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L型的步行街, 十字路口处于L顶端,而胡缅认为的位置在L型的一横处。
转了个弯后,风势陡然减轻, 越往里走风越小, 直到秦溪能明显感觉到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
这股风很轻柔, 拂过脸颊之时还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
“那前面是玉兰园,园子中心有个人工湖,等过两年玉兰树长大, 坐在店里都能远远看见大片玉兰花。”
这一排商铺是统一两层建筑,背后就是中庭百货大楼。
再往前走是个丁字路口,胡缅说的玉兰园直走几十米就能看到。
秦溪回头看了看这几间商铺二楼的方向,窗边确实能一览无余玉兰园。
“铺子什么都好,就是面积太大。”
铺子优点多,但来看的很多拨人最后都无奈放弃,才让铺子一直留到了现在。
面积大也就意味着贵, 动辄七位数的天价就够吓人。
更何况……这其中最大那间还不止一字开头的七位数。
“我想看看这间。”
胡缅微愣, 不得不在心底感慨秦溪眼光还真是毒辣。
她所指的那间户型最方正,不像旁边两间有边角和圆弧形墙面,利用率不高。
不过, 恰巧那间正是一报价就吓退所有认购者的“铺王”
他们私底下都戏称三十五号商铺是铺王, 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胡缅拿出钥匙, 打开商铺大门。
两人一边走进去他一边介绍商铺的具体数据。
“三十五号商铺, 单层面积为两千平,二楼面积相同,顶楼面积赠送不可加盖……”
两扇和普通人家差不多的大门进来, 内里除了一些承重梁,没有任何遮挡。
“上二楼看看吧。”
声音不停传来回响, 一眼就能看完,没有必要四处走动细看。
怀里有两只小手拼命扒拉毯子,很费力才伸出个脑袋来,被热红的小脸红扑扑的。
“妈,我好热。”
秦溪把毯子移开,换成单手抱着,毯子搭在手臂上。
“看这么认真,看出什么来了?”秦溪发现怀里小小的人儿脑袋转得频繁,看得非常认真,不由莞尔:“说给妈妈听听。”
“好看。”
说完,安安一头扎进秦溪怀里,害羞不已。
二楼同样没有任何分割,水泥墙面和地面,基本的水电管道铺设都裸露在墙外。
虽说装修费用肯定要高出一大截,能改动的空间相应也很大。
“通往顶楼的楼梯需要自己搭建,只要不加盖房子,做些简单搭建是允许的……”胡缅继续说。
秦溪点头。
走到刚才街上抬头所看的窗口往外看去。
几十米之外,人工湖波光粼粼,四周种满了玉兰树和一些景观树,仔细看树林中好像还有些花花绿绿的游乐设施。
“商铺外观有什么具体要求吗?”秦溪问。
商铺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几十米长的西墙上竟然只有四扇窗子,对采光有很大影响。
“只要不加盖,外墙颜色和内部装修都没硬性要求。”胡缅立刻回道。
“那多开几扇窗子也可以吧?”
“再开十扇窗子都行。”
胡缅高兴啊……秦溪问得越多,那就意味着购买的可能性越高。
而且看她完全没在意价格方面的问题,说不定单位年终奖里最大一笔奖金今天要出自他手。
秦溪点头。
“这间商铺需要几个认购名额?”
“上头开会决定一千平以下都是一个名额,每千平一个名额依次递增,这个商铺刚两千出头,所以就算两个!”
胡缅竖起两根手指笑道。
所有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秦溪又走到东边窗子往外看。
瞬间又增加了个小小惊喜。
东面后是商场的地上停车场,也许是为了方便管理,开发商还给商铺后院围了个百来平的小院子。
别人是越看发现的毛病越多,秦溪是看得越多越满意。
都满意,那最关键的就剩价格了。
“总价多少?”秦溪问得直接。
胡缅也回得直接:“内部最低价两百五十万。”
这里的三百万并不是秦溪前世那种七十年产权房屋,而是拥有土地使用证的真正私有房屋。
一张房产所有证。
土地属于国家,使用权归购买人。
按现在寿北人平均每个月两百块的工资来算,这间铺面要工作一辈子或许都买不起。
难怪送走一批又一批认购者,最后遇到了秦溪。
而秦溪在原地默默思考了几秒钟后,只说了四个字:“签合同吧。”
那几秒钟里,她默默计算了家里的所有存款,留下黎书青那部分来做家用。
剩下的……绰绰有余。
不仅能买下这一间大商铺,剩下三个名额秦溪也不打算浪费。
决定买下这间商铺后,又豪迈地转去商场。
前者是为了分店做准备,后者纯粹就是投资。
***
从中庭街回家后,秦溪开始了异常忙碌的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她既要兼顾餐厅及其他事业的进行,还要经常往庆兰沟跑,中庭街商铺的装修则全部交给了秦涛。
时间总在忙碌中一晃而过。
等庆兰沟的养殖场雏形微成,天已经迈入了炎夏。
去年冬天没下雪,今年夏天雨水多得仿佛要把大地泡成个烂泥潭。
进入庆兰沟有一段是还没来得及铺沥青的泥路,秦溪每去一回养殖场返回,都像是在泥水里滚了一圈。
车子面目全非,秦溪身上也沾满了泥点子。
一辆泥车开进家属院已经成了岗亭警卫习以为常的事。
只要这辆看不出颜色的小轿车经过,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知道肯定是老赵家的外孙媳妇回来了。
秦溪现在是家属院里的名人。
长得好看又能干,家里家外都打整得有模有样,几个孩子养得也好。
车子刚在家属院的广场停下,在树下乘凉的老邻居们就立刻听见几道此起彼伏叫妈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现在家属院成封闭式管理,家家户户都放心让孩子们在巷子里随意玩耍。
“妈妈。”
“妈,我的棒棒糖呢!”
“妈妈,吃奶奶,吃奶奶。”
很快,一大群娃娃的身影出现在家属院小广场边。
有些眼尖的加长很快就从那群娃娃里瞧见了自家孙子外孙女。
“老赵!老黎。”
有人叫在亭子里下象棋的赵国庆和黎老爷子。
“肯定又是秦溪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回来,你们瞧瞧这群小馋猫的样儿!”
长辈们慈祥地笑看着,任由孩子们呼啦啦地朝车子前涌去。
领头的是尹家领养没两年的小孙女尹秀和黎书青大闺女平平。
那小姑娘个长得高,穿着条黄色裙子,跑起来像只小鸟似的很是可爱。
娃娃们身后,还跟着大大小小好几条狗。、
孩子是家属院里的孩子,狗同样是各家看门狗。
领头金毛犬高大威武,是院里的狗老大,只要赵家的几个孩子在院里玩耍,总能看见它远远跟着守护的身影。
不过今天娃娃们倒是没跑。
娃娃中间有好几架五颜六色的三轮小车,每架车子上都坐了俩个娃娃。
“哎哟,我家老三咋也在里面。”有大娘咧嘴笑道。
难怪走不快呢,三轮车都坐了两个孩子,大的骑车,小的坐车。
大娘笑得牙不见眼,捂着肚子乐得前仰后合。
她家刚满一岁的小孙子坐在尹鹏家幺儿身后,被挤得脸都变形了。
大娘没有半点不高兴,反倒是跟老朋友们一起分享小孙子可怜巴巴的样子。
“大姐,骑快点。”
坐在平平身后的兴兴比大年孙子好不了多少,小手抱紧大姐的腰奶声奶气地催促着。
“骑不快。”平平委屈地倒腾着短腿,小车子慢吞吞地往前滚动了几圈 。
眨眼间,身后一辆天蓝色小车车逼近,伴随着高高给二哥加油打气的声音,缓缓超过了姐妹俩。
“二哥加油,二哥加油。”
加油声起,其他小车车也开始加入了赛车行列。
没骑车的孩子们就为自己要好的小伙伴助威,加油声此起彼伏。
秦溪下车之后看到的便是男生女生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比赛的场景。
其中他们家高高那个小胖墩的加油打气声最响亮。
口齿清晰,口水横飞,没一会就让安安嫌弃得很,两条腿蹬着车还不往回头让高高把脑袋转到侧边去。
大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忙得哼哧哼哧。
秦溪笑,也不说话,就是轻轻晃了晃提着的袋子。
金毛犬活该和大青同时撒腿狂奔,高高和平平也立即对声音做出了反应。
贪吃的不仅是狗子,还有家里的两个胖娃娃。
平平着急了,从车上跳起来,也不管妹妹了,率先跟着家里的狗冲向了秦溪。
“老赵,你瞧瞧你们家平平,跑得可快。”有邻居爷爷取笑道。
赵国庆笑呵呵地抬眼往广场上看去。
也难怪娃娃们期盼着秦溪回家,每天带回来不重样的零嘴,换谁谁不高兴。
“二哥,我要下车。”
高高着急地直拍安安后背。
安安无奈站起来,走到粉色小车车上把兴兴抱下车。
小姑娘还跑不利索,兄妹俩只能牵着手落在最后慢慢走过去。
十几个孩子一拥而上,将秦溪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叫着各种称呼。
“妈,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其中,当然是小吃货平平最关心袋子里的东西。
秦溪把袋子递给她:“你金花姨专门做的肉干,你给大家分分。”
大女儿粉嘟嘟的脸颊看着就弹性十足,秦溪好不容易才忍下想要捏一把的冲动。
实在是身上沾满了泥点子,蹭谁谁脏。
有了吃的,孩子们注意力立刻跟着转到了平平身上,姐姐长妹妹短地簇拥着平平。
秦溪想,平平之所以能成为孩子王,其中大半都是因为零嘴。
“妈妈,抱。”
高高对妈妈更感兴趣,秦溪还没注意到,腿上瞬间就多了个小挂件。
蓝色罩衣瞬间沾上干泥,不用再避开了。
秦溪弯腰把高高抱起来,兴兴举着双手也咿呀咿呀地要抱,生怕慢了一步妈妈就不抱她了。
“妈妈。”
“妈妈。”
小青蛙找妈妈,找到妈妈呱呱呱,秦溪现在就有种被小青蛙包围的感觉。
“你大姐那有肉干,去晚可就没了。”
抱好两个小的,秦溪注意到安安提起了脚边的皮包。
“妈肯定给我们留了。”安安很肯定,说着将皮包斜跨,拉开拉链就往里看。
果然有香喷喷的肉干在包里。
“回家吧。”
安安聪明又不是一天两天,秦溪早习以为常,抽不出手来摸摸儿子的头,就朝亭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去叫外祖回家吃饭,今天妈亲自下厨。”
“哦哦哦……有好吃的啰!”安安欢快地跑开,只有这个时候才像是四岁的孩子。
“好吃的,还有什么好吃的。”
吃货雷达就是比寻常人灵敏,其他话一句都不听见,就是好吃两个字离得再远都能听见。
平平忙不迭把肉干塞给小伙伴,往回跑了两步又折返回去,从袋子里抓了把肉干。
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秦溪身边。
秦溪亲眼看见她把Y油乎乎的肉干塞进了裙子的兜里,美滋滋地抓了根递给兴兴:“妹妹,吃肉干。”
兴兴不喜欢吃辣,所以摇头表示拒绝了。
高高挥动小手,焦急表示:“姐,我我,我要吃。”
难怪红姨说平平的衣服只能手洗,什么都往兜里装,估计张秀芬来了都洗不干净。
片刻功夫,安安已经签着赵国庆和黎老爷子的手走了回来。
一手牵一个,三个人六条腿两根拐杖。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赵国庆问。
这几个月,天不黑透秦溪都回不到家,有时候回来已是深夜,难怪两个孩子一见面就赖在妈妈怀里不肯下来。
“明天我们全家启程去海市看书青。”秦溪回。
“书青那边有事?”黎老爷子有点担心。
自从家里有了车,每个月黎书青都会回来两趟,周日吃完饭又开车回海市。
秦溪带着四个孩子,没事不会贸然前往海市去。
“书青他们单位组织去杭市旅游,可以带家属去。”
具体情况秦溪不清楚,就是下午接到黎书青电话,询问秦溪要不要带孩子一起去。
两个小的现在已经能走会跑,一家子还从没一起出远门旅游过。
秦溪心里一合计,就答应了下来。
“孩子留在家里我们帮忙带,你们小两口好好去玩玩。”赵国庆说。
秦溪笑着摇头。
“这话要是悄悄跟我说还成,可你看……”
四颗脑袋都望着,只要敢说好,今晚床上估摸着就会长出四朵“蘑菇”
而且这次秦溪本就是为了带四个孩子去。
第112章
长辈们一听, 哪有不答应的。
何况秦溪把家里四个费头子都带走,他们耳朵也能清净几天。
至于秦溪邀请长辈们一同前往,三人相当一致地摇头拒绝。
一把老骨头可不想再到处颠簸, 有那功夫还不如和老朋友们喝喝茶聊上几句。
秦溪听罢也不再劝, 当天晚上收拾好东西再哄睡了孩子。
天蒙蒙亮, 长辈们还在熟睡中,秦溪带着四个孩子启程。
***
华国,海市。
如今还没有导航那玩意儿, 加上秦溪又是新手司机,车子进入海市城区之后兜兜转转走了好些冤枉路。
一直到太阳眼看摇摇欲坠地挂在西边半空,母子几人终于看到了海市研究所的牌子。
研究所规模颇大,远远只能看到数栋白色瓷砖大楼错落有致地落在其中。
左右两边大门都有门卫室。
秦溪把车子停在门口,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去问问。
这会儿大哥大还没踪影,一旦离开家里,想要再联系上, 只能在事先约定好的地方等。
而秦溪和黎书青, 约定好的地方就是研究所门口。
就在秦溪四处张望的时候,一道黑影忽地窜起,从门卫室里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来。
门卫大爷刚张开的嘴又不由地合上了。、
眨眼功夫, 他就看见研究所大名鼎鼎的黎主任抱住了那个年轻女同志。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搂搂抱抱, 看也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不是等了一天的爱人又会是谁。
“羞羞, 爸爸妈妈羞羞。”
父母拥抱,最激动的还要属平平,小姑娘趴在车窗上,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条缝。
黎书青笑,一把搂过秦溪的脑袋亲了口。
“爸爸不仅要抱妈妈, 还要亲妈妈。”
“我也要亲妈妈。”兴兴从平平胳膊下挤出脑袋来,急不可耐地伸手。
窗子不大,再容不下多个脑袋,急得高高在车里大喊大叫:“妈妈是我的,是我的。”
安安坐在副驾驶上烦躁地捂住耳朵,对还在秀恩爱的父母无奈吼道:“我好饿。”
几人一直在城里打转,中午就买了几个包子凑合。
一人说饿,瞬间就多了三个喊饿的小青蛙,委屈巴巴地样子看得黎书青心疼不已。
“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吃了再回宿舍。”
有了黎书青在,秦溪顺利退到副驾驶坐好,让四个孩子挤到后座。
车子顺利经过门卫室。
黎书青跟大爷摆手致谢:“等孩子们安顿好,请大爷来我宿舍吃饭。”
大爷乐呵呵摆手,迅速打开闸门让车进入。
研究所比外面看到的还大,不过由于天黑看不太清楚具体样子,只知道车开了几分钟才到食堂。
“今天有些下雨,你多穿件外衣再下车。”
车子停稳,黎书青拉下手刹,转身捏了捏秦溪脸颊。
海市不像寿北,就算是炎夏,一下雨天就变得湿冷,寒气能顺着风钻入骨头。
此时来餐厅吃饭的人不少。
有人认出黎书青,远远就笑着跟他打起招呼:“黎主任接到嫂子和孩子啦。”
今天黎书青的爱人孩子要来海市,消息已经传遍了研究所,几乎没人不知道。
“已经接到了。”
黎书青笑着牵住秦溪的手跟众人展示。
至于家里的四个孩子,不用他多说,就很礼貌地挨个叫起了叔叔阿姨。
“难怪每周都往家里跑,要是我家有四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就是天上下刀我都得回去。”
其中有个秦溪认识,不就是曾经在广市见过一面的杜怀?
性格开朗,话多,给秦溪留下了深刻影响。
就是才几年没见,杜怀年纪轻轻就朝着地中海发型前进中,发际线已经上移了不止一星半点。
“嫂子。”
杜怀拿着饭盒快速朝楼梯前走来。
“杜研究员。”
“我比黎主任小两岁,嫂子叫我杜怀就成。”杜怀对自己的长相相当有自知之明,憨厚地笑了笑,又是自嘲:“虽说长得是老了点。”
“这是上食堂吃饭呢?”
违心恭维杜怀年轻做不到,秦溪看他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饭缸,话锋一转笑着问起。
人生四大事。
吃穿住行,吃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里都排在第一位。
可对眼下的杜怀来说,吃却成了老大难问题,秦溪问起,一脸苦相地啧啧两声:“工资快花光了,不吃食堂也不行啰。”
食堂是没地方混饭吃,又没多余工资出去吃,剩下的唯一无奈选择。
秦溪莞尔一笑,不由想起黎书青每回离开家时候车里装得那些个吃食。
悄悄往侧面看去,发现自家爱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对杜怀的感慨很是感同身受。
“咱们每个月就按三十天算吧!每个月中旬和下旬黎主任回寿北,我们就靠嫂子家好吃的撑几天……”
从寿北来的研究小队共有六人,其中年纪最大的是黎书青,唯一已婚的也只有他。
月中就靠黎书青带来的各种吃食打牙祭,月底发了工资最阔绰,隔三差五就出门打牙祭。
月头最惨,没钱又没地方能蹭吃蹭喝,那就只有吃食堂。
“黎主任对吃的没什么追求,一个馒头配咸菜就能解决一顿,我不吃饱什么都做不了。”
别人都说是因为黎书青的工资要养活四个孩子,只能勒紧裤腰带。
杜怀听后当即就冷笑反驳了同事们的胡说八道。
大家听后,猜来猜去最终得出黎书青对吃方面没有追求。
要不是谁来吃还要出钱的食堂。
“嫂子你说,海市研究所这么大个单位,咋吃点饭菜还得收钱。”杜怀不平。
黎书青拍拍他的肩:“我们只是合作单位,又不是人家研究所的正式员工,当然得花钱。”
杜怀的表情一言难尽。
“收钱就收钱吧……可咱们这是纯纯的花钱受罪。”
很快,秦溪就明白杜怀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海市研究所的食堂新装修不久,建得又大又气派。
几十道菜摆成了长长一条,光是打菜的师傅都有七八个。
远看五颜六色,许是炒菜没有炝锅,香味缺少了点锅气,而且味道有些单一。
但这些在秦溪看来都是小问题,色香味首先色这点是合格了。
秦溪拿好餐具,跟孩子们在餐桌前等着。
“妈妈,我要吃三大碗饭。”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食堂里的餐具都一水用上了不锈钢,筷子勺子还搭配了个汤碗。
平平相当高兴地摆弄着餐具,一双眼睛早黏在了旁边桌上的餐盘里。
黎书青打了不少饭菜,最后是杜怀和另一位女研究院共同帮忙才把几盘子菜都端到大圆桌上。
“今天菜还挺多,我打了几道孩子们爱吃的。”
黎书青拿起小碗,给几个孩子分饭。
而秦溪的目光则越过他看向了坐到对面的女研究员:“黄同志?”
自从上回遇到黄燕莎和罗正峰相亲,一晃过去两年,秦溪还是头回见到她。
长发剪成个男士头,眼镜也从金丝边变成了大黑框,要不是秦溪眼神好的话根本认不出这姑娘竟然是黄燕莎。
“嫂子。”黄燕莎说,许是瞥见秦溪眼底的诧异,随意抹了把后脑勺笑笑:“还是短头发方便,要不洗了老不干。”
“婶子还几天还念叨你呢!”
至于念叨内容,无非是什么时候结婚,年纪大了还怎么找得到对象之类的话。
秦溪当然不会跟黄燕莎转述这些话。
在她认知中,结不结婚是个选项,而不是必要任务。
“准没什么好听的话。”黄燕莎撇嘴,当然直到母亲会说些什么:“我选择跟着黎主任来海市是真来对了。”
要留在家里,就不是从旁人口中辗转听到几句唠叨,说不定已经被压着嫁人了也说不定。
在老一辈人的心中,工作再好也终归抵不过一句结婚生子。
而黄燕莎的情况并不是不愿结婚,而是一直没遇到想结婚的人选。
接过黎书青递来的筷子:秦溪说:“我听书青说你可是组里的技术骨干,组里十个男同志都比不上你。”
“嘿嘿。”黄燕莎笑着点头,在工作方面她可是相当自信。
“嫂子身边要是有什么优秀的男同志就介绍给我。”黄燕莎大大方方诉说着想要结婚的意念,同时也忍不住吐槽了遍所里的男同事。
杜怀摸了摸日渐稀少的头发,还有坐下堆叠成三层的肚子。
黄燕莎说的每一条他都中招,就是想反驳都无从说起,因为人家也没乱说。
羡慕啊……
羡慕什么?
羡慕坐在对面温柔给孩子喂饭的黎书青,就是已婚人士的身份曝光,也挡不住所以那些开放海归小姑娘献殷勤。
他们几人私下了还偷偷八卦过和主任异地分居的嫂子会不会有危机感。
眼下瞧着……黎主任好像才是担心的那个人。
嫂子带四个孩子又在开店做生意,平时不知要接触多少有钱人,关键人长得还好看。
如此一想,杜怀只觉得更羡慕了。
两口子都那么优秀,哪有外人插脚的机会。
“不好吃,爸爸吃。”
刚还信誓旦旦要吃三碗饭的平平嘟起小嘴,把看着还不错的糖醋鱼夹到了黎书青碗里。
四个孩子中,就属她最不挑嘴。
连平平都说不好吃,剩下三个那更是嫌弃地直接用抗议来表示。
兴兴扑到秦溪身边:“妈妈,我想喝奶奶。”
开始吃饭后,两个小的已经很久没喝过牛奶。
这会儿兴兴饿得找奶都不肯吃饭,饭菜有多难吃……让人很难不好奇起来。
秦溪只以为是自家饭菜养刁了孩子们的嘴,一手接住兴兴后跟黎书青说道:“车里有烤猪蹄和鸡翅。”
“猪蹄。”
平平放还筷子,迅速跳下凳子,已经做好了要跟黎书青一起去的准备。
高高小胖墩儿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一把搂住黎书青胳膊:“我要吃包子,吃包子。”
秦溪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
色香味中,唯一的优点只有彩色。
这道糖醋鱼不仅没有香味,只能闻到强烈的土腥味和呛鼻酸味。
酸味直冲天灵盖,鱼肉里却没有半点酸。
齁甜都没能遮盖住炸过了的苦涩鱼皮味,每咀嚼一下口腔里的土腥味就越是浓厚。
“嫂子。”杜怀讪笑,而后筷子在桌上磕了磕,一条菜青虫被滚落在桌面。
“……”
下一秒,草绿色的虫子蠕动了起来。
秦溪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忍着不适转过头去。
“为了让菜颜色好看,食堂里的素菜都没炒熟。”
作为经常来吃的人,黄燕莎对此早习以为常,夹起块青翠欲滴的莴笋,咔嚓咬下。
莴笋可以生吃倒还没什么,秦溪随即注意到餐盘里还带着粘液的山药。
不用尝就知道,山药过了遍水,跟青椒在锅里滚了一圈就起锅,一样塞一样的生。
秦溪低头用筷子扒拉了几下餐盘,心底瞬间被心疼所弥漫。
这一年多,黎书青消瘦了不少。
每次秦溪问,他都用天热工作忙带过去,从来没听到过半句抱怨。
“等嫂子休息好了一定要给我们做顿饭解解馋。”
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就有多怀念秦溪做的饭菜。
想到就要实施,杜怀忙不迭放下筷子,从兜里拿出皮夹,打开抽了五十块出来:“菜钱我出,麻烦嫂子做。”
“那就打平伙。”黄燕莎也忙掏钱。
“等我们收拾好,你们来宿舍吃就是,拿什么钱。”
秦溪哪能收两人钱。
黎书青正好这时带着孩子们返回,听到几人的话,笑道:“钱都收回去吧,工资就留到月底打牙祭,别刚发工资就用完了。”
这会儿到是大方,到月底没钱了,还不是让他请客。
“就是,等嫂子收拾妥当,一定叫你们来好好改善伙食。”
两人很高兴,乐呵呵地把钱收回兜里,就连刚才挑出青虫的菜也不嫌弃了。
大人们还能秉持着不浪费吃下去。
几个孩子没吃过苦,说不吃就不吃,硬是咸菜就着开水泡饭勉强吃了一碗。
等吃完饭,天已经完全黑透。
杜怀和黄燕莎都要回实验室继续工作,黎书青先带秦溪回宿舍安顿好,也要跟着回去加班。
两大几小在黑夜中快步向前,没空欣赏所里家属区的景色。
走到一栋排楼前,黎书青指了指一楼右边尽头的房间:“那间就是我宿舍。”
吃饭条件一般,但研究所安排的住宿条件绝对宽敞。
一室一厅的屋子,有单独卫生间,还有个能晾晒衣服的阳台。
“一楼就我和杜怀两个人,昨天我跟所里申请,旁边这间让孩子们睡。”
卧室里的双人床一米五,睡两个成年都有些拥挤,肯定不能带四个孩子一起睡。
至于夫妻俩带孩子分开睡。
黎书青:风太大……你说什么没听清。
第113章
一楼宿舍布局都差不多, 都是一室一厅,就是大小有些区别。
旁边这间明显就比黎书青那间大一半,卧房外的阳台连接着条小路通往花园。
“本来想着一个人住, 特意选了个小宿舍。”
宿舍是黎书青一惯的风格, 客厅里木头沙发加一个茶几, 就墙边靠墙的一排书柜最为抢眼。
卧室里除了床外就是书桌,剩余的还是书。
“先给孩子洗澡睡觉,两个小的都睡着了。”
匆匆扫过宿舍, 两个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沙发。
高高跪趴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小屁股高高撅起,还知道扯了毯子盖住自己的后背。
兴兴坐在安安怀里,睡得也是满头大汗。
连好奇心最强的平平也抵挡不住瞌睡来袭,脑袋一点一点就差躺下了。
秦溪送走丈夫,折回房间一一给几个孩子洗澡。
黎书青临走前特意交代孩子们换下来的衣服留着他回来洗。
宿舍里唯一的家电是个从来没用过的电炉,洗衣机那些更是想都别想。
***
一直忙到半夜, 黎书青和杜怀才终于结束工作下班。
夜色融融, 黝黑天幕上繁星点点,四周安静地只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聊天,此刻累得只想快点回到宿舍躺下。
远远的, 宿舍楼唯一亮着的昏黄灯光指引着黎书青抬头看去。
耳旁恼人的蝉鸣声远去, 所有的思绪以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窗上映出的那道模糊身影。
有点后悔……
后悔怎么没有买厚实的窗帘遮, 妻子苗条的倩影明晃晃映在玻璃窗前。
又后悔怎么选了一楼宿舍, 应该选顶楼才对。
胡思乱想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前。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让身影微一怔,随后站起身来消失在了窗前。
几秒钟后, 宿舍的门打开了。
秦溪披散着头湿发立在门前,笑意吟吟地望着丈夫一步步走近。
仅仅只是这一幕, 黎书青只觉心口似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猛地一抽。
咚咚咚——
跳得几乎失去规律的心跳让他双颊和耳朵迅速涨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黎书青记得这种感觉,就在六年前雨后的报刊亭里。
可现在,两人结婚已经几年,孩子都四个了,说句老夫老妻也为过。
黎书青想不通为什么又会产生那种心动到无法控制的感情,直到秦溪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眉心那颗像是红痣的伤疤随着笑意轻轻跳动,双眸中波光潋滟,满含清晰可见的温情。
六年前他爱上了眼神倔强的秦溪,今天……他再次爱上了作为黎书青妻子的秦溪。
“饿了没有?”
黎书青走进房间,秦溪扭了帕子递过来,笑着压低了声音问。
客厅的沙发被推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床。
四个孩子睡得四仰八叉,平平的小短腿耷拉在抵在床边的茶几上,小脚丫胖乎乎的霎是可爱。
“孩子们不敢睡隔壁。”秦溪简单解释了在客厅摆床的原因,又轻声问起:“饿不饿,我用电水壶给你煮面。”
温水洗去满身疲惫,整颗心都被温情泡的酸胀。
黎书青放下帕子,长臂伸出,转身拥抱住了秦溪。
他忙她也忙,一个忙字加四个孩子,小两口已经好久没有单独相处过。
两人都很珍惜今晚来之不易的拥抱,静静地这么站了许久。
要不是因为平平做梦蹬腿,黎书青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泛着馨香的怀抱。
“你饿不饿?”秦溪又笑着问了遍。
这回黎书青是真听见了,点了点头后卷起袖子问:“我去洗衣服,你随便弄点吃的。”
“我洗好了。”秦溪伸手拉住黎书青,两人走进卧室。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互相体谅,秦溪哪能真让加班到半夜的爱人去洗衣服。
多亏秦溪来之前准备了些面条带来,白水煮面加上点牛肉酱,就是一顿能填饱肚子的宵夜。
就是电炉没法调节火力,水一涨上来就得加冷水,满半秒面汤就溢出来了。
黎书青坐在书桌前,手里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看秦溪手忙脚乱地来回走动就为了给他煮一碗面条,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
“尝尝味道。”
一碗面条艰难煮好端上桌,秦溪解开头发坐到床边,满眼期待地盯着。
明知道肯定是碗没什么味道的白水煮面,还是忍不住期待起吃的人能给出满足的反应。
“好吃。”
“还没嚼呢就说好吃,骗小孩儿呢。”
面条才送到嘴边,黎书青就像是哄孩子似的抬起左手捏了捏秦溪脸蛋,笑着说道。
夫妻俩一个吃面一个杵着下巴看着,空气都仿佛被此刻的幸福所充斥。
一小碗面条很快见底,秦溪伸手去拿空碗的同时,突然开口:“今年我就留在海市陪你吧。”
“嗯?”
擦拭嘴角的动作一顿,喜意不受控制地跳上眼尾眉梢,一闪而过后才渐渐沉了下去。
“怎么!有女同志陪你?”
“胡说八道。”
“那你就不想我留下来陪你,以后回家就有热饭吃,冬天还有人给你暖床。”
一般都是女性手脚冰凉,到秦溪他们家情况变成了相反。
秦溪像是个小暖炉,不仅孩子们喜欢挨着她睡,就是黎书青也要仅仅挨着夜里才能睡得香。
想肯定是想……
“外公和孩子们怎么办?”
“外公和外婆有红姨她们照顾,至于孩子……”秦溪瞄了眼客厅:“平平九月份读学前班再回去,其他三个孩子就留在海市跟着我们。”
老人孩子重要,对秦溪来说,黎书青同样重要。
黎书青:“……”
短暂沉默后,黎书青笑了,唇角高高扬起,好看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好。”
大手覆上纤细却布满老茧的掌心,两人终是相视而笑。
***
既然决定要留下来,什么都没有的宿舍当然不可能够一家子居住。
海市研究所安排的旅游对黎书青夫妻来说顿时没了多少兴致。
三天两夜的旅行结束后,秦溪给家里打去电话。
长辈们都很赞同秦溪和孩子们留在海市。
留下来的安排至此提上日程。
申请的家属房当天就安排下来,通知黎书青和秦溪去家属院选房子。
研究所的家属院是特有的弄堂形式,按照黎书青的级别,他们家可以分到筒子楼的三间屋子。
筒子楼吗……
反正无论楼层高低,隐私性比打大杂院还差,但凡谁家炒个肉,整层都能闻到。
房屋紧张,每家每户都把厨房安在了走廊里。
好在海市发展得快,大多数人家用得都是液化石油气,楼道里并没有那种呛死人的气味。
“四零九,就是这吧。”
负责安排宿舍的干事领着秦溪爬上四楼,人才刚走到屋子门口,站楼梯口看热闹的人就有七八个。
吴干事把钥匙递给秦溪,很是忌惮地望了眼大婶群。
“那个穿花格子衬衣的女同志是你们邻居,以后你可要小心点。”
压低声音说完,吴干事用眼神示意秦溪:“反正就是被惹到她。”
不知两人曾经有什么过节,看吴干事一脸讳莫如深,仿佛提起就相当难受的样子。
秦溪点头说话。
吴干事走后,这才人认真看起这间以后要住一年或许更长时间的屋子。
走廊右边两间屋子连在一起,面积都差不多在二十多平左右,与两见屋子相对的那间要大些,大概三十五平。
屋子里没有家具,只有墙壁上剩下的一些报纸和海报还能看出点点上任房主的兴趣。
看来房主应该很喜欢性感女郎……
秦溪走上去把墙壁上的海报全部撕下来,顺道看看墙壁的情况。
老旧发黄的墙皮掉落得一地都是,重新粉刷在所难免。
后窗对着研究所里的小操场,但单双杠和篮球场等一些娱乐设施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
“妹子是哪家的?”
忽然,一道响亮得直钻耳膜的声音响起。
秦溪转过头去,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吴干事提到的大婶,一身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
光看这位大婶外表,给秦溪倒是留下了干净利索的第一印象。
“婶子你好,我是黎书青的爱人。”
“黎书青?”大婶愣了一下,第一时间脑中并没有想起所里还有这号人物,直到旁边的婶子推了她下:“就是咱们所里专门请来的专家,黎书青黎主任。”
说名字不知道,说所里最年轻的主任没人不认识。
花衬衣婶子神色欣喜,连连拍着手掌:“原来是黎主任的爱人,我说咱们所里什么时候来新人了呢!”
秦溪点头和大家示好。
几位婶子乐呵完,立刻热情地开始自我介绍。
格子衬衣的大婶拍着自己胸口,语气甚至有些激动起来:“我姓孔,就住你家隔壁。”
孔婶子对秦溪格外热络,介绍完自己就开始介绍起其他人。
后来秦溪才知道,孔婶子儿子罗明瑞如今就在他带领的小组里工作。
黎书青算是他的顶头领导,对领导家眷肯定会热情得多。
不过多亏孔婶子,秦溪还没搬进来就已经摸清了筒子楼几十户人家的复杂关系。
秦溪点头听着,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孔婶子。
跟来的几位婶子跟她关系看着都不错,而且提及其他邻居时也没有半点贬低的意思。
开朗健谈的样子和吴干事那看到洪水猛兽的表情及其不相符。
不知是不是秦溪疑惑的眼神太过直白,孔婶子歇了口气后,笑眯眯地问道:“是不是吴干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秦溪下意识否认。
“就是说了也没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处了就知道。”
其他几位婶子连连点头。
其实这事说起来还真没有谁对谁错……
第114章
早些年所里住房紧张, 谁家不想多间屋子宽敞些。
只要筒子楼里有房间空出来,那各家男人肯定要在单位各显神通托关系找人脉。
吴干事男人和罗家就曾经为了一间屋子从所里争到筒子楼。
孔婶子彪悍的战斗力给吴干事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两家人几年都没什么交集, 凡是看到也会下意识避开。
“我这个人就是性子烈, 当年要不是她儿子辱骂我女儿, 我哪会不要命的跟她打那么一架。”孔婶子无奈道。
抢房子,各凭本事。
但因此出言侮辱对方有缺陷的孩子,那就说不过去了。
孔婶子的心病就是家里有些残疾的大女儿, 甭管谁因此说三道四,那她就没完。
“我大姑娘的脚小时候被马车压了,走路有点不好看。”
这件事上,筒子楼里的人家大多站在孔婶子一边,事情闹大后所里只能安排吴干事一家搬走。
“事情真假妹子你去问问就知道,婶子我可不愿意说假话。”
对于秦溪全程一言不发的摸样,孔婶子浑不在意。
“我相信婶子。”秦溪笑, 而后话锋直接一转:“就是你看!我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且得忙几天。”
“那倒是,虽说不住一辈子,该添置的还是得添置。”
不仅要添置家具, 屋里看样子还得重新粉刷一遍, 窗子瞧着也该换。
细想下来, 确实是一摊子事。
“那你先忙, 有啥事要帮忙来隔壁找我就是。”
几位婶子一看情况,都识趣地告辞离开了。
秦溪对所里谁家跟谁家有怨没什么深入了解的兴趣,就像孔婶子说得那样……她又不是要住一辈子。
接下来找灰瓦工粉刷屋里, 还要添置家具家电。
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
海市研究所,家属楼。
“就放这个角落, 洗衣机放阳台,对……就往角落里放。”
焕然一新的屋子里,秦溪指挥着工人师傅把刚买来的家电摆放在指定位置上。
右边两间屋子,一间是秦溪和黎书青卧室,另一间是孩子们的房间。
对面大房间分成两半,一边客厅一边餐厅。
灶台也和其他家人一样就摆在门口。
置办齐所有家具家电,秦溪用了整整三天,期间还要问过黎书青和孩子们的意见。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这了吗?”
虽说只是短暂居住,秦溪也用了不少心力装修家里,尽量提高居住舒适度。
平平说话时一弹一弹的沙发,听家具城老板说是什么外国款式,接近前世那种有生理弧度的皮沙发。
本来说好来看爸爸几天,没想到突然家一下子变得那么小。
没有长辈们围绕着打转,平平有些不适应,一到晚上就吵吵着要回家。
“要是不愿意住这,妈妈下午就开车送你们回家。”秦溪回得利索,当然也没忘记表明自己立场:“我要留下来陪爸爸,他一个人在这好可怜的。”
“那我也陪爸爸。”
“我最喜欢爸爸。”
只要妈妈在身边,对高高兴兴来说就没什么差别,陪爸爸那就是跟着秦溪说而已。
“爸爸是很可怜。”安安拍拍大姐的肩膀:“食堂的饭太难吃了,爸爸每天都吃不饱肚子。”
一提起吃的,平平就皱眉。
再想到可怜的爸爸没有妈妈在身边天天都只能吃食堂饭菜,心里立刻就下了决定。
“那我也留下吧,等我们陪完爸爸再去陪祖祖们。”
一本正经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女儿可爱的摸样逗笑了秦溪。
“哟!忙着呢。”
隔壁一大清早就咚咚咚的声响让孔婶子早竖起耳朵听了好半晌,等到动静消停下来忙端着馍馍走到门前。
这看不打紧,一看就被完全大变样的屋里吓了跳。
屋子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给娃子睡得,两张床中间是两个书桌。
粉色纱帐边还有蕾丝边,隐隐约约还能瞧见床上有娃娃,另一张是普通白色纱帐,床面前就是几辆塑料车车。
有床有沙发还有好多玩具。
别让楼里其他娃子们瞧见,要不非得扭着家长们给买。
孔婶子看得瞠目结舌,心里不由猜测起黎书青家究竟是什么背景。
一个研究院员有多少工资,她们这些家属还能不了解?
要三间屋子都弄成这样,小半年工资都得花进去,谁家也不敢这么办。
“婶子来了啊!去家里坐。”
秦溪接过孔婶子带来的馍馍,领着人到客厅里坐。
筒子楼房间就一扇窗户,想要通风就得打开门,孔婶子贸然往屋里这么一探,秦溪立刻又想到要给屋里装道纱帘。
既能防止人窥探,也能防蚊虫进屋。
“好家伙,你家这些家具可不一般。”
客厅的布置更让孔婶子震惊,那沙发软得都能把人吸进去,刚坐下就忍不住往后靠。
其实客厅里秦溪买得也不是什么高档货,就是沙发上的海绵还是新东西,第一次坐难免会让人往里陷。
“我娘家哥哥给介绍的同行,就是花架子,值不了几个钱。”秦溪客气道。
“再是花架子,那也是咱们筒子楼头一份儿。”
孔婶子抚摸着沙发扶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小屋子里赛得满满当当的东西。
电视,沙发,冰箱,比人家过了几十年置办的东西都多。
“妈妈,我想玩小火车。”
片刻功夫,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子钻进了屋里,扑到秦溪膝盖上,奶声奶气地问道。
“就在屋里玩,不准下楼。”
“知道了。”
得了准许,胖乎乎的小娃子才跑到电视机后边抱了一辆五颜六色的小火车出来。
嘴里“呜呜呜”地叫唤着,又跑进了对面屋子。
这就是孔婶子又很羡慕的一点。
秦溪的四个娃娃养得那是真好,小脸蛋白里透红,瞧着就健康得紧。
哪像是她家孙子,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瘦得跟那猴儿一样。
“瞧着妹子真年轻,没想到都四个娃娃了。”孔婶子叹道。
计划生育开始实行后,哪家不是就一个金贵的娃娃,看到谁家有两个都得羡慕好半天。
更何况秦溪家还有四个。
两儿两女,凑成两个好字。
孔婶子和邻居们第一次见到孩子时,艳羡得晚上梦里都念叨了几回。
“运气好。”秦溪笑着一语带过。
旁光注意到孔婶子带来的白面馍馍装在筲箕里,于是起身去碗柜里拿了个碗把馍倒出来。
“妹子别嫌弃,婶子是南方人不会做馍馍,将就着吃点。”
孔婶子蒸的馒头有些干瘪泛黄,表皮上起了很多泡,而且捏着就知道面没发起来。
“我会做馒头包子,改天我教婶子。”秦溪笑。
“妹子是北方人?”
“我是厨师。”
嘀嘀——
在孔婶子又再次因诧异而挑眉的表情中,秦溪赶忙趴到窗前往下看。
果然瞧见黎书青站在楼下招手。
他身后,是一辆小货车。
而驾驶座上探出半个身子摆手示意的正是江柳燕。
“江姐!你怎么来了。”秦溪高兴大喊。
车里装得应该是赵国庆等几位老人给他们一家六口收拾的吃穿用,秦溪估计今明两天会到,没想到竟然是江柳燕亲自送来。
“想你了来看看!”江柳燕大声笑道。
“……”
货车车门刚打开,哐当一声就掉落出个蓝黄相见的小三轮车车。
“是我的车,是我的车。”
来自家里老人们的准备,塞满了车子每一个角落的东西。
有孩子们平常经常玩的玩具,一家六口的衣服和各种锅碗瓢盆。
“外婆说这些都是你用趁手的锅。”江柳燕笑,指了指那口黑黝黝的平底锅:“外公说平平最喜欢吃这口锅烙的饼。”
“外公还真是偏心。”黎书青笑得无奈。
来海市都一年多了,也没见长辈们担心他吃不吃得饱。
隔辈亲隔辈亲,隔得越开越亲。
三个大人整整搬了七八趟,终于把这一车子东西都搬上了四楼。
东西搬完,黎书青更郁闷了。
一车子东西里,就那些锅碗瓢盆和他有关,其他都是母子五人的东西。
“快来坐着喝点水。”
黎书青回办公室后,屋里只剩下秦溪和江柳燕。
江柳燕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眼底是和孔婶子截然不同的……心疼。
心疼秦溪之后一段时间就要住在这么小小几间屋子里,还要遭受邻居们的窥探。
刚才搬东西上楼,那些人眼珠子就差黏在那些东西上了。
“这么有钱,还住筒子楼干什么!”江柳燕不明白。
秦溪眨眼轻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忘了几年前咱们都还住在大院里吗!”
“那倒是,那时我们院里有个大娘暗地里骂我老姑娘……”
扣扣扣——
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姑娘脸蛋圆圆,双眼又大又双,两条辫子又黑又粗,是个长得很周正的姑娘。
“秦嫂子,我妈让我给你送点茶叶来。”
“你是孔婶子的小女儿吧。”秦溪站起来把人迎进屋。
“我叫罗如楠,嫂子叫我如楠就成。”
罗如楠把茶叶递给秦溪,眯眼笑起来时,双眼眯成好看的月牙形。
姑娘从长相到个头都无可挑剔,就是走起来路来一瘸一拐,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了一截。
“这是嫂子朋友?”
看到江柳燕的瞬间,罗如楠双眸顿时更亮了几分。
利落短发,气质干练,透着股职业女性的气息。
“对。江姐可是运输公司的老板,今天是专门帮我送点东西到海市来。”秦溪简单介绍。
罗如楠的眼睛更亮了。
江柳燕拍拍沙发,笑着招呼罗如楠去坐,期间也没忘揶揄回去:“我这小打小闹的可不如你,要真说老板,你才是大老板。 ”
“你就别吹牛了,让如楠看了笑话。”
“罗……同志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就在家里帮我妈带带孩子,有坐着就能干的活,就去打零工。”
心里,罗如楠又悄悄补充了句:虽然一年也没几次机会。
秦溪和江柳燕都没对此表示出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只是笑着勉励了几句。
她们产业里当然有许多只需要脑子和手的工作。
不过今天才第一次见罗如楠,对陌生人哪来那么多的古道热肠。
别人不知道,至少秦溪不是那种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
罗如楠说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秦溪继续和江柳燕聊着寿北的事业安排情况,两人越说越起劲儿,很快又聊到了最近国家刚出台的一系列房产政策。
“今年政策还没落实到基层,明年你回来咱们刚好大干几笔,好好投资点房产。”
钱是越赚越有劲头,谁都不会嫌钱多。
秦溪分外同意地点头。
“妈妈,有人抢高高的小火车。”
就在这时,平平满头大汗地冲进屋里,要哭不哭地大声告状。
秦溪问着“出什么事了?”赶忙跟着走出了房间。
“牛小四你又抢别人东西。”
旁边屋里突然窜出来道人影,比秦溪还快了些,扬起大掌朝为首的男孩子屁股上啪啪拍了两掌。
那孩子瞧着年纪应该六七岁,长得又黑又壮。
被罗如楠打了几巴掌后,男孩儿气得撅起嘴,反手就朝罗如楠推去。
罗如楠被推得往后趔趄几步,撞到墙壁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秦溪上前抓住男孩的手,厉声警告:“把我儿子的玩具还来。”说着手下用力,左手顺势抢过小火车。
“好痛啊,臭婆娘放开老子的手,我要告诉我妈妈。”
秦溪冷哼一声:“你去叫你妈试试。”
手下又用力收拢几秒,这才松开手把人往前一推。
满口脏话,可想这牛小四的家长在家里是怎么说话的,言传身教之明显,早早就在半大点孩子身上显现出来。
牛小四痛得脸都变形了,周围几个看着比他小些的娃娃都吓得忙不迭往后跑。
“你们以后谁敢在欺负我家孩子试试。”秦溪冷声道。
“你等着,我让我妈妈打断你的腿。”
一个几岁的孩子,明白自己打不过要跑,临走前还记得放狠话威胁。
秦溪举起手掌冷冷地望着,吓得牛小四连滚带爬地跑下楼去。
“你没事吧?”
江柳燕早先几步上前扶住了罗如楠,看她皱着眉头,忙问道。
“撞到腰了。”罗如楠捂着腰,嘴角泛起丝苦笑:“是老毛病,休息会就行。”
天天用长短脚走路,腰受力不均匀,自然连带着也不好。
秦溪和江柳燕搀扶着罗如楠到罗家坐下,躺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嫂子去忙吧,我没事了。”疼痛散去后,罗如楠撑着床坐起来:“我也得出门去买菜做饭。”
秦溪按住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人,笑道:“今晚你们就在我家吃。”
要不是因为帮自家孩子,罗如楠也不会受这个伤。
秦溪不是烂好心,可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
第115章
罗如楠下意识拒绝:“嫂子别客气, 我也没帮上啥忙。”
那牛小四是筒子楼里的霸王,哪家比他小的孩子都被欺负过,罗如楠侄子也遭难好多次。
今天在屋里听见牛小四的声音, 就是下意识冲了出去。
“别客气了!”江柳燕按住罗如楠:“秦溪可是寿北有名的大厨, 你就放放心心地等吃, 保证吃了一次还想第二次。”
“歇着吧。”秦溪笑道:“刚好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去买菜。”
“牛小四他妈……”罗如楠舔了舔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似是斟酌了好一番用词后才继续说道:“牛小四他妈很难缠。”
“怎么个泼妇法,打人还是骂人?”
罗如楠不好意思说出来,秦溪就帮她把那句艰难吞下的泼妇两个字说出来。
同时也是告诉对方……她不怵。
“这牛家原本不是咱们研究所里职工,要不是牛壮志的妹夫因公牺牲……”
牛家在筒子楼里属于猫狗都嫌的那种人家,户主牛壮志早些年在乡下种地喂牛,一大家子也在农村生活。
后来妹妹牛荷花的男人因公牺牲,研究所里特意给其家属安排了一个工位。
工位最后不知怎么就落到了牛壮志头上, 连带着大家子人都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
就是身份变了这性子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牛壮志的婆娘, 也就是牛小四的妈钱翠华,就是典型农村泼妇,跟谁不对付就拿出在农村那一套来撒泼打滚。
筒子楼里的家属都怕了她, 凡是能避就避。
“整个筒子楼里就我妈不怕她。”罗如楠笑。
要说钱翠华是泼妇的话, 那孔婶子就是悍妇, 两人相遇豁得出去不管不顾的孔婶子保准赢。
“你就放心吧, 你秦溪嫂子还是姑娘时就一个人打趴了四个流氓,一个钱翠华算什么。”江柳燕得意地挑眉轻笑。
看罗如楠好像还不信,特意把秦溪以前的辉煌战绩讲了一遍。
“那人拿着木仓, 秦溪一拳给人下巴都干脱臼了……”
哐当当——
下一秒,平平就跑了进来。
“妈妈, 刚才牛小四和他妈妈来了,可是又跑了。”
“肯定是听到江姨说的话了。”安安小大人似地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一脸鄙夷:“跑得可快了。”
欺软怕硬……
来势汹汹的牛小四和钱翠华,就这么灰溜溜地跑了,秦溪连正脸都没瞧见。
秦溪和江柳燕对视一眼,都不由轻笑出声。
没见到人也好,省得秦溪还要浪费时间处理。
“那你躺着吧,我去买菜。”
今天家里送来的锅碗瓢盆足够摆上两三桌,罗家就算有十口人也绰绰有余。
***
香气四溢。
黎书青和杜怀前后脚走近筒子楼,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仔细嗅了嗅空气里飘散的香味。
浓郁的葱油香,其中还夹杂了点点黎书青最喜欢的梅菜扣肉。
“谁家办酒席?”
两人身后,罗明瑞也跟着伸长了脖颈仔细闻。
筒子楼里生活了几十年,只要一到吃饭时间,各家飘出来的菜香味能在楼道里形成一团油烟。
今天好像……特别香。
“肯定是嫂子做好吃的了。”杜怀贼兮兮地抹了把嘴:“今天厚脸皮来蹭饭绝对是正确选择。”
罗瑞明用很是敬佩的眼神偷偷望着杜怀背影。
整个二队,恐怕只有杜怀不害怕黎主任,其他队员见着恨不能立刻隐身,谁还敢赶着往上凑。
这不,前几天听说黎书青要搬到筒子楼来住,罗明瑞愁得好几天都没睡着。
今天下班特意晚走十几分钟,就是不想跟领导同路。
谁知……还是在楼下遇到了。
“上楼吧。”黎书青也难得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往楼上走。
杜怀撞了撞罗明瑞的肩:“你看嫂子来了,黎主任连班都不加了。”
罗明瑞一怔,细想之后还真是如此。
他们二队是整个研究所里上班最早下班最晚的标兵队伍。
虽说每个月的绩效奖金也高了不少,可天天摸黑回家摸黑上班的日子也确实辛苦。
连着五天……连着五天他们都没加班了。
两人噔噔噔地跟了上去。
越往楼上,这香味就越发浓郁了起来。
来到三楼,罗明瑞一下子就闻出其中香气最为强烈的那道菜。
“葱油鸡。”
海市最出名的一道家常菜,家里也常做,就是气味绝对没有这么香。
“秦溪。”
“爸爸,爸爸……”
走上四楼楼梯口,远远地就看见走廊尽头身穿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他看见妻子的同时,孩子们也瞧见了爸爸。
三个身影欢呼着冲向黎书青,腿上一下子就多了好几个娃娃挂件。
安安慢吞吞地走过来,抓着黎书青衣角,仰头笑着叫了声:“爸。”
“今天请孔婶子家吃饭,你洗洗手把桌子端出来。”秦溪微微转头说道,紧接着就看到了几步之后的杜怀:“杜怀来得正好,帮嫂子端凳子。”
孔婶子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出来,不过是从秦溪家客厅走了出来。
“瑞子,今天秦溪妹子请咱们吃饭,你也去洗洗手来帮忙。”
罗明瑞赶忙应好,和杜怀两人跑去屋里搬桌椅。
黎书青先去水房洗手,也顺带着帮几个孩子都洗了手。
又抱又牵地带着四个孩子回到灶台前,笑着往锅子里看了眼。
“怎么想起请客?”
秦溪不是那种天生跟人自来熟的性格,搬进来第一天就请人吃饭,不是受了恩惠就是受了人情。
秦溪就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说。
“高高手痛。”高高举起小胖手,委屈巴巴地示意:“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根本就不痛,三弟坏坏。”
平平戳了下高高的小屁股,笑眯眯地戳穿了弟弟的小心思。
高高羞涩地埋进黎书青脖颈。
“好了,你带孩子去屋里玩吧。”
看三哥有爸爸抱,兴兴抱着秦溪的腿也非要往上爬,小小一个费劲地往上攀登。
摇得秦溪站都站不稳,只能求助丈夫。
黎书青笑眯了眼,长臂一捞将小女儿也抱起来,父子几人说说笑笑地往客厅里走去。
屋里孔婶子和江柳燕正聊得热火朝天。
“婶子就别夸我了,要说有本事那还得是秦溪。”江柳燕抬眸冲黎书青抬了抬下巴:“秦溪那才是个能人呢,家庭事业两不误。”
“妈妈最厉害。”
秦溪的小跟班平平立刻举手表示,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认同。
“婶子们聊着,我带孩子去牛家问问下午的事。”
黎书青把两个孩子都放下,浅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屋里的人都一愣。
刚才夫妻的对话屋里两人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孔婶子以为黎书青一个大男人肯定不当回事。
哪知人不是不当回事,而是进屋打了招呼就要去找说法。
“别去了!”秦溪探头进来,笑道:“你去帮杜怀搬桌子,然后把外婆带来的碗洗洗。”
“好。”
下一秒,黎书青立刻像是个乖巧的孩子那般应了。
卷起衬衣袖子,冲孔婶子和江柳燕微微一笑:“那你们聊着,我去帮忙。”
好家伙……
秦溪的一句话简直比药还管用。
目送黎书青走远,孔婶子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压低声音:“黎主任家是秦溪妹子说了算?”
“婶子你说呢?”
江柳燕还真不知道,不过看今天这个情况,谁说了算又有什么重要。
只要秦溪发话……黎书青还不是乖乖听话了。
“婶子活了这么些年,最苦的时候都没羡慕过谁家,可今天是真羡慕秦溪妹子的日子……这日子过得多红火。”
孔婶子完全是受今天所见有感而发。
倒不是说觉着秦溪家有钱才如此,日子过得好不好,那得看一股劲儿。
劲朝一个方向使,日子有盼头,外人瞧着才红火。
江柳燕笑了笑:“婶子家如楠多勤快,话说回来……怎么没见您小儿媳和孙子。”
听孔婶子刚才说起自家的事,丈夫早逝,大儿子一家在广市打工。
她带着罗如楠跟二儿子一家住,五口人住两间屋子。
“那婶子就不得不再提起刚才说的劲儿了,你瞧我家……就没那股劲。”
儿媳妇焦美丽海市本地人,当初要不是因为家里条件差,根本看不上罗家这种外来户。
“开头几年还好,后来焦美丽大哥下海做个体户赚了点钱,家就不成家啰……”孔婶子摆手:“我儿子也不争气,媳妇说带孩子回娘家住也不拦着。”
说是带孩子回去给焦美丽哥哥过生日,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都不见回家。
孔婶子急得前几天都亲自去焦家找人,谁料焦家早搬家了……扑了个空。
“婶子别怪我多嘴。”
“妹子你尽管说,婶子心里都有数。”
“你儿媳不会是打算跟你儿子离婚吧!”
哪有人带孩子回娘家之后了无音讯的,焦美丽摆明想找借口不回家,最后拖到没法子对方就主动离婚。
孔婶子脸色一沉:“不会吧。”
“婶子你去看看焦美丽和你孙子的东西还在不在,没在的话……那就得赶快找人了。”
走南闯北多年,江柳燕见的稀奇古怪那多了去了,姜美丽这点把戏一眼就能瞧明白。
孔婶子哪还坐得住,站起来就往家里走:“我去看看。”
两口子的屋子她很少进去,房间有锁,钥匙在罗明瑞那。
急促的脚步声后,江柳燕慢吞吞走到门口。
“你说什么了,怎么孔婶子怎么那么着急?”秦溪好奇。
江柳燕耸了耸肩,笑着看了眼锅里的排骨:“今晚少做点菜,不知道孔婶子一家还有没有心思吃呢。”
孔婶子的身影风风火火冲出来,拿着钥匙很快打开了斜对面的屋子。
“瑞子,你快进来!”
江柳燕眨眼,压低声音凑近秦溪:“做完这道排骨就别做了,他们估计吃不下。”
听听孔婶子这句包含怒气的叫声,屋里情况多半无比糟糕。
第116章
排骨烧好, 秦溪依言关了液化气,和江柳燕一起看向斜对面的屋子.
起先是孔婶子一人在那嘀嘀咕咕地念着……
“你看美丽的衣裳是不是没在了好多,还有家文的衣服和书包。”
“快找找贵重的东西在不在?”
“家文刚买的几双好鞋怎么也不见了……”
“妈!”罗明瑞不耐烦的吼声伴随着大力拉开抽屉的声响:“你看, 东西不都在……”
后半句是孔婶子变调的尖叫声:“钱呢?存折呢?”
秦溪和江柳燕无声对望。
“还不去找人!”
孔婶子一阵风似的卷出屋子, 看到秦溪两人站在走廊里, 勉强翘起唇角笑了笑:“妹子真不好意思啊!今晚这饭看来只有改天再吃,到时候婶子请你们一家。”
秦溪了然点头。
筒子楼和大杂院一样,谁家有点破事隔墙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孔婶子相信秦溪肯定也听到了他们母子说的话。
两句说完,孔婶子母子匆匆下了楼。
“我们这就开吃,还是再等等?”江柳燕问。
吃完饭她就得开车返程,明天下午又要从寿北开车去广市拉海鲜。
今天休息专门跑海市,说是来看秦溪,真就是来看看好友的居住环境而已。
“我去叫罗如楠,她醒了咱们就开吃。”
“我去叫人吧, 你继续炒菜。”
五大四小, 饭桌就摆在了客厅里,秦溪专门给四个小的摆了一桌。
四个小萝卜头像模像样地坐在茶几边,平平主动端起杯子:“我们来干杯。”
“我们又没有酒杯?”
安安不明白大姐为什么要举起饭碗, 他们没有杯子没有酒, 碗里还是大白米饭。
“二哥, 干杯。”高高嘟起小嘴, 不满二哥质疑,满脸坚决地拥护姐姐的地位。
兴兴向着二哥,小胖手一把抓住高高的碗:“三哥坏, 三哥坏。”
“妈妈,妹妹拿我碗。”高高赶忙告状。
秦溪只当没听见, 乐呵呵地招呼杜怀夹菜,虽然这位自来熟早已吃得满嘴流油了。
“我说!你四个娃娃,分我一个吧!”
当妈的早习惯了孩子们争嘴,江柳燕却被孩子们萌得差点红了眼睛。
几个小团子在那似模似样讨论着谁对谁错,自己觉着很严肃,大人们瞧着只觉得可爱。
“行啊!”秦溪笑,给罗如楠夹了筷子鱼:“只要黎书青答应,送你两个都可以。”
罗如楠未婚,平时应该很少有机会和男同志们坐一起吃饭,上桌之后腼腆地只夹面前两道菜。
杜怀又是个粗线条,一直没感觉到人女同志害羞,叭叭地在那说个没完。
“看重哪个抱走就是。”黎书青笑。
大人们当然直到是玩笑话,江柳燕也没放心上,给黎书青倒了杯酒笑道:“那这杯酒就当订金。”
“妈妈!”
“妈妈你不要我们了吗?”
“兴兴以后一定听大姐的话。”
孩子们一听可不得了,两个小的放下筷子就扑了过来,静静保住秦溪的腰,生怕真被送出来去。
哄了好一阵,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茶几边继续吃喝。
江柳燕这下子可不敢再开玩笑,往嘴里送了片鱼慢慢咀嚼。
“你真打算这一年在海市就带娃做饭?”
“你还记不记得刚才说的话”秦溪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哪句?”江柳燕放下筷子,收敛起笑意,正色看向秦溪:“我从上楼起可说了几百句话。”
每回只要秦溪开始只说自己想说的话时,江柳燕就知道好友心里早有了注意。
“投资房产。”
“你想在海市投资房产?”
“有这个计划。”
华国发展的领头羊当属海市莫属,光是城市建设就领先着寿北不止一个档次。
前几天秦溪出去采购家电,趁机在海市城内好好转了转。
寿北还没有一二环的概念,海市的城市开发已经涉及到了三环。
光是研究所周边的老旧房子,据了解已经卖到了七八百块一平,要是新建小区单价会更高。
照这个趋势下去,投资房产确实是一条赚钱的路。
不过对秦溪而言,这只是其中一条路,她想做的依然是饮食业。
江柳燕哪会不了解秦溪,两人交谈短短几句就立刻明白了过来:“餐厅?”
秦溪点头。
“你这是真打算把分店开到其他城市来!”
“海市是第一步。”秦溪竖起一根手指,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摸清海市人的口味,还得找个大厨掌勺。”
短短几天吃过的餐厅给秦溪留下了浓油赤酱几个字的印象。
要做适合本地人口味的菜色还是寿北特色餐厅,都得经过时间考察。
话说一圈,最后又饶了回来。
“当然这些都排在后头,我留在海市就是为了我家先生。”
秦溪俏皮地眨眼,殷勤地又是给黎书青夹菜,又是挑鱼刺。
黎书青笑。
“算我白问。”江柳燕翻了个白眼,余光扫过桌上其余两人:“如楠吃菜,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他们两口子的相处了。”
杜怀吃得只能看到头顶程光瓦亮的秃头,罗如楠握着筷子,仿佛陷入了自我意识之中。
“菜不合胃口?”秦溪也跟着问。
“菜很好吃。”罗如楠真诚地回答:“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葱油鸡。”
饭菜味道毋庸置疑,江柳燕开玩笑说得那句想吃第一回 就想吃第二话一点都没错。
她发呆是因为两人的聊天内容。
看似随随便便,轻松惬意,每一句却都是罗如楠敢梦不敢想的内容。
心底羡慕得使人恍惚,难免将自己带入了她们其中。
秦溪笑而不语,只是又给她夹了筷子肉丝。
想要怎么做,得靠这姑娘自己想。
***
搬进海市研究所家属院的第一个月,秦溪在归整家里和带孩子中匆匆经过。
第二月,生活开始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周一到周五,黎书青上班,秦溪就留在家里照看父子五人的生活起居。
周末休息,那他们一家人就会出去到处走动走动。
周天下午就是秦溪单独出去瞎逛顺便考察。
每周三和周天晚上七点,是和寿北各产业负责人联系的固定时间,她会在家属院门口电话亭里坐上一个多小时处理。
四月的海市潮得空气里都仿佛能拧出水来,加上筒子楼里空气不流通,整栋楼里都潮乎乎的。
水泥地板从早到晚都蒙了层水,走路都要特别小心。
为此,白天家长们都喜欢带孩子去院里的小花园玩,屋里不敢开窗,闷得人坐不住。
小花园的地面是用沥青浇灌,恐怕是整个家属院唯一不湿滑的地方。
孩子们玩耍,大人们也把各自手头上做的事搬到了楼下。
秦溪第一天就瞧见有人在楼下砌了砖头当灶煮猪大肠,于是第二天也端了黑锅到楼下打算烙饼。
刚把灶台垒好,就听到不远处几个打毛线的大娘聊得正欢。
上个月新搬来的秦溪是谈资,不过由于不熟悉,说来说去就没点新内容,渐渐地也就放弃了。
今天的八卦内容赫然又转回到了老邻居们身上。
“听说了吗,罗家的事?”
万变不离其宗的开场白,只要这一句话出口,保准能吸引来三四个竖起耳朵听的人。
“罗家咋了?我说怎么好久没瞧见孔春花!”
“罗家二儿媳跑了!”
“啥?这啥年代还有媳妇儿跑了的事,再说瑞子好歹是个研究员,咋还焦美丽还看不上!”
知道些消息的大娘是懂得抑扬顿挫的。
先把众人目光视线都吸引过来,才慢悠悠地摆了摆手:“我跟你说,焦美丽是想跑来着,不仅没跑成,还让娘家摆了一道。”
看来大娘还真知道罗家这件事的具体情况。
秦溪请客当天晚上罗婶子和罗明瑞到处找焦家的新住址都没找着,后半夜才无功而返。
找了两三天都没个消息。
罗明瑞整天魂不守舍,因此在工作上出了岔子,导致第二阶段的实验成果毁之一旦。
黎书青狠狠教训了罗明瑞,还扣了他今年的年终奖金。
不过之后又托海市派出所的老同学,终于从内部档案册里找到了焦美丽哥哥店铺的位置。
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焦家的新地址。
孔婶子因此对秦溪夫妻相当感激,家里的破事也不瞒着她,每次遇到都会说一说。
焦美丽哥哥打得就是玩失踪,分开半把年之后就提出离婚的主意。
焦大哥前几年生意做得还行,可为人张扬且寸利必得,私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去年被人下套,用全部身家投资了块无法商业经营的用地。
此时有自称朋友的人给焦大哥出主意,要是能让焦美丽嫁给他叔叔,那就可以帮忙再找买家接下这个烂摊子。
也就是说,他可以帮着再坑个冤大头来接手,前提是焦美丽要嫁给他叔叔。
焦大哥一听,转身就去忽悠了焦美丽。
焦美丽一听,对方有钱有权,还非她不娶,几句话听完就动了心思。
之后便是焦美丽下定决心,带着儿子偷跑回娘家。
在娘家过了几天没好日子,就在罗明瑞找到焦家前一天,焦大哥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所谓的“如意郎君”是个六十三岁,依靠哥哥侄子生活的老光棍。
来相亲那天,焦美丽被对方差点折成九十度的驼背吓得脸色惨白,立刻就拒绝了婚事,并且提出要带孩子回家。
这时候,罗家文成了焦大哥威胁焦美丽的筹码。
孔婶子跑了焦家两天都没见着孩子,罗明瑞还被焦家找的人威胁,差点在研究所门口被打。
罗家人焦头烂额之际,又是黎书青出手帮了忙。
不仅找公安局同学出警,找到了被藏在亲戚家的罗家文,还将焦美丽也解救了出来。
折腾接近一个多月,终于是将焦美丽母子带回了家。
“焦美丽躲家里不敢出来见人,你们说瑞子会和她离婚吗!”
不会……
秦溪心里默默回了句。
焦美丽回家这几天秦溪见过她两回。
长得就是江南女性那种娇小清秀的摸样,一张口音调软得能酥了人骨头。
丢了那么大个人回到家里,罗明瑞还是处处陪小心,怕是连半句重话都不敢说。
“要我说……哎!你们看,那边黎主任媳妇儿做什么呢?”
大娘口沫横飞还准备大说特说一番,余光往边上瞟过,立刻被忙活的秦溪所吸引。
三个凳子上硕大的案板左边堆了团油乎乎地面团。
右边是逐渐成型的面团,在秦溪一次次搓揉下光滑而富有弹性。
南方人的通病……不会做面食。
瞧见谁家做面食,光是看稀奇都要凑上去看完全程。
秦溪用快湿毛巾盖好面团,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麻溜地转身上了楼。
前脚刚走,后脚案板前就围拢了七八个指手画脚的大娘。
在远处骑车的平平见状,小手一挥,领着群孩子乌泱泱地涌回了案板前。
等秦溪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大女儿和二儿子跟母鸡护崽子似的守在面板前。
两个小的坐在车上,一头雾水地望着哥哥姐姐。
“去玩吧。”
秦溪把端来的肉馅放到案板上,冲孩子们挥了挥手。
“肉饼做好要第一个叫我哦!”骑上车前,平平还不忘交代秦溪,不等回答又忙不迭转身跟小伙伴们保证:“听话的每个都有份,”
感情这是用家里的东西贿赂孩子们,这才在众多七八岁的娃娃中成功当上了孩子头。
“秦同志,你是打算做啥?”
“妹子做得是包子吧!”
大娘立刻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
“秦溪。”
“……”
如果要给此刻配音,秦溪觉得用刷这个字眼就非常贴切。
罗如楠刚出声,大娘们齐刷刷转头,动作整齐划一,表情如出一辙。
罗家的小女儿除了买菜打零工,平时几乎不怎么出家门的。
大白天能瞧见她从筒子楼里走出来,那可比焦美丽差点被卖还让人觉得稀奇。
“姚婶子……”
虽然腼腆,罗如楠还是一一招呼了婶子们,只是话说完整张脸都胀成了猪肝色。
“不是想学包子吗?今天我教你。”
秦溪拍拍案板边的凳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
想改变的心迫切,却因为性格犹犹豫豫不敢冒出第一步,秦溪就是顺手推了把。
要是无法连舒适圈都无法迈出,就没必要多管闲事。
罗如楠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
江柳燕大姐离开前曾告诉她,不要只羡慕成功的样子,在此之前,得好好了解为什么能成功。
原来当时大家都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没戳破而已。
罗如楠很想知道秦溪年纪轻轻为什么能开几家餐厅,挣那么多钱。
那双修长却不白皙的手灵巧地揉着面团,而后将一个圆形的肉饼放入了黑色圆锅里。
香气逐渐飘散开来时,罗如楠似是被一下子打通了天灵盖。
秦溪之所以能开几家餐厅,那是因为人家首先就厨艺了得。
会而懂,所以每走一步都能成功。
与之相反的嫂子娘家大哥,因为不懂盲目投资才会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妈妈,牛肉饼好了吗?”
牛肉饼的香气不仅让罗如楠茅塞顿开,还吸引来了一大堆馋得差点流口水的小孩儿。
“妈妈,妈妈我要吃饼。”
高高急吼吼地想往秦溪膝盖上爬,转眼又被安安眼疾手快地抱下来安抚:“油锅里的油很烫,我们要离远点。”
“排好队,先排队的先吃。”秦溪笑。
第一批牛肉饼的个头故意揉小一圈,就是为了给孩子们吃。
一个巴掌大点,既能尝个味道,也不至于影响了中午饭。
平平挡在锅前,拼命给安安使眼色:“你们快点来排前面。”
牛肉饼外壳酥脆,肉馅咸香,一口咬下去咔嚓作响,牛肉的油脂都沁到了面里。
别说孩子们吃得没空说话,就是站得远些的大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不过院里的多是读书识理的文化人,真没几个成年人会厚脸皮来要。
再说了各家都有孩子免费吃了人家饼子,那已经很大方了……
要他们自己可都舍不得。
“妹子可真舍得,这牛肉可是稀罕东西,要好几块一斤吧。”
说话之人是隔壁筒子楼的年轻媳妇儿,她家孩子也在吃饼队伍其中。
“这不是碰着卖牛肉的了吗!”秦溪说。
餐厅需要的肉量动辄几十上百斤,秦溪纯粹就是大手大脚买惯了,一开口就要了二十斤。
嘴先说出去,脑子才反应过来他们家现在就两个大人。
牛肉摊老板那动作也真快,一刀下去不多不少二十斤,笑呵呵地就等秦溪付钱呢。
秦溪就想着做些牛肉饼和包子给黎书青队员分分,正好给这些单身男女们打打牙祭。
“妈妈,我还要吃。”
小孩堆里,一个胖丫头蹦蹦跳跳地冲到刚才说话的年轻妈妈面前,两只油汪汪的手瞬间给的确良衬衣上抓出两人油印子来。
年轻妈妈眉心一跳,最终还是在女儿的撒娇下无奈长叹出口气。
“妹子这手艺侬好,以前是卖饼子的?”
“我开小饭馆的,学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溪谦虚道。
“妹子客气了,我家丫头挑嘴,要不是特别好吃,绝不会主动要吃。”
秦溪笑着看了眼小姑娘圆滚滚的肚子:“可能是刚好合了你姑娘口味。”
“不知道妹子这牛肉饼卖不卖,我买几个回去给我爱人也尝尝。”
这才是年轻妈妈最终想问的事。
不仅她闺女馋,她也馋得慌……要不是碍于面子,早主动伸手要了。
没想到秦溪回得那是相当干脆:“五毛钱一个,比这个个头要大点。”
既然有人想买,哪有不卖的道理。
秦溪正好是从卖饼,卖起饼来行云流水,几秒钟就计算好了成本和利润问题。
都是邻居,赚得多了说闲话,秦溪也就是赚个辛苦钱。
年轻妈妈叫吴会,听罢双眸立时一亮,展开手掌:“那给我来五个。”
街上的牛肉饼八毛一个,肉只有这一半,说是牛肉饼,还不知道是什么什么肉做的。
秦溪本来就没想赚邻居们钱,收钱多半也只是收了点本钱。
“成,嫂子坐着等会儿。”
“那也给我来五个。”
“我要十个,我家人多。”
哪怕是对牛肉饼没有多少兴趣的人,也被货真价实的价格吸引的来凑热闹。
你五个我十个,转眼间就卖出去了五十个饼。
罗如楠心底惊涛骇浪翻涌,一时间好像又更明白了点什么。
因为手艺好,自然会有顾客上门来买,就是在家属区都能卖得出去。
还有就是得舍得,因为舍得给孩子们尝,家长们才会舍得买。
秦溪:“……”
后脑勺突然多了道崇拜地炙热视线。
秦溪无暇感受,恍惚间又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小推车周围围拢等着买饼的食客。
揉面,烙饼,夹起来晾凉。
“如楠,你能帮我去那边小林子捡点柴吗?”
自己一个人还忙不过来,秦溪不得不请罗如楠帮忙。
吴会热情高涨地也主动加入了帮忙的行列,要问为什么一下子这么积极。
刚才入口的饼子实在太好吃,她决定要跟秦溪打好关系。
说不定以后也能学到这么一手牛肉饼的秘诀,不说摆摊赚钱,就是让家里人吃也是美事。
可她也不想想……
秦溪做牛肉饼从头到尾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完成,要真有什么秘诀,她早看见了。
牛肉饼烙完,秦溪用肥皂洗干净手,又开始包包子。
一个厨师的下意识反应,做饭时自动利用上统筹之法。
趁包子二次发酵时,秦溪又去楼上端了砂锅下来熬粥。
煎完饼剩下的火刚好够熬一锅浓稠的粥。
泡过的米几个翻滚之后就已经逐渐浓稠,此刻再倒上新鲜的牛肉片一滚洒点香菜。
生滚牛肉粥完工。
“秦溪妹子,你这粥……”
秦溪做的粥很特别,至少海市本地人吴会没见过。
烹饪方法特别,不过看着可是真香啊……
“嫂子想学我可以教你。”秦溪笑,把砂锅往旁边花坛上一放,又拿了个砂锅放上灶台。”想学是想学,可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嫂子想问……粥卖吗?”
他们家的小馋猫女儿哈喇子都流到下巴了,今天这粥要是吃不上嘴,晚上她婆婆肯定又要说闲话。
“六块钱一锅。”秦溪笑 。
卖是可以卖,不过价格秦溪特意要得高了许多。
粥原本没打算卖……
“行,那我就买那锅牛肉粥。”
只是没想到秦溪随口要的价格吴会连眼睛都没眨,径直略过灶台,自己端起了砂锅:“我先把粥端上楼,一会儿给你送锅和钱下来。”
秦溪:“……”
只能眼睁睁目送吴会母女,以相同的走路姿势离开了视线。
研究所的职工这么有钱?
第117章
研究所大院黎主任的爱人是个厨师, 做饭手艺好,各种面食糕点都都会做。
不仅味道好,只要花钱还能定制想要的吃食。
消息以极快地速度在所里传播开来, 不仅仅局限于家属院, 就是所里职工也都收到了消息。
黎书青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好像比所长还要有名, 走哪都有那自来熟地主动打招呼。
“黎主任,我爱人想问问弟妹过两天有没有有时间?帮忙做几个馍馍。”
“我是西北人,嫂子会做扯面吗?”
“羊肉泡馍, 不知道想那口多少年了。”
“豌杂面呢……”
“米线……”
多亏秦溪,黎书青短短时间内,几乎认识全了所里天南地北的职工。
杜怀更是提出拿工资一半当成生活费,以后就跟着他吃午饭晚饭就成。
“秦溪妹子在吗?”
时逢周日,一家子难得地都在家休息,刚安静没多久的屋子门再次被敲响。
黎书青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本抱着小女儿在沙发上玩耍, 门响的瞬间不得不又坐了起来。
“谁啊?”
秦溪起身去开门, 来人正是长得脸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吴会母女。
圆圆脸的妈妈吴会提了包糖笑盈盈地走在前头,小女儿一瞧见平平也在家里,立刻“嗷呜”叫唤了嗓子,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屋里。
“这孩子。”
被撞得一个趔趄的吴会无奈回头瞪了眼小牛犊似的闺女
“嫂子有什么事找我?”秦溪笑, 余光瞥见有些不自在的黎书青, 于是手一伸, 把人请到了屋外:“外边坐,外边凉快。”
嘎吱——
罗家的门响起,孔婶子和罗如楠同时走了出来。
另一扇门虽然没打开, 但屋里的脚步声秦溪听得清楚,没脸出门见人的焦美丽也在门后偷听几人说话。
“婶子, 如楠妹子。”吴会招呼两人。
吴会是研究所副所长的儿媳妇,家属院里谁见着她都得笑脸相迎。
人家不光公公是副所长,自个儿家庭条件那也是个顶个,娘家父母是做木材生意的老板,不愁吃穿那种。
秦溪也是后来才听说,难怪当时眼睛都不眨就买了锅粥走。
自此隔三差五就要从秦溪这买些新鲜吃食,属于无限回购且好评如潮那种类型的“顾客”
不过此次吴会并不是买吃食,而是想请秦溪上门办席。
“八月二号是我小姑子的喜宴,家里人商议了好久……”
吴会的小姑子那可是研究所里有名的大美人,成年后上门提亲的媒婆多得都能排队。
东挑西拣八年,小姑子愣是没一个瞧得上眼。
去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就算郑副所长不同意,眼看着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只能咬牙同意下这门婚事。
“晓雨也不知道咋想的,我们介绍的一个都瞧不上,非选了个所有人都瞧不上的。”
要说为什么瞧不上,原因太多,吴会一时半会都无从说起。
小伙子高中毕业,跟着父母来海市打工,眼下在一家出版社里给人当印刷工。
郑晓雨大专毕业,两人不论从工作还是家庭条件都不相配。
可女方偏生就看上了小伙子,不惜跟家里决裂,说什么都要嫁。
“那小伙子长得好,我小姑子估摸着就是看上人家那张脸了。”
秦溪:“……”
吴会状似不经意地瞟了眼客厅方向,心下腹诽。
她一下子想起郑晓雨和公婆吵架时,还拿两人做比较,说长得比黎书青还帅气。
也不知道哪来的脸跟人比,浑身都透着精明算计,摆明了就是奔家里背景来的。
要她说,要郑晓雨真能找到黎书青那样的丈夫,估摸着公婆倒贴都欢喜。
哪像现在,从头到尾都防着那小伙子。
“我婆婆说了,就按照嫁闺女的宴席准备,在家属院里摆几桌,趁机让大家热闹热闹。”
秦溪思索片刻,也就点头同意下来。
“妹子你只要掌勺就行,其他东西我们会准备……”
两人又商量了些具体细节,正事说完孔婶子这才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我咋听说你家是打算招上门女婿!”
院里可都传遍了,郑副所长要给小闺女招个上门女婿,小两口结完婚就住家属院。
传得有鼻子有眼,连罗如楠这个不经常出门的姑娘都听到了消息。
“谁胡说八道!”吴会圆脸紧皱,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我公婆又不是没儿子,招上门女婿干什么。”
孔婶子历来就不是藏得住话的人,反正哪听来的就老实地说了出来。
“是二号楼何婆子亲口跟我说的。”
吴会一听,当即放下二郎腿啐了口:“我倒是要去找她问问。”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急吼吼地要往楼下走。
身后,罗如楠无奈地吐出口气,而后赶忙加上了了句话:“嫂子可千万别说是我妈说的。”
“嫂子懂得。”吴会摆手离开。
皮鞋踩着楼梯发出的咚咚声逐渐消失,罗如楠这才不赞同地跟孔婶子抱怨:“妈,有些话你听完就烂肚子里,别到处去说。”
孔婶子“哼”了声,转身把门口的毛线拿出来。
“你真以为你老娘连这点心眼都没有啊。”
秦溪和罗如楠都不解。
“何婆子可还说了其他的话,我都没说。”
别看孔婶子是所里有名的“悍妇”,其实一双手可巧得很。
前几天平平瞧见孔婶子给外甥女织的毛衣,回来在秦溪面前念叨了不止一回。
大红色长袖毛衣,胸口有个卡通娃娃的图案,五颜六色地确实好看,就是店里还买不着这种款式。
可秦溪的这双手做饭行,打毛衣拿绣花针那是真不行。
这会儿看孔婶子好像又在织新款式的毛衣,不由起了想花钱买几件的心思。
正如此想着,就听孔婶子冷不丁地抬头拍了拍隔壁的门:“没外人了,还躲着干嘛,也不嫌闷得慌。”
门随即嘎吱一声。
身材苗条,烫着头小波浪,柳眉樱桃小口,长得确实有几分漂亮。
不过秦溪还是更喜欢罗如楠的大气爽朗。
焦美丽穿着到膝盖的碎花裙子红色开衫毛衣,一步一行之间婀娜多姿,面上更是挂着浅浅微笑。
“秦溪妹子,你好。”
走到秦溪面前,一阵香风先飘了过来,焦美丽摆弄着裙摆,缓缓坐到了秦溪斜对面。
罗如楠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秦溪还是头次见焦美丽,不知这位平时就是如此矫揉造作的姿态还是今天故意。
大夏天的,穿那么件毛衣也不知热不热。
“你好。”秦溪礼貌地回以微笑。
“妹子平时用什么擦脸油啊!怎么瞧着脸色有些发黄,是不是没睡好!”
秦溪下意识摸脸。
“没事就去接家文放学,别在这叽叽歪歪没事找事。”孔婶子冷哼。
放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当着儿媳妇的面呵斥,可现在情况不同,孔婶子心里憋着火呢。
焦美丽神色一僵,脸色难看地抿了抿唇站起来。
孔婶子憋着股气,焦美丽心虚,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半句都不敢回嘴。
“哼!”孔婶子又冲着焦美丽的背影冷哼了声,才又转过头来:“妹子你别放心上,我这儿媳妇就是个缺心眼。”
“婶子放心,我没多想。”
“妈,你刚才说何婆子还说了什么?”罗如楠插话进来。
“你们知道上门女婿这话是谁说的吗?”孔婶子咂嘴唇,手下毛衣刚好打完一排,空出来的毛线针在脑袋上挠了两下:“是男方的家里亲口所说。”
好巧不巧,何婆子跟男方父母认识,亲口听他们说儿子要给郑副所长当上门女婿,还说什么要给安排工作。
孔婶子觉着郑副所长家别是被人讹上了,所以就是拐弯抹角地打算提醒两句。
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那就得看吴会自己去查了。
“妈妈,郑静姐姐中午可以在我们家吃饭吗?”
秦溪诧异回头。
不仅她忘记了郑静还在秦溪家,就是吴会这个亲妈走得时候都没想起自家闺女。
平平和郑静手牵手,两双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秦溪。
“当然可以,晚上阿姨做排骨给你们吃。”
“哦哦哦。排骨,最好吃的排骨。”
要不是餐厅是一步一步开起来的,秦溪甚至要怀疑自家闺女就没吃过顿饱饭。
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听到吃排骨还是会高兴地蹦蹦跳跳。
郑静要文静得多,腼腆地冲秦溪说了句“谢谢”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笑了一阵,听到黎书青在屋里唤平平进屋,这才跑进了房间。
跑了两步,郑静又赶忙跑回来,神秘兮兮地凑到秦溪身边:“阿姨,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是吗?”秦溪笑,歪头想听小姑娘说什么秘密。
“我小姑肚子里有小娃娃。”
“……”
奉子成婚早在多年前大杂院里的吴慧就干过,其实说起来也不算啥稀奇事。
也许是看秦溪表情很平淡,小姑娘有些着急地又急吼吼地赶忙说出她偷听来的消息以证确实是秘密。
“我小姑说是小姑父□□了她。”
秦溪眉心一跳,直接转身捂住了郑静的嘴。
好在刚才两个孩子出来时,罗如楠和孔婶子也在专心说小话,几人又坐在走廊两边。
先前的话应该没听见,倒是这个捂嘴的动作引起了孔婶子的动作。
“咋了?”孔婶子问。
秦溪干笑,语气平淡又略带着丝无奈:“就是院里孩子吵架,我去问问我家平平到底怎么回事。”
说着起身,拿上凳子,带着郑静一起回了屋里。
“你好好跟孩子说,别动手。”孔婶子还在外担心地交代了两句。
秦溪关上门,拉着郑静坐到沙发边。
“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跟阿姨说一遍,你都偷听到了什么?”秦溪压低声音问。
黎书青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也坐到了沙发边。
六岁多的郑静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许多事情都一窍不通。
偷听到郑晓宇和未来小姑父卢永的对话后,半点没意识到究竟有什么问题。
小姑娘记性绝佳,不仅将小姑说得话都记了下来,甚至连卢永用脚踢了郑晓雨都记得。
孔婶子先前的担心被应验。
通过对话推断,卢永果真是冲着郑家的背景而来。
先利用优秀的外貌取得郑晓雨好感,然后编造各种自己的工作家庭背景,等觉得时机成熟,就故意灌酒实施了□□。
再之后等郑晓宇怀孕后,提出结婚,再将真实的个人情况如实托出。
怀有身孕,又被卢永用亲密照片威胁,不得以才答应了结婚。
“这事一定要让郑副所长知道。”黎书青正色道。
跟海市研究所合作期间,郑副所长帮黎书青解决了不少材料需求上的麻烦。
加上这件事本就是犯罪,要是夫妻俩装没听到揭过去,会害了郑晓雨一辈子。
秦溪点头同意。
“我们先带孩子去找吴会。”
“我和你一起去。”黎书青弯腰穿鞋:“你先在家属院里等我,我去找郑明义。”
郑副所长去外地出差,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黎书青又担心吴会和她婆婆拿不定主意,干脆找个能拿主意的人。
夫妻俩分开行动。
秦溪领孩子们去小花园里玩,黎书青去办公室。
十几分钟后,郑明义骑着自行车载着黎书青出现在小花园前。
黎书青应该还没跟他说什么事,车子吱一声在秦溪面前停下后,还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我们去郑主任家再说。”
“出什么事了,非要把我喊回家,难不成天快要塌了?”
路上,郑明义还有心思开了几句玩笑。
“平平,你和弟弟妹妹都在楼下玩,我要带郑静姐姐去家里拿点东西。”
“我也要去。”
“大姐,你去了谁来保护高高和兴兴。”
不亏是最聪明的“小棉袄”安安,两句话让平平缩回了手,还跟爸爸妈妈保证会保护好弟弟妹妹。
有安安在,秦溪才能放心地让孩子们在小花园里玩。
郑家住在二号楼的顶层。
走廊尽头专门多了道铁门,后边就是郑家的五间屋子。
铁门打开,屋里立刻传来一阵吵声,应该说是吴会单方面的声音。
“家里来客了!”郑明义特意高声提醒道。
噔噔噔——
高跟鞋的声音很快走近,下一秒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吴会猛然瞧见闺女。
“哎哟我的老天爷,怎么把我家静静忘你家了!”
怒气上头,连宝贝女儿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送孩子回来,顺便还有件事想说……”秦溪搂着郑静的肩膀往前推了推:“静静,你把刚才跟阿姨说的悄悄话跟爸爸妈妈也说一遍。”
郑静不懂。
不过既然秦溪让说,她也就再说了一遍。
“……然后我就看到姑姑哭了。”说到最后,郑静嘟起嘴:“我不喜欢小姑父,他是坏人。”
虽然不懂什么是□□,不过小姑娘看姑姑哭了,就肯定卢永是坏人。
“……”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下去找平平妹妹玩吧。”秦溪说。
等屋里只剩下几个大人之后,郑明义终于没忍住满腔怒火,操起墙边的火钳:“老子要去打死那个王八蛋。”
以为是妹妹识人不清,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郑主任!”黎书青两步上前,拽住郑明义。
“我觉得当务之急你们还是应该先问清楚郑晓雨真相,静静毕竟是个孩子,万一有什么误会。”秦溪跟着说。
“对!咱们应该先问问静静。”吴会终于反应过来。
其实她平时和郑晓雨的姑嫂关系还不错,今天要不是初初听到妹夫打算入赘,也不会气得失去理智和婆婆大吵一架。
说到婆婆,吴会赶忙看向屋里。
这一看不打紧,就见婆婆受不了打击拍着胸口跌坐到了地上。
“妈。”
郑明义和吴会赶忙又去扶老人回房间躺下。
秦溪和黎书青站在走廊上,一时半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话送到就没他们什么事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等他们出来咱们就回吧。”秦溪说。
“今天这事真是谢谢你们了。”
郑明义好一会儿才从屋里走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两人说道。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件事我们谁都不会说。”黎书青开口。
“我还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
“其实说起来还真有张不了口,晓雨因为结婚的事和我们闹得很僵……”
郑明义说得话已经缓和许多,确切的说是闹得不可开交,兄妹两差点断绝关系了。
吵架之后,卢永带郑晓雨回了自己家住。
“我们劝不住,想着反正马上要结婚,也就随她了。”
自从离开家后,郑晓雨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家,每次有什么事都是卢永来传话。
郑明义在气头上,也没特意去找过妹妹。
眼下听闺女这么一说,心里后悔得要死,不知道这两个月妹妹过得究竟是什么苦日子。
“我担心我们去卢家的话见不着晓雨。”
既然能把人带走,肯定是打着结婚前都不让郑晓雨和家人见面的事。
细想之后,郑明义才恍然大悟,卢永之所以要把婚期定在八月,那时郑晓雨应该已经到生产的时间
“他一定是计算好了时间。”吴会满脸惊恐。
孩子一出生,他拿着孩子要挟郑晓雨入赘,疼爱女儿的公婆肯定会心软答应。
可一旦答应之后,整个郑家都在那人的算计之内。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别人如此算计,吴会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抱着自己胳膊哆嗦不停。
秦溪立刻明白了郑明义的意思:“你是想让我们先去吴家那边探一探?”
“是的。”郑明义点头:“卢家那边鱼龙混杂,脸生的人进去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小事一桩,秦溪和黎书青立刻同意下来。
“我去办公室请假,再找几个人……”
郑明义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愤怒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我有个同学在公安局,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咱们做事得有理有据,千万不能让坏人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黎书青说。
能用几年时间来算计的人心思肯定不是常人,行事之前得先做一些预防。
有两个男人安排,秦溪就没掺和进去。
下楼把孩子们都带回家,先给他们做了午饭,然后跟安安交代清楚。
把孩子们锁在客厅里,这才又去了郑家。
郑家那边郑明义和黎书青已经打了电话回来。
很可惜,因为没有确切证据证明是卢永胁迫并私藏了郑晓雨,光凭一个孩子说的话公安局无法立案。
这件事算在家事范畴内,只能双方协商解决。
遗憾之余,郑明义完全没了顾忌,转身就去找了几个部队退下来的战友。
秦溪和黎书青拿着郑明义写的地址先出发。
郑明义和战友们晚半小时到,双方说好了等待地点,等秦溪他们返回之后其余人再去救人。
卢家居住在海市市区非常有名的一片弄堂里。
那片地区曾经是个纺织厂的生活区,厂子破产后被政府收回,转而租给进城打工的居住。
弄堂里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有公司上班的文化人,也有骑三轮给人送货的苦力。
虽说今天海市艳阳高照,弄堂里依旧潮湿得泛着股子霉气。
回南天刚过,家家户户都赶忙把积攒了好些天的衣服拿出来洗,窗外到处挂着滴水的衣服被子。
“我看门牌号就在前面。”
梧桐巷三十七号,三间。
秦溪指着一栋墙壁上挂着三十八号牌子的楼说道。
按理来说,三十七号应该就在三十八号旁边,可走过去才发现旁边竟然是飘散着恶臭的公厕。
公厕边,是三十六。
“这不会就是三十七号吧?”
这个公厕瞧着比菜市场都忙,来来往往都是端着痰盂进出的人。
“你们找三十七号呀?”
倒完痰盂的大爷看出两人疑惑,抬起手适时指了条明路:“三十七号搬到路尽头那里去了。”
秦溪赶忙道谢。
刚走两步,又被大爷喊住。
“我看你们都是正经人才好心提醒两句。”
“大爷您说。”
“那片住得是一个村出来的,你们要是想租房子,千万不能租那边。”
一个村几十号人租同一栋楼,在弄堂里横行霸道了好几年,三十七号的大名谁不知道。
秦溪连忙又跟大爷问了问楼里情况。
以河丰村卢三柱带头的二十七个村民,承包了附近一个商场打扫卫生的活儿。
这而十七人沾亲带故,惹了其中一个其他人都会抱团帮忙。
最近听说厂子里把三十七号楼里空着的几间屋子拿出来出租。
大爷以为秦溪夫妻是来租房子的外来户,所以好心地提点了两句。
两人外来户的口音正好给秦溪找到了个进三十七号楼的借口。
第118章
国家搞卫生工程, 把三十七号楼拆除建成了公厕,新三十七号是栋红砖楼。
这栋楼不是洋派建筑,应该是以前厂子里的办公室。
走廊联通着一排五间房, 共有四层, 楼外用杂物堆积起了个院子。
“就是这了。”
院门敞开着, 院坝上晾衣绳跟电线似的挂得密密麻麻,晾晒得不是衣服,全是各种菜干。
空气中除了霉味外, 还有……浓烈尿骚味。
秦溪和黎书青避开院子里黏脚底的稀泥,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楼前。
一楼门口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虽然站起来时颤颤巍巍,但那双眸子锋利得很。
“你们……找哪个?”
浓重的地方方言让秦溪反应了好一会儿明白她问得是什么。
“大娘你好,我们是来租房子的。”黎书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话。
还别说,黎书青这斯斯文文的长相真能唬人。
老大娘上下打量两人, 忽然仰起头朝楼上喊了几句什么。
这两句话秦溪更是听不懂, 只有其中叫名字“阿四”那两个字听出来了。
三楼走廊上,突然探出个脑袋来,年轻男人一脸笑意声音浑厚有磁性, 说着口很标准的海市话:“你们稍等一会儿, 我这就下来。”
秦溪和黎书青无声对望一眼, 心下都已了然。
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卢永。
个头至少一米八几, 浓眉大眼,长相周正,光是往那这么一站, 估摸着就能迷倒不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这是卢永一脸意气风发出现在面前时,秦溪心里的第一感觉——难怪郑晓雨会被这张皮囊迷住。
“嘶——”
手心传来的力度让秦溪微微侧目, 黎书青眼眸漆黑,覆了薄茧的指尖用了些力道:“还没看够?”
秦溪傻笑,用力回握了下。
“就是你们两个要租房子?”卢永大步流星走近,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房子就在四楼。”
“同志你好。”
黎书青继续用唬人的外表和卢永交谈,秦溪就乖乖充当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小媳妇儿。
“要不我先带你们上楼去看看。”
“同志是房东?不知道我们该怎么称呼?”
卢永不置可否,仿佛自己真是这栋楼的房东一样,前面那句询问直接略过,只是笑眯眯地回答了后半个问题:“大哥嫂子叫我小卢就是。”
“小卢同志可真是年轻有为。”
黎书青恭维起人来那是一套一套,夸得卢永唇角都没落下去过。
这几年研究所的工作想来对他锻炼不浅,那双眸子里硬是瞧不出半点波动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爬上了三楼。
卢永应该特别享受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站在楼梯口指了指走廊尽头:“我住三楼,有事大哥嫂子可以直接来找我。”
“小卢结婚了没有?”黎书青状似无意地询问:“你长得这么帅气,应该有不少姑娘喜欢吧。”
“我快结婚了!爱人是海市生物二所所长的闺女,就是淮东路那个研究所……”
秦溪:“……”
黎书青:“……”
心思不正,喜欢显摆,习惯性说谎。
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大肆吹嘘,还顺道将副所长直接提升成了所长,为得只不过是获得他人羡慕的目光。
秦溪心底冷笑。
趁黎书青赞叹又艳羡地说着客套话时,悄悄看向了尽头。
一道蓝色旧铁门隔绝了外人所有视线。
几句之后,卢永领着两人继续爬上四楼。
堆满杂物的走廊根本没法走人,随处看见蟑螂老鼠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凡是个正常人看见这种环境,多半扭头就走,连进屋都得省去。
毕竟黎书青两人本就不是真的来租房。
黎书青一脸为难:“条件是差了点,不过打扫打扫还能住。”
“这可比我们村里条件好多了!咱家以前一楼养猪二楼住人。”秦溪更是满意。
“那我领你们进屋看看。”卢永笑意有些凝固,语气中带上丝丝急迫来:“屋里啥样看了再说。”
“成!”黎书青说。
秦溪“哎哟”一声,突然捂住肚子:“不知道大兄弟这有没有厕所?”
四楼走廊口原本有厕所,不过在他们特意的安排之下已经被杂物垃圾所堆满。
“三楼有,嫂子去三楼上吧。”卢永指了指楼梯口。
秦溪捂着肚子立刻转身,一副憋不住地痛苦摸样。
“我爱人肠胃一直不好,吃点凉的就跑肚,厕所离得太远可不行。”
秦溪麻利地跑下楼,站在楼梯口厕所前等了片刻。
确认黎书青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这才沿着墙壁往三楼蓝色大铁门走。
铁门前的两间屋子都没挂窗帘,屋子里都空着,看地上灰尘已经空了许久。
秦溪猜测,院里和走廊上的垃圾多半是河丰村这一伙人为了阻拦别人来租房特意为之。
扣扣扣——
秦溪轻轻敲响铁门。
耐心又等了一会儿,秦溪又再次敲了几下。
透过门边缝隙,终于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影从侧边屋子里缓缓走出,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墙壁。
“谁!”
与女人虚弱的姿态不同,声调里满是警戒。
“郑晓雨?”秦溪直接问。
女人的动作微滞,第一反应不是询问,而是连连后退躲进了屋里。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很担心你,你妈知道真相后都晕倒了。”秦溪轻声继续游说。
在听到母亲晕倒后,屋里才再次有了反应,声音隔着门传来:“你说我妈晕倒了?”
“你家的人都在等你回去,你越害怕,坏人才会越猖狂,你难道真的想跟那个禽兽过一辈子。”
“……”
“只要你摇头,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
“你哥哥他们就在外面等消息,只要你愿意离开,他肯定会立刻拼命来救你。”
“让他不要来!”门口闪过黑影,郑晓雨终于跑到了门边,满脸担心地再次重复:“让我哥不要来冒险,他们有很多人。”
女人很瘦,四肢纤细,只有肚子高高隆起。
“你只要告诉我。”秦溪从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郑晓雨的脸:“你想离开吗?”
“……”
短暂犹豫后,郑晓雨重重点头。
“好!”秦溪欣慰点头,回眸看了眼楼梯口:“那你把这栋楼的情况告诉我,我转告给你哥。”
时间紧急,刚才黎书青两人和卢永的对话郑晓雨在屋里也听到了些。
她明白这会儿不是啰嗦的时候,只是简单说了说河丰村人住在这栋楼的情况和作息时间。
秦溪点点头。
突然,楼上传来黎书青的声音。
“屋里太脏了,我们先回去考虑考虑。”
“你快走。”郑晓雨摆手,秦溪直接转身往厕所那走去,随便从桶里舀了两瓢水冲进蹲坑里。
卢永和黎书青下楼时,秦溪也正从厕所里出来。
“怎么样?”秦溪问。
“咱们还是再看看,屋子太小,我们一家子住不下。”黎书青说得还是相当委婉。
“那我送你们下去。” 卢永笑说,倒是没半点怀疑秦溪两人的身份。
成功“赶走”两个想来租房子的人,那脸上笑意是怎么都压抑不住。
离开三十七号之后,秦溪和黎书青在弄堂里又转了会儿。
确认卢永真的没有半点怀疑,这才走出弄堂去了郑明义说的地方。
那地方是负责管理这片区的居委会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是郑明义的发小,秦溪两人进屋时,办公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情况怎么样?”
郑明义一见到秦溪两人就立刻焦急追问。
“郑晓雨的情况不太好,三十七号共居住了河丰村村民二十七人,其中青壮年十九……”
秦溪把郑晓雨告诉她的情况一一复述。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河丰村人是建国之前土匪下山从良的后代,村里人还保留了下不少匪气。
老一辈的人大字不识一个,整个村就出了卢永这个一个“读书人”
所以村里的人都很听他话,就是政府来了都不管用。
“那些人中有人会点武术,家里应该还藏有刀棍和木仓等武器。”秦溪一口气转述完成。
众人听完,纷纷沉默。
“……”
一群愚昧不懂法的旧社会残余,一个知法犯法故意利用他们的败类。
“我借电话用用。”黎书青突然开口。
他电话打的对象还是公安局老同学,不过这回对方立刻表示会将情况上报。
藏有杀伤性武器,软禁妇女,并有虐待迹象。
至于涉嫌□□和诈骗两项罪名,郑晓雨同意之前黎书青并没有提起。
几项加在一起,足以立案为重大治安案件。
公安局那边没派人来之前,郑明义他们只能继续等待,就算心里再愤怒也不能有所行动。
几人商议之后,决定派两个不显眼的人去三十七号附近监视。
满屋子彪形大汉,好像……只有秦溪和黎书青最为合适。
于是,他俩又在弄堂里找了个卖炒菜的小饭馆边吃边看。
下午三点,眼尖的黎书青立刻注意到巷里多出好些男青年,虽穿着便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不是普通人。
清一水儿平头,皮肤黝黑,走路快如疾风。
“部队的人?”
等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一队训训练有素的军人,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黎书青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之后,他还无意间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向远方。
“那不是向连长吗?怎么在这!”
几年前去红风村接秦望家时,向远方全程陪同并出力不少。
“走。”
黎书青起身走出小饭馆,秦溪结完账才匆匆跟了上去。
黎书青和向远方低声交谈着,旁边长着娃娃脸的男人不时点头。
三人神色都很凝重,秦溪还是头次在黎书青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第119章
“秦溪同志, 好久不见。”
向远方比第一次见时更加轮廓分明了些,特属于军人的坚毅眼神亮如星辰,记性也不俗。
他一眼就认出秦溪, 先笑着打了招呼。
“向连长怎么来寿北了?”秦溪压低声音问道。
“有任务在身。”向远方回得言简意赅, 随即看向娃娃脸中年人:“刘副所长今天也是来这执行任务。”
中年人有张天生的微笑娃娃脸, 就是不说话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在微笑。
不过张口之后,那股子沙哑地似是被砂纸磨过的嗓子又沧桑得过头。
“我们也是来执行任务。”
“刘成是我们报警找来的。”黎书青挑眉:“三十七号?”
他有种感觉,两边来执行任务的对象说不定是同一帮人。
而接下来向远方的表情也足以说明黎书青所猜测得完全正确。
“河丰村, 三十七号?”
黎书青和刘成同时点头。
“我们先通通气再行动,要是无意间有个什么冲突也不好。”刘成提议。
于是向远方和刘成各自招呼带来的人隐藏到人群之中。
安排好之后,四人就往路边那么一站,背靠着电线杆,开始互相“通气”
刘成这边是因私藏杀伤性武器和解救妇女同志。
向远方则是收到上头命令,来剿灭隐藏在群众中的抢劫惯犯。
这伙土匪流窜了好几个城市作案。
专门在公路边挟持抢劫一些路过卡车司机和私家车。
在引起部队和公安厅注意之后,这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找不到影了。
经过多番搜寻, 终于得到确切线索。
他们投靠了同村进城打工的一家人, 以跟着卢家人打工为名,安安稳稳隐藏在了鱼龙混杂的弄堂里。
“我们也调查到了一些消息……”刘成适时补充。
和商场签订雇佣合同的是卢永。
商场是将费用结算给“包工头”,之后他开多少钱招人来到扫, 商场并不参与。
也就是说, 卢永赚取差价, 而河丰村的村民则是利用他躲避追捕。
双方互相利用, 也算是各取所需!
就是卢永知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已经成了窝藏抢劫犯的帮凶。
“双方协同抓捕,抓到人之后卢永及其家属由你们公安局带走,其余河丰村村民由我们部队带走。”
双方通完气, 各自确认需要抓捕的对象。
至于黎书青和秦溪,作为人民群众, 当然不被允许参与此次行动。
两人被安排返回居委会办公室通知郑明义。
夕阳不知何时摇摇欲坠地挂在西边半空中,霞光染红了半边天。
各种饭菜香味从四处飘散开来,弄堂里人逐渐变得少了起来。
阳光落下仿佛也带走了温度,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秦溪冷得不由打了个摆子。
几人站在办公室楼下,一直等着三十七号那边传来消息。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
两个小时过去,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郑明义担心之余,也立刻注意到了秦溪打的冷颤。
“我让朋友送你们回去。”
“那就麻烦郑主任了。”黎书青立刻点头:“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等着,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海市的早晚温差实在大,空气中都能看清楚秦溪转身时吐出的热气。
刚走没两步,两人又因身后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回头。
毕竟等了那么久,能当面听到结果当然更好。
“谁是郑晓雨的家属?”
来人好像是刘成的部下,神色有些慌乱地在众人脸上掠过。
“我我我,警察同志我是郑晓雨的哥哥。”郑明义赶忙举手。
来人皱眉:“没有女性亲属在现场吗?”
“……”
“郑晓雨同志要见白天跟她说话的那位女同志,还有……”
接下来的话男人有些说不出口,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一圈后露出几分为难来。
“我就是白天和郑晓雨说话的女同志。”
秦溪见状,也没法装没听见,赶忙举手走了过去。
“你和你跟我来。”
男人松了口气,指了指秦溪和郑明义,领着他们小跑往三十七号。
原本被杂物围挡的院子已经被包围,门口全是身着军装手握木仓的军人、
秦溪在远处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剩余的人都只能等在门口,秦溪和郑明义跟着来人继续往楼上走。
来到三楼,刘成站在楼梯口抽烟。
“还好你没走。”
看到秦溪,刘成也狠狠松了口气。
眼下这状况要是没有女同志帮忙,他们几个大男人还真有点束手无策。
“是不是我妹妹出什么事了?”郑明义着急地询问。
刘成略显尴尬,先发了根烟给郑明义:“郑晓雨同志倒是没有生命安全问题,就是……就是我们进去时她……她没有穿裤子。”
“……”
具体的刘成描述不下去,朝秦溪摆了摆手:“麻烦你去帮我们看看她还需要什么帮忙。”
蓝色铁门敞开着,锁扣的地方有明显被撬痕迹。
秦溪大步流星走进去,自然往早上看到郑晓雨出现的屋子看去。
骚臭味冲天。
屋里窗帘紧闭,靠右边有张破烂木架子床,棉被微微隆起,郑晓雨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直直闯入秦溪眼中。
“那个禽兽是不是打你了?”
秦溪心里咯噔一声,疾步上前。
早上看见的人虽然虚弱,可是走路说话没什么问题,哪像是现在仿佛具破布娃娃了无生气。
猛然看见门口有人的郑晓雨一抖,看清来人是秦溪后,紧绷的背才缓缓放下来。
她连伸手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
“帮……帮……我。”
艰难地说完整句话后,郑晓雨骨瘦如柴的手终于抓住了秦溪手腕。
秦溪低头,这才注意到。
棉被是斜盖在郑晓雨身上,下方两条白皙的腿漏在被子外面。
被子应该是刚才冲进来的警察同志之一所盖,也难怪刘成的表情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帮你穿衣服,别害怕。”
秦溪用力握了握姑娘苍白的手,转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
不久之前的这间屋里,郑晓雨可能刚遭受过一场凌辱。
衣服捡好,秦溪缓缓掀开被子一角。
从锁骨到小腿,随处可见青紫嫣红的痕迹,青紫色是旧伤,嫣红色或许来自今天下午。
看过许许多多感人或是悲伤的场景。
秦溪还是头次感觉到心口像是被压了块重石般无法喘气,郑晓雨的每一次抽泣都弥漫着绝望。
“我扶你起来。”秦溪说。
“我的手。”
被子全部掀开,秦溪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郑晓雨连自己做起来穿衣服都做不到。
她的右手和两只脚都被牢牢拴在床边和床尾上。
别说是下床活动,就是连坐起来的空间都没留。
“混蛋!”秦溪咒骂出声,三两下扯断了捆绑郑晓雨的绳子。
卢永不仅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还是个变态。
手脚被解放,屋里又没有其他人出现,郑晓雨紧绷的情绪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刚才她就那么浑身□□的躺在床上,警察同志们冲进来时情绪失控放声大叫。
那些人随便扯来被子盖住,就慌得退了出去。
“我爸妈没来吧?”得以松开手的第一件事,郑晓雨竟是问起了父母。
秦溪摇头,郑晓雨狠狠松了口气。
“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我自己可以。”郑晓雨抱住被子靠坐在床头,虽然虚弱,但坚定地拒绝了气息提出的帮忙。
秦溪了然点头,走到门外静静等待。
看走廊那头郑明义焦急地往这边看,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了。”
郑明义冲过来,隔着铁门开始大喊:“晓雨,我是大哥。”
“……”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哥?”
“哥送你去医院看看,要是嫌哥手脚笨,我给你嫂子打电话。”
秦溪不知道兄妹俩是不是有隔阂,屋里一直没人回应。
“晓雨,你倒是说句话啊!”
“哥!我给郑家丢人了。”
几句情真意切的呼唤,换来得竟然是郑晓雨的一句道歉。
不仅秦溪一愣,就连郑明义也晃了下神,下意识否认:“你没给郑家丟人,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妈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女儿?”郑晓雨又问。
“怎么会!妈一直在家等你回去。”
“妈说我不结婚给郑家丢人,让爸在所里抬不起头。让你和大嫂在所里也没脸。”
生活中许多不起眼的牢骚,一桩桩一句句都化作射入郑晓雨心口的箭。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气息越弱,最后那句“老姑婆没人要”之后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咳得撕心裂肺,咳得郑明义满脸愧疚。
“囡囡。”
叫着郑晓雨的小名,郑明义越过秦溪,冲进屋里。
秦溪没回头去看,冲刘成笑了笑,慢慢往楼梯口走去。
“我让人送你和书青回去,家里几个孩子还等着呢。”刘成说。
找到郑晓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收集证据和验伤。
作为两个被找来帮忙的“热心群众”,秦溪夫妻现在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好。”秦溪没有推辞。
在外奔波一天,家里还有四个娃娃等着,她也想回家了。
兄妹俩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秦溪冲刘成招招手:“今天情况特殊,改天带上嫂子孩子来我家吃饭。”
“弟妹发话,我哪敢不听,等忙完手头的事一定就去。”
刘成亲自把秦溪送到门口,交到黎书青手上。
***
来时热浪滚滚,归家时月明星稀。
三十七号在弄堂里掀起的巨浪一点都没影响到研究所家属院。
院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上楼的脚步声。
“不知道孩子们晚上吃的什么?”
钥匙插入门锁之前,秦溪还在担心四个孩子会饿肚子。
开门之后,屋里的景象让所有多余担心迅速飞走,最后化作了哭笑不得。
电视开着。
四个娃娃并排坐在沙发上,边吃零嘴边看电视看得正入迷。
“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直到黎书青开口,才好像惊醒沙发上的几姐弟,四人中三人“嗷”的叫唤了一嗓子。
“妈妈,爸爸。”
“妈。”
三人跳起来,光着脚丫冲下沙发,瞧着下一秒就好像要哭出声来似的。
要不是三人嘴角边都油汪汪的话,秦溪多半也会觉着孩子们饿了肚子,受了大委屈。
秦溪哭笑不得,伸出手一把提住想要在她衣摆上乱蹭的兴兴衣领:“哪来的烧鸡腿?”
“从门上飞进来的。”
高高举起小胖手抢答,说完还特意指向门上开了条缝的玻璃窗。
现在的门不像前世那样就是一整扇,门上还特别开了个让空气流通的玻璃窗。
窗子不大,人没法钻进来,送点吃的进来那倒是可以。
“如楠阿姨送的?”
安安看秦溪往沙发那边走来,这才跳起来,把沙发上散落的一些饼干渣子扫下去。
满地饼干碎渣和零嘴包装袋。
没饿着……还吃撑了。
“罗阿姨给我们送了鸡腿,还有米糕。”
秦溪和黎书青在沙发上坐下,也顾不上什么满地垃圾,同时舒爽地喟叹出声。
安安见状,先说了说鸡腿来源,又走到茶几柜下打开门。
“我来。”秦溪立刻弹了起来,接过安安手里的暖水瓶:“妈不是说了没有大人在家你们不准动暖水瓶吗。”
“安安下午给我们倒热水喝了。”平平立刻告弟弟的状。
安安:“……”
白眼狼能不能用在这个时刻!
“那零食是谁给你们送来的?”黎书青捏了捏高高圆乎乎的脸蛋:“晚饭光吃零嘴儿就吃饱了吧。”
“我们还吃了酱油泡饭。”平平又立回。
当然,酱油泡饭还是安安泡的,她只负责给弟弟妹妹吹凉。
“你爸问得是零嘴儿。”
主动转移话题,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用看,这些零嘴儿多半跟大女儿有关。
秦溪平时很少给孩子们买零嘴出,更别说买一大堆放家里引“小耗子”
“是祖祖给大姐送来的零嘴。”
先有平平的不仗义,安安这回出卖起姐姐来相当麻利。
零嘴不是外人送来,是黎老爷子派人转门送来,还挑了个秦溪忙碌的时间。
“肯定又是你打电话回去了吧?”黎书青轻拍大女儿的背:“咱们家就你最馋。”
“我们去电话亭打得电话,六毛钱。”安安指了指电视柜后背:“大姐藏在柜子后边,我们床底下也有。”
重孙女敢打电话,黎老爷子就敢找人送来。
“安安,你是叛徒。”平平气得大叫。
安安眼睛都不眨,语气甚至有些无奈:“那你怎么说零嘴儿是哪来的?刚才我让你收拾你不收拾。”
言下之意,都怪平平自己懒惰。
“那妈妈你能把江阿姨给的糖留下吗?”平平气馁,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向秦溪。
安安无奈扶额。
秦溪和黎书青都被冒着傻气的大女儿逗笑。
这是……不打自招了。
第120章
不过才几天, 海市的夏天仿佛就临近了尾声,微风中秋意瑟瑟,催促着人赶快添加衣服。
这几天里, 秦溪再没有听到郑晓雨的消息。
倒是经常不见踪影的郑家人引起了大家猜测, 一天两天的各种猜测就多了起来。
有说吴会躲着生二胎, 有说郑明义和吴会吵架要离婚。
更有甚者说郑副所长遭上头调查,如今人已经抓到了派出所。
反正各种揣测胡说,其中并没有人提起郑晓雨。
秦溪在众多邻居有意无意的打探中, 未提起半句郑家的事,谁问都说不知道。
况且她也是真不知道眼下郑家的情况。
直到昨天晚上黎书青下班回家说:郑晓雨在开宁县的XX医院内住院。
那时秦溪才知道,郑母比起女儿身体,更担心的确实是郑家人的名声。
一个县城医院的医疗水平与海市相比,差距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
可偏偏郑母在众人反对中还是执拗地将人送去了开宁县。
为此郑明义和吴会怎么劝都没用。
秦溪听罢,心里很唏嘘,不由又想起在三十七号时郑晓雨一字一句质问的话。
现在看来, 每一句恐怕都不是空穴来风。
想起那个苍白清秀的姑娘孤孤单单地躺在医院里, 秦溪就一阵心酸。
就算身边有家人照看,应该也被亲生母亲的做法伤得不轻。
夫妻俩商量了几句,决定第二天由秦溪带着四个孩子去开宁县医院探望。
***
开宁县人民医院。
医院里没有停车的地方, 秦溪在路边转了几圈, 最后才出钱在一家人门前停下了车。
县城的发展仿佛还停留在十年前。
随便往远处一眺望就能看到遍地木板房子, 大街上马车与自行车穿行, 还很少看到车子驶过。
县医院的内部同样跟十几年前没啥区别。
油漆掉得差不多的斑驳绿色墙面,水洗石地面,房顶的昏黄吊灯上还能看到成片蜘蛛网。
秦溪在护士站问到郑晓雨居住的病房, 带着孩子们往三楼走去。
医院里很嘈杂,三楼住院部甚至连过道都睡满了病人家属, 花花绿绿的床褥被子晃得人眼花。
三零五病房。
“妈妈,我们还没到吗?”
秦溪两手都提了东西,一直抱着出门的高高只能自己爬楼,累得气喘吁吁,小脸上全是汗。
“到啦,郑阿姨就住这间病房。”秦溪笑,又抽不出来给高高擦汗,只能示意平平:“平平,给弟弟擦擦脸。”
娘几个收拾干净妥当,这才推门而入。
一个四人间,两两病床相对,纵使病房面积挺大,也因挤满的家属而显得拥挤不已。
四张床中,秦溪立刻就看到了独自躺在那不知想些什么的郑晓雨。
其他病床前都有家属嘘寒问暖,就她床前孤零零地没人照看。
确切地说不是没人,隔壁床喷着口水讲得正欢的病人家属坐在她病床上。
“大姐,劳烦您让让。”
秦溪走过去,示意红衣服大姐让让,在对方不情不愿地抬起屁股后,放下东西就伸手拍了拍床铺。
“以后有人坐你病床就说,你看看这白色床单弄得……”
大姐灰色尼龙裤掉色,刚才坐得的地方留下快乌糟糟的痕迹。
这让隔壁床有些生气的家属立刻没了脾气,赶忙好声好气地道歉。
“我一会儿就去买两个凳子上来。”秦溪又说。
“不用不用,我让我爱人带两张凳子来。”隔壁床产妇赶忙歉意道,说着又朝身边的青年摆手:“你把凳子还给人家。”
每张病床前都配了把椅子,产妇清楚知道这件事上自家人理亏。
凳子还回来,秦溪让两个小的坐下。
“你……?”
短暂的迷糊变为复杂最后脸上才露出喜意来。
最开始还奇怪陌生女人为什么要帮忙,随后看到秦溪的脸猛然想起,又忽然联想到两人初见时的窘境。
最后想到秦溪是来看自己的,这才真心实意欢喜起来。
秦溪只是放下东西,抹了把脖颈上的汗:“你先等等,我去买两把凳子。”
平平和安安虽然没说累,也终究是两个小孩儿。
秦溪把孩子留在了病房里,匆匆又下楼去买凳子和碗筷。
等去水房洗干净碗筷,这才提着东西返回了病房。
“阿姨,你吃罐头吗?平平喂你吃罐头。”
病床前,平平已经跟郑晓雨处熟,热情地邀请人家吃秦溪带去的水果罐头。
郑晓雨摇头:“阿姨不想吃,你想吃的话阿姨帮你开。”
平平舔嘴唇,小嘴还没来得及张就被安安抢先了一步:“阿姨,罐头是妈妈买给你吃的,我们不吃。”
“哦对,我们不吃。”平平立刻改话。
“我炖了汤,给你舀一碗。”秦溪说。
郑晓雨目光落在秦溪手里的碗筷上,嘴角不由溢出抹苦笑来。
没有人送饭来,自然更不会有碗筷留下。
金黄透明的鸡汤飘散着淡淡药材味。
郑晓雨坐了起来,用勺子搅动汤,鼻尖仔细嗅闻之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好香的老母鸡汤。”
“还有好多,你慢慢吃。”
“淮山炖的鸡汤就是比光鸡汤香。”
秦溪挑眉,笑道:“你学过中医?”
晒干的淮山片炖煮之后和外形山药差不多,没入口之前很少有人能通过气味就判断出来。
郑晓雨笑了笑:“不瞒秦溪姐,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研究吃的。”
至于后来为什么没继续,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父母反对最终无疾而终。
“那你可比我厉害得多,光是认这些药材,我就学了好几年。”
秦溪不是天赋卓绝的那种天才,前世能有后来成就,全靠日以继日的苦学苦练。
这一世,她算是受惠于前世积累。
“可别这么说,我哥嫂都说你是女性楷模,还号召静静跟你学习呢。”
汤里苦涩遮掩不住浓郁香气,热流从口腔缓缓流向喉咙,所经过之处皆暖和了起来。
一碗汤下肚,郑晓雨觉得身体里总算有了点力气。
秦溪帮她掖了掖被子,抱起两个小的坐到椅子上:“这几天谁照看你?”
“嫂子和我妈轮换着来,有时候大哥也来。”
秦溪点点头。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看脸色是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就是浑身总透着股子了无生趣。
就好像坐在这的只是空壳子而已。
“能在楼上随便走走,就是下楼还有点吃力。”
看不懂的目光在四个孩子身上划过,最后落到了隔壁产妇怀抱里的襁褓。
秦溪看她伸手抚摸上腹部,接着喃喃自语道:“孩子……妈妈……”
“我从进医院到孩子都生了,怎么还没见妹子的爱人来看你?”
冷不丁的,刚才那坐床的大姐突然极其没有眼色地开口询问,
郑晓雨讪笑,刚想接话。
抱着孩子的产妇先替郑晓雨回了:“大娘不是说女婿在部队里,哪能说请假就请假回来。”
“原来是军嫂。”
其他人一听,态度立刻变得热烈许多,纷纷围拢过来询问郑晓雨爱人在哪个部队。
郑晓雨的唇角似是被某种开关扯着往上翘起,笑得僵硬,却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我看快到中午吃饭时间了,要不我扶你去食堂,刚好走动走动。”
秦溪看不下去,主动站起来提议道。
“麻烦你了。”
郑晓雨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掀开被子下床。
刚才吃了连汤带肉的两碗鸡肉,郑晓雨哪有半点饿,秦溪当然也知道这点。
下了楼来,两人的步子径直是往医院门外走去。
“家里有四个小馋猫,我先带他们去吃碗面条。”
郑晓雨拢了拢毛衣,笑着点头。
“秦溪姐,以后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只要高兴叫什么都可以,我爱人跟你大哥是同事,叫嫂子也成。”
“还是叫姐亲切些。”
一件略显小的毛衣被孕肚撑得绷紧,在阳光下那么一照,能清晰看到毛衣下衬衣的样子。
“我看那边有家卖童装的服装店,我们顺道去看看。”
秦溪看在眼里,并没有点破,而是拖着她去了对门一家服装店。
再次出来时,郑晓雨眼眶红红的,身上已经多了件宽松的裙子。
几个娃娃这会儿是真饿了,一直拽着秦溪往面馆去。
“妈妈。”
心心念念的面条到嘴,平平吃了两口表情却变得一言难尽。
脑袋转动看面馆老板没在附近,这才龇牙咧嘴地放下筷子:“面条不好吃,我想吃妈妈做的牛肉面。”
挂面做的杂酱面。
老板舍不得放肉导致酱炒糊了,面条又煮得过火,吃起来的口感发苦且黏黏糊糊。
“我们是在外面,不能挑嘴。”安安小大人似的替秦溪教育起姐姐。
秦溪也跟着道:“爸爸平时怎么告诉咱们的……不能浪费粮食。”
“告诉爸爸。”兴兴赶忙往嘴里塞了大嘴面条。
高高有样学样,刚嘟起来的小嘴还来不及翘,就忙不迭向秦溪展现起自己吃得很香的样子。
搬出黎书青比苦口婆心来得要管用。
见母子几人的相处,郑晓雨的手不自觉又抚摸上了腹部。
“孩子几个月了?”
教育完孩子,秦溪给自己那碗面条舀了一大勺辣椒。
要不是为给孩子做榜样,她可能心里边谴责自己浪费粮食边起身走了。
郑晓雨愣了愣,先是摇头,随后淡淡开口:“大夫说孩子大概六个月到六个半月。”
秦溪明白郑晓雨眼下复杂的心情,只是淡淡地“哦”了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概和大夫说,无不都说明郑晓雨根本不知道腹中孩子的情况。
孩子是被伤害的证据,他(她)的出生或许并不是母亲所希望。
郑晓雨笑笑,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饭毕,两人慢吞吞地走着回病房。
秦溪准备就在楼下告辞,刚张了张嘴,就见郑晓雨捂住肚子忽然张大了嘴。
“怎么了?”秦溪连忙上前扶住她。
“孩……孩子踢我了。”郑晓雨惊奇地说道,手掌在肚皮上摩挲来摩挲去,终于找到在肚子里活动的小脚丫:“这还是孩子头回踢我。”
“要是遇上调皮的孩子,以后还得在你肚子里打拳。”
有过经验的秦溪笑道。
高高力气在肚皮里就有所反应,一脚能把肚皮撑出脚丫子的形状,吓得黎书青当时脸色就变了,生怕这个还未蒙面的孩子踢破了她肚皮。
“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
秦溪的笑容僵在嘴角,抬手拍了拍郑晓雨肩:“我相信你心里肯定有自己的主意,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只问你自己,想怎么做!”
郑晓雨没答,嘴角苦涩的笑容渐渐蔓延至眼底:“姐,你知道我妈是怎么说的吗……”
这样一个让女儿备受屈辱的证明,却成了郑母……给郑家传宗接代的希望。
郑母让郑晓雨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要是个男娃娃,就让郑明义夫妻抱养。
“那要是个女娃呢?”秦溪不悦问道。
“呵呵。”郑晓雨笑,语气听似轻松,内容却十足讽刺:“估摸着连我一起赶出家门,自生自灭。”
不是胡说,根据郑母这段时间的做派,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
“就是儿子,你哥嫂肯定也不会同意。”秦溪又说。
郑晓雨苦笑耸肩。
秦溪叹气:“不管你妈怎么说,重要的是你自己快乐不快乐。”
“多谢你,秦溪姐。”
比起生她养她的亲妈只在乎传宗接代,秦溪是第一个关心承受这一切的她快不快乐。
“要是遇到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
从郑晓雨眼神中,秦溪猜出了她的决定。
电话留下。
秦溪目送郑晓雨单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转身离开。
姑娘的选择必将面临许多困难。
不知道这个选择,会不会让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和郑母的关系肯定会因此恶化。
回到家属院,秦溪专门去了趟电话亭请大爷来了电话到家来说一声。
到家第八天,大爷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告诉秦溪,刚才有个男人打电话找。
男人托大爷转告让秦溪回电话。
一听是男人,秦溪还以为是寿北那边的朋友,直到回拨电话时才发现电话的区号来自海市。
电话拨过去,竟然是开宁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办公室。
打电话来的人是郑晓雨的主治医生。
医生告诉秦溪,郑晓雨于前天进行了引产手术。
过程中引起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好在最后人抢救了回来。
病人脱离危险送回病房之后,与母亲发生争吵,病人家属当天就离开了医院。
而因为手术抢救等一些列医疗措施,郑晓雨患者已经欠了医院三千块费用。
无奈之下,郑晓雨只能麻烦医生给秦溪打来电话。
秦溪心底狠狠叹息,立刻对着听筒那边说:“我今天就来交钱。”
不是每个当母亲的都爱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