃完。
谢定安过去将碗收了,好去院子里洗干净。
幸亏院子里有井,洗东西方便,要是去街上担水回来,他们几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将新进来的客人引到张婶子几人空出来的空位上,谢景行对张婶子道:“多谢。”
张婶子摆摆手,“这有什么好谢的,读书人就是多礼,你快去忙,我孙子孙女他们也快吃完了,再给你将这边也空出来。”
桌子空出来的一方刚好够来的两个人坐下。
最后几口吃完,张婶子和何婶子带着家里人,到了柜台前结账。
张婶子一对孙子孙女也对小白好奇,他们家教好,只用眼睛渴望地看着小白,没有直接动手。
屿哥儿还是充当收钱童子,只不过这次不止他一人,旁边一左一右坐着双胞胎陪着他。
将铜板收过来,分着两堆放到双胞胎手里,让他们耍着玩。
看着面前两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小白,屿哥儿将小白往前推了推,“你们想摸摸吗?可以摸摸的,但是不能扯它的毛,它会痛。”
两小孩登时便笑开了,高兴地伸出手,将手轻轻地放在小白毛茸茸的身上,慢慢地来回顺毛。
毛婶子撇嘴,一个畜生有什么好摸的?
从怀里掏出钱袋来,数了三遍,才将手里的七文钱递给屿哥儿。
在屿哥儿数铜板时,还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生怕自己多给了。
屿哥儿这次没将钱拿给双胞胎,而是直接扔在钱箱里,“刚好七文。”
然后转头看着张婶子和何婶子,“几位婶子下次再来呀。”
何婶子点头说:“下次一定来等,我家汉子和儿子回来也让他们来尝尝。”
今日她儿子说是要去和同窗游园吟诗,一早就出门了,汉子是酒楼的账房,每日都得去做工,出门自然也早,今日是没口福了,只能下次得空再来。
张婶子道:“你看我家孙子孙女都吃的挺着小肚子了,下次不来说不定他们还得找我哭,是不是呀?”低头笑看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
两小孩道:“好吃,我明天再来。”
周宁在一旁笑道:“行,我明日给你们一碗再多加两个。”
张婶子连忙说道:“可别,这一碗就够他们吃了,再多两个肚子非得撑破不可。”
大家都笑,不止他们,连店里其他听着的食客也乐了。
这个店家买卖做的实在,量足味道好,价又不贵,以后可以多来。
店铺里一派和气。
唯独毛婶子翻了翻眼睛,又看向了一旁抿着嘴跟着笑的谢若。
长得可真好看,又是哥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小孙子,将他推了推,趁着众人没说话,毛婶子高声说道:“那明日我孙子也来,到时让我家孙子同你们家小哥儿多玩玩,大家都是一个巷子的,关系亲近,说不定哪日他们就看对眼了,到时候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刚刚还热烈的谢家汤圆铺顿时变得极为安静。
谢景行脸上笑容一收,眼神冷厉,看向毛婶子,冷声说:“婶子是在说笑吗?”
周宁脸上亲和的笑意也垮了下来,不悦地看向这边。
毛婶子同他不熟,这还是第一次见着,她怎么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定安端着洗净的碗出来,铺子里落针可闻,他有些奇怪,可看着谢景行和周宁甚至屿哥儿脸上都挂上了不高兴的神情,就算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张婶子和何婶子等人脸上的笑也挂不住,千防万防,偏偏要出门时没防住。
一把扯过毛婶子,“你是得癔症了吗?什么话都能说。”
毛婶子一把甩开她们,“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我怎么就癔症了?一个小哥儿,早晚不都得嫁出去,都是一个巷子的邻居,这常常玩到一起,说不定小哥儿就看上我家小豆了。”
说着腆着脸又转向谢家人,“这离得也近,到时候嫁进我家门,回娘家也方便不是?”
看着这么大一家店面,生意也好,到时她家若真和谢家攀上了亲,自己孙子上学,谢家看在哥儿的份上,不也得出把力?毛婶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亮。
谢若懵懵懂懂的,可是他却知道毛婶子说的小哥儿是他。
被毛婶子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谢若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往屿哥儿怀里缩了缩。
屿哥儿将谢若揽在怀里,脸上满是怒意,拿手捂住了谢若的双耳。
毛婶子不经意对上屿哥儿的眼睛,眼神凌厉,吓得她心里一咯噔,连忙移开视线,这小哥儿长得好看,怎么却这般吓人?
不再看着屿哥儿后,毛婶子眼睛转向了谢景行,不知是真看不懂别人脸色,还是装看不懂,对上谢景行的冷脸,她居然还笑了笑。
谢景行平时总是带笑的脸上,此时犹如罩上了一层寒霜,虽说毛婶子一直都在自说自话,这里听到的人没几个会当真,可是若有闲言碎语传出去,真将谢若同她家的小孙子牵扯上,谢景行能呕死。
周宁将手里的勺子往锅里一扔,顾不得溅上来的开水,走上前就想要和毛婶子攀扯攀扯。
谢景行一把拦住他,和这种人攀扯只会纠缠更深,她说不定还会越说越起劲,打蛇打七寸,他非得让这老婆子以后见着他家的人都躲。
嘴角往上勾了勾,谢景行道:“毛婶子许是有所不知,我谢家的女子哥儿没有往外嫁的,只会招赘,就是招上门婿也得挑,不是谁我家都能看上眼。”
周宁被他一拦,冷静下来,他扑上去同这老太婆撕扯,说不定还顺了她的意,现在听着谢景行的话,明白他想说什么,嘴里跟上,“我家秀姐儿就是招赘的,上门婿无父无母,进门时还带着家里房子、十来两银子和一匹马做嫁妆,你家小孙子能不能上我家门,到时候还得看他条件攀不攀得上。”
周宁不屑地看了两眼毛婶子,“要是我那侄女婿有你这样子的奶奶,我们可不一定乐意。”
谢定安也弄清楚发生了何事,本就冷厉的脸更是面色铁青。
毛婶子听了他们的话,肩膀开始急剧地耸动,气急败坏地骂:“什么货色?不就是一个小哥儿?也敢让我孙子上门。”
谢定安眉宇间罩上一层凶悍之色,将手里的碗砰地一下放在桌案上,几步走到毛婶子面前。
毛婶子还欲胡搅蛮缠,可谢定安一站到她面前,看着比她高了两个头还有余的谢定安,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要干什么?还想要动手不成?府衙可是离这里不远,到时候兵士们往这里巡逻,非得把你抓起来不可。”
谢定安却不管,一手扯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拖去了门外。
毛婶子叽里呱啦地直叫,“来人啊!杀人了!”
谢定安将她往地上一扔,“滚。”
毛婶子摔在地上,发现谢定安没有再动手,才没再叫嚷,心里还是害怕,手撑着地往后挪了几步,远离了谢定安。
徐小豆眼睁睁看着奶奶被拖出去,又被扔在地上,害怕地“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出了谢家店铺,没敢往谢定安面前过,而是绕了一大圈,转身往自己家跑去了。
好好吓人!他要回家里去躲着,再也不来这里了。
毛婶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疼爱的孙子从她面前跑过去,看都不看她一眼,连忙站起来,色厉内荏地说:“想得美,我家小孙孙是绝不可能给人当上门哥婿的,小门小户的还想要招上门哥婿,我看到时候你这小哥儿就砸在手里吧。”
屿哥儿将双手捂得更紧,眼里怒火直冒,盯着毛婶子横肉颤抖的脸,恨不得烧出个洞来。
谢景行大步走在门口,“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家小哥就算在家里养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毛婶子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鼻孔一张一合,看着周围人群,想找个站在自己这头的人,为自己帮帮腔。
周围所有人全跟看笑话似的看她,对着她指指点点的。
边上忽然路过一位头上包着藏青色布帕的年轻妇人,妇人看着不像三十岁,打扮朴素,从谢家店铺门前路过时,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
毛婶子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几步过去扯住那年轻妇人,“杀千刀的,你一大早往哪里跑了?害得你婆婆我一个人在这里被欺负。”
年轻妇人被她扯地偏过了脸,面白无肉,看着五官是清秀的,却像是被生活磋磨的只剩一层皮挂在脸上。
“婆婆,我去买菜了,不是说今个儿小叔子回来,让我今日多买些菜回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大的竹篮,竹篮里确实放着有肉有菜,也只有小叔子回来时,婆婆才会给钱让她去买些新鲜的菜和肉回来。
被毛婶子揪着胳膊,她也不闪躲,只嘴上细细地解释。
两人很快拐入旁边的拐角。
好好的开张日子却遇上这么个老虔婆,谢景行冷眼看着毛婶子慌里慌张的背影进了巷子里。
没有热闹可看,铺子里的食客便安心地继续吃碗里的汤圆。
何婶子“呸”了一口,“还以为谢家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活该。”
张婶子也道:“宁哥儿别生气,那老虔婆就是这副性子,这次在你们这里吃了亏,下次绝不敢来了。”
谢家人都承两位婶子的情,送了两位热心的婶子出门,谢家店铺里生意还得继续做。
虽然闹了这一出影响了几人的心情,不过,看着汤圆一个个被卖掉,周宁脸上又重新回复了笑容,干嘛把这个老虔婆的话放在心上,他家糯糯用得着那不相干的人去操心吗?
就像景行说的,糯糯就是养在家里一辈子又如何?周宁的干劲甚至更大了,要养着糯糯,他们还不得多挣些钱。
谢景行还是低估了府城人民的消费,不过是巳时三刻,桌上的汤圆便已快卖光了,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
还剩中午和晚上没卖呢。
周宁现在干劲正足,肯定是不愿关门歇业的,谢景行看着人不多,周宁也忙活的过来,便招呼屿哥儿进门准备去再搓些汤圆出来。
屿哥儿带着双胞胎跟着进了去内院,小白在桌上伸了个懒腰,跳下柜台,也跟了上去。
白狐在府城也稀奇,还这么听话,店里留下的几个食客不错眼地看着小白消失在门内。
门被关上后,他们才纷纷回过神。
谢景行从房檐上拿了几块腊肉下来,放在了案板上。
双胞胎就在院子里玩,屿哥儿凑到他面前,看他拿过了菜板,赶忙去将一旁的菜刀也拿过来,“谢哥哥还生气吗?”
谢景行接过菜刀,先将腊肉拿去一旁洗干净,“她都被吓成那副样子,我还生什么气?让她自己回去怄气去。”
小白一直跟在屿哥儿脚前绕来绕去,屿哥儿还用脚将它拨到一边,好奇问:“谢哥哥真准备为糯糯招赘啊?”
谢景行道:“这当然得看糯糯的想法,刚那都是为了将那婆子逼走说的话,他现在才这么小,想这些还太早了,不到十八岁,我是不可能考虑让他结亲的。”
屿哥儿惊讶地瞪大眼,“十八?”
大炎朝一般十三、四岁就得说亲了,晚点也拖不过十五、六岁。
谢景行点头,他这还是考虑了大炎朝的习俗,不然他得说二十二岁,华夏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男二十二,女二十,糯糯是小哥儿,可在谢景行看来也是小男娃,二十二岁没毛病。
屿哥儿呆立片刻,谢哥哥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难道那个华夏就是十八才能成亲?
谢景行将腊肉摆在案板上,一刀下去将其切成了两段,唇角带笑,说:“别想那么远的事情了,去旁边把拌汤圆馅的木盆拿过来。”
“好。”屿哥儿应得干脆,脑袋还有些懵,慢腾腾地转身去拿了木盆过来。
正要将木盆放在案桌上,内院的木门被推开了,谢定安朝着里面喊:“景行,你出来看看,你同窗来了。”
孟冠白用完早食才出门,慢悠悠到了那座府学山门不远的桥上。
寇准规一直住在府学的斋舍里,到的最早,巳时两刻就到了,接着是吕高轩和丘逸晨结伴前来,萧南寻来得稍晚些,到时另三人早已到了。
孟冠白是来得最晚的一个,几步跑过去,看了看天时,“不是说好巳时中集合吗?你们怎么到的这么早?”
说完不等他们回答,便转身朝着文昌街走去,“快快快,我们快去谢家铺子,谢兄不定等急了。”
说早的是他,说快走的也是他,话都被他说尽了。
其他四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正街上早就忙得热火朝天,经过一家点心铺时,萧南寻停了下来,说:“听说谢兄家里有一对双生子弟弟,我们是否要买些点心过去?”
孟冠白一把揽过他,“不用这么多礼节,直接上门就是,谢兄不在意这些,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他转头四顾,“我记得他说他家弟弟很爱吃糖葫芦,给他们带两根糖葫芦过去就行。”
丘逸晨抬手往他们侧前方一指,“那里有。”
几人走了过去,孟冠白从怀里掏出钱递过去,随手拿了两根,看了旁边只到他肩膀的丘逸晨,又拿了一根,递到了丘逸晨手里,“来,逸晨啊,你也吃。”
其他人好笑,剩下丘逸晨莫名其妙拿着糖葫芦站在那里,不过前面四人已经往前走了,他只能追过去,他不喜欢吃糖葫芦啊。
一行人跟着孟冠白到了谢家店铺,往里看了看,没见谢景行的身影,却有一对夫夫在店铺里忙着。
孟冠白曾经同谢家夫夫有过两面之缘,走进店铺对着谢定安和周宁行了一礼,道:“谢叔叔,周叔么,得闻今日你家店铺开张,特来庆贺。”
空着手来庆贺,也只有孟冠白一点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谢定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将几人迎进门,“我去喊景行出来。”
孟冠白道:“劳烦谢叔。”自己又凑到了仅剩的几个汤圆前看。
谢景行听了谢景安的话,知道是寇准规几人来了,将刀放在桌案上,对屿哥儿说:“你先放着,刚好他们几人可以来帮忙。”
来得正好,抓壮丁这事谢景行干得可顺手。
屿哥儿将木盆放在案桌上,走到了厨房门口等着。
除了寇准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哥哥的其他同窗。
小白看了看门口的屿哥儿,又看了看案板上的腊肉,四脚一蹬,轻盈地跃上桌案,叼着腊肉大快朵颐。
屿哥儿听见了利齿撕咬肉食的声音,奇怪地往后,就见到小白埋头在腊肉上啃地欢快。
屿哥儿大惊失色,“小白,那是要做汤圆的。”
连忙伸手过去,想要将小白抱下来。
小白不乐意,说好的今日忙完了要给它整块腊肉吃,他们不给,它自己取。
叼着嘴里的腊肉跳下地面,小白窜过屿哥儿脚边,跑出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没多远就是几步阶梯,小白叼着腊肉往下一跳,屿哥儿跟在后面,衣摆纷飞,双眼紧紧盯着小白跑动的身影,脚步急切。
忽的,他脚底一滑,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扑去,双手挥舞着向四周抓动,可他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什么也抓不住,惊地瞪大双眼,屿哥儿直直地向前摔去。
第108章
谢景行领着寇准规几人进内院时,正看到屿哥儿脚上一滑快要摔倒的模样,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动作能这么快。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从院门跨过内院,又几步到了廊下的。
寇准规等人只见人影一闪,谢景行就从他们身边消失去了另一边。
屿哥儿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眼睛都吓得闭了起来,等着自己摔在地上。
忽地,腰上怀上了一只手臂。
谢景行一把捞住屿哥儿的腰身往上一提,被他的冲力带的往后闪了一下,身体都偏了偏,只能将身体顺着力道转了一圈,顺势捞起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屿哥儿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反倒是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诧异地睁开眼。
谢景行俊美温和的脸悬在他上方,正垂眼看着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紧张,对上他的视线却又转瞬笑开,两道俊挺的浓眉下,一双眼里满是宠溺和纵容。
屿哥儿呆呆地看着谢景行,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哥哥可真好看。
这边屿哥儿看着谢景行看呆了,殊不知,丘逸晨拿着糖葫芦站在内院也愣住了。
谢景行忍不住将怀里的身体往上拢了拢,可别好不容易将他抱起来了,却反而从他身上摔了下去。
含笑看着怀里愣神的屿哥儿,“吓着了?”
屿哥儿愣愣点头。
“看来这次不是假摔了,比上次摔得真多了,连屿哥儿自己都吓住了。”谢景行调侃道。
怔忡的屿哥儿回过神,脸上瞬间浮起一层薄红,回想起上次自己装模作样崴脚的样子,更是羞恼。
恨不得挖个洞藏进去,谁也见不到他,也不敢再对上谢景行的眼了,眼神躲躲闪闪地四处看,“那是因为因为”
转眼看见跳在院墙上的小白,它还低头咬着刚刚被它叼走的那块腊肉,吃得舔口哒嘴的,“谢哥哥你看,都怪它,要不是小白偷偷把腊肉叼走了,我才不会摔跤。”
小白听了他的话,咬着一块肉吞下肚,从上往下斜觑了他一眼,就再不搭理他,垂头继续吃肉,这可比平日吃的肉好吃多了,只是让几个小两脚兽摸摸毛,就能换到这么一大块,划算。
屿哥儿几乎从它的眼睛里看出了嘲笑,从谢景行怀里跳下来,气急败坏地几步走过去,想要教它捞下来,教训教训它。
可院墙比屿哥儿身高高得多,他怎么也够不到,急的屿哥儿在下面喊:“小白你快下来,不然等我逮住你,看我不打你。”
他一跳一跳往上够,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白,脸上满是羞恼,真可爱,谢景行不知道,自己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算了,谢景行收住笑,他还是去帮帮忙,把小白抱下来让他出出气,反正他说要打小白也不可能是真的,屿哥儿平时都是纵着小白的,哪里舍得打它,顶多使劲地撸几下毛。
就先委屈一下小白吧,再不过去,屿哥儿要羞坏了。
可还没等他走过去,旁边却冲过去了一道人影。
丘逸晨拿在手里的糖葫芦一口没吃,现在仍然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跑得飞快,到了屿哥儿身边。
他看着面前明艳又精致的脸,那脸上的一团微粉好似撞在了他心上,让他的心晃悠悠地停不下来。
屿哥儿疑惑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他应该就是谢哥哥的同窗之一,怎么忽然跑到他跟前,一直看着他又不说话?
丘逸晨被屿哥儿明亮的大眼睛盯着,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哼哧哼哧地道:“你我我我帮你抓小白。”
接着他便转身朝向院墙,手脚并用地想去墙头将小白抓下来。
丘逸晨跟屿哥儿差不多高,屿哥儿都碰不到小白,他又怎么抓得到。
踮着脚往上使了全身劲,丘逸晨脸色通红,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快要被他捏断。
小白动也不动,这小矮子能碰得到它才怪。
果然,无论丘逸晨如何踮脚就是摸不到小白,他只能尴尬地放下手,看向屿哥儿,踌躇好一会,道:“要不你别打它了,打我吧。”
屿哥儿瞪大眼,一双猫眼活灵活现的全是惊讶,这个少年郎怎么这么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打他?
谢景行的脸犹如乌云罩顶,眉目如刀地看向丘逸晨,今日到底是搁什么情况,他家小哥儿是招谁惹谁了?先是糯糯,现在又是屿哥儿。
大步走过去,谢景行冷着脸站在屿哥儿身前,将他挡在身后。
垂下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上学时日日坐在他旁边的丘逸晨,平时看不出来呀,小小年纪居然就敢将主意打在屿哥儿身上。
“丘逸晨,看看天,已经亮了,你在说什么梦话呢?”丘逸晨三个字听着,颇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屿哥儿从谢景行背后悄悄探出双眼睛,原来这个怪怪的少年叫丘逸晨,居然会让第一次见面的人打他,这是什么离谱的习惯?居然会是和谢哥哥在一个课室读书的同窗,别把谢哥哥也给带坏了。
屿哥儿悄悄拖着谢景行往后退了退,可得离他远点。
丘逸晨又对上了屿哥儿的眼睛,脑里一片空白,谢景行的话就像耳旁风一样从他耳边飞了过去,他一句没听进耳里。
不过,因为谢景行过来,他好歹也恢复了一些理智,觉得自己拿着糖葫芦有些傻,他用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绕过谢景行走到了屿哥儿身旁,将糖葫芦递过去,“屿哥儿,吃糖葫芦吗?”
他还记得寇准规那日说的,谢景行亲近的这个弟弟好似就叫屿哥儿。
屿哥儿一脸懵地将丘逸晨手上的糖葫芦接过来,怎么又突然请他吃糖葫芦了?
看屿哥儿将糖葫芦接了过去,丘逸晨脸都笑开了,拱手屿哥儿行了一个书生礼,将脸上的傻笑收了收,道:“吾名丘逸晨,年十四,安平省通州府口曲县人,上有一对父母,三十余岁,下无兄弟姊妹,乃是丘逸晨家独子,家住县城,经营着一间茶庄和一间山货铺”
屿哥儿脸上满是莫名,同他说这些做啥,难道府学的学子们见面都得相互介绍家底吗?可是他不能说明自家情况啊,怎么办?屿哥儿求助地看向谢景行。
谢景行确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丘逸晨,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丘逸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屿哥儿,丝毫没察觉旁边的危机,脸上涌出一股不好意思来,抬眼看了看屿哥儿的精致眉目,他咬了咬牙:“敢问哥儿家里可否婚配?”
阿父说了,他就是凭着死不要脸和勇敢,才博得了素有美名的阿娘的欢心,让阿娘下嫁于他,以后他若是碰到和意的小哥儿或小娘子一定也要勇于把握机会,早早将人定下,不然谁知道日后有多少人同他抢?
整个内院鸦雀无声。
寇准规、孟冠白几人也被事情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丘逸晨眼巴巴地看着屿哥儿,若是面前的哥儿没有婚配,他就立即去信让爹娘过来提亲。
待他考取秀才功名之后,就可以同他成婚,想到此,丘逸晨脸上也浮起一抹红色,往日傲娇的性子一遇上屿哥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情窦初开,只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给屿哥儿看,哪还顾得上傲娇。
谢景行本来还勉强挂得住脸,听着丘逸晨越说越离谱,脸上的冷笑再也藏不住,眉眼如刀地刺向丘逸晨。
丘逸晨这才后知后觉旁边传来了一道刺人的视线,他怀疑地看过去,正对上谢景行凌厉的双眼。
他被吓地往后退了一步,谢景行入学时,他那般不好的态度谢景行也没有在意,此时为何会如此狠厉地看着他,“谢谢兄怎么了?”
一时吓得他话都说不清了。
突然,回想到面前的哥儿好像是谢景行亲近的弟弟,他豁然,哪有人直接问哥儿的,应该问家里长辈啊。
丘逸晨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谢兄,不知你这位弟弟是否婚配?”
谢景行实在忍不住,抬起了手,准备朝着面前这个看不懂眼色的同窗后脑勺呼过去,看能不能将他脑袋里的异想天开全部扇飞。
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边上寇、孟等人本都在看热闹,此时俱是被谢景行的动作吓了一跳。
孟冠白三步并做两步,一把过去将丘逸晨揽在怀里,往后退了几步,“谢兄,谢兄,消消气,你先看看你家哥儿弟弟有没有伤着。”
怕谢景行控制不住,连他一起刀,孟冠白拉着丘逸晨又往后退了退。
丘逸晨扯着孟冠白紧箍着他脖子的手臂,“孟兄,你这是做什么?放,放开,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孟冠白顶着谢景行双眼发出来的死亡射线,一把用手捂住丘逸晨的嘴,又噔噔噔退了几步,躲到了寇准规等人身后,可千万别引火烧身到他身上,看谢景行身强体健的样子,他怕是连他一掌都受不住。
“逸晨啊,你可别再说话了,你没看谢兄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还要火上浇油。”
“呜呜呜”丘逸晨被捂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拿一双眼恨恨地盯着孟冠白,你倒是先松手呀。
孟冠白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觉得手里粘上丘逸晨的口水,还在丘逸晨的衣衫上擦了擦,“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
丘逸晨立马说道:“为何?我看那位小哥儿分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男未婚哥儿未嫁,我到时让我爹娘去向他家提亲,三媒六礼,明媒正娶,到时候谢兄同我不只能做同窗,我还能做他弟婿呢?”
孟冠白怜悯地看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丘逸晨,“逸晨啊,你看上谁不好,偏要看上你谢兄心尖尖上的人,他没有立即将你扫地出门,就是看在你是他的同窗份上,还有我拦得快,要不然你今日怕是就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丘逸晨惊地眉毛都立了起来,“谢兄不是说了只是他亲近的弟弟吗?他分明说是弟弟的?”
孟冠白实在忍不住拍了一下丘逸晨的脑袋,“你看那样子,像是当亲弟弟看得吗?那明明是情弟弟。”
丘逸晨看向谢景行和屿哥儿,一人俊逸非凡,一人精致纯然,正互相对视着,一温柔,一娇羞,两人自成一处空间,谁也插足不了。
恍若被雷劈了一样,最后,他绝望地将双眼看向面前的寇、萧、吕,“真是情弟弟吗?”
寇、萧、吕三人同时点头,就连平时面上无甚表情的萧南寻看着他时,脸上都带着些怜悯同情之色。
四个人轮流拍拍丘逸晨的肩膀,孟冠白道:“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看上谢兄的人呢。”
丘逸晨看了看那边的谢景行和屿哥儿,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人,悲愤地将糖葫芦举到眼前,一口咬下一颗,嘴里的酸意像是全灌到了心里,原来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可恶,呜,可是那小哥儿真的长得好好看。
不行,等今年休沐回家,一定要让阿娘给他找一位好看的哥儿或是小娘子做他未来媳妇。
谢景行看丘逸晨消停了,垂眼看向屿哥儿,严肃地说:“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吗?”
屿哥儿眨巴眨巴大眼睛,“什么?”刚刚谢哥哥所说的话可多了,他指的是哪一句?
谢景行一字一顿地重复,“十·八·岁·之·前·别·想·结·亲,不止糯糯,你也一样。”
屿哥儿脸上红韵未消,心里刚冒出来的小芽芽被啪的一下拍回原样,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些蔫蔫的,没精打采地回答道:“哦,知道了。”
那边孟冠白几人将丘逸晨安抚好了,才走进了谢景行。
“谢兄,小筛子和糯糯呢?看我们给他们带了糖葫芦,人呢?”孟冠白转头四顾,却没有看到双胞胎的身影。
谢景行警告地看了一眼丘逸晨,转身去了周宁他们的房里,刚刚关着的房门现在已经大开,双胞胎应该是趁他们没发现,跑回了房间。
丘逸晨眼眶微微发红,就是问了一句嘛,用得着这么看他。
他还是有些伤心的,远离了屿哥儿,靠在了吕高轩身旁。
看他回去找一个比屿哥儿更好看的小哥儿或小娘子。
丘逸晨是实实在在的颜狗,他能和谢景行这几个人很快成为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谢景行这几个人长得都挺不错,当然他觉得自己也好看,所以未来的夫郎或娘子也该是一个好看的。
屿哥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儿,他才会冒冒失失过去。
都怪屿哥儿长得太好看了,不然今天才不会闹出这一出,他还得时不时承受谢景行对他的冷眼。
丘逸晨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双胞胎待在房里,两人从柜子里翻出了点心,正在偷吃,脸颊上还挂着点心屑。
谢景行过去时,谢若将手里的点心举起送到谢景行嘴边,“哥哥吃。”
谢景行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能有心思吃点心,用手将双胞胎脸上的碎屑抹掉,又将点心包好放回去。
“哥哥不吃,现在先不吃点心了,外面有其他哥哥来,给你们带了糖葫芦,我们出去吃糖葫芦吧。”
谢景君当即将手里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含含糊糊地应道:“好。”
孟冠白见到双胞胎出了房门,将手里的糖葫芦一人一根递过去,“看,孟哥哥好吧,给你们带好吃的糖葫芦来了,要不要跟孟哥哥一起玩?”
得了双胞胎一个甜甜的笑容,孟冠白笑得跟个傻子样的,“你家那个玩具呢?就是那个”他又叫不出名字,就比划着说:“用小球投的那个。”
双胞胎得了喜欢吃的糖葫芦,一人牵着孟冠白的手往外院走:“哥哥说,那叫篮球框,挂在外院的,我们去玩吧。”
丘逸晨暂时不想同谢景行和屿哥儿待在一处,也跟了上去。
现在内院除了谢景行和屿哥儿,就只剩下了寇、萧、吕三人。
谢景行也不客气,招呼道:“先来帮忙。”
三人对视一眼,洗净手后被抓了壮丁,开始做汤圆。
他们汤圆还没吃到嘴里,倒是先做了汤圆,到时候一定得多吃点,才能慰劳今日的辛苦,不过今日看了一场热闹,也不算白来。
难得有同窗的乐子看。
同窗上门,谢景行不可能真让他们只吃汤圆,有了他们几人帮忙,谢景行便没让屿哥儿动手,“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去吃饺子时路过的酒楼吗?隔壁正街上那家。”
屿哥儿点点头。
谢景行揉揉他的脑袋,“你去酒楼订一桌饭菜回来。”
他们家里厨房被占着,谢定安和周宁又在店铺里忙碌,根本腾不出手来炒菜做饭。
屿哥儿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什么酸酸的,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肯定是因为谢哥哥,恨恨盯了两眼谢景行的背影,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厨房门,往正街上去了。
有孟冠白这个活宝在,还有双胞胎天真无邪的笑容,不多时丘逸晨便恢复了过来,甚至还和孟冠白调侃道:“谢兄平时看着那么精明,怎么我看他好似真以为自己是将屿哥儿看作弟弟?”
孟冠白伸直腰,他弯着腰陪着双胞胎玩了好一会儿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想到什么,孟冠白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谢兄刚刚说不到十八岁不准结亲,我倒要看看等他自己回过味来,能不能等到那小哥儿十八岁?”
丘逸晨若有所思,随即逐渐兴奋起来,他被谢兄瞪几眼算什么,等谢兄开了窍,回想起自己现在的话,嘿嘿,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才算疼呢!
丘逸晨看向孟冠白,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人多力量大,有了寇等人帮忙,虽然萧南寻和吕高轩刚开始的汤圆搓得一塌糊涂,但他们也不是那等四肢不勤的读书人,跟着多做几个,便也做得似模像样了。
谢景行将搓好的汤圆又拿到了铺子里去,对上周宁说:“今日就这些,卖完了就关门吧,没必要让自己这么累。”
看周宁仍然兴致勃勃的样子,劝说道:“生意是要长久做下去的,一日也不能将生意全都做完,日后我们就定量吧,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关门?”
周宁从满满的斗志中回神,谢景行说的有道理,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他这做阿爹的,居然还不如自己十几岁的儿子懂事。
“行,听景行的。”
寇准规是贫苦人家出身,不像萧南寻几人还注重读书人的脸面,待在内院帮着搓汤圆倒是没有什么,可若是去外面招呼客人,他们还是拉不下来脸。
寇准规确不同,见着谢景行忙里忙外帮着招呼客人,还要端汤圆,挽着衣袖就准备过去帮忙。
谢景行拦住了他,他还忙得过来。
第109章
带着寇准规几人去了书房,他书房里有祝世维送给他的许多书,书上还有祝世维做的批注,也有祝世维收集到的名家典籍,让他们自己拿书看。
寇准规是个勤奋读书的,他还想着得中秀才之后回去将林涵风风光光娶进门,见着这么多书,脚就挪不动了,拿了一本名家狐苏溢的文集在手里,坐在凳子上,迫不及待地翻开读了起来。
其他几人也是拿了自己喜爱的书,到了一旁看。
将同窗安顿好,谢景行才回去店铺帮忙。
今日早上时间来谢家店铺里吃汤圆的人不少,可也不是家里人全过来了,有人回去同没来的人说了味道,许多人被说得勾起了好奇心,等不及到吃午食的时间便到了谢家店铺里,来尝尝被吹捧的汤圆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人来人往,谢景行几人新搓出来的汤圆很快就又卖完了。
再来的人只能将其劝了回去,让等下次再来。
有人抱怨,“这才不到午时,怎么不多卖些时间?”
谢景行劝说道:“家里人手少,忙不过来,客人若想吃,明日赶早。”
好不容易将人劝走,将内院厨房里特意为寇准规几人留下的汤圆煮了,屿哥儿也带着酒楼的小二将饭菜送来了谢家。
书房里几人看书看得正意犹未尽,可总不能看书就看饱了,几人被谢景行叫了出来,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午食。
将寇准规、孟冠白等人送走后,谢家人才又收拾干净锅碗瓢盆,将店门关上,谢家开店的第一日才总算是能歇息下来。
一家人坐在客厅堂屋里,周宁兴致勃勃地将今日收钱的钱箱搁在了桌上。
数钱的快乐谁都抵挡不住,就是屿哥儿这种不差钱的人,将自己辛苦收获的一枚一枚的铜钱拿在面前数,也是笑得开心。
众人一一将面前的铜钱数清,屿哥儿首先将面前的铜板往中间一推,“我这里有八十二文。”
谢景行道:“四十九文。”
“九十七文。”
“一百零三文。”
双胞胎也将面前的铜钱往中间推,可是他们是不会数数的,嘴里乱说:“三文。”“七文。”
谢景行看了过去,谢若面前有五文,谢景君面前八文。
就这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就赚了三百四十四文,就算是将成本除去,也能赚近两百文。
将铜钱拢作一堆,全部推到周宁面前,谢景行笑道:“阿爹,这些够我们一家吃穿用度了吧?”
周宁脸上满是消不下的笑意,“够了。”
他们一家几口人都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
当然,他们也不是会苛刻自己的人。
谢景行还在长身量,做衣服时会特意将衣服做得长点,等他长高后又将长的那节放下来,一年只需要做两身夏衣,冬日两件冬衣,双胞胎有谢景行原来淘换下来的衣服,不需要再另做,他和谢定安也是同样。
除此之外,就是谢景行的束脩,一年十两,也已经缴了。
就算来了府城,物价高,剩下一月的吃穿用度二三两银子也够了,若是他们往后每日都是能收入近二百文,一月就有接近六两,还能存下近一半。
双胞胎看着面前的铜钱被周宁收了过去,他们知道这个东西可以用来买东西,可是现在却被阿爹收回去了。
周宁放慢动作,将铜钱一点一点往钱箱里放,“到时候还得去钱庄把铜板换成银子,不然这么多铜板放在家里,可没地方能放得下。
眼角看着双胞胎,两双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上一下,看着可怜兮兮的。
还剩最后一些时,他终于不逗双胞胎了,从里面给他们一人分了五文,“好了,这是糯糯和小筛子今日收钱的工费,自己收着,到时想买什么,让哥哥给你们买。”
双胞胎傻兮兮地笑,把铜钱拿在了手里。
周宁又拿了十文给屿哥儿,“这是屿哥儿的工钱。”
屿哥儿惊喜地问,“还有我的?”
周宁笑说:“当然,屿哥儿今日可是帮着收了那么久的钱呢。”
屿哥儿就乐着把十枚铜板扒拉到了自己身前。
最后还剩十文,周宁拨到了桌上趴着的小白面前,“这是小白今日的工钱。”
小白凑过去嗅了嗅,后又缩回脑袋,这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玩的。
想到今日因为小白他差点摔倒,屿哥儿一把将小白面前的铜钱拿过来,才不给它,全是自己的。
掏出自己的钱袋,屿哥儿美滋滋地将面前的二十枚铜钱一一塞在钱袋里,笑眯眯地说:“谢谢周叔么。”
谢景行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桌面,忍不住看向周宁,“阿爹,我呢?”
周宁笑着靠在谢定安身上,“你都多大了?还要阿爹哄吗?”
“我多大也是阿爹的孩子,怎么就不需要阿爹哄了?”谢景行作孩子一样走过去,一把揽住周宁的肩膀晃晃,说:“我今天也忙了一日呢,也该得些辛苦钱。”
周宁被他晃地脸上止不住笑,“好好,给你工钱。”将面前的钱箱一把推过去,“全是你的,行了吧?”
大家都笑,小白卧在桌面上也将嘴角扯向了两边,眼尾向下,好似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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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孟冠白等人出了谢家后顺着小巷走到了正街,一起往通往府学的路上走,他们都是需要去那边桥上分道的。
首先告辞的是寇准规,他今日已出来半日,剩下的时间他并不想再多浪费,准备回府学的藏书楼接着读书。
到下一个路口时,丘逸晨和吕高轩也同孟冠白和萧南寻两人告别,他们二人的族叔家离得不远,可以一同回去。
孟冠白看着周围街上热闹的人群,“这么早回家也太过早了,我们去其他街上转转。”
萧南寻摇头,“不论是回去读书,还是陪伴家人,也比随意在外逗留好。”
孟冠白翻了翻白眼,怎么身边的这些人都只知道读书,没有其他生活乐趣的吗?
“行,那我们就去长安街的书肆看看,说不定书肆里有了新的书过来。”孟冠白不想回去,家里人成天念叨,他也不想一人到处乱转,无论如何也得将萧南寻留下同他一起。
萧南寻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确实还早,“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好,便一同结伴去了长安街的书肆,书肆掌柜是熟悉孟冠白的,他是熟客,每次店里话本上新,孟冠白就会过来。
将手里的册子放下,掌柜没有让小二过去迎接,而是自己迎了上来,“孟公子,恰巧今日有新的一批话本过来,我拿来给你看看。”
“好啊,去拿来让小爷看看,我选选有没有合意的。”孟冠白很有兴质地跟了上去。
掌柜的笑容满面,这位孟公子出手大方,每次买话本都是一摞一摞的,今日又能赚许多银子。
殷勤地为孟冠白沏好了茶,掌柜使唤旁边的小二去将今日送来的话本全部拿了过来,让孟冠白自己挑。
萧南寻无奈地摇头,他对话本不感兴趣,自去一旁的书架上拿了一本方大家的字帖翻看。
两人一人看话本,一人看字帖,倒也自得其乐。
却没想到他们才来没一会,书肆门外连亘着过了好一长串马车,明显是哪家商队经过。
孟冠白好奇心顿起,将手里的话本一把合上,搁在桌案上,招呼了掌柜全包起来,顺口问道:“门外这商队是往哪儿去?怎么这么多车?”
掌柜的乐呵呵的,这一摞书没有二三十两银子可下不来。
“那是天下商行的车队,该是又送货过来了。”
天下商行?不会是送竹扇过来了吧,孟冠白腾地站起身,上次他买到了李白诗的竹扇,这次不知还有没有?
“快结账,我去看看。”从怀里掏出银子一把抛了过去。
萧南寻也拿了两本字帖过来结了账。
孟冠白问:“萧兄也爱华夏竹扇?”
萧南寻点头道:“我爱杜甫的诗。”
孟冠白手里拎着那一摞书,也不嫌麻烦,出了书肆门,“我倒是更爱李白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无语转开视线,往天下商行而去。
他们到时,正看到车队领头的下来了一个穿着绸衫,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不只穿着富贵,头上还戴着金玉的发钗,其他人都跟在妇人后面,没等她上到天下商行的那几处阶梯,门里便有伙计迎了上去。
满脸恭敬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妇人便进去了商行里面,留下那个伙计开始指挥着车队将东西往商行里搬。
商队的人手只一个劲地将东西一箱一箱的搬进商行里,互相之间也没有说些什么,来来往往人群都在问:“这是搬的什么?是不是竹扇?”
孟冠白两人刚好走进,看来也不止他一人期盼着天下商行卖的竹扇。
商队的人也不多话,只摇头说:“不是。”
又问他是些啥,他们只答道:“明日就往外卖了,大伙儿若是好奇,就明日来。”
不知其他人是如何想法,孟冠白肯定是不愿离开的,他家里不知多少东西都在天下商行采购,他和这通州府天下商行的掌柜与伙计都是熟脸。
他也脸皮厚,想着大家都是熟人总不能将他撵出去,就干脆拖着萧南寻进了商行里面。
那伙计见的是他,确实如他所想,笑着迎了过来。
孟冠白抬头往里看,刚刚过去的妇人早已不见人影,只能隐约看见商队护卫将一个又一个的方形木箱往一楼侧门里面放。
木箱上都挂着封条,上面还上着锁,无论孟冠白怎么看,也不能将视线穿过木箱看清里面都是些什么。
那伙计是个热情的,“孟公子此次过来要些什么?我去给你选。”
孟冠白抬手一指还在往侧门里搬的木箱,“我要那里面的东西,你可知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他看那木箱连两个壮年汉子抬着都得使劲,里面的东西定然不轻,不像是竹扇。
竹扇虽也放在箱子里,可为了不损坏竹扇,一个箱子里放不了多少,加上竹扇重量本也轻,箱子放满了都重不到哪里去,只用一个汉子就能抱得住。
不只是他好奇,旁边围着的人也凑了过来,一双双眼睛紧紧瞧着伙计,都想从他嘴里得出答案。
伙计是见过大场面的,要是在置办年礼的那几日,商行里甚至转向都难,这么几十来个人看着他,他也面不改色,“孟公子见谅,那东西今日可不能卖,须得等到明日巳时后。”
这么一会儿时间,商队护卫已经将木箱全部抬了进去,众人一看连影子都见不着,更是抓着伙计问:“那到底是些什么?虽然明日卖,你总得让我们知道是什么东西才能来买呀。”
伙计脸上露出丝为难,“我也不知能不能说,大伙要是真好奇,等我进去问问刚刚过来的主事的,若是主事的同意,我便来告知你们。”
孟冠白连连挥手,“快去,快去,我们在这等着就成。”
伙计却没动,而是笑着道:“大家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大家进来逛逛,有那看得上眼的也可以买回去。”
孟冠白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行,你若是能将那卖的是何东西问出来,我今日便绝不空手而归。”
伙计道:“孟公子说笑了,哪次你上门是空手而归的,商行里的东西还不是任你挑。”
孟冠白被他捧得高兴,也不急了。
可他不急,其他人却等不得,叫道:“你快去吧,别在这拖了。”
伙计这才往里跑了进去,众人也没心思真去逛,这天下商行的东西一直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是头一次来,有什么好逛的,倒是那封得严实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些啥?
天下商行卖的东西虽然啥都有,可是能被那般遮遮掩掩的,都是些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所有人都被勾地心尖尖直痒。
伙计也没让他们等多久,笑着回来道:“主事的说箱子里的是期刊。”
等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孟冠白也不懂,可他会问,“什么是期刊?”他可从没听过这个词。
不只是他,萧南寻,其他的人也都没听过。
伙计便解释道:“黄娘子说期刊就是定期出版的连续出版物,里面刊登有各个文人的文章以及新闻。”
那新闻又是什么?
众人没有再问,显得他们一点世面没见过,怎么这天下商行总能弄出些稀奇物事?
伙计还在继续说:“我们这份期刊叫做《大炎朝诗歌杂事谈》,里面刊登有过往印在竹扇上的华夏诗合集,不是有许多人买不到喜爱诗人的诗吗?我们主事的便将所有的诗合在一处,分期刊在了这本期刊上。”
“里面不只有华夏诗合集,还有天外居士挑选出来的名家诗评和文章,甚至还有天外居士亲笔写就的时事与新闻。”
“其他的我也说不清楚,明日就开卖,若是真的有意,明日来买一份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自从华夏诗横空出世,孟冠白就尤爱华夏诗,以往他手里那些爱不释手的诗集早已被他弃之不顾,商行里每有竹扇上新,他定是要来抢的。
那也不止他喜欢,他抢到的不过寥寥,府学其他学子合起来到是抢了不少,可那时他对府学学子还有偏见,不愿意同其他人交换读诗,自然有许多华夏诗他没有得以阅见,而这什么期刊上不只有华夏诗合集,甚至还有名家和天外居士的文章,他更是激动得难以自已。
现在让他回去,他哪里愿意,“快卖我一本。”
伙计面上仍是热情的笑容,可脚却动也没动,“孟公子就别为难我了,主事的说了只能明日卖,这是大炎朝所有商行统一规定的,不能只我们这一处破例。”
“注视点还说这本期刊一月一出,每月初一发售,只能初一才能卖。”
孟冠白急道:“刚刚进去的那位妇人是不是就是你们商行主事的,我去同你们掌柜说说,我都在你们商行里买了那么多竹扇,还有那么多东西,不过就是早一日买份期刊,早卖晚卖不都是卖吗?”
“就是。”有那同样爱极华夏诗,也崇敬天外居士的跟着凑热闹,都想早日拿到手里,万一明日来买,又像竹扇似的抢都抢不到可怎么办?
萧南寻倒是冷静,他虽也想买一本回去,但也不想为难商行里办事的伙计,拉住孟冠白说:“实在不成,我们明日再来。”
孟冠白道:“明日我们就去府学上学了,你能找出时间过来?”
萧南寻抓着他不放手,“你家就没个侍从?”
孟冠白站住脚步,好像说的有道理,他刚刚是急上头了吗?
他们二人停住了,旁边众人却不愿停,正当伙计为难间,商行二楼出现了刚刚进去的中年妇人,那妇人正是黄娘子,看着下面的人群,她提声道:“那些期刊现在已经锁在仓库了,钥匙已经让人送回了府里,今日客人们见谅,就先回去吧。”
叫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二楼那位面色温柔却自带一股气势的女子,被黄娘子镇住,他们都没底气再喊嚷。
他们也知道自己理亏,非得强迫别人卖东西,不过是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伙计,现在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出来了,他们可不敢强硬地硬要买。
万一被拉进黑名单,到时再不卖给他们怎么办?
天下商行的东西可不愁卖。
孟冠白看着黄娘子转身消失的背影,感叹道:“这天下商行的话事人居然真是位女子?”
萧南寻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黄娘子,回道:“这世上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何其多,有什么奇怪的?”
“我倒没觉得奇怪,只是觉得那位女子好生厉害,天下商行可是遍布整个大炎朝,若是全由她一人负责,那她可非是一般人能比。”想想自己,孟冠白叹息:“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萧南寻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那位娘子擅长做生意,可不一定能比得上孟兄有读书天赋。”
孟冠白甩了甩头,“算了吧,我读书也就平平,我有自知之明,与你们这几个新进入府学的童生都比不上,哪算得上有天赋?”
想到明日就得去府学,孟冠白被华夏诗和天外居士冲昏的脑袋,逐渐冷静下来,文考成绩都是在每月月初张贴在告示栏上的,他肯定又是最后一位,明日又要在全府学里公开处刑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得罪陈夫子?自从他进入府学,他的文考永远都排在最末,难道他的文章真是不堪入目?
他这还有什么好努力的,再努力不也都是最后一名吗?孟冠白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阴影。
第110章
翌日,谢景行仍然是踩着府学临上课的时间进了课室。
经过昨日屿哥儿一事,丘逸晨面对谢景行还有点不自在,正襟危坐,装作没发现谢景行进来了。
信步走到座位上,他拿出课本,觉得今日课室的氛围有些奇怪。
平日里最沉的下心读书的寇准规虽捧着书在诵读,可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除此以外,课室的同窗们都有些浮躁。
于此相反的是,边上的孟冠白正无精打采地拿着手里的书本,摇头晃脑地诵读,居然没凑上来同他说话。
奇哉怪哉。
谢景行觉得不对劲,什么时候孟冠白这么安静了?寇准规居然也有将心放在读书以外的时候,难道在自己来之前,课室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待他询问,陈夫子已经进了课室。
陈夫子往日一进课室便会开始教学,今日却不同,将书搁在桌案上,他含笑看着课室的学子们,笑道:“相信大家都已去看过告示栏了,上面张贴着的上月末文考成绩你们应该也有数,在座的不少人都有所进步。”
不过,说到此处,陈夫子特意看向了课室后面,“可也却还有人保持原样。”
陈夫子的视线直直落在最末尾靠窗的孟冠白身上,他话里的“有人”指的是谁便不用再说。
孟冠白被陈夫子盯住,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就知道会说他。
不出意外,他果然是最后一名。
看着课室里喜笑颜开的其他同窗,尤其是在他们进步,而自己还是最后一位的情况下,就算乐观如他,也难免觉得挫败。
从陈夫子和孟冠白之间的交流,谢景行不用再问,已经知道了孟冠白这幅样子的原因。
他和寇准规几人还都只是童生,没有考中秀才,属于府学的编外人员,虽然也会参加月末的文考,却不会将他们计入排名。
因此,他今日来府学后还是直接来了课室,并没有去看告示栏上的成绩,反正也不会有他的名字,也就无从得知孟冠白的排名。
不过看这样子,孟冠白上次月末文考的成绩应该不容乐观。
“多谢夫子辛苦教导。”学子们虽高兴,却也都记得没有夫子教导,他们也不会有如此成绩,有人带头,其他人便纷纷站起身,对着陈夫子行了一礼。
陈夫子含笑让众人坐下,道:“其中也有近日你们用功的原因,希望大家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升往乙级班。”
“是。”众人齐声应和。
本以为记笔记之法要等下月末文考才能得见成效,没想到才短短数日,丙十班中学子课业就能有所进步,虽然进步不太明显,较以往却已有了些许提升。
再等等吧,若是下月月末成绩再有提升,他一定要将这记笔记之法上报山长,陈夫子边教授课边在心中高兴地想着,这还得多亏谢景行啊。
授课时,课室众人尽皆兴致高昂,陈夫子以为课室众人高兴是因为成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谢景行还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几人的成绩不做排名,为何寇准规也会同课室其他人相同表现?
不过许是今日陈夫子的心情好,课室学子也敢同陈夫子问话。
放课时,有学子趁陈夫子收拾课本时,问道:“夫子,听说今日天下商行要往外售卖关于华夏诗的期刊,您听说了吗?”
昨日孟冠白和萧南寻离开后,天下商行就在门外出了告示,甚至不等入夜,有那得知消息的人早早就将期刊一事说与了自己所熟悉的人,十传百,百传千,通州府里现在不知道的没有几个。
不过,并不包括府学的教官们。
月末文考是全府学学子都要参与的,一共几百份文章,他们须在一日将其批改出来,还要得出排名,一日就在忙活此事,对期刊一事完全不知。
谢景行也才听说,他昨日并没有出门,无从得知消息,现在同窗说出来,他心里也是一惊。
难怪今日课室里的学子们有些心浮气躁,连寇准规也是如此,原来期刊在今日就要售卖了吗?
陈夫子惊讶问:“什么期刊?和华夏诗有关?”
若是往日,孟冠白定会抢着起来回答这个问题,他昨日在天下商行里听伙计解释得真真的,可此时他被打击到,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懒得表现,便由其他得知的人将其一一解释与陈夫子听。
这下不止课室的学子们,陈夫子手上的动作也变快了,“真是如此?待我去看看。”
有一位二十几岁的学子站起身,试探说:“有事弟子服其劳,陈夫子你上了整堂课,该是累了,要不你就在休息室等着,给我批个假条,我出去帮你买?”
他身旁的学子赶忙拦住他,“你去了还能回来吗?要不陈夫子放我们俩一起去,互相有个监督,不然我怕他一去不复返了。”
陈夫子心里焦急,脸上神情却不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小算盘,都给我安心在课室里上课。天下商行离府学也不远,我溜达着就过去了,用不着你们。平时没这么殷勤,一遇到这些事情,倒是比谁都积极。”
学子们唉声叹气,夫子课后可以出府学去买,可他们却被关在府学里。
又不是每个人都同孟冠白和萧南寻一样,家里有侍从,有的学子手里拮据,甚至还得在府学里做勤学工,哪里有钱去买期刊?
“也不知道期刊贵不贵?几人凑凑钱能不能买一本回来?”有贫寒些的学子忍不住问身旁的同窗。
那人回说:“就算凑上了钱,我们去了也不知能不能买得到,天下商行只是题了一首诗的竹扇就得靠抢,每次一拿出来没半个时辰就抢没了,这期刊上可是有华夏诗合集,甚至还有天外居士和其他名士的文章,不定现在有多少人在抢,等我们散学过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陈夫子总算是将东西收拾好,到了课室门口,听着他们抱怨,回头道:“若是你们还能如前几日那般勤学,待我过去时商行期刊还未卖完,我就多买一份,到时候放在课室里任你们翻阅。”
一开始说要去帮陈夫子买书的学子喜地腾身而起,“夫子此言可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们?”说完再不等学子们反应,陈夫子脚步匆匆地出了院子。
有那些心性不定的学子立即高声欢呼,连寇准规嘴角都露出了一抹笑容。
陈夫子除了课上严厉,平时对学子们态度很是宽和,也会将课室学子的需求放在心上,是一位难得的好夫子。
孟冠白却不明白为何他独独对自己另眼相待,无论他如何打趣逗乐,陈夫子只要一对上他,就总是沉着脸。
接下来一个时辰是自修课,如同往日一般,府学都是先由夫子教习,接下来学子自己研读领会。
被陈夫子的话闹得众人静不下心来,自修课根本安静不下来,不时有讨论华夏诗歌和天外居士的话传进谢景行耳里。
一个又一个诗人名讳从同窗们的嘴里说出来,一句又一句被自己背诵抄录下来的诗在课室里被争相传颂。
谢景行听的嘴角含笑,这也是自己当初决定将华夏诗默背下来时,隐藏在心中的祈愿。
当日除了帮助周家村人渡过税收翻倍的难关外,其中更有一部分原因他未曾言之于口,他想要将他的来处,华夏,在大炎朝留下一些痕迹。
现在何止只是一些痕迹,怕是在大炎朝的文化历史中都能留下一抹浓墨重彩。
而这次的期刊,谢景行本以为还需要再等些时日,没想到祝世维和黄娘子的速度能这般快,快得让他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一想也是,新闻讲究时效性。
前任知府贪墨和卫庆省官员贪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要是放在现代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这时再出新闻怕是根本激不起一丁点的风浪。
就是在信息不发达的大炎朝,这时才散播出来也有些晚了,不过也只限于与此时密切相关的人才清楚,大炎朝还有许多百姓没有消息来源,根本不知有此事的存在。
而且这次期刊上有关前任知府贪墨和卫庆省官员贪腐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他的目的是想将此次新闻散播到大炎朝每一位百姓耳中,让全体百姓听闻后,能以此为戒,日后遭遇不公时敢于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益。
其他的政治影响是祝世维和黄娘子身后的大公主一系要考虑的事情。
若只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倒也不晚。
而且,若是一炮打响期刊,连华夏诗的传播也能更加广泛,过往几乎都是有钱的文人墨客才会买竹扇,华夏诗自然也是在这些群体里传播,像是寇准规这种囊中羞涩的读书人也只能从其他人或是夫子的口里得知一二,现在期刊一出,全天下的读书人,甚至只要是识字的说不定都能得到一观华夏诗的机会。
期刊乃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并且其主要由自己一手推动而成,虽然不是自己处处经手,但整体框架甚至期刊这个想法都是由自己提出来的,谢景行心中的成就感无以伦表。
虽不能与他人说知,可他的唇角只听到期刊将出后就再没落下。
他少有如此喜形于色的时候,丘逸晨侧眼看了一眼他,收回视线,过一会儿又看过来。
谢景行虽然高兴,可对外界的视线还是敏感,毕竟做记者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对外界的风吹草动可谓是洞若明悉。
看在昨日丘逸晨知难而退,识相的地没再将主意打到屿哥儿身上的份上,谢景行今日也高兴,仍然给了他一个好脸,“逸晨有何想问的便不要憋在心里,直问便是。”
他话语的尾音比平日上扬了些,连情绪有些低落的孟冠白都听出来其中的高兴之意。
丘逸晨稍作犹豫后,问道:“谢兄也爱华夏诗歌吗?”
谢景行眉尾上扬,“当然,我此生唯爱华夏诗。”
课室学子们也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听了谢景行此言,满堂哗然。
有一方脸同窗说道:“我也极爱华夏诗,可大炎朝也有不少大家的诗也不错,倒论不上唯爱华夏诗。”
另一同窗笑道:“谢兄此话倒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曾看过大炎朝其他大家的亲笔诗,可自华夏诗一出,谁人能挡?谁人能敌?此后便也唯爱华夏诗了。”
“吴兄慎言,难道丰知节丰文豪的诗也入不得吴兄的眼吗?”有人反驳道,看来这位应是丰文豪的迷弟了。
“丰文豪的诗当然不是我等能匹敌的,可是比之华夏诗歌却也有一定差距。”
没想到他一句话,却引起了各式同窗们的争论,谢景行当即起身,道:“各位请听我一言,丰文豪的诗也好,华夏诗歌也罢,各花入各眼,就是华夏诗,不同诗人的诗也有不同的追捧之人,何必争论?百花齐放不更好”
听得此言,课室中人纷纷冷静下来,拱手相互致歉。
有人道:“谢兄说的是,如我虽也极爱华夏诗,可在华夏诗中也是更为偏好孟浩然大家的。”
有一身材高壮且面黑的学子拱手对大家一揖,脸上坦然地说:“不瞒大家,我倒是喜爱李煜的词。”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眼神的含义不言自明。
那同窗脸上露出些赧然,有与他相熟的学子打趣道:“没想到葛兄看着粗犷,其内还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心肠啊!”
哈哈哈
课室里笑声不绝于耳。
其他人互相打趣,倒是寇准规几人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谢景行身上,“既然谢兄如此喜爱华夏诗,此番为何不急?”
就是丘逸晨和吕高轩,也是因为他们族叔说了会派人去买,无论买没买到,都会让人给他们送声消息,他们只等着中午放课后,到府学门口去看看就是。
孟冠白和萧南寻自不用多说,他们早已吩咐了侍从去抢购,说不定此时侍从已将抢到的期刊送来府学门口了。
若是能抢到的话。
有陈夫子所说要买期刊放到课室里供人传阅,寇准规此时也不急,甚至还有心同谢景行对上了一眼。
两人都知原因,不过谢景行的事,寇准规一贯不多往外说。
“你们大家都急,我却是不用急的。”谢景行不紧不慢地扬起一个笑容,再怎么说,他也能有一份样刊吧。
这下不止丘逸晨和吕高轩好奇,连孟冠白和萧南寻也被他挑起了好奇心。
他们这些有人帮着去买的都还担心抢不到,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偏偏谢景行却淡定自若。
孟冠白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把揽住谢景行,“谢兄快说说,难道你还能走后门不成?”他们昨日可是那么多人胁逼那伙计,都被商行主事的那位妇人拦回来了。
他作为通州府排得上名的富商之子,都只能望书兴叹,难道谢景行还有其他他都不知道的门路不成?
谢景行和寇准规微笑不语。
萧南寻察觉到寇准规也是一脸淡定的模样,当即知道寇准规也是深知其中详情的,不像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与寇准规认识更早,当即问道:“寇兄也知?”
寇准规道:“知。不过你们若想知道,还得问谢兄才行。”
谢景行这才压低声音说:“你们昨日去我家时,不是见过屿哥儿了吗?”
孟冠白几人面面相觑,这又如何与屿哥儿扯上关系了?
孟冠白性子急,一掌拍在谢景行的后背,“你就快别卖关子了?”
平时若是他这么没轻没重的,定会受到其他几人的谴责,可这次却没人管,自己都恨不得撬开谢景行的嘴,哪里会说他,只紧紧盯着谢景行。
谢景行被他猛地一拍,咳嗽了两声,才道:“屿哥儿便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你说我知还是不知?”
“当真?”几人异口同声。
除了谢景行和寇准规,其他四人都是一脸震惊。
他们看屿哥儿就是普通人家的哥儿,虽然穿着不凡,可却完全不若其他富贵人家出生的哥儿、女子那般金贵,甚至还在谢家店铺里当收钱童子。
谢景行点头,“千真万确。”
其中细情他倒是不便多说,其他几人也不好问。
孟冠白当即一把抓住谢景行的肩,奋力摇晃,“你不早说,昨日我与萧兄同那伙计纠缠许久,最后还是空手而归,若是早知屿哥儿是天下商行的小少爷,我们还用得着急吗?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那期刊里都有些什么?”
萧南寻还是沉稳些,帮着谢景行拉开了孟冠白。
谢景行这时哪会透露,若是透露了,惊喜不就没了?
他只道:“细节我是不知的,不过大概听他说了一嘴,期刊里面有近二十篇诗,都是以往竹扇上的华夏诗,好似天外居士在写新闻时,也引用了未在竹扇上发表过诗,我也还未得见原貌。”
才怪!
文章是他写的,诗也是他默的,他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
可是天外居士这个马甲他还得藏好,现在他就是一个还未得中秀才的童生,天外居士同他可没有任何关系。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就都相信了,毕竟期刊都还未售卖,谢景行能知道其中有未曾发表过的诗歌,便是他们能得到的一手消息,他们哪里还会怀疑?
倒是心被勾得更痒痒了。
不过,若是有人得知期刊里面有新诗,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买得到?
当即有人过来对着谢景行求道:“谢兄,若你能拿到期刊,可千万得带进府学容我们一观。”
天下商行有关华夏诗的东西可很是难买,他都担心陈夫子过去是白跑一趟。
这个要求谢景行倒是没做推辞,应道:“当然,若我有多的,也会同陈夫子一样,带到课室来供大家随意翻阅誊抄。”
课室的学子更是高兴,就算陈夫子能多买一本,他们课室有十几人,一本哪儿够?
能多有,他们只有开心的。
想到要将期刊带到课室来,谢景行心里倒是微微一动,这不就像是他当初初、高中时期,每周一准时送到班级里的学习报一样吗?
当年,学校里每个班级都有几份学习报放在学习角供学生们自由翻阅,上面也有时事政治、历史故事,对于当时的学生来说,可是一种很好的阅读材料,可以拓宽眼界,增长见识。
而这期刊对于府学学子来说也一样,里面甚至还有法律和新闻时事,他何不就将这期刊当做学习报,设法让府学每个课室里都有几本。
要说这天下除了官员们还有谁还会关注时事,可不就是这些科举时要写时务策的学子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