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吧
雾村：放心吧, 我并不在意生前的记忆，所以你也不要纠结，明天过来报道就好, 报道时间比较自由，你可以随意。
居然说不在意欸……
斟酌了好久才发出的解释小作文，竟然就收到这么一条轻飘飘的回复。
萩原叹了口气, 回复明早八点到后放下手机，望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幼驯染。
回到宿舍后, 松田把门一锁，就展开折叠桌，示意萩原坐到对面。
萩原当时还在写小作文, 没有思考就坐在那里。
其实更准确地说，是以盘腿的姿势飘在地板上, 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雾村那里一样，任何东西都能被鬼魂拿取使用。
松田没有打扰他，等他完成手头事情后才斟酌着语气，谨慎问道：“你……萩，你和雾村先生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非常漂亮的直球。
思考过一路说辞的松田阵平选择了最直接的问法。
但也就是这一发直球，直接把萩原给打蒙了。
“啊？”半长发青年在呆滞了两秒后, 瞬间就炸了。
“怎、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和——”
“轰——！！！”
不是形容词的炸，而是字面意思上的炸。
萩原觉醒能力的时间才只有几天。
不能完全控制的力量直接将周围很多东西变成了威力惊人的爆/炸/物。
几声巨响震撼着整栋宿舍楼。
其它宿舍的警察们慌张冲入走廊，淋着头顶喷水器喷下来的水帘，望向从松田房间的门缝里冒出的浓烟。
房间内，松田缓缓放下护在身前的双手, 左眼仍是漂亮的灰蓝色, 右眼则变成了妖冶的红瞳。
此刻在这只红瞳的视角下，房间里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暗红色的细线。
如同一根根汇聚在一起的毛细血管, 将物品的爆炸隔绝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萩……别告诉我这都是你搞的。”
面对周围诡谲怪诞又不可思议的一幕，松田推开护在身上的幼驯染，被震撼到久久无法言语。
“忘了告诉你，小阵平……”
萩原心中满是后怕。
“我现在有超能力了，爆炸是我搞的，这些线是小修的能力。”
拥有了雾村修的右眼后，松田能够被动使用雾村修的能力来抵挡鬼魂的伤害。
好消息是，这场爆炸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只伤到了几个被转化为爆/炸/物的物品。
坏消息是，由于松田在宿舍里违规实验爆/炸/物，不仅要写万字检讨，还要停职反省一段时间。
不过这些惩罚是明天的事了。
松田诚恳地向同事们道歉。
同事却是没有太责怪他，甚至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深沉安慰。
“松田，我们都知道萩原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唉，注意安全，如果这能让你心情好一些的话，我们倒不介意受几次惊吓。”
“谢谢，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松田摆出一副被戳中内心的黯然表情，目送同事们回到宿舍，才又进了房间，锁好房门。
萩原老老实实飘在旁边，懊恼没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能力。
“我刚才太激动了，小阵平，没吓到你吧……”
“没事，你毕竟才刚死半个月，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是正常的。”
松田完全不介意，收拾好几个爆炸的东西后，又坐到桌旁。
“我刚才问的问题就这么让你惊讶吗？”
“当然啊！”萩原提高音量。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和小修交往？我们要是交往——他能把我赶出来吗？”
松田单手撑着下巴，“这倒也是，那你们之前说的那些……”
他把引起自己误会的话重复了一遍。
萩原撇撇嘴，眼中满是鄙夷和揶揄。
“小阵平的思想好龌龊，果然是长大…”
松田：“要试试现在揍你会不会疼吗？”
萩原：“啊——就是说，我们聊的是那件事啦~帮小修找回记忆的事，有些风险，昨晚我就被撞飞一次，就是从卧室直接飞到客厅，撞翻沙发的那种飞！”
“原来是这样，可我觉得你的表现真的很像谈恋爱。”
萩原趴在桌子上，双手托住脸颊，指尖轻轻蹭着耳后那片滚烫的皮肤。
“班长这么说就算了，小阵平你一个母胎单身就不要这么说了。”
“……你不也是母胎单身。”
松田翻了个白眼，得知萩原不是喜欢上雾村修后，明显松了口气。
倒不是他对好友有什么想法，只是雾村修毕竟是引渡者，和鬼魂恋爱，总感觉结果一定是BE。
现在好友表现得很正常，他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但刚放下没多久，萩原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几声震动。
萩原连忙拿起，点开雾村修发来的消息。
其实就在刚才，松田被动使用力量的时候，雾村就发来一条询问的消息。
但当时萩原和松田都没听到，也就没有任何回复。
等了一会儿，也就是现在，雾村又发来一条询问，这才被萩原注意到。
萩原将刚才的事情打字解释过去，脸上不自觉地挂上和平常完全不同的笑容。
充满欣喜、又强压着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的柔和浅笑。
看到这个笑容，松田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坏了，萩这次恐怕要遭。
但为什么？
虽然雾村先生确实长得好看，萩也确实是个颜控，但短短半个月，萩应该不会沦陷成这样才对。
难道是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松田：“萩，这半个月里你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萩原一愣，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阵平你根本想象不到，小修居然把我挂在东京塔上，挂了一整个晚上！”
松田：……
抱歉，他是真的想象不到。
比挂东京塔更让他想象不到的是，萩原竟然是个抖M。
果然是死后性情大变吗？
松田撑住额头，果断选择转移话题，询问另一件事。
“话说你那个能力，到底是什么？”
“能力？就是爆炸啊！”
萩原回了信息后也来了兴致，将自己的能力解释得非常详细。
可惜现在是在宿舍，不然肯定得要实际炫耀一下。
——
没了萩原活跃气氛，公寓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安静。
雾村坐在靠窗的躺椅上，翻过书页看向下面的剧情发展。
客厅里很安静，更显得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吵得心烦。
他抬手一晃，时钟指针停止，房间里连滴答声都消失不见。
明明在萩原看特技电影的时候，他都能读进书去，为什么现在会静不下心呢？
放下书，雾村看向旁边落地窗上映出的自己。
窗外暗蓝的天色和霓虹灯晕开的彩色光团，排挤得窗上倒影无比模糊。
或许……他也该外出多和别人交流沟通？
可能就是宅得太久，才导致自己太在乎一位朋友的离开。
雾村修的行动力是惊人的。
上一刻刚打定主意，下一刻他就离开公寓，驱车前往最近的酒吧。
导航准确，加上晚上车辆较少，雾村开了没有十分钟，就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大黑大楼。
导航上说，大黑大楼的最上层是一家名叫“Cocktail”的酒吧。
不过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大黑大楼笼罩在一片不详的血色中，就像一个…磁铁一样，将附近的怨念全部吸收汇聚在此。
这里简直是鬼魂的天堂，随随便便就能吸收怨念，不断变强。
但奇怪的是，一路过来，他没见到有鬼魂存在。
雾村第一反应是联系萩原过来，但拿出手机后想了想——还是不要在小情侣重逢的第一晚打扰他们为好。
今晚先搞清楚，这里为什么会汇聚着这么多的怨念好了。
想着，雾村进入大楼内部，乘坐电梯上到顶层。
一整个顶层都是酒吧。
电梯门打开后，劲爆的音乐声、闪烁的灯球和舞池中摇晃的身体尽数展现在雾村修面前。
记忆里，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热闹的地方。
但相比普通人第一次的局促不安，雾村修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氛围。
主要是他一点也不害怕。
就算有人下药，他喝了也不会有事；就算惹到再凶神恶煞的家伙，他也有能力应对。
人类是因为有所顾忌才会束手束脚的。
环顾一圈，雾村修对这里的玩法有了大致的了解。
舞池，卡座，赌博区，DJ，吧台。
所过之处，沉浸在音乐声中忘乎所以的人们都下意识地给他让开道路。
雾村修就这样坐到了吧台上，冲戴着黑色蝴蝶面具的调酒师笑了一下。
“给我来一杯这里最受欢迎的酒吧。”
调酒师眨眨眼，这才意识到面前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
迟疑片刻，扬起笑容问道：“好的，来一杯吉姆雷特如何？”
“可以。”
雾村修不常喝酒，甚至可以说平时滴酒不沾。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喝酒。
事实上，酒和水在他看来是一样的，他可以像喝水一样喝酒喝到撑，只是没必要罢了。
很快，调酒师推来调好的酒，面具下的眼睛落在雾村修的脸上。
酒吧从不缺俊男美女，但以雾村修的长相身材，仍能在调酒师见过的一众帅哥里排得上前几名。
就是这么一个人，坐在吧台这么久都没有别人搭讪。
“再来一杯。”
雾村修将那可怜到只有一丁点的酒闷进胃里，把酒杯推回去的时候，视线在舞池对面的一处卡座停留片刻。
角度问题看不见卡座里坐着谁。
但他可以确定，那里坐着的四个人中，有三个家伙杀过人。
第32章 监控
这很有意思。
雾村修想, 这里很可能是一个黑/帮的秘密集会场所。
用酒吧的喧闹复杂掩人耳目，在这里进行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
这也能够证明为什么这里会聚集着非常多的怨念。
怨念属于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不仅会跟随在罪孽深重的人身上, 还会主动去寻找负面情绪较多的地方。
酒吧就是其中之一。
很多人来酒吧不止是为了寻求刺激，更是为了发泄负面情绪、获得快乐。
寻常的酒吧不会吸引这么多的怨念停留。
这也是雾村猜测这家酒吧是黑/帮集会场的原因。
黑/帮成员或多或少都打、杀过别人，身上缠绕的杀气会吸引怨念停留在这里。
甚至更有可能的是, 这家酒吧的某处，藏着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地方。
不过这些都是警察该发现, 该调查的。
雾村修将视线从那个卡座中移开，闷了又一杯酒后顿了顿，好奇问。
“这不是刚才那杯酒吧？”
“是的, 这一杯是脏马丁尼，因为看您很无聊的样子——您介意我的自作主张吗？”
“不, 不介意，这反倒很有意思。”
雾村品了品还残留在口腔中苦涩回甘的橄榄味。
对他这样一个不需要吃饭喝水，也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引渡者而言，这种味道很有意思。
连带着，他对眼前的调酒师都产生了好奇。
“你们工作的时候可以说话吗？我是说聊天。”
“当然，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调酒师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微微眯起。
身上缠绕着的淡淡杀气从始至终都清晰地映入雾村修的左眼之内。
连调酒师都杀过人, 这家酒吧又怎么可能不是黑/帮集会场呢。
雾村斟酌片刻，“事实上，我有一个…朋友，他让我多和不同的人进行交流，所以我想试着找人聊一聊。”
“您平时很少和别人接触吗？”
“嗯……也不算很少接触, 只是超过10分钟以上的聊天很少。”
如果把咨询的客人和接触的鬼魂都算是‘别人’的话, 雾村接触的‘别人’其实还挺多的。
他说完后便注意到调酒师眼中不加掩饰的意外。
“怎么了？”
“恕我直言，以您的长相, 不像是会缺少沟通的样子——不过您在这坐了这么久都没人搭讪，这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到调酒师怀疑，今晚来这里玩的男男女女都眼瞎了一样。
雾村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闷了杯果香甜润的新酒。
“调酒师先生一般会和客人聊什么？”
“嗯……可聊的话题有很多，天气、美食、喜欢的电影明星等等。”
调酒师观察着雾村的脸色和眼睛，发现他没有丝毫醉意后勾起唇角。
“再比如现在，我可以和你展开的话题有：先生，您的酒量可真好，一般来酒吧的人都不会一口气喝光酒杯里的酒，只有很少一部分有烦心事的人才会这样。”
顿了顿，在雾村修恍然颔首的同时，调酒师引导道：“您现在要怎样和我展开话题呢？”
“我比较好奇的是，那部分像我一样喝酒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烦心事。”
雾村倒不是单纯在配合调酒师，而是真的比较好奇那些人的烦心事。
调酒师抬起下巴示意左侧不远。
“那边正在大哭的男士就是为情所困，他的床伴今天甩了他，找了个活更好的。”
“听起来是个悲伤的故事。”
雾村同情望去一眼，还想再和调酒师聊点别的，却被口袋中手机的震动打断。
“稍等。”他看向手机。
除了萩原发来的晚安外，就是一条最新的引渡任务。
地点非常近，近到点开后，详细定位就在大黑大楼的楼下。
“抱歉，我有些事需要处理，今天和你聊得很愉快，期待下次再见。”
匆匆道别，不等调酒师说什么，雾村就放下钱，起身朝电梯走去。
调酒师放下手中还未调好的酒，默默注视着雾村修和另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共同进入电梯。
两人身影消失，他也无视了前来点酒的客人的需要，离开调酒台迈入阴影的同时，撕下脸上的伪装。
很快，一个长卷发披肩、面容姣好妩媚的女人走出阴影。
因被无视而赶来教训调酒师的男人顿时涨红脸，迅速收起身上的怒气，结巴问道：“您、您好，美丽的女士，请问您见过一个调酒师吗？”
“大概往那边去了吧。”
贝尔摩德随意指了个方向，随后便无视男人的纠缠，款款走入一处监控拍不到的卡座之中。
这也是雾村修之前盯着看了一会儿的地方。
卡座里，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都望向她。
银长发的年轻男人冷冷警告道：“不觉得自己太招摇了吗？贝尔摩德。”
“对一位享誉全球的女明星而言，不过是再多一点花边新闻而已。”
贝尔摩德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我来是为了提醒你们，可能有警察盯上了这里。”
这番话瞬间让这里的气氛变得压抑严肃。
伏特加下意识地反驳。
“警察？这怎么可能，我们在警视厅的卧底可什么都没说。”
“证据呢？”
琴酒也不觉得他们安插在警视厅的卧底会这么没用，并且贝尔摩德本来就劣迹斑斑。
贝尔摩德点了根烟。
“你们没见到吗？和我们交易的家伙在进入电梯时，有另一个人跟着一起进去了。”
更重要的是，她在之前调酒的时候观察到，那个男人朝这里看了好几秒，就像知道这里在做什么交易一样。
这样的举动，立刻就让贝尔摩德警觉起来。
之后和男人聊天，也是想套出一些情报，可惜还没步入正题，对方就离开了。
但在说完这番话后，三个人的反应都变得怪异起来。
琴酒皱起眉，冷笑一声道：“你该庆幸这里是人多眼杂的酒吧。”
言下之意，就是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怒火足够让他拔枪抵上贝尔摩德的脑门。
“我会在这种事情上耍你们吗？”
贝尔摩德也被琴酒的话挑起了火气，她可是很少会直接拿出情报来的。
要不是看在这次交易比较重要，而她又作为调酒师牵扯其中，她绝对不会提醒琴酒。
“你耍我们的事情还少吗？”
伏特加抱怨道：“贝尔摩德，你这次甚至还编了一个随处可见的…灵异故事。”
“灵异故事？”
贝尔摩德皱起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对面龙舌兰面前的电脑转到自己面前。
电脑屏幕上，赫然是酒吧全方位的监控。
她是情报方面的专家，对电脑的操作也非常熟练。
很快调出之前的监控回放。
她放大吧台位置，在倍速录像播放的同时，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没有。
那个她怀疑是警察的男人，竟然没有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里面只有她在不停的调酒，调完之后推到空无一人的座位前，过了片刻又拿回酒，将满满的酒液倾倒进水池里，再调下一杯酒。
整段画面诡异到甚至有些可怕。
她以为自己在和一个男人聊天。
但在别人看来，她对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在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贝尔摩德咬住嘴唇，冷静点开电梯内部的监控。
电梯里，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不断活动着领结。
那正是他们今天的交易对象，也是和那个男人同乘一部电梯的人。
电梯里，只录到了交易对象的身影。
伏特加以前被贝尔摩德的精湛演技骗过，现在冷笑一声，完全不相信对方表现出的样子。
“看到了吗？你不会还要再编一个鬼故事来糊弄我们吧。”
“哼，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鬼呢。”
贝尔摩德对监控失去了兴趣，也不再和琴酒、伏特加辩解，直接起身走向电梯。
对方真是鬼的话，倒是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没人过来搭讪。
因为除她以外，没人能看到对方。
只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贝尔摩德踏入电梯，只她一个人。
四周冰冷的银白色墙壁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像画家随手涂抹的抽象几笔。
阴冷的风不知从哪个缝隙灌了进来。
她皱眉，将其归咎为心理作用。
下降的片刻功夫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贝尔摩德离开电梯，在警笛声中顿了下脚步，警惕望向大楼外的空地。
几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正围在外面，像是发生了一场火灾。
她突然想到，在酒吧的时候还没问琴酒，这场交易是成功还是失败。
成功的话，交易对象会安全离开这里。
失败的话，就是不知何时会降临在头顶的死亡。
显而易见，交易失败了。
琴酒直接引爆了交易对象驾驶的轿车，还连累了前面的宝马和后面的桑塔纳。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贝尔摩德又见到了他——监控无法录到的那个男人。
男人坐在大楼外的楼梯上，目送自己的宝马M被拖车带走，背影透着浓浓的委屈与悲伤。
贝尔摩德视线下移，落到男人后方的地面上。
灯盏明亮，男人的影子清晰可见。
第33章 搭讪
电梯里, 雾村修没有在意旁边瑟瑟发抖的引渡目标，只是将注意力放在萩原发来的那句没头没尾的‘晚安’上。
有些莫名其妙。
萩原不需要睡觉，他也同样如此。
一起生活的半个多月里, 两人没有说过一句“晚安”。
所以今晚这句晚安就显得很怪异。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会不会打扰到萩原和松田，但还是发去一句询问。
——为什么要说晚安。
“叮——！”
电梯抵达一层。
不等雾村修动作，旁边焦躁不安的男人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冲出门口, 男人停在自己车前百般犹豫。
回头望见雾村，眼中亮起光芒, 忙迎过来掏钱说道：“先生你有车吗？我今晚有点急事，但一时半会打不到车，能载我一程吗？价格好商量。”
雾村很友好地笑笑, 点头答应下来，做出请的动作。
“当然可以了, 那辆宝马M就是我的车，您到副驾驶吧。”
“谢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男人松了口气，忙又走向停在一起的汽车。
但就在他靠近到一定范围时，他自己的那辆轿车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轿车四分五裂，冲击波不仅将男人撞飞回楼内大厅, 也将前后两辆轿车掀飞出去。
雾村的视线随着宝马M的飞行轨迹移动。
宝马车顶朝下砸扁在地上时，他不忍别开视线。
说实话，这辆车开得挺舒服的，他也没想很快就换新车。
可惜世事无常，谁让他把车停在爆炸车辆的前面呢～
车辆的警报声在寂静的深夜此起彼伏。
大厅工作人员躲在接待台后, 只有一个人被溅飞的玻璃划伤了手臂。
他们慌张报警的同时, 雾村驻足在大厅身受重伤的男人旁，半蹲下身, 歪头打量。
他想劝男人不要挣扎，就这么早点死了他好早点引渡。
但以往这样的劝告不仅不会让事情顺利，反倒还会让鬼魂产生抵触的情绪。
想了片刻，他伸手轻拍男人的肩膀，模仿萩原安慰女士的模样。
“你已经坚持得很好了，如果累的话就休息吧。”
顿了顿，他补充道：“死亡是通往新生活的船票，你会在另一个世界开始全新的生活。”
——前提是你生前犯下的罪孽，不足以让你去地狱受刑。
在他温柔的安慰声中，男人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丝丝缕缕的能量汇聚成男人的鬼魂。
大厅巨大的承重柱上瞬间冒出两个少年的脑袋。
不是藏在柱子后，而是直接长在柱子表面。
两个脑袋盯着鬼魂垂涎不已，但碍于鬼魂旁边站着的引渡者，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好馋……我已经吃够怨念了，好不容易遇到个鬼魂，结果引渡者来得这么快。”
“是啊，好想古庄先生，是他的话肯定会给我们吃的。”
在引渡者察觉到之前，两个小鬼迅速融入柱子。
并仗着自己是这里的地缚灵有天然优势，很快清除掉了所有的痕迹。
盯着那根柱子片刻，雾村收回视线，掩下唇角的冷笑，对刚死没多久的鬼魂露出惋惜遗憾的表情。
“我本来是想救你的，你看我都要让你坐上我的车了，但就算是死神，也无法抗衡命运。”
当他开始装可怜的时候，那张脸就成了最大的利器。
鬼魂虽然很难过，但还是强忍着难过安慰无能为力的引渡者。
萩原提出的‘怀柔政策’非常好用，这次任务顺利到不可思议。
以前雾村都要挨两句骂才行，今天居然被鬼魂反向安慰了。
有意思。
他整理一下衣服，在警笛声传来时，装出一副刚下电梯的模样。
无辜又震惊，不管是监控还是大厅的工作人员，都能为他作证他是在爆炸过后才出现在大厅里的。
更重要的是，他是被波及到的那辆宝马车的车主。
坐在楼梯上，雾村修单手撑着下巴，目送宝马被拖车拖走，心里则盘算着要新买一辆什么。
保时捷、宝马都开过了，接下来是该买劳斯莱斯还是法拉利呢？
“又见面了，先生。”
踩着高跟的女人站定在身边。
雾村修抬起头，眼中划过一抹疑惑，随后才迅速起身，结束此刻不太礼貌的注视角度。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个女人的气息和那个调酒师一模一样。
雾村能感应到人身上的杀气、怨念、气息，也能立刻分辨由超自然力量造成的变身术，但这种普通人的易容手段是他无法分辨的。
他故意装作一副被美女搭讪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样的演技在一位好莱坞巨星面前，假到一眼就能戳破。
“我在舞池跳舞的时候就注意到先生了。”贝尔摩德勾起红唇，语气暧昧到了极点。
“先生一个人在吧台喝酒，今晚应该很寂寞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我的车？”
“……你认真的吗？”
雾村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原来萩原说的‘交流’这么有效果，只是聊了一会儿，对方就主动想和他加深关系。
但很遗憾，他想要的只是口头上的交流。
“我很荣幸，女士，但抱歉，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处理。”
雾村修抬手示意一下爆炸现场。
“今天我的车不幸被卷入了爆炸案，虽然这在东京是很正常的事，但我还是很难过，想一个人待着的那种难过。”
“这样啊，那还真是遗憾~”
贝尔摩德毫不避讳打量他的视线。
除了长得好看外，这个男人身上还真没有特殊的地方。
“那我有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个当然，雾村修，一家通灵事务所的通灵师。”
雾村伸出手，和贝尔摩德握了一下。
贝尔摩德诧异挑眉。
“通灵师？是那种……沟通鬼魂之类的巫师？”
“差不多吧，我的业务还是挺广的。”
雾村修将名片递给对方。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直接联系我。”
“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贝尔摩德收下名片，视线余光注意到一个警察的靠近。
穿着黑西装的卷毛警察走上楼梯。
“雾村先生，您怎么会在这？”
“好巧啊，松田——直接叫我雾村就好了。”
不知为何，雾村有些心虚面对松田身旁抱胸飘着的家伙，但仔细想来，又没什么好心虚的。
雾村解释道：“我来酒吧…放松一下，结果很倒霉地遇到了这种事情。”
“那辆摔得很惨的宝马是你的？”
松田有些惋惜。
他已经错过一辆保时捷了，今天居然又错过了一辆宝马——不过之后要修车的话，他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雾村也很遗憾。
“早知道就停到别的地方了，之后还要再买一辆新车。”
“没受伤就好。”
松田看向贝尔摩德，替好友询问道：“你们是在约会？”
“没有，我在向她推销我的事务所。”
雾村后退半步，表示自己和这位女士毫无关系。
被嫌弃的贝尔摩德笑容依旧。
“既然几位认识，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迈步要离开，却被松田抬手拦在原地。
松田盯视着她，目光稍显锐利，充满冰冷的审视。
“这位女士，能给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贝尔摩德叹了口气，好脾气地笑道：“当然可以，幸好我带了护照。”
她从随身手包里拿出证件，语带调侃道：“抱歉，我原本以为你们会认出我，结果……看来是我对自己的名气太自信了。”
松田不追星，雾村也对电视明星知之甚少。
只有心情不佳的萩原认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萩原：“莎朗·温亚德，美国著名的女演员，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在东京举行的慈善晚会才来这里的。”
松田确认了护照，又打量贝尔摩德几眼，才将护照还了回去。
“抱歉，职责所在，莎朗女士现在可以离开了，请注意安全。”
“谢谢，我的经纪人已经在等我了。”
贝尔摩德走下楼梯，坐进一辆黑色保时捷里。
保时捷车内，伏特加开车，琴酒坐在副驾驶。
龙舌兰则应该开着自己的车先离开了。
后排，看完了名片的贝尔摩德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名片，将它甩向副驾驶的男人。
琴酒甚至没有回头，就接住了那张边缘锋利的名片。
“通灵师雾村修？嗤，以你的年纪，确实到了该对这些迷信的东西感兴趣的时候了。”
“随你怎么说，我对这个男人确实很感兴趣。”
被嘲讽年龄，贝尔摩德也不生气，点了根细长香烟后，便沉默看向车窗外，甚至没有阻止琴酒将名片扔出窗外的举动。
反正她已经把上面的信息都记下来了，之后就是她最擅长的情报收集。
窗外倒退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
贝尔摩德被烧到尽头的香烟灼痛了手指，才猛得惊醒过来。
保时捷还在行驶。
窗外的景色却变得不像刚才那般模糊。
她……要做什么来着？
似乎是想调查一些东西。
算了，想不起来的话，就肯定不是重要的东西。
她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东京不是她负责的地方，参加完慈善晚会后，就该返回美国了。
第34章 双子（上）
那边松田阵平投入到了对轿车爆/炸/物的研究, 这边雾村做完笔录，被允许离开现场。
“别这么看我。”雾村避开身旁灼热审视的双眼，颇为无奈地解释。
“我就是按照你说的, 找个人多的地方，尝试多和人交流。”
萩原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
“刚把我赶走就过来酒吧，这时间点选得也太好了吧~”
更重要的是, 一过来就看到他和漂亮女人相谈甚欢的画面。
郎才女貌，看起来还挺般配 , 但萩原就是觉得刺眼，连带着和小阵平深夜外出的兴奋心情都变得糟糕起来了。
雾村笑了两声，半点没有因为萩原咄咄逼人的质问而生气。
在萩原抗议“你还笑”的时候, 他诚恳解释道：“你不在，公寓突然就冷清了, 我有点不适应，索性就来酒吧实践一下和人交流的能力。”
不使用力量的时候，雾村修的双眼是比普通人还要深邃的澄澈黑色，专注望向别人时，眸底映着那人的身影，显得深情且诚挚。
哪怕有意志力强的人能抵挡住那一双眼睛的魅力, 却也会在注视的一开始，被晃动一下心神。
萩原几乎是用逃避的方式狼狈避开那双眼睛的。
鬼魂的身体是尸体般的冰冷，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连同着大脑内的全部思绪，都快要烧起来了。
“没事吧，萩原？”雾村歪头, 善意提醒快要力量失控的萩原。
“希望你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不要再发生…警察宿舍里发生过的事情，我也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在你身边替你压制力量。”
“你要是不赶走我, 我们现在肯定每时每刻都在一起。”
萩原心情很好，连带着这句回答里的责怪都显得轻飘飘的。
但实际上，他非常在意雾村把他赶走的事实，并为此感到非常难过。
雾村甚至不惜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也要把他赶到小阵平那里住。
“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也说了不介意我警察的身份。”
萩原越想越难过，耷拉着脑袋委屈质问，“那为什么不能一起生活？”
雾村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萩原和松田难道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怎么说呢……因为我觉得你和…恋人一起住比较好，你不这么觉…”
“哈——恋人？谁啊，小阵平？！”
不等雾村说完，萩原就猛地抬头，如同听到‘足以导致世界毁灭的消息’般打断了他。
半长发也遮不住青年地震般颤动的瞳孔。
萩原望向神情尴尬的雾村确认，又猛地朝远处认真工作的好友望去一眼。
“怎么可能，我和小阵平只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幼驯染啊！虽然关系确实很好，但也不至于被误会成是恋人吧！”
“哈哈……”雾村干笑两声，抬手挡住萩原因质问而靠得很近的脸。
“抱歉，是我误会了——不过我要回去了，你还要一直跟着我吗？”
他想要抽回压在萩原脸上的手。
萩原却又压住那只手腕，贴在脸上不肯放开。
漂亮的紫眸透过指间缝隙认真注视着雾村修的脸，唇瓣开合轻蹭掌心，像缠绵暧昧的吻。
“你希望我留在这吗？”
“我觉得你可以帮松田的忙，早点完工的话，你的好朋友还能睡个回笼觉。”
“那你回去以后就等明天的八点吗？”
“对，回去以后我就不会再出门了。”
听到这个回答，萩原终于放开雾村的手腕。
“好吧，那我去帮忙，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什么？”雾村失笑，颇有深意地回道。
“你也是，注意安全。”
——
‘聊完了？’
松田望来的视线里带着这样的信息。
虽有阴阳眼，但松田没办法像雾村那样影响别人对自己的感知。
如果他大大方方地和萩原说话，那落在其他警察眼中，就是他被好友的死打击疯了，已经开始对着空气幻想好友就在身边。
好在靠着多年的默契，就算不说话，也能进行简单的询问。
萩原点头，脸上不由露出心情极佳的灿烂笑容。
“小阵平，你根本猜不到小修刚才说了什么。”
松田拿着工具，充满耐心地从汽车残骸里剥离出爆/炸/物。
萩原：“他以为我们是恋人欸~”
“咳咳咳咳！”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吓了大家一跳。
同事关心问道：“松田，没事吧？”
“咳咳…被呛了一下，没什么事。”
松田回了一句，低着脑袋不再给萩原任何回应。
萩原也没再说话，当然也没有和小阵平一起头脑风暴分析爆/炸/物的构成。
他望向旁边玻璃门被炸烂了的大楼，短暂注视后飘了进去。
“小阵平，我进大楼里面看看，等会就回来。”
松田咳嗽一声表示了解。
片刻后，他扭头看向已经没有萩原身影的大厅，微微皱了下眉。
应该没事吧，萩原又不是撒手没的狗子。
就算变成鬼魂，也有那个神奇的爆炸力量保护自己。
*
进入电梯，萩原按照楼层介绍，下意识要去摁顶楼按钮。
结果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现在的鬼魂身份，又收回手，只用眼睛盯着那个按钮。
盯——！
失败了，果然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操控活人世界的东西。
萩原放弃得很快，飘出电梯后果断选择旁边的消防通道。
楼道内接触不到中央空调的暖风，因而在12月的夜里显得分外寒冷。
萩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中时，电梯门上冒出两个小孩的脑袋。
彼此对视一眼，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笑容。
“要吃掉他吗？”
“当然，送上门的猎物，怎么可能放过！”
……
一层。
二层。
三层。
三层…
三层？
飘在楼道拐角，萩原双手抱胸看着贴在墙上的数字‘3’，紧紧皱起眉来。
已经是第三遍经过第三层了。
让他搞不懂的是，他都已经变成鬼了，居然还会遇上鬼打墙。
还是个新鬼的萩原研二背靠墙壁，警惕望着向上向下的走廊。
他还是人类时的思维，认为设下这个鬼打墙的鬼要想现身，肯定会从楼梯口出现。
“藏起来很有意思吗？”
他没好气道：“我都知道你在哪了。”
“嘻嘻，哈哈哈……”
空荡冷清的楼道里回响起一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萩原内心一颤，再度提高了戒备等级。
恐怖电影里，最恐怖也最厉害的就是小孩鬼了，很大部分一登场就是boss的身份。
“哥哥，陪我一起玩吗？”
楼上的楼梯口，突兀出现一个莫约七八岁大的裙子女孩。
女孩皮肤青白，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除此之外倒和普通的人类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萩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但依旧是警惕的。
“哥哥确实可以和你玩，但你要先告诉哥哥，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叫知美，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垂下头哽咽道：“大楼施工的时候，我和哥哥钻进这里玩，呜呜……我好想爸爸妈妈呜呜呜……”
她哭得很伤心，一手摸着脸颊上的血泪，一手伸向萩原轻轻晃着，像是迫切需要安慰。
“哥哥，哥哥我好想爸爸妈妈，呜呜呜……”
萩原有些动容，他本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更不用提面前是个小孩而不是成年人了。
“唉，你别哭了，哥哥可以帮你想办法去找爸爸妈妈，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哥哥在哪，他还活着吗？还是说他也和你一样死了。”
“我哥哥……”女孩手掌挡住的眼睛亮起残忍血腥的红光。
“我哥哥他——不就在你身后嘛！”
先前的柔弱可怜一扫而空，在说话的同时，她如闪电般冲向下方的萩原。
而在萩原身后的墙壁上，也同时渗出一个男孩的上半身。
男孩的双手如勾子般死死抠住萩原的肩膀，猩红的眼中闪过残忍与贪婪，张嘴狠狠咬向萩原的脸。
先由女孩放松警惕，接着前后夹击——靠着这个办法，两个孩子已经吞噬了不少被怨念吸引而来的鬼魂了。
地缚灵的天然优势和逐渐增强的实力，让他们有些得意忘形，以为只要这样做了，就绝对能够成功。
但萩原和他们以往遇到的鬼魂不同。
靠着警校时期培养出的反应力，萩原只在一开始惊讶了下，紧接着便冷静下来，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能力。
身后男孩的脑袋毫无征兆地发生小规模爆炸。
这爆炸炸不死男孩，但能让他吃痛放开双手，转而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脸。
萩原趁此机会拉开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飘在下方楼道口里，拍拍胸口无奈笑道：“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调皮得可怕~”
男孩脸上的血肉如虫群般蠕动，很快恢复原本可爱的模样。
“哥哥，你搞得我好疼啊，原本我们还想温柔点咬你呢。”
女孩心疼看着哥哥的脸，瞪向萩原时的表情完全失去了身为小孩的天真无害。
她怨毒吼，“你居然敢这么对待我们！”
第35章 双子（下）
怨毒的声音落下, 女孩直接朝萩原扑来。
男孩则反其道而行之，朝楼上冲了过去。
这里的鬼打墙就是无限重复这一段楼层。
萩原前面有女孩堵截，继续往下跑的话, 会遇到正好上楼的男孩。
除非杀了他们，否则就不要想着摆脱。
萩原一点不慌，他冲扑下来的女孩笑笑, 果断选择冲下楼梯。
女孩刚开始因他的笑容愣住，以为他有什么后招, 没想到只是向下逃跑。
她冷哼一声，拐过楼梯就要和哥哥汇合夹击。
“哥哥，杀了——！”
声音戛然而止。
女孩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质问脱口而出。
“你！你不是离开了吗？！”
“离开…又回来了啊，很惊喜吧？”
雾村修站在楼梯上, 微微仰头看向上方的女孩，笑容恶劣。
他身后，萩原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歪着脑袋冲女孩做了个鬼脸，一副找到靠山的嘚瑟模样。
这靠山确实很硬，悄无声息就将男孩捆成了粽子。
女孩哪还能不明白。
“你离开是为了把我们骗出来, 你这个坏蛋！”
“随你怎么说，败者就是有理咯~”
雾村耸耸肩，挥手又送给女孩一个粽子大礼包后，解除了楼道里的鬼打墙。
他向萩原解释。
“这两个是地缚灵，融入大楼后会非常难抓, 同时地缚灵制造的鬼打墙对鬼魂也起作用, 哪怕你穿过墙体，也还是会回到这里。”
“你要怎么处理他们？”
萩原看着两个唔唔挣扎的小孩。
他们想吃了他, 但他并不想反吃回去。
萩原：“如果要塞给我提升实力的话，我肯定会拒绝的。”
“我要是非让你吃呢？”
雾村动了下肩膀，不仅没把上面的手甩掉，手的主人还得寸进尺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脑袋也靠了过来。
极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像普通人类一样，雾村也是要洗澡洗衣服的。
萩原笃定道：“你不会强迫我吃的。”
“哼，不知道是该夸你自信还是该揍你得寸进尺。”
暗红血丝缠着萩原从身上撕下。
雾村将对方扔向门口位置。
“去把楼内楼外的怨念清一下，等我处理完这两个小孩就去检查你的工作。”
“哦……”
乖乖应了一声，萩原飘出大门，先和准备离开的松田打了声招呼，就兢兢业业开始寻找怨念。
有的怨念飘在空中，是一团一团的很好寻找和清理。
也有怨念已经和大楼融为一体，像颜料一样渗进建筑物内部，只能一点点吸收。
松田现在有阴阳眼，自然也能看到楼体斑斑驳驳的暗红色团块，像是铁锈，又像一个个虫蛀的洞。
看着化身大楼清洁工的好友，松田心情古怪两秒，在同事询问之前收回视线。
“走吧，更具体的参数得回去再说了。”
警车鸣笛声越来越远。
雾村修绕着两个虫茧，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很满意地点点头。
“好好庆幸吧，你们还没伤害过人类，只是吞食鬼魂的话，算优胜劣汰，不会影响你们的罪行判定。”
“哼。”
两个孩子同时冷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雾村也不生气，笑笑后又道：“你们认识上一任引渡者吗？叫古庄。”
男孩闷闷问，“如果我们说认识，你会放过我们吗？”
雾村：“我不想骗你们，所以不会。”
“那不就得了，我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女孩晃了晃唯一还能动的脑袋，好奇问。
“不过~你和那个鬼是什么关系，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
雾村很爽快，“我们是合作关系，用人类的话来说，也可以是朋友。”
“别扯了，真以为我们死了这么多年还是孩子吗？”
女孩撇了下嘴。
“酒吧里可是什么人都有的，你在和那个家伙谈恋爱对吗？”
雾村还没回答，男孩就惊讶问。
“真的？你们引渡者都喜欢和鬼魂谈恋爱吗？”
说完就快速捂住了嘴。
女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你们看到过古庄和鬼魂谈恋爱。”
雾村否定的话咽回肚子里，八卦问道：“真的假的？说不定只是关系很好被你们误会了呢~”
女孩没有上当，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们才不告诉你呢！”
“那好吧~你们什么都不说的话，我就送你们离开了。”
虽然有点遗憾，但雾村也不一定非要打听上一任引渡者的八卦。
对方只是退休，又不是转世投胎，想找到询问的话，还是能找到的。
只不过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引来上级警觉，轻易不能尝试。
他放弃得太快，完全不符合女孩预想中的剧本走向。
两个小孩都急了。
“等——！”
“拜拜~”
雾村挥挥手，血线紧缚，将两个少年送入地府。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应该了解一些关于古庄的情报，自己也可以用‘帮他们见父母最后一面’做交易。
但他之前查过，这两个孩子的父母已经搬离东京去冲绳生活了。
他不能离开东京，也就没办法帮他们实现心愿。
所以就这样吧。
成长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他乐意成为两个小孩成长道路上的绊脚石——迈不过去的那种。
离开大楼，雾村回望向大楼。
地缚灵离开，怨念减少的直观表现就是这栋大楼变得亮堂起来。
各层窗户透出来的光亮不再显得雾蒙蒙的。
“小修，我效率很高吧~”
萩原嘚瑟一句，随后又迟疑着问道：“那两个孩子……”
“引渡了，你要去地府看看他们吗？”
“不要，我还想在这个世界多待很长一段时间。”
*
“之后工作会比较忙，我怕找不到时间过来拜访，只能在今天打扰了。”
新年过后的一天，雾村的通灵事务所来了位眼熟的客人。
诸伏景光，自从废弃大楼事件后，雾村就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还有那位叫降谷零的警察，同样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雾村点点头，没有深入询问诸伏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只是抽出张白纸放到对方面前。
“规则就不用再解释了吧？”
“不用了，我们之前试过的。”
诸伏浅笑道，伸出手和雾村的手握在一起。
相比警校时期的青涩，如今的他更有种内敛的成熟感。
如平静无波的潭水，看不清深浅。
这次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
在亲手抓住杀害父母的凶手后，诸伏从那个噩梦中挣脱，回忆父母时也就变得干净起来。
“睁开眼吧。”
雾村松开手，微微颔首回应诸伏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的中年男女，随后便起身走向靠窗位置的办公桌。
看似是回避客人的隐私，专注处理自己的工作，实则是在电脑上打字和萩原聊天。
雾村：心情不好？
“是啊，小诸伏应该是要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萩原叹了口气，趴在旋转沙发的椅背上，脸颊轻轻靠在雾村耳边。
“小降谷的工作应该也很危险，上次圣诞节，我们和小阵平、班长去玩，他们两个都没有时间。”
雾村打字：什么算是危险的事情？
萩原：“打击境外势力，比如缉毒，卧底之类的，都是很危险的工作，一旦被抓住的话，想痛快死掉都是奢侈的事。”
雾村：真是这样的话，也是他们的命运，你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求我。
“……我才不会呢。”萩原撇撇嘴，泄愤似得戳了两下雾村修的脸颊。
“小时候的你脸颊肉乎乎的，感觉戳起来会很舒服。”
这段时间里，萩原又和雾村入梦了两次。
这两次的内容也是几秒的片段。
但相比第一次的杀人现场，它们明显温馨多了。
一幕是可能五六岁大的雾村，站在镜子前认真刷牙。
一幕应该是在空军军校里，雾村坐在阶梯教室，听下面的老师讲课。
黑板上画了些萩原很感兴趣的机械结构，是很古早的飞机设计图。
放在现在来看，应该早就被迭代淘汰了。
但在萩原感受到的‘雾村修’视角看来，却非常有意思。
苏联人，空军大学的学生。
萩原之后查找资料，大概确定那架飞机结构图属于米格-31，1981年开始服役。
那么雾村上空军大学应该是1981年左右或者之后的事情。
那个年代能上空军大学，代表着之后会成为军人，而不是一个在深夜里残忍杀人的杀人犯。
萩原又响起第一次入梦时听到的那句话。
“忍一忍吧，马上我们都可以下地狱了。”
那句话里蕴含着的残忍疯狂暂且不提，最让萩原在意的是其中蕴含的绝望。
很显然，雾村很可能是想杀完人后再自杀，不然也不会说‘马上都可以下地狱’，这显然还包括着自己。
萩原的心沉了沉。
他看着正在研究事务所网站的雾村，突然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不要再探究下去了。
雾村自愿放弃记忆，就说明那段记忆真的沉重到他必须要舍弃才能继续活下去。
“雾村先生，这张纸我可以带走吗？”
诸伏景光去了趟卫生间洗脸，出来时眼圈还有些红，但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他望向雾村修，将手中写满了正反面的信纸珍重举起。
雾村点头，“可以，但父母的回答很快就会消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诸伏眼中划过片刻遗憾。
“这样啊……那看来我要多看几遍，将它印在脑海里了。”
第36章 误会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人间蒸发了。
通话提醒关机、发短信不回复, 连警察内部档案里，都检索不到两个人的名字。
种种一切都证明，他们两人要去执行一个危险到必须要割舍原有关系网、丢弃真正身份的任务。
那天事务所的委托, 就是萩原研二见到诸伏景光的最后一面。
至少就目前来看，他们应该很长时间都不能再见面了。
但生活还要继续。
诸伏和降谷既然选择了那条道路并已经执行下去，他们做朋友的, 就只能默默祝福他们平安且成功了。
一晃数月过去，雾村修在萩原研二的帮助下, 又得到了不少记忆片段。
随着萩原实力的提升，片段的时长也在增加，可惜都是乱序的, 根本连不起来。
可能上一次是小孩模样玩飞机的男孩，下一次就变成坐在战斗机驾驶室自信满满的青年。
萩原有些遗憾。
入梦时, 他总是跟随着‘雾村修’的第一视角去看其他人。
可他更想要的，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雾村修’——当然，更准确来说，应该叫帕拜达——这个名字寓意胜利。
尤其是在军校时期的记忆中，他总能听到有人喊“帕拜达”，随后视角便转了过去。
不过比起帕拜达, 萩原更喜欢雾村修这个名字。
“小修，有人来了。”
又是一次引渡任务，萩原好心提醒着正在找东西的引渡者。
引渡者半蹲着，旁边是一个被车撞死的高中女生的尸体。
“有屏障，别人又看不到我们——好了, 你别哭了。”
雾村无奈看向哭泣的鬼魂。
“就在书包里是吧, 我给你不就得了。”
“真的？”穿着帝丹高中校服的女生哭声一滞。
“真的。”
“哇——你真的能帮我把漫画书拿出来？”
女孩擦了把血泪，看着自己的尸体又哭着抱怨。
“我好不容易在书店抢到的最新刊, 还没看呢就被撞死了，简直死都无法瞑目，求求你一定要给我烧过来呜呜呜，看不到最新一话我会死的，我真的——哦，我已经死了呜呜呜，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别吵了，给你以后你就得乖乖核实信息，不然就当着你的面给你毁掉。”
在她的指示下，雾村拉开她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还没拆掉塑封的精装漫画。
女生哽咽，不忍再看地捂住了脸。
“你拆吧，你把它拆开吧，我本来想回家好好享受拆开漫画的快乐的，现在送给你了！”
“……你还是留着自己拆吧。”
雾村捏住漫画，双手用力扯出其中的灵。
女孩星星眼看着，发出不值钱的惊呼声。
紧接着同一时间，不远处响起一声大喊，细听还是个孩子的声音。
“住手！你在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
11岁，五年级。
在阅读过那么多的侦探小说、看着父亲协助警察破获了那么多起杀人案的工藤新一，做梦都想像福尔摩斯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侦探。
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开侦探事务所接业务的可能性不大。
但撞见凶杀案，在警察到来之前靠着犯罪现场的蛛丝马迹锁定真凶的幻想美梦还是能做一做的。
如果凶手留下脚印，就要考虑激情杀人或者栽赃嫁祸的可能性。
想着昨晚看过的推理节目的漏洞，工藤新一差点就要闯过红灯。
好在旁边的毛利兰及时抓了他一把。
“新一，好孩子不可以闯红灯哦~”
工藤新一敷衍得“哦”了一声，又兴奋望向毛利兰。
“小兰，昨晚的《侦探半小时》你看……”他的视线越过毛利兰，望向更前方的街道上。
淡淡的血腥味从前方飘来。
落在工藤新一眼中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偏僻无人的道路中央，少女的尸体扭曲成一个极为夸张恐怖的姿势。
皮鞋、提包散落周围，提包里的书本、明星卡片浸在身下的血泊中，逐渐被渗透露出狰狞的血色。
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半蹲在少女可怖的尸体旁，不仅没有害怕，反倒还心情很好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工藤新一的大脑空白一瞬，随后便立刻大喊。
“住手！你在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说着，他将身旁的毛利兰朝另一边推了一把。
“快去大路上喊人，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一切发生得太快，毛利兰其实没有看到那边有什么，自然也就没被尸体吓到。
她茫然顺着工藤的推动朝大路移动几步，才意识到工藤刚才说了什么。
凶杀案？！
“那你呢，新一？”
“我会想办法和他周旋的！”
在工藤新一的设想下，这种当街行凶的犯人一般都会很害怕被人发现，杀人后会立刻逃走。
就算他们是毫无战斗力的小孩，也能吓跑杀人后精神高度紧绷的犯人。
更不用说他们之间还有这么远的距离，那人如果真的不按剧本走，想来解决掉他的话，他再跑就是了。
出乎工藤新一预料的是，那人真的没按照剧本走，但也没有要过来解决他的意思。
听到他的大喊后，皮衣男人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起身后就只是望向他，连一步都没有移动。
而就是这一起身，工藤认出了对方——那家通灵事务所的老板，一个叫雾村修的通灵师！
去年，他和小兰、园子到对方的事务所去‘调查’——当然并没有调查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工藤只能确定对方是个花言巧语的奸商，只是一张照片就忽悠着园子父母买了块售价一千万的平平无奇的石头。
园子居然还说埋下那块石头后，游乐园真的变好了很多。
工藤·唯物主义战士·新一嗤之以鼻，不用脑子想就知道，这完全是心理作用。
现在！他的预感灵验了。
这个叫雾村修的家伙果然是个坏人，现在甚至还杀人了！
小少年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的警惕和警告。
哪怕面对的是可能的杀人犯，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雾村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表示投降，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刚才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还在惊讶谁能无视屏障的存在注意到他们，结果看清是谁后，就变得毫不意外。
东京唯一特殊的工藤新一，果然是如同所有的气运之子一样，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勇敢又聪慧。
“他能看见我们吗？”萩原躲在雾村身后，冒出个脑袋观察着那个小孩。
“欸——我感觉，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孩子？”
雾村：“在哪见过？”
萩原：“呃……记不太清，也可能是搞混了，警校那会儿和小阵平他们打棒球遇到的，反正有两个小孩把水管弄坏了，那个男孩就和他很像。”
“是嘛。”雾村点点头，回答萩原的第一个问题。
“他只能看到我，所以你用不着躲在我后面。”
“为什么只能看到你，他难道不是有阴阳眼的小孩吗？”
“不是，他……相当于小说动漫里的主角，有特殊能力的那种，感觉上可以免疫我们的力量——不然你用爆炸试试看，炸死算我的。”
“什么啊~小修你真的太残忍了，万一他免疫不了呢，我不就直接把他杀掉了嘛！”
萩原连忙和雾村拉开距离，双手抱紧手臂，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但在雾村走向马路边席地坐下时，他又连忙跟了上去，靠得很近。
“接下来该怎么办，被人看到的话，小修会被当成凶手吧？”
“东京警察再无能，也不会把被车撞过的痕迹当成被人杀害的痕迹吧。”
雾村已经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旁边还有好几个被毛利兰喊来的热心大人凶神恶煞地看管着他，避免他这个‘凶手’跑掉。
毛利兰满脸担心地来到工藤身边。
“新一，这个哥哥不就是通灵师哥哥吗？他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
“不是凶手的话，他蹲在尸体旁边干嘛。”工藤新一坚持自己的看法。
虽然他已经看出那个女孩很大可能是被重物撞击而死的，但雾村修的举动就是很可疑，他倒想知道对方要怎么和警察解释。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警察先生，一切都是误会，这是我的名片。”
雾村修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穿着棕色风衣的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打眼一看，“通灵师？”
“没错，我是一位拥有真才实学的通灵师。”雾村用一双真挚恳切的眼睛注视着目暮。
“在亲眼目睹了这场车祸的发生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超度这个女孩，完成她最后的心愿——也就是把那本漫画书的灵拿给她，但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两个孩子过来，误会了我的行为……”
“原来……是这样。”
目暮眼神复杂地翻看着名片，又看向雾村修自带柔光滤镜和鲜花特效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相信雾村修的话，但身为警察的那部分意志又在提醒着目暮，要用证据说话！
好在这里的监控刚好拍下了车祸发生的一幕。
一辆大货车闯了红灯，将正在过马路的女孩撞飞。
司机下车后看了一眼，又慌张上车，极为残忍地碾过女孩的尸体，肇事逃逸。
雾村修则是在货车逃逸后不久才出现在监控里的。
第37章 罚单
依靠监控录像, 不仅雾村修洗脱了嫌疑，警方还迅速找到了肇事车辆的踪迹。
于是片刻审问后，雾村修只得到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以后遇到这种事, 第一时间报警，不要想着超度之类的。
雾村连忙答应。
“那警察先生，我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了。”目暮警官摆了下手。
“谢谢。”雾村转过身, 走向警戒线外的两个小少年。
“你们两个都吓到了吧，我请你们吃甜品怎么样？”
工藤新一并没有因为警方放人而打消对雾村修的怀疑。
他半挡在毛利兰身前, 很警惕地拒绝。
“不了，我们回家太晚会被父母担心的。”
毛利兰则充满愧疚地道歉。
“对不起，雾村哥哥, 是我们误会你了。”
“没事，以当时那种情况, 任谁看都会误会的，是我太不小心了。”
雾村修又争取了一次请他们吃甜点的机会，再次被拒绝后，只能遗憾道别。
“好吧，我本来想向你们解释清楚，我对那个女孩的死感到遗憾, 是真的想超度她让她去地…天堂好好生活的。”
“哪有什么天堂……”
工藤新一撇撇嘴，虽然没有直白说我还是很怀疑你是个坏人，却把郁闷的情绪极为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毛利兰拉住他的手，冲雾村修道别。
“那哥哥，我们先回家了, 你也早点回家吧。”
雾村：“路上注意安全。”
目送他们跑远, 雾村叹了口气，对旁边飘着的鬼魂道：“想笑就笑吧, 你不会想说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让他们放下戒心吧。”
“哈哈哈，别生气嘛~我哪有那么想。”
耳边响起清爽的笑声。
在雾村不以为意的态度下，萩原又一次仗着鬼魂状态的便利，从背后贴近过来。
“快走吧小修，明天可是我们的一周年纪念日~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
雾村纠正道：“是你的一周年悼念日。”
“哎呀，悼念日也是纪念日嘛，总之都没差啦~”
“你还是去找松田商量纪念日吧——”
打开车门的同时，雾村手指着要从车门钻进副驾驶的萩原，警告道：“不管你们是要开联谊会还是唱歌喝酒，都不要加上我。”
萩原撇撇嘴，钻进车内坐好，很多余地系住了安全带。
“但我们是朋友啊，怎么可能不加上你~”
“谁跟你们是朋友。”
雾村发动起被松田修好的宝马M。
“你啊，上次圣诞节不是玩得很好嘛。”萩原顿了下，忙又补充。
“虽然一开始见到班长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意外你会出现，但之后他和娜塔莉小姐丢下我们，我们三个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嘛。”
“……不要打扰司机驾驶。”
“嘁~你心动了吧，小修，其实你超级容易心软的，难道你没发现吗？”
萩原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雾村参与集体活动。
“你就想想，要是你不去参加活动的话，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丢下小阵平——虽然小阵平能看到我——但在别人眼里，小阵平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啊！”
“要是班长和娜塔莉小姐不丢下小阵平的话，小阵平就是电灯泡，呜呜呜，我都不敢想小阵平到时候得多么可怜。”
视线余光里，萩原很做作地捂住了脸。
雾村知道他是装的，同时也清楚，如果不同意的话，萩原过一段时间肯定又会装可怜问一遍。
“别嚎了，我数三声，再不闭嘴就把你扔进东京湾。”
萩原立刻闭上嘴，过了一会儿小声问。
“所以你答应了吗？”
雾村：“如果你的朋友真的会在你忌日这天出去玩的话。”
“耶——今晚我就和小阵平规划一下明天的狂欢日！”
雾村无奈叹了口气，将车靠边停在警视厅警察宿舍附近。
“下车吧，今天没有别的事情了。”
萩原瞬间情绪低落。
“小修，你真的用完就扔欸~”
“什么？”
“只有要入梦的时候才会让我住在你那里。”
雾村扭头看向小声抱怨的人，握着方向盘的拇指轻轻蹭了蹭皮革。
“和朋友一起住不是很好嘛，你们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还是说他嫌你烦了？”
“这倒没有……”
萩原没办法说谎话，尽管他清楚就算说了谎话，松田也会在嫌弃他两秒后帮他圆这个谎。
但他不想在有好感的人面前谎话连篇，更不想通过污蔑朋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是——小阵平需要睡觉，又不能一直和我玩通宵，他睡着以后就只剩下我了……”
萩原伸手，试探性握住雾村搭在手刹上的手。
后者没有抽回被轻轻拢住的手，只是眼带茫然地注视着他，疑惑等待下文。
萩原突然想到，他所说的‘只剩下我’，听起来是很寂寞，但对于雾村修而言，只是成为引渡者之后的常态而已。
所以雾村理所当然觉得，让他和松田住在一起是开心轻松的。
萩原拉起雾村的手，放到脸颊旁轻轻蹭了蹭，更可怜地问。
“小阵平睡着以后，我可以来找你玩吗？”
雾村眨眨眼，诚恳点评。
“这样好像小三。”
“咳！”萩原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小修——你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啊，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气氛！”
萩原崩溃抱怨的下一秒，雾村修身后的车窗被人敲响。
穿着交警制服的年轻女警弯腰看向贴膜车窗，只能隐隐看出里面有个人在。
“先生，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下来一趟。”
“现在的气氛应该不算太好。”
雾村耸耸肩，抽回手转身开门。
“抱歉，耽误你们工作了。”
随着一句礼貌性的道歉，青年的身影逐渐从打开的车门后探了出来。
浓墨般的黑发、俊朗端正的好相貌、整洁利落的穿着以及高挑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当这一切汇总在一个人身上时，杀伤力是非常惊人的。
宫本由美深吸口气，微微睁大的双眼上上下下扫视雾村修好几遍。
“咳咳！”旁边好友轻轻咳了两声。
宫本由美猛地惊醒。
不行不行，就算是帅哥，违章停车也是要贴罚单的！
“我见过你这辆车好几次了，只是之前你很快就开走，我没和你计较，今天停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宫本由美伸出手，“驾照给我看看。”
雾村诚恳道歉，并从衣服内兜里变出驾照。
“很抱歉，交警小姐，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停在这了。”
“没错啊，就饶了小修这次吧，小修只是忘了屏蔽你们嘛~”
始作俑者趴在他肩膀上，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地帮忙道歉——毕竟没人看得见他。
宫本由美确定过驾照真伪后递还给雾村修。
“雾村先生，下不为例，再让我抓到你停在这，就不只是一张罚单的惩罚了。”
“嗯嗯，我不会再这样了。”
雾村收好驾照和罚单，指了指自己的车，“请问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宫本由美刚想点头，就听身旁好友道：“等一下，雾村先生。”
短发利落的刑警拿出警视厅统一配发的名片，名字是佐藤美和子。
“不介意的话可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您为什么要经常把车停在这里。”
这里离警视厅不远，几乎就在警视厅警察宿舍的旁边。
经常停在这又很快开走的行为实在是太可疑了。
雾村修迟疑两秒，“我来这里找朋友的，他叫松田阵平，是警视厅…”
萩原：“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
“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雾村从善如流。
“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找他核实一下。”
佐藤记下这个名字，心中的怀疑减轻很多，但还是有别的疑惑没有解答。
“可为什么要在这等一会儿就离开，既然是朋友的话，提前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他有没有空了？”
“这个……也是啊哈哈哈……”
雾村干笑两声，为难解释道：“我之前惹他生气，被他拉黑了，想要赔罪但手机联系不上。”
“这样啊…”
佐藤点点头，眼中的怀疑却不减反增。
直到后方，同样下班回宿舍的松田阵平响起不耐烦的声音。
“喂，你们在干嘛啊？”
雾村松了口气，绕过佐藤和宫本，站到松田身边。
“他就是我说的朋友，松田阵平。”
佐藤和宫本立刻看向松田阵平。
虽然都是在警视厅工作，但她俩刚毕业没多久，又分属三个不同的部门，平时都很忙，在此之前完全是不认识的。
好在松田带了名片，暂时打消了佐藤的怀疑。
佐藤歉然道：“不好意思，雾村先生，是我误会您了。”
“不不不，我确实表现得很可疑。”
雾村指了指自己的车，“我可以走了吗？今天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佐藤：“可你不是来找人的吗？”
雾村：“啊——哈哈，我相信这次之后，松田不会再拉黑我了。”
此时的松田已经从萩原口中听完了事情原委，勉强附和道：“暂时原谅你，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终于坐回到车里，雾村长长松了口气。
这就是偷懒的教训，不设屏障的话，他的很多行为都太可疑了。
“小修，回去记得给我留门~”萩原飘在车窗外，双手合十，笑嘻嘻地道歉。
“这次是我的错，等我和小阵平商量好玩什么就去找你。”
“随便你。”雾村白了他一眼，向松田道歉。
“松田，不好意…”
“废什么话，不是说是朋友吗？”
直接打断他说话的松田拍了拍前窗，“先回去吧，我会帮你好好教训萩一顿的。”
萩原立刻抗议。
“小修都没说什么，你干嘛要教训我！”
“那就麻烦你把他沉进东京湾了。”
雾村笑了笑，这次是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笑容。
第38章 姐姐
东京, 寺庙墓地。
冰冷的方型墓碑上刻着‘萩原家之墓’的字样。
坟墓里没有骨灰，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衣冠冢。
萩原研二坐在自己的墓碑上，托着腮, 笑嘻嘻地看着站在墓碑前认真祭拜的四位同期好友。
他没想到，连人间蒸发的小诸伏和小降谷都来了。
两人虽然风尘仆仆，但看着还算不错, 料想执行的任务还没危险到必须要完全切断联系的程度。
除了松田外，三人都看不到坐在墓碑上的萩原。
因此插上香后, 降谷就迟疑问道：“所以……萩原就在这吗？”
诸伏也问，“左边还是右边？”
松田翻了个白眼。
“上边，坐在墓碑上呢。”
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墓碑上方, 三人瞬间感觉怪异起来。
明明好友死了，他们应该伤心难过的。
但在得知萩原的鬼魂还活蹦乱跳的时候, 那种伤心就变味了。
伊达航抓了抓有些扎手的后脑勺，将心中的怪异强行压了下去。
“没死就好——我该这么说吗？至少还能和松田交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很担心松田。”
“什么啊，班长你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吧。”
松田笑了声，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冰冷起来, “没亲手抓到爆炸犯之前，我就算是死也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坐在自己墓碑上的萩原左右看看，确定某人没有在场后才很夸张得松了口气。
“哇~小阵平，这话可不要当着小修的面说啊。”
松田表情一僵，恼羞成怒。
“闭嘴！”
伊达三人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这句“闭嘴”是冲着某位他们看不见的家伙说的。
想必又说了什么欠打的话吧。
萩原这家伙, 就算变成鬼魂，性格也是不会变的。
四人都还有事, 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离开寺庙的时候，松田和伊达很默契得没有询问诸伏和降谷的近况。
这次一别，可能下次再见就要等明年的这时候了。
“小阵平，你看那边……”
萩原趴在松田肩膀上，示意后者往另一个方向看。
松田顺着望过去，脚步便是一顿。
一辆飞速驶来的摩托车停在他们身边。
车上女人摘掉头盔，甩了甩浅棕色长直发，与萩原研二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萩原千速，神奈川县警察本部交通部第三交通机动队的警察，是大萩原研二两岁的亲姐姐。
或许时间能掩盖所有的伤痛。
至少在弟弟死亡的一个月后，萩原千速就走出了阴影——她也只能走出阴影，家里还有悲痛欲绝的父母，她不可能一直陷在弟弟死亡的阴影中。
但当越发临近一年后的今天，曾经结痂的伤口又被再次撕开，绵长的疼痛让她这段时间辗转难眠。
原本想用一个好状态来面对弟弟冰冷的墓碑，现在别说是好状态了，就是一般的状态也拿不出来。
祭拜完弟弟后，千速按照松田给出的名片地址来到了涩谷一栋高档公寓的楼下。
尽管她不相信所谓的‘通灵师’，但既然松田推荐了这里，她又请了一整天的假，那来这里看看也未尝不可。
真的很奇怪。
以她对松田的了解，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会将情感寄托在迷信通灵上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递给她一张通灵事务所的名片。
出乎千速预料的是，当她站在事务所门口摁下门铃，里面开门的人竟然不是那种披着斗篷的魔女或者留着长胡子的老头子。
而是一个衣着清爽，相貌也很出众的年轻男人——大概和她的年龄差不多。
萩原千速心中的迟疑更盛。
她宁愿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至少看着要比这个年轻人靠谱。
“你好。”毕竟来都来了。
千速道：“听说这里可以和已经死去的人写信。”
“小修，这是我姐姐哦~很漂亮吧。”
趴在千速身后的萩原研二很骄傲地介绍道。
雾村修看了萩原一眼，抬手示意千速进入客厅。
“欢迎，萩原小姐，需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就开始…那个仪式。”
千速进入客厅，以警察的习惯四下观察片刻，随后视线便顿在一侧的展柜上。
展柜里摆满了拼装模型，是那种精细的、需要耐心和时间才能拼好的类型。
“萩原小姐对这些模型感兴趣吗？”
雾村在旁说道：“喜欢的话，可以挑几个带走。”
“谢谢，但不用了。”
千速收回复杂的视线，走向沙发时解释道：“只是有些感慨，我想见的那个人也很喜欢玩这种模型。”
“这样啊~”
毕竟都是同一个人拼的。
雾村将有着幽灵拉花的咖啡放到千速面前，在后者道谢后，将通灵的注意事项讲了一遍，同时也将白纸放到千速面前。
千速迟疑片刻，这个所谓的通灵仪式简单得有些过分。
在来这里时，她甚至有想过这个雾村先生会点燃几根蜡烛，再取几滴她的血液之类的。
千速又确认一遍。
“接下来……闭上眼睛回忆自己想见的人就可以吗？”
“是的，只要回想那个人就好，任何杂念都可能让仪式失败。”
“好的，麻烦您了。”
事务所沙发上，雾村修和萩原千速共同握住一支中性笔。
片刻后，雾村收回手，“睁开眼睛吧。”
千速睁开眼，视线落向纸面的同时，余光注意到身旁多出一道黑影。
她心中一惊，来不及思索自己为什么没能察觉到对方的靠近，身体便下意识往另一旁避开，侧身摆出防御的姿势。
正因为这一避，她也终于看清了旁边身影的长相。
“研…研二？”
萩原研二被吓了一跳，身体僵在原处，懵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傻气。
他原本以为这次通灵也会和以前一样，只是在白纸上进行对话，完全没做好千速看到他的准备。
“姐……”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哑。
直到千速扑过来想要抱住他时，他才彻底反应过来，张开手臂想要回抱对方。
然而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千速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萩原眨眨眼，瞬间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喊。
“哇啊——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有没有吓到啊？”
“没事……我没事。”
千速的声音有些哽咽，从沙发上撑起身体后，萩原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下子，萩原更慌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雾村。
“十分钟，给你们十分钟相处的时间。”
雾村站起身，朝萩原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便无视了求助，转身进入卧室，摆明了是要把相处的时间留给这对姐弟。
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雾村后背靠着房门，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左眼。
比起将阴阳眼完全交给松田，这种临时性借出的疼痛不会太严重。
姐弟、亲人，可惜到目前为止的入梦，都没能让他看到人类时期的亲人模样。
……
还没到十分钟的限制时间，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小修，我们聊完了~”
雾村打开门，视线在这对姐弟脸上扫过，提醒道：“时间还没到，不再聊一会儿了吗？”
“不聊了，我感觉你会很难受。”萩原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担心询问。
“你不会是把自己的左眼给我姐姐了吧，这样你还能看到我吗？”
“给人类阴阳眼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
雾村冲着萩原扬了下眉，左眼很快染上血色，用以证明萩原的担心完全就是想多了。
萩原松了口气，抱怨道：“因为你给小阵平眼睛的时候就很轻松啊。”
“那是在你们看来的轻松，那一瞬间我念了很多咒语的。”
“好吧好吧，我姑且信你念了很多咒语，反正我又读不了你的心。”
得到雾村的回复，萩原很不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雾村会把另一只眼睛给他姐姐，就连刚才和姐姐解释的时候，也都分神留意着卧室里的动静。
可惜卧室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萩原轻咳两声，正式向雾村介绍。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大我两岁的姐姐，萩原千速。”
他又搭上雾村的肩膀，笑嘻嘻地向千速介绍。
“这位是我超级喜欢的通灵师雾村修先生~”
雾村皱起眉，对萩原介绍里的定语有些抵触。
但千速的手已经伸过来了，他想纠正的话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
“很高兴认识您，雾村先生，谢谢您对我弟弟的照顾。”
千速感激笑道：“同时我也很抱歉，一开始我非常怀疑这里的…真实性，态度上有些轻慢。”
“没事，人鬼殊途，不相信鬼魂存在的态度是绝对正确的。”
雾村很快松开和千速握住的手，接着自己的话强调道：“希望您能谅解，如果以后您还想进行通灵仪式，就只能写信了。”
千速确认道：“能见到研二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吗？”
“是的。”
“其实这一次已经算是通融了吧。”
千速笑笑，挥开旁边碍事的弟弟，征询雾村的意见，“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第39章 好感
萩原的姐姐想和自己单独谈谈。
雾村大概能猜到, 对方想谈的内容应该和他们之间的交易有关。
——他尽力满足萩原的要求，萩原则帮他入梦找回记忆。
他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千速开口竟然是另一个话题。
卧室里, 萩原千速沉吟片刻，组织下语言才开口道：“雾村先生，您应该对研二有所了解, 他经常参加联谊会，也经常会和很多女生待在一起。”
“好像……确实是这样。”
雾村迟疑片刻, 才点头附和千速的话。
奇怪，这似乎不是他预想之中的开场。
其实他对萩原生前的生活了解不多，也从未想过主动了解。
只是在萩原时不时抱怨无聊的时候, 才得知对方生前经常参加联谊会。
千速继续道：“我承认他平时看起来有些风流花心，但实际上他很有分寸, 是个专一忠诚的人，我可以保证…”
“等等！”雾村抬手打断千速的话。
“您在说什么？”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也越听越茫然。
“我对他的私人感情和私人生活……呃，没有那么得好奇，这些都是萩原的隐私，您没必要告诉我。”
千速被噎了一下, 皱眉盯着雾村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扶额，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
“那个……抱歉，我先问一下，研二说您是把灵魂带去地狱的死神对吧？”
“准确来说是地府, 地狱是有罪者的归处。”
雾村纠正道：“当然您粗略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的, 我的确是死神。”
“研二说您之所以把他留在身边，是因为他很重要。”
“什么……”
“因为他对您很重要, 我想当然地以为您和他是……”
面对雾村半是茫然半是疑惑的注视，千速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
她捂住脸，再回忆前不久和弟弟的对话时，突然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是研二的单相思呢？
她了解研二，对方谈到雾村先生时的表情和眼神，都在无声的告诉她，他对雾村先生很有好感。
再加上雾村没有将研二送到地狱，她就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甚至还是雾村先喜欢上的那种。
好不容易接受了弟弟被掰弯的事实，现在她的精神又受到了新的冲击。
千速的大脑高速运转。
“可是…您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呢？”
“我和他做了一笔交易。”雾村叹了口气。
“抱歉，萩原可能是顾及到我，所以没有和您说清楚，我和他……算是合作关系，我需要他帮我一个忙，在此期间，我会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雾村：“从这个角度来说，萩原也没说错，他对我的确很重要。”
“这…原来是这样。”
千速尴尬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
她仍然觉得研二喜欢这位雾村先生，但看样子，雾村先生对研二毫无感觉。
可怜的研二是单相思啊。
千速轻叹，内心终究还是弟弟占了上风。
“雾村先生，我就不问你们的合作内容具体是什么了，研二既然答应了您，那就表示他已经想清楚了。”
“感谢您的理解。”
“研二是个对待感情很认真的孩子，不仅是对待自己的感情，还有对待别人的感情也是，或许也正因为这种认真，他才会在联谊会上那么受欢迎……”
千速顿了顿，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吻。
“我不清楚您有没有察觉到，研二他对您抱有一定的好感——我想请求您，哪怕要拒绝他，也不要太强硬。”
“萩原他……对我有好感？”
雾村有些发懵，“您是指…爱情的那个好感吗？”
“是的，很有可能。”
“可……”——应该是你搞错了吧？
雾村很想这么说，但不知为何，他说不出这样的反问。
萩原喜欢他吗？
萩原为什么喜欢他？
这两个问题在大脑中迅速膨胀，最后将其它想法都挤到了角落。
雾村抓了抓头发，将原本很有层次感的黑发抓得乱糟糟的，亦如他此刻的思绪。
“雾村先生，您没事吧？”
千速有些忐忑地望着快要失去表情管理的引渡者。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居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难不成……这位死神先生也跟研二一样，是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雏？
可死神不是都应该活了几百年之类的嘛，几百年没谈恋爱的话，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我没事，我只是……呃，有点惊讶，因为我之前完全没意识到。”
雾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您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对，我知道，不能伤害萩原，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的。”
千速迟疑着点点头。
“那就好，我觉得您现在最好冷静一下。”
“是，我很冷静。”
雾村立刻停下来回踱步的动作，抬手压住微微发烫的额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体是恒温的，现在却有种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萩原抱有同样的好感，只是太惊讶，惊讶到体内力量有些失控。
——
卧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萩原趴在门上听了会儿，手指用力戳了两下。
要是以前，他的手指肯定就戳进去了。
现在却是像戳在钢板上，一点鬼魂的特权都用不出来。
这肯定是小修搞的鬼。
他撇撇嘴，果断决定等他们说悄悄话出来后，自己要狠狠耍脾气。
反正姐姐又打不到他。
小修的话，只要不调侃得太过火，就基本是纵容的态度。
萩原想起和雾村一起逛百货超市的时候。
不管自己想买什么，对方都一副‘无所谓，买买买’的样子，那些拼装模型就是在超市买到的。
还有那个展示架，他甚至连提都没提，小修就已经买回来了。
小修是个行动大于说话的人，还很细心，长得也好看——不过最关键的就是长得好看嘛。
萩原从来不否定自己是个颜控。
就连抱着炸弹下一秒就会死掉的时候，他心里想的也是——果然他超级喜欢雾村先生的脸，就连死前的幻觉也是雾村先生。
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萩原立刻看向从门内走出来的两人，本来想闹脾气的，却被两人——尤其是小修不太自然的表情给吓到。
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就变成了——“姐，你不会欺负小修了吧，看他长得好看就骗进卧室里这样那样！”
千速额角暴起青筋，咬牙切齿道：“萩原研二，你是皮痒了吧！”
萩原从后面抱住雾村的脖子，冲姐姐做了个挑衅的鬼脸。
“略~反正你现在又打不到我。”
“我可以让她打到你。”
雾村适时开口。
萩原顿时老实道歉，甚至用上了无比正式的敬语。
“对不起，亲爱的姐姐，请您一定要原谅我的口无遮拦。”
千速翻了个白眼。
“算了，耽误这么长时间，我还要开车回神奈川呢。”
“今天就要回去吗？”
萩原有些担心，因为千速的脸色确实很疲惫。
骑摩托车开将近一个小时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
“可以在这里睡一晚，千速小姐。”雾村敲了敲旁边的卧室门示意。
“我和萩原晚上都不需要睡觉，所以卧室是闲置的，您介意的话，柜子里还有备用床铺。”
“不用，我没事的。”千速摆摆手，很洒脱地往外走。
“现在天色还早，我还是回神奈川再好好休息吧——能再见到研二，这次我肯定可以睡个好觉了。”
“姐~”
萩原感动飘过去，又被千速像扇苍蝇一样赶回到雾村身边。
“行了，就不用送我了。”千速深深看了萩原研二最后一眼。
“雾村先生，把眼睛收回去吧，以后还要麻烦您多照顾研二。”
“我会的。”
“当然如果他实在欠揍，您也可以狠狠揍他。”
左眼像是溅进了水珠，千速下意识闭了下眼后，再睁开就只能看到雾村一个人了。
有些怅然，但能再度看到弟弟的感觉真好。
“有机会来神奈川玩吧，我请假也会陪你们一起的。”
千速挥挥手，这次是真的毫不留念地坐电梯离开了。
雾村收回视线，返回客厅时对还留在门口念念不舍的萩原说道：“放心吧，你姐姐不会出事的，至少这次不会。”
“什么啊，死神真坏。”萩原彻底安下心来，关门回到客厅。
“小修，要是我以后真的会哀求你救救别人怎么办？”
雾村以前提到这点时，萩原总觉得自己能理性看到‘人必有一死’这件事。
但当千速要返回神奈川的时候，他还是担心到了极点。
在那种情绪下，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做到理性看待。
亲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感情总是会战胜理智。
雾村拿起给千速准备、但千速没有喝过的咖啡，抿了一口后才很无情地说。
“求也没有用，反正你做不了什么。”
好痛的一箭，但这也正是小修——或者说死神的作风。
萩原捂住胸口揉了揉，果断选择丢掉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小修，你和我姐姐在卧室里聊了什么？”
雾村喝咖啡的动作一顿，漂浮在表面的拉花蹭在嘴唇上。
他舔了下，才盯着萩原好奇的眼，很诚恳道：“你姐姐说你对我有好感，让我不要欺负你。”
第40章 倒计时
这天夜里, 松田阵平下班离开警视厅，在能够停车的路边找到雾村修的宝马M。
拉开后排车门时，他愣了一下, 坐进车里才问。
“你们在干嘛，冷战啊？”
以往一直坐在副驾驶的萩原，今天破天荒地坐在了后排, 还不是雾村修的身后，而是距离最远的对角线。
松田上车的时候, 车内的气氛也比以前沉闷一些。
萩原尴尬扭头。
“没有冷战，小阵平你不要想太多了。”
松田冷笑两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们说。
“去哪？”雾村询问道。
松田报了个附近的烤肉店名。
“我还约了伊达, 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萩原好奇起来，“什么重要的事？”
“人齐了再说吧, 我都要气死了。”
*
烤肉店门口，雾村修伸手朝向伊达航，简洁道：“手给我。”
伊达不明所以地看看松田，才迟疑着将手虚放到雾村修摊开的手心上。
“这样？”
“这样就可以。”
雾村主动抬手，握住伊达的手后将力量传递过去。
他的左眼开始胀痛，好像眼球马上就要逃出眼眶。
但他很好地藏住了疼痛带来的反应, 短暂的交互结束后，便松开手朝烤肉店内走去。
于是在下一个眨眼之后，伊达就看到松田身边多出一道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是飘着的，膝盖以下开始变得虚幻缥缈，直到双脚完全消失于地面。
“萩、萩原, 我能看见你了！”
伊达揉了揉眼, “我真的能看见你了。”
亲眼见到鬼魂——哪怕已经提前知道他的存在，伊达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情绪也不是害怕, 就是觉得神奇，觉得‘哇！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鬼’这样。
萩原没什么干劲地“哦”了一声，眼巴巴望向玻璃门内的身影，像是被主人勒令留在原地的大型犬。
但雾村并没有给他“跟上来”的指示。
“班长，等会进去了再感慨啊。”松田指了指烤肉店。
因为见鬼次数太多，他已经有种萩原还活得好好的错觉了。
伊达抱怨跟上。
“你们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我可是第一次见鬼。”
包厢里，肉片滋滋冒着油光，在场两人一鬼一死神，却都没有心情动筷子。
去年那个爆炸犯又出现了，只不过没有再犯案，而是给警视厅发了封意义不明的传真。
传真上只有一个数字‘3’。
伊达喝了口清酒，示意松田先冷静。
“传真上只有一个数字，还不能确定就是那个逃脱的爆炸犯。”
“不是他还能是谁，要说是恶作剧的话，为什么非得选在这一天。”
松田拍了两下桌子，从见到那份传真开始就一直憋着的火气很快又涌上了心头。
“他就是在挑衅，这个数字3肯定有什么寓意！”
“有什么寓意呢？只有一个数字的话，根本传递不了太多的信息。”
受害者萩原的情绪非常稳定，像是在讨论别人的案件。
“密码什么的我们都可以排除，最简单的就是序号、和‘3’有关的地点、意象或者说……嗯……”
“倒计时。”
斜对面端坐喝酒的男人笃定说道，他说的也正是事实。
两人一鬼都没想到他会说话，于是包厢顿时就安静下来。
雾村修没有介意，喝了口酒后又像雕像一样安静下来。
萩原眨眨眼，担心问。
“这样没问题吗，你不是不能改变未来发展之类的？”
“你们迟早会想到，但什么都做不了。”
雾村耸了下肩膀，“难道不是吗？”
这句询问直戳松田和伊达的心脏。
他们的确做不了什么。
哪怕分析出传真数字是倒计时的意思，他们也只能等到倒计时结束，爆炸犯主动出现才能有对策。
松田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最后只能闷了一杯酒，强行把怒火压下去。
“哎呀~肉都烤焦了，你们不吃的话，我就吃了。”
萩原拿起筷子，伸向边缘焦黑的烤肉。
在伊达诧异的注视下，他夹起的是一块和烤肉一模一样、只是有些透明的‘烤肉’。
伊达震惊，“这是？”
“烤肉的灵~相当于我们人类的灵魂。”萩原很得意地解释。
“鬼魂把灵吃掉以后，这块烤肉就没有味道了——班长你要不要尝尝？”
伊达半信半疑地夹起失去‘灵’的肉片，没有蘸调料，吹了几下后直接放入口中。
“还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是吧~所以你们可要看准了，别吃到我夹走灵的肉片。”
伊达：“但不吃的话不就浪费了？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
——没事啦，我就吃几片。
萩原正想这么说的时候，雾村就开口道：“没事，空壳我可以吃。”
伊达愣了愣，突然发现一个之前没有在意的细节。
他看了眼身边的萩原，又看向对面的雾村，问出和松田一样的问题。
“怎么，冷战了？”
松田嗤得笑出声。
萩原抱住脑袋大喊。
“啊——怎么连班长都要这么说啊！我们没有冷战，没有！”
“我们确实没有冷战，只是在某些事情上的观念不太一样。”
雾村诚恳解释道：“我比较…”
“停停停！不要再说了，小修，我们快点吃东西吧。”萩原连忙做出禁止的手势。
“小阵平、班长，快吃啊，我们聊点别的，联谊会怎么样？对了，那天见到的两位女警小姐之后有找过你吗？小阵平。”
他话题转移得太过明显，且看着再问下去，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逃避鬼生了。
本着幼驯染之间的情谊，松田配合地顺着话题继续。
雾村没有再开口，只是偶尔动筷子吃几口烤肉。
一直在偷瞄他观察他反应的萩原有些挫败和恼怒。
但同时，胸腔中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像是活了过来，不受控地向他传输着名为贪婪和冲动的情绪。
或许，顺杆子往上爬才是他当时应该做的才对。
数小时前的事务所里，萩原研二因为雾村修直白到过头的话而大脑宕机。
他就知道，放任姐姐和雾村单独聊聊，肯定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雾村的话。
他是该否定说“我对你没好感”，还是该说“你没有欺负我，但要是不把我挂在东京塔就更好了”之类的。
第一个答复肯定不行了。
他的确对雾村有好感，但他同时并不清楚，这种好感是爱情，还是类似于雏鸟情节，还是只喜欢雾村修的脸，还是朝夕相处后产生的错觉。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前，萩原不想打破他们此刻的相处模式。
但就在萩原头脑风暴的时候，雾村紧接着又开口道歉。
“我很抱歉，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
萩原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
因为雾村的上一句话飞到了顶点，又因为这句话瞬间降到最低点。
果然，小修肯定会拒绝的。
毕竟是死神嘛，跟鬼魂谈恋爱算什么情况。
“虽然我是引渡者，几乎每天都要接触形形色色的鬼魂，但这样长时间和鬼魂一起生活还是第一次。”
萩原几乎想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好好控制不争气上扬的嘴角。
第一次欸~他居然是和小修一起生活的第一个鬼魂，想想还真是荣幸。
“我没什么生理需求，所以也没考虑到鬼魂是否需要。”
雾村修很真挚地望向萩原，“如果你真的需要发泄欲望，那我们就上床吧。”
听到雾村的上半句话时，萩原还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倒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理需求。
毕竟鬼魂不吃东西也不上厕所，他都快忘了身为一个健康的男人，几乎每天早晨都要面对的困扰了。
但当开始思考后半句话时，萩原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就宕机报废了。
什么？他一定是听错了，小修刚才说了什么？
雾村：“我说，如果你真的需要发泄欲望，那我们…”
“哇啊——够了！”萩原死死捂住他的嘴，避免再听一遍那个词汇。
“你…你……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雾村被他捂住嘴，露出黑曜石般的眸子眨巴两下，又点了下头，动作间嘴唇轻轻蹭过萩原的手心。
萩原瞬间把手缩了回去。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我说过，你帮我入梦，我可以对你有求必应。”
雾村语气平静，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担心我以前的感情史的话，我可以保证成为引渡者之后没有和任何人或者鬼魂接触太多——当然，前提是我记得的部分。”
萩原捂住脸，“我没有在担心你的感情史……”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们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萩原抓抓头发，彻底意识到身为引渡者的雾村修和人类的思维有多么不同。
不，或许只是和坚持纯爱的人的思维。
如果是那些花心到经常和不同的人约炮的男女，绝对会立刻答应下来。
毕竟以雾村修的条件，除了在恋丑癖和百合圈的群体里不受欢迎外，在任何群体都是top级的。
萩原叹了口气，握住坐在沙发上的雾村修的双手，单膝跪了下去。
他望过来的眸子诚挚又坚定，那抹漂亮的紫色像极了绵延生长的紫罗兰。
“总之，你不要在意我姐姐说了什么，等我整理好自己的感情，等我确认我真的喜欢你以后，我会主动告诉你的！”
雾村静静望着他，在萩原快要头脑爆炸之前答应下来。
“好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说完，雾村抬起咖啡杯挡住微微上扬的嘴唇。
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来着，没想到收获了很有意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