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日宴结束当晚, 小梅尔便因着吃了太多草莓而荣获胃痛呕吐发烧三连,附赠咳嗽气喘两件套。
这一出可把希斯克利和巴芙特折腾坏了。
这段时间正是巴芙特事业上升期,每天忙得不见虫影, 这好不容易碰到希斯克利休假照顾小梅尔, 巴芙特也正巧有空闲的时候。俩虫本打算二虫世界一番,结果背刚沾床,门便被敲响。
“大公、少将,小殿下身体不适,现在体温已经到了39度!”
这一声把两虫吓得猛然起身,衣服一套连被蹭乱的发型都顾不上,就往小梅尔的房间赶去。
还隔着门板,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便听到了房间内传来的咳嗽声, 比起幼崽说话软软的声音来说简直撕心裂肺。
很快门向内打开,是面色凝重的希尔, 即便没有表现出慌乱, 但他的神色已经显得苍白, 见到是父亲和雌父来了, 赶紧让开路说道:“医生已经在路上,弟弟他……”
可话还没说完, 那边缩在二哥柏西怀里的小梅尔咳得却更加厉害,甚至让本就不适的肠胃更加严重,开始干呕起来。
离他最近的柏西脸上是藏不住一点关切的, 将体温灼热的弟弟抱得紧紧的,又唯恐这怀抱让弟弟体温更高,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门口的两虫。
“父亲、雌父, 怎么办?弟弟他一直咳嗽,体温也高得吓人, 好像听不见我们说话了。”柏西简直要哭了,被这场面一吓自然是想起来那臭医生断言的诅咒,说他的弟弟活不过三岁,这时竟是连声音都颤抖了。
巴芙特和希斯克利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希斯克利接过柏西怀里的小梅尔,顿时被这温度吓了一跳。
尽管心中为小梅尔揪紧了一下,但两虫在紧张的孩子面前还是保持着镇定的模样,巴芙特道:“先用湿毛巾降温等医生来吧。”
即便宅里常备着药物,但几虫都不敢贸然给小梅尔用药,只能让虫侍去接了水,给小梅尔敷在额上,又给他擦拭身体各处来进行降温,避免体温过高引起更强烈的不适反应。
此时小梅尔面色通红,一双眼睛更是难受得盈满了眼泪,模糊得像一口湖,小手紧紧地攥着身边赶来的“妈妈”的袖口,时不时就要猛烈地咳嗽两声将那额上的凉毛巾给弄掉,都是希斯克利不厌其烦地再搭回去,坐在床边以最舒服的姿势抱着小梅尔。
好像有着这样的保护,小梅尔身体的难受都消退了许多,他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脑内混乱得根本抓不住一丝想法,什么再也不要吃草莓、再也不要过生日、一点也不想活着等等想法全都在脑内交织。
小梅尔眨眨眼睛,只觉得眼前模糊的景色逐渐变得暗沉沉的,他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喊他的名字,冰冰凉凉的手掌紧紧抓握着他。而后意识停滞,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
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噩梦中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和理智,伊斯梅尔猛然从虚无中苏醒。睁开双眼却是无边黑暗,却又仿佛从黑暗中看到了世间一切,自己朝着兰诺德喊的那句话仍旧在耳边回荡。
为什么……
伊斯梅尔难得无法再苦中作乐,实际上在他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得到了答案。他一直无法记起的样貌和声音,在他被吸入漏洞的瞬间都回到了他的脑内。
宋语岚,那个违背规则爱上了身为宿主的林妄声的异常数据,他竟然没有死。说起来也正常,数据怎么会死呢?只要有心,就算是删除也可以再找到痕迹,可比人类的生命要长久多了。
可伊斯梅尔根本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
他又是凭什么?
每个世界的数据都有优先级,宋语岚作为配角中的配角,甚至连林妄声这个炮灰都不如,怎么敢脱离原世界进入新世界。
伊斯梅尔沉默的思绪很快得到了答案。这并不是宋语岚一个人的选择,而是系统甚至是说主神的意志。
当初他经历99次炮灰任务后,旧系统的罪行终于暴露,他从无尽的磨难中解脱出来,主神曾说过能够补偿他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但伊斯梅尔拒绝得很快,他一心只想寻死,便说自己只想回到正常的生活。
但回到现世后发现时间线早已往前走了百年,林妄声已经从世界上消失。
原来主神早就猜到他根本不是想要什么正常的生活,于他而言过去现世中的生活和轮回中一样,都是无比失败和黑暗的。
所以主神才会将他投放在百年后的现世,让他目睹一切认识的人化为白骨黄沙。
而后为了将他的心结解开,又将他带回了无界域,绑定了一位新的系统,让他自行挑选一个世界进行任务。目的是治疗他的心理疾病,只要康复,随便伊斯梅尔的去留。
“……是我自己选的”伊斯梅尔喃喃道。
黑暗中他连自己的双手都看不清,但却让记忆更加清晰。
他想起来自己当时还在无界域时,对着新系统摊开的选择差点没吐出来。全是他熟知而又恶心的世界,因着做了太多次炮灰,他已经对经典的娱乐圈、都市、王朝、修真等等失去了兴趣,看见就更想死。
直到最后系统无奈地掏出了虫族设定:【您想要新鲜的,又不希望变成猫猫狗狗毛茸茸,也只能这样了。】
“变成虫也很恶心。”
伊斯梅尔当时是这样回应系统的,他那时已经被旧系统折磨得形同槁木,说话声音也是淡淡轻轻的。
【虫族并不是虫,就像兽人也不是兽。虫族只是虫形时有虫的特征,他们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是完全的拟人态。而且,真正的虫子在虫族的世界也存在,蚂蚁、蜜蜂什么的,但蚁种、蜂种的虫族根本不会将它们视作同类,但如果宿主您真的很怕虫……】
新系统一有什么解释就得详详细细地展开,比起三两句话就将他打发的旧系统来说简直像个老妈子,伊斯梅尔也没有耐心继续听他解释,只是听到了“并不是虫”几个字就应了声。
“就这样吧,别念了。”
主神知道他仍旧耿耿于怀杀死一串拥有自主意识的数据,所以才让宋语岚再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那些他以为设定好的“兰诺德只爱伊斯梅尔”,或许只是数据#b413只爱林妄声的另一种写法。
伊斯梅尔被自己得出的最后结论弄得一阵心乱如麻,再想要压抑内心涌起的情绪都不能,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去,没有如系统所说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因为他已经相信了兰诺德,相信了#b413的爱,他无法再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在最后一刻,系统检测到他心中愿望的转变,所以拼尽全力扭转了注定崩塌的世界,只是让伊斯梅尔投入了错乱的时间线,带着自己的意识回到了过去。
一切因果同源,过去发生的一切正是未来发生的一切。
伊斯梅尔理解了巴芙特那时在审判堂同他说的那些事,原来在那时这一切便就已经初现端倪。
他曾经很介意,父亲、雌父、哥哥们以及朋友和兰诺德在意的和深爱的到底是谁,如今却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的伊斯梅尔并没有任何原身,他就是伊斯梅尔本身。从孕育到成长,全都是他所经历过的,只是他忘了,时间同他玩了一个小把戏。
他既是过去,也是现在。
尽管现在伊斯梅尔已经明显地感知到没有任何事物寄生或附着在自己的意识里,但伊斯梅尔还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低声道:“这次就算你赢吧。”
系统,你赌对了。
我好像的确还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家人和朋友以及……#b413,留有眷恋。
……
直到再度听到医生的声音,伊斯梅尔才悠悠转醒。幼崽眼中的愚蠢和单纯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伊斯梅尔那双带着审视和浅淡好奇的目光。
不知道刚才失去意识有多久,此时他已经离开了希斯克利的怀抱,躺在了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身边围着家里的三口虫,而巴芙特则是在门边和请来的医生交谈着,声音太小小梅尔听不太清。
缩小版的柏西和希尔就这么盯着他,前者难过地低着头,后者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脊安慰。
直到看见伊斯梅尔醒过来,才发出小小地惊呼,赶忙问他还有没有不舒服。
伊斯梅尔立刻收起了方才那一眼就会暴露的眼神,尽心尽力地扮演起一个四岁的幼崽,面前离他最近的柏西和希尔还好,忙着悲伤压根没有意识到弟弟现在的意识已经是22岁的伊斯梅尔。
但他们身后的希斯克利就不一样了,面色困惑地看了看他。
伊斯梅尔心头一跳,只听那边的希斯克利凝眉道:“梅尔是不是烧过头了,怎么呆呆的?”
怎么想的是这个啊!
伊斯梅尔这么想着,还犹豫了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
“……妈妈。”
简直羞耻得他想要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辈子根本没喊过几声妈妈,最多的恐怕就是方才那样,在这个世界里被半封闭意识的幼崽时期了。
“嗯嗯,妈妈在呢。”希斯克利这才收起凝重的神情,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小梅尔的脑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见稍微退了些温才放下心来。
旁边的柏西也着急道:“我呢,我呢?梅尔,你不会不认识哥哥了吧?”
要问伊斯梅尔面对两个昨天还是成年虫的家伙变成小幼崽撒娇般跟他说话是什么感受,伊斯梅尔只能告诉你装得很辛苦。抿了抿唇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哥哥,认识哥哥。”
内心是崩溃的,面上却是勾起了让人心化的软软笑容。
尽管如此,伊斯梅尔却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阵阵温暖,好似置身于春日温暖的阳光下。被自己的家人环绕着,关心着,原来是这样的感受,这是他从未体会过,也一直逃避的。
此时真正触碰才知道原来爱并不可怕。伊斯梅尔就是他自己,过去的一切也是他自己,所以本就不存在什么虚拟一说,唯有同源一词可以解释。
伊斯梅尔看到面前的柏西扑到自己身上,被希斯克利拦了一下才没有直接撞上自己,柏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眼泪就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吓死我们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尽管那句话没有说完整,但在场的虫包括伊斯梅尔都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话。他有些无奈,想要安慰柏西说自己暂时没有寻死的想法了,倒不用担心,但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四岁的小雄虫时,又顿住了。
只是抬手轻轻拂去了柏西脸上的泪痕,哄道:“哥哥不哭,不哭。”
真是太紧张了,柏西将那医生的诊断记得是有多清楚啊。
连柏西都这样子了,倒让伊斯梅尔好奇,年幼时的兰诺德是不是也这么容易哭?
第62章
原本得到伊斯梅尔生病的消息后, 怀斯亚便十分庆幸地告诉伊斯梅尔,他好好养病就行了,之后再带他去南希家也不迟!
结果, 伊斯梅尔却是闹着要去, 说他说话不算话是大骗子,以后再也不邀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了,才把怀斯亚弄得连忙应声。
原以为能推出去的事情再次回到了手上,还更加棘手了,九岁小雄虫觉得真是倒霉透顶了。
但是转念想想,能够接近这个香香甜甜又好吃的小家伙,也不是完全不能忍,于是又接受了。
怀斯亚同莱斯利请示的时候, 伊斯梅尔都到弗朗西家了,担忧的莱斯利劈头盖脸就是对怀斯亚一顿骂, “这小家伙身体不好, 昨天才生了病, 你今天把他捎上到处去玩, 出事了怎么办?巴芙特那家伙又打过来,你父亲我是不想理了啊。”
“哎呀、大公爵也同意了, 这不是有父亲在么,哪能让梅尔出事呢!”
站在身后的伊斯梅尔状似乖巧地低着头玩手指,此时正趁着低头憋笑呢。他的身后还跟着派来随身保护他的一位虫侍, 巴芙特本还想让希尔或是柏西跟来的,但都被伊斯梅尔自己拒绝了。
原来莱斯利在自己父亲面前还尊称大公,回到家里了就直呼大名。看来也是对他这个四岁幼崽的智商极其放心了, 不怕他回去跟巴芙特告状。
但伊斯梅尔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父亲对这位弗朗西家主如此信任,昨天才和好, 今天就敢把小儿子交给对方照看了,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也不是一般的怪,这么好的关系也能随随便便绝交三年。
经过怀斯亚没脸没皮的软磨硬泡,莱斯利最后还是答应了这门子事,谁让小梅尔乖巧地站在那里时那么引虫心软,这时候哪舍得将小家伙赶回塞西尔去。
“行吧,我会安排侍者跟着你们,要是出什么事你就完蛋了。”莱斯利这样嘱咐过怀斯亚后,便带着两只小雄虫一同前往了南希家族的领地。
他此行自然不是为了问候南希家族。
南希家族近来在机甲制造方面有了新研究项目,前景看起来十分不错。虽说他们弗朗西和南希家的关系并不是十分亲密,但多走动走动,多合作合作不就亲密了嘛。
顺带将这小子带着一起去,也是为了撮合两只崽子。
南希家的大儿子兰诺德·南希今年已经九岁,和怀斯亚是同龄,说不定还能成一桩娃娃亲,到时候他们弗朗西和南希家不就亲上加亲了么!
莱斯利算盘打得响,就连怀斯亚都隐隐有所察觉。
可惜的是怀斯亚第一回见兰诺德就没什么想法,反倒是相看两相厌,被两位父亲放在一起玩的时候差点打起来。
……
伊斯梅尔尚且不适应这具只有一米高的身体,四肢都短短的,看世界的视角也十分诡异,让伊斯梅尔有种贴在地面上阴暗爬行的错觉。但好在随身跟着的虫侍并没有让他独自行走太久,不一会儿就询问他是否累了,要不要抱着。
虽然心是成年人,但伊斯梅尔经过一晚上的调理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是个四岁幼崽的事实,冲着虫侍点了点头。
他怕在地上多走一会儿就会被那些高大的雌虫一脚踹飞。
伊斯梅尔:你们根本不懂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雄虫变成一米小幼崽有多么害怕。
南希家族位处第一域靠近心脏的位置,整个家族领地悬浮于空中。据说这是因为南希家专注为虫皇研究机甲,属于一级保密项目类型,所以被特许能够挨近巨大的能量核。
而他们的家族领地因着悬浮,所以和雄保会一类要塞一样不会有固定标点,能够有效防止有心之虫前来偷窃研究机密,一般准确的标点只会告诉信任的家族以及皇室。
伊斯梅尔和怀斯亚抵达南希家领地时,南希家族恰巧来到了塞西尔族上空,属于是兜了一大个圈子又回到家了。不过距离太远,低头望去就算以虫族远胜于人类的视力看去,塞西尔家广阔的领地也不过一个指节大小,周围则是各式各样风格各异的家族领地,密密麻麻,鳞次栉比。
这还仅仅是五个域环中面积最小的第一域。
伊斯梅尔从前没有这么仔细看过,现在看去才恍然间觉得这颗大于地球数万倍的巨行星还真是美丽而浩瀚。
大概是察觉到了怀里的小殿下好奇,侍者还在边缘区域停留了一会儿,让伊斯梅尔看了个够才紧接着跟上前面的弗朗西家主和怀斯亚。
……
“这么快又见面了,莱斯利。”兰诺德的父亲,裴亚·南希,生得剑眉星目的雄虫,同希斯克利那样俊帅的类型相似但又多了三分精明,想来是时常于机甲打交道,他的身材也十分完美。
伊斯梅尔调查兰诺德信息的时候顺带察看过裴亚的生平,是位生于贵族却不屑于享乐,偏要靠自己考上巨行星第一军校佩世的机甲天才,如今就算割去本来的贵族氏名也是不可忽视的权贵,同塞西尔家现状相似,不过还是差了些功劳。
等到兰诺德长大,一路走到上将的位置,南希家的地位又要再拔高许多,才让兰诺德有底气向虫皇提出“成为伊斯梅尔·塞西尔”唯一的雌君这个请求。
“还带了两个孩子来?”
裴亚注意到站在莱斯利身边的怀斯亚倒不是很惊讶,对于莱斯利想要定娃娃亲的心思也算是默许,要是兰诺德和怀斯亚凑得到一起也没什么。
但这回看到虫侍怀里的孩子,裴亚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怀斯亚和兰诺德看不对眼,所以带了另外一个孩子来?
“您好,南希阁下。”
虫侍对上裴亚探究的眼神,单手怀抱着伊斯梅尔行了个简单地礼,朝裴亚介绍道:“我是来自塞西尔家族的侍者,这位是小殿下伊斯梅尔。”
裴亚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出虫侍这一身昂贵而贴身的制服上绣有塞西尔家的蜘蛛纹样。
他还真没想到莱斯利竟然就和巴芙特和好了。还带着这位不和之源伊斯梅尔小殿下前来拜访自己。
他们南希家和塞西尔属实算不上熟悉,顶多是认识。所以前几次生日宴,南希家也都没有收到过邀请。而巴芙特又将这位刚出生便因“血脉诅咒”闻名整个巨行星的孩子藏得太好,至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张照片,裴亚才半点没认出来。
“原来是伊斯梅尔小殿下,失礼了。”
“舟车劳顿,那就先让孩子们玩会儿吧。阿兰,过来带弟弟去吃点东西。”裴亚开口吩咐道,话音一落,那边站着一言不发视线冷凝的兰诺德就从裴亚身后走出来,应声后对侍者道:“请跟我来。”
倒是直接无视了一边站着的怀斯亚。
这个弗朗西家的雄虫是臭虫。
他不喜欢。
“阿兰,还有一位呢。”裴亚无奈道。
兰诺德这才应了声,对着怀斯亚一板一眼道:“你也来吧。”
怀斯亚忍了又忍没有发作,转头就朝那边还在侍者怀里不必感受这种冷漠的伊斯梅尔认真地道:“小梅尔你也下来吧,被抱太久以后都不会走路了,只能在地上爬,再也打不到我了。”
伊斯梅尔:……不要用这种骗小孩的把戏骗我啊!
他还得装出真信了的样子。
于是停顿了一秒在内心骂了一句怀斯亚后,伊斯梅尔便朝侍者说道:“放我下来吧,我去找哥哥们玩。”
虫侍闻言将伊斯梅尔放下,亦步亦趋地跟在小殿下身后,就见小殿下被怀斯亚抬手牵着拉了过去,是半点不像其他虫般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
伊斯梅尔也是一个踉跄,把身后的虫侍吓得浑身一紧,就要上去扶住小殿下。好在怀斯亚闹归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稳稳当当地将小梅尔扶稳了。
“怀斯亚……!”你有病吧。
伊斯梅尔一句话呛在喉口,本着小孩子不能说脏话的规矩,硬生生又将那四个字吞了回去,只睁圆了眼睛瞪人。不过变小了虽然不能说话,倒是可以随意动手了,一巴掌拍在雄虫肩上教怀斯亚做虫。
怀斯亚倒抽一口凉气,这才赶紧转移伊斯梅尔的注意力,朝他介绍道:“别急嘛,小梅尔,见到新朋友那么开心呢?”
“……”
伊斯梅尔沉默,这才想起来兰诺德已经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贵族就是贵族啊,这才九岁就老得像十九岁了。一双金瞳和黑色卷发同样沉静,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们俩,直到和伊斯梅尔对上眼神,瞳孔才猛地放大了些,连带着脸上冰冷高傲的神情都变得呆萌起来。
伊斯梅尔忙着上下打量兰诺德,自然没看到未来雌君小小的变化。
只是在内心腹诽道:果然小时候就很高了,真是基因红利啊。
随后,一直注意着兰诺德和伊斯梅尔两虫的怀斯亚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兰诺德一看到伊斯梅尔整只虫都变得不一样了啊!这个眼神,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萌萌的小动物一样可疑啊。
怀斯亚下意识攥紧了伊斯梅尔的手,隐隐觉得事态发展不对劲。
下一秒就听到先前连招呼都不愿意打的雌虫兰诺德朝着自己手边的小梅尔温声道:
“你是伊斯梅尔殿下吧?我是兰诺德,很高兴认识你。”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伊斯梅尔抬眼看向兰诺德,眼神细细从他的眉目描摹,最后回到他的双眼,眼中也难得带了一点笑意,朝他点了点头,仿佛是相识许久的故友。
兰诺德这才转而看向怀斯亚,方才的耐心和温柔霎时间消失,对着怀斯亚道:“你也饿的话,就一起来吧。”
一言一行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双标,把怀斯亚气得牙痒痒。
“饿啊,当然饿。”
小梅尔是他带来的,难道还能让兰诺德开心不成。怀斯亚这么说着,就拽着小梅尔一起跟着兰诺德往侧厅内去了。
不过走了没两步,原本走在两虫前方的兰诺德就顿住了脚步,煞有其事地转过身来看向伊斯梅尔被怀斯亚牵得紧紧的手,“小殿下的手疼吗?他不知轻重,握得也太紧了些。”
怀斯亚忽然间被提醒,这才松开了些手上的力道,但伊斯梅尔娇嫩的皮肤早已被攥出一圈红印,看起来就可怜。然而怀斯亚还嘴硬道:“哪有,小梅尔又没说疼。”
哪曾想兰诺德便就转过身来,来到两人面前伸手将那只手托起来,顺带将怀斯亚的手扒了下去才问道:“看手都红了,我来牵吧。”
这样说完,才寻求意见般看向伊斯梅尔,即便两人身高差有点明显,但兰诺德是弯着腰的,让伊斯梅尔能够平视自己,倒舒服了不少。那脸上明晃晃的笑意便就这样闯进了伊斯梅尔的双眼。
“好吗,小殿下?”
这才几岁啊,就会撩虫了。
伊斯梅尔眨眼顿了顿,还在兰诺德手心里的手下意识想要收回,那几乎是一种逃避的本能。但又被他自己制止住,轻轻抓紧了对方的手指应声:“嗯。”
应完声又笑意盈盈地回击:“哥哥牵。”
这一声叫到兰诺德心里去了,让他耳尖冒出一点粉色,顺着一路攀爬到脸颊。
一旁观看两个双标怪之间互动的怀斯亚:?
兰诺德你怎么脸红了,你竟然还有第二个表情?
第6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的就是现在的怀斯亚了。
他要早知道是这个场面,一定不会说自己也饿了。光是气都气得他胃胀气了,坐在座位上看两只虫崽子黏在一起贴贴, 一下吃这个一下吃那个, 怀斯亚简直要怀疑虫生。
“不吃这个,这个好恶心。”伊斯梅尔说道。
兰诺德递过来的正是一枚塔可球,同地球的塔可饼不一样,塔可球可以说和其毫无干系。
塔可球形似丸子,外皮是让人一眼就没有食欲的深蓝色,三层不明物质制成的砂状碎屑从大红渐变到淡粉,包裹住三分之二的球身,内里经兰诺德刚刚介绍, 说是用摩拉兽的内脏制成的肉馅,里面还加了一些香榭草, 也是本土的一种香料, 伊斯梅尔曾吃过一次便敬谢不敏。
这样一个深水炸弹般的玩意来到眼前, 伊斯梅尔真是跑都来不及。
“不喜欢塔可球?”
兰诺德应声后收回盘子, 扫视了一眼旁边剩下的食物,差不多也给伊斯梅尔尝过了, 毕竟面前这位漂亮的小殿下实在是太挑食,介绍十种只能勉强吃两种,很多都是看都不看就让抬走。
面上乖巧, 实际娇纵得要命。
兰诺德这么想着,却是没忍住露出笑意,觉得就算是这样还是可爱得不行, 就是让他在这里待上一整天为小殿下介绍各种美食他也愿意,他不懂心中从何而来的感情, 那种温暖的爱意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酥软了。
“这里还有草莓酱心球,外层是酥麦皮,里面是草莓冰淇淋和果酱,可能会有些腻……”
这个他喜欢。
尽管昨天生病的时候仿佛死了一回,伊斯梅尔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要吃,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但很快那枚草莓酱心球便被半空中伸出的一只手夺走了,转头一看果真是怀斯亚那家伙。
他坐不住了,看见两人贴贴就心下不爽。
“不能吃,你忘了昨天怎么生病的吗?”
怀斯亚一副大人口吻地说道,兀自将那夺过来的草莓酱心球塞进了自己嘴里,香香甜甜的确腻得慌,嘴里还没嚼完呢,叽叽咕咕道:“唔……这么甜,这么多草莓,你不能次。”
忽然间被夺去了食物,即便现在是伊斯梅尔的意识在身体内,也掌控不住四岁小幼崽的委屈,本就是最护食的年纪,一下子委屈得瘪起了嘴,“你怎么能直接抢我的草莓球!”
注意力成功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怀斯亚倍感爽快,看见小梅尔委屈巴巴的模样更是兴奋,“就吃就吃,反正你也不能吃。哼哼!”
说着还上手勾了一把伊斯梅尔瘪着的下嘴唇,肉弹的嘴唇子被下压后弹回原位和上嘴唇发出“啵”的一声,差点没把怀斯亚逗得当场笑出声来。
草!
伊斯梅尔原本只是委屈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以其虫之道还治其虫之身,一手揪住了怀斯亚的唇瓣,扯得雄虫嗷嗷叫唤,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要躲开这魔爪。
“啊啊啊——”
“小心!”
结果没想到伊斯梅尔手抓得紧,就这么被人拽着一个踉跄摔下了座位,啪叽一声扑地上,手也松开了。
差点变成裂口虫的怀斯亚得救了,而周围的虫却都僵住了。
只见扑在地上的小雄虫死一般寂静,而后身子一抖一抖,哇地就哭出了声。
伊斯梅尔表示,没有人告诉他变小了之后承痛能力那么差劲啊,以往啃手割腕不带怕的他现在是疼到眼泪哗啦哗啦掉。
他的鼻子肯定瘪了,毁容了!
幼小的心灵和幼小的身躯无法承受这种疼痛,即便伊斯梅尔成熟的理智再怎么悬崖勒马,还是止不住哭了起来。但很快他便被虫侍抱了起来,从餐桌上抽了几张纸出来替人擦干净脸蛋和衣服,还一边摸摸拍拍安抚着。
“哎呀——小殿下,不哭不哭……”
而罪魁祸首怀斯亚则是捂着自己还在发痛的唇瓣,惊恐地看着另一层投来死亡注视的兰诺德。
他只是吃了一颗草莓酱心球,他不是故意的!
不过兰诺德没有开口骂他或是动手,只是盯了怀斯亚一冷冷道:“如果受伤了,就去找弗朗西家主阁下,我们这里没有医生。”
翻译过来就是:你要是嘴巴疼就自己找爸爸哭去,我才不管你呢。
说完后兰诺德就转身去察看伊斯梅尔的情况,他凑到虫侍的身边,就发现伊斯梅尔白净的脸蛋上划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知是剐蹭到了哪里。
一道伤口在这张脸上简直可怖,兰诺德心疼地皱起眉头,很快从兜里拿出了一次性碘伏棉球和创可贴,温声细语地哄道:
“我帮你处理伤口,别怕。”
伊斯梅尔这才止住了些情绪,待在小孩的身体里一点也不好,这些感情简直太难掌控了。就像现在,被人一哄心底又涌出了些暖意。盯着这张还有些圆润的脸,伊斯梅尔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
脸圆圆的时候倒一点也不像上将了。
“好……”
伊斯梅尔这么应了声,果真乖乖地不动了。仍由对方用碘酒在脸颊上细小的伤口处消毒,伤口处泛起点点刺痛,引得伊斯梅尔倒抽了一口气。
让伊斯梅尔心底再次对这具身体的耐受能力感到无奈。
随后伊斯梅尔感受到脸上本就轻柔擦蘸的棉球动得愈发小心,那么微小的一点动静都被面前的小雌虫收进眼底。
好像一直以来,#b413都是那么细心。
无论是他作为宋语岚照顾林妄声时,还是他作为兰诺德照顾伊斯梅尔时,总是面面俱到细致耐心。
“……嗯?”
刚刚拆开手中的创可贴抬起头,兰诺德便对上了伊斯梅尔带着笑意的唇角,只是浅淡得恍若错觉。即便如此,兰诺德还是愣了一下,彻底被面前小雄虫的一张脸俘虏了。
仿佛再也看不下去那美玉上的一点划痕,兰诺德很快凑近了些,替人贴上了创可贴,甚至还恋恋不舍地回忆起方才指尖的触感。
他想再伸手摸一摸小雄虫的脸蛋,但是良好的教养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于是忍了又忍才收回了手起身。
“这样就没事了。”兰诺德朝伊斯梅尔笑着,转头就用盘子装了另一个草莓酱心球给他。
这一转头,才发觉那边的怀斯亚就气鼓鼓地抱臂看着他们俩,唇角都还是红的,眼神更是写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气死我了!
“你们俩玩去吧,我走了!”
见兰诺德转过头来看自己,怀斯亚喊了一声十分气愤地转身。临走前还瞥了一眼伊斯梅尔,提醒还坐在那里的伊斯梅尔赶紧过来挽回自己。
结果没想到对上伊斯梅尔的眼神,却是更加让他心寒。
伊斯梅尔非但半分没有从虫侍身上下来的意思,反倒是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一副天真的模样转而去吃那草莓酱心球去了。
“慢走。”兰诺德应道。
“好好好,我记住了,兰诺德·南希!”
这下就连怀抱着伊斯梅尔的侍者都被这三个孩子间的“争斗”给逗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愁了起来。
这脸上一个小伤口,也不知多久能够恢复。
他们的小殿下虽然血脉特殊,自愈能力是常虫的几倍,但现下还这么豆丁点大,连精神力都还没有,更别说血脉能力的觉醒了——小殿下尾勾都已经蹭到他腿边了!
虫侍一下子心情降到了极点,不知这次回去还能不能继续在塞西尔工作了。
他应该将小殿下看得更紧些的。
眼看着怀里的伊斯梅尔吃完草莓酱心球,还伸手朝兰诺德要另一个,而后者显然也只把怀斯亚的话当做笑话,仍旧不厌其烦地给伊斯梅尔拿草莓酱心球。
于是心跳一顿,虫侍猛地起身朝兰诺德道:“我们小殿下的确昨天刚生过病,不适合吃这种性凉的水果。”
转而又哄着伊斯梅尔:“小殿下,您真的不能吃那么多草莓酱了喔,会生病的,生病很难受对不对?”
“可是很好吃。”伊斯梅尔道。
“好吃也不能伤害自己呀,大公和少将会为您担心的。乖,咱们吃别的好不好?”
伊斯梅尔此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语气,顿时被哄得胡乱点头只求对方能够赶快闭嘴。
眼见着伊斯梅尔答应了,虫侍见机行事继续道:“小殿下想不想回家呀?这时候应该还在塞西尔家的领域,回去是最方便的。”
想来继续留在这里,小殿下恐怕也是和这位闹,再出些什么事来他还要命不要?
伊斯梅尔本想再多待一会儿,但对上侍者那乞求般的目光顿时改了口应下。
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回去就见不到了。
临走前,兰诺德还看向他,注视的目光一路将伊斯梅尔送出侧厅,但一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多说挽留的话,只是道:
“如果以后还想来南希,我会亲自去接你的。”
伊斯梅尔应下,随侍者出了门。
但不过刚刚来到南希领地的边缘,伊斯梅尔便感到了身体上一阵难耐的不适,和昨夜突袭的病症不同,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撕裂样痛,仿佛要将他的所有骨头搅碎般。
嗡鸣和黑暗带走了身边的一切,伊斯梅尔意识模糊,仿佛被抽走了半个灵魂。
……
“哈、呃——”
开口的痛哼已然失去了孩童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青涩,即便是痛到极致的哼声也仍旧难掩其音色悦耳,更叫虫心生怜惜。
“够了——够了!”
“不要继续了,停下!”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要同黑暗一起将伊斯梅尔模糊的意识一同拉回现实。素来平静而不带感情的声音第一次这样紧张,让身边的操作人员都吓了一吓,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然而身处检测仓中的少年期伊斯梅尔仍旧遭受着精神力的反噬,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苍白,连唇都了无血色,仿佛易碎的薄纸一张。
“谁让你们擅自推动增压仪的!”
希尔厉声呵斥身边进行精神力检测的主操作者,一身军装在他身上衬得更有气质,曾经瘦削的雌虫此时也已经长得高大,现今已经二十岁,就读于战争理论学专业。是佩世这一届的学生会长。
而躺在隔离室内胶囊型精神力检测仪器中的正是提早觉醒了精神力的十一岁的伊斯梅尔。
第64章
昏昏沉沉的伊斯梅尔逐渐从那剧痛中抽离出来, 便觉浑身大汗淋漓,视线被白色光晕占据,过了许久才渐渐显出天花板的模样。白砖黑金纹样的标识, 是佩世的徽纹。
他这是……
伊斯梅尔稍稍喘了口气, 只觉消失了许久的精神力再度回到了自己身上,现在正无头苍蝇般浑身乱窜着,弄得他四肢百骸阵阵酸痛。
动动手指,伊斯梅尔便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四岁的孩童了。
少年的身姿抽条般生长,现今已经有一米六左右,已经是同龄雄虫的佼佼者,身高腿长又白又瘦,正是充满了年少青春的时期。
身处精神力检测仪器中时行动受限, 伊斯梅尔无法转头去看,只能听到隐约的声音从隔离室的单向玻璃外传来, 好像是大哥希尔的声音。
正和身边的研究员激烈的争吵着。
伊斯梅尔似乎都没见过希尔如此生气的模样。
他翻找自己的回忆, 发现自己虽然在离开南希家领地的瞬间又被抽离投放到了另一个时间段, 但自己的记忆却十分完整, 再也不似先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记忆也米有的时候了。
从他出生到现今十一岁, 包括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九岁到二十二岁卷入漏洞前的记忆,都清晰且完好地保存在他的大脑内,只要伊斯梅尔想便能够很快回忆起来。
所以说, 这个漏洞投放他到底是随机的还是带有目的的?
伊斯梅尔还不得而知,也只能淡淡地惋惜没有多看看那两位小时候的模样,顺带也庆幸自己不用再饰演四岁的小笨蛋雄虫了。
“我会就这一次检测向雄保会提出诉求, 你们就等着坐牢吧。”希尔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同传入,脚步声急促地来到检测仪器前, 很快胶囊舱便向一侧打开。
“我们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是殿下他的精神海突然出现了异动才——”主操作员慌忙地上前解释着,但却被希尔倏地推开,质问道:
“难道你要说这一切是我弟弟的错?”
“你知道你在指责的是谁么?”
“……”
主操作员脸色煞白,也被这位平时温和的学生会会长给镇住了。他说的太对了,面对塞西尔这样的庞然大物,就算他再无辜又怎么样,那里躺着的小殿下一个不乐意,他照样得变成虫渣。
他不再吵吵,希尔也转而看向了微眯着眼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伊斯梅尔,他脸色一变尽是担心,将伊斯梅尔从检测仪器舱中扶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向他输入自己的精神力以作纾解。
常虫觉醒精神力的年龄普遍是12岁到15岁,他的弟弟这才刚满11岁不久,就已经出现了精神海异常,他这才带着人来到了自己的学校佩世。
佩世有着现今最先进的精神力检测仪器,这是每个学生入学前必须进行的体检,所以安全系数极高。至少比雄保会那边的要温和得多,起初希尔只是想进一步确认弟弟的精神力是否有了觉醒的迹象。
却没想到在检测过程中,因着压力骤增,伊斯梅尔的精神力产生了暴动迹象,而一无所知的主操作员竟然还在加压,简直不把伊斯梅尔当做一个病人看待。
“梅尔、梅尔?”
希尔怀抱着伊斯梅尔,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有些小心翼翼,也不期待伊斯梅尔能够很快地回应他的话。
因为伊斯梅尔早已不是年幼时那个乖巧娇纵的孩子,自从父亲和雌父忙得抽不开身,自己和柏西又被学业缠身的时候,小梅尔就逐渐养成了缄默自闭的性格。
也是某天私家医生忽然通知了巴芙特,他们才得知,伊斯梅尔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有朝自闭和自我价值认同失衡的发展倾向。
在最重要的童年时期,伊斯梅尔缺少了关爱,特别是先前总被溺爱的孩子,缺少了一星半点的关注便会更加敏感。这很快引起了一家子的注意,先是上上下下询问了一番服侍的虫侍,又询问了伊斯梅尔的专属执事,才得知。
伊斯梅尔近来虽然日日都有安生在家里和私教上课,但每每毕课后都只会坐在阳台边发呆,挑食的毛病也日益见长,家里的厨子都被折磨走了好几批。
特别是休息日的时候,伊斯梅尔几乎不与其他虫说话,也不去交朋友,恐怕说得最多的几句话就是和劝他身子弱少吹风的执事说知道了。
一天能被劝好几回。
这种征兆出现在伊斯梅尔九岁的时候,之后巴芙特就抽了许多时间来陪伊斯梅尔,希望能够让他的心理发展扭转回来。但目前的成效谁也看不出来,倒是他们的父亲已经是被忙碌得眼下青黑,精神也憔悴了不少。
雌父就更不用说,他在军部那边根本回不来,忙着西南方向一个新星系的开发,只能挑着空闲的时候给伊斯梅尔拨通讯,还时常被拒接。
伊斯梅尔回忆起这些事之后,心中也只是无奈的情绪参半。
大概是世界投射了他的意识吧,究其根本他到现在也还不能算个精神上的健全人,所以他的那部分意识也是带着疾病的。
“哥。”
开口便是气音般带着颤抖的呼喊,让抱紧伊斯梅尔的雌虫心揪了一瞬,臂膀更加用力,顿时想掀了这隔离室和精神力检测仪器。他抬手替伊斯梅尔拨开两鬓上因着流汗而黏住的发丝,轻声哄着:
“好好,哥哥在这里。梅尔先别动,等精神力稳定下来就不痛了。”
说罢,手上又减缓了安抚的力度,以求带给对方的不适感最小化,一面安抚着自己的弟弟,一面抬手打开星脑,将通讯拨给了正在柯顿雄虫高等院校上课的柏西。
梅尔现在的情况他不放心让别人护送回塞西尔,但自己还得监督接下来的新生入学仪式,他被安排了最重要的授章仪式,提前排练过一个月,临时也换不出其他虫来。
而且……
柏西和梅尔已经闹了两个月的矛盾,这时候说不定能化解些许。
本着这样的想法,希尔拨通了柏西的通讯,通讯的另一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大概是教室外的走廊边,还隐约听到有雄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哟,谁打来的,新对象?”
“闭嘴吧,是我哥。”
随后起哄的声音消失,柏西那边逐渐安静下来,大概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才开口问希尔:“怎么了?你不是在陪梅尔检查精神力吗?”
一开口便问到梅尔,想来就算两只闹了矛盾也还是关心着对方的。于是希尔稍微松了口气,看着怀里的伊斯梅尔只是疲惫地垂着眼睫,才继续道:
“这边出了点情况,需要送梅尔回家。你那边课程不紧的话,来看看吧。我抽不开身。”
“……啧。”
“你们佩世什么时候办事这么不靠谱了?出了什么情况,严重吗?梅尔现在在哪?”柏西追问道。
“在我怀里。”
希尔说完的一瞬间,对面的柏西明显沉默了瞬间,似乎后悔自己在通讯中表现出了那么关心的一面,还被正在怄气的对方给听到了。但沉默过后还是软下了语气: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来。”
通讯挂断了,希尔这边安抚精神力也进行到了尾声,见伊斯梅尔的脸色恢复了不少才停下了动作,希尔看了看时间对梅尔说道:“待会儿柏西会来送你回家,哥哥还有事,梅尔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方才在柏西和希尔通讯期间,伊斯梅尔便已经翻找到了前段时间和柏西闹别扭的记忆。
前两个月是他十一岁生日,但是父亲和雌父抽不开身,只参加了半场就匆匆离开了,至于后半场几乎都是希尔和柏西两人在维持,也是柏西最关注着自己,就连他需要和哪家招呼,要吃什么都要过问一番。
本就不想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伊斯梅尔哪能忍耐得下去,顿时和柏西大吵了一架。
他指责柏西明明平时都没有这么关心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一天这么敏感,他就是吃多了一点草莓,以及不想和那些家族里的虫说话也要被念叨。
起初柏西还是处于被动方,任由伊斯梅尔发脾气。
但伊斯梅尔说了一句很过分的话:“你一点也不关心我想要什么,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还不如大哥好,他知道我喜欢什么,就会让我做什么。”
或许柏西的确因为小时候的事对这些事情太敏感了,但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是被失望冲昏了头脑。再喜欢这个弟弟也忍不下去了,只是气结地说:“我既然那么坏,那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哥吧!”
那场生日宴自然也不是那么愉快地结束了,之后两只雄虫就没有说过话。柏西也不是没有明里暗里跟他求和,但都被伊斯梅尔无视了。
不是抱着书读,就是在阳台发呆,那是一点面子不给。
伊斯梅尔回忆起这些不禁觉得头疼,已经是成年人的他自然觉得这种吵架的理由太幼稚了,但毕竟那也是自己的投影做出的选择,细细想来也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默默回忆了一番自己为了反抗系统而做出的一系列称得上神经的操作,以及病发时美丽的精神状态,伊斯梅尔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我知道了,哥。”
希尔原本还怕伊斯梅尔闹别扭不开心,但见到弟弟只是神色倦倦地应了第一反应却不是松了口气,反倒是感觉一阵心疼。长大之后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弟弟的变化也越来越大。
小时候那个可爱又爱撒娇的弟弟也变成这样一幅淡倦的模样,仿佛有一股浓重的死意环绕在身边。
也难怪柏西会害怕,会将弟弟管得这样严。
第65章
在柏西赶来之前, 伊斯梅尔先躺会了检测胶囊里继续休息。迅速地回忆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感受到了大脑中的情绪:低落、厌烦、想逃离。
他在逃避和柏西的见面。
按照现存记忆,他的大脑出现这样的情绪的确没错。但按照现今伊斯梅尔的理智, 他还是不想继续伤害柏西的。
顺着现在的情绪, 他几乎能猜到待会儿的场面了。恐怕又得让柏西伤心一回,他不开心时讲话确实不留情面。
伊斯梅尔试图排解掉那些负面情绪,却只觉得大脑一片滞顿,并不是疼痛和扭曲。只是有什么难以触碰的事物在阻止他这么做。
说阻止也不确然,那一点点滞留的感受更像是有人轻轻拦了一下,但并没有过度地桎梏他,只是浅淡的一次提醒。告诉他不要轻易扰乱过去,这是他必定要经历的。
他几乎一瞬间便意识到这是谁发出的信号。
是他脑内消失已久的系统, 那个又笨又心软,还傻乎乎地说会让自己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情的系统。
不知系统是还余下一些残留, 这一次过后就会立刻消失, 还是在某处等待着恢复。伊斯梅尔想, 如果有得选, 他还是希望是后者,至少比起旧系统, 这位就这么消失是真有些可怜了。
不要干扰自己的情绪,这会带来错乱。系统是这样在脑内拦住他的。
要是以往的伊斯梅尔,必然是和这种指示反其道而行, 为的就是将这一切搅乱,看着这个虚假的世界崩塌。
但现在,伊斯梅尔犹豫了, 他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精致而美丽的佩世军校纹样,觉得真是挑不出一丝错来, 这一切的一切真实到他于心不忍。
否定了这个世界,否定了他们的爱,这无数次的否定里伊斯梅尔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否定他们的存在。在他对兰诺德那句话产生动摇的时候,其实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当然理解兰诺德想要留下自己的心情,就像当初他拼死轮回也不愿意杀死一串数据一样。
好吧。
顺应内心,这就是他现在想做的。
“柏西殿下。”
隔离室外传来声音,很快脚步声便传来。身上还穿着柯顿学院夏季校服的柏西就这样赶来了佩世,即便是普通的黑色制服也难掩雄虫良好家族基因带来的优秀颜值,他金发扎在脑后作低马尾,脸上早已不似幼时还带着圆润,棱角冷峻,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更衬得人气质冰冷。
伊斯梅尔抬眼瞥到,心里也是了然。
他19岁到22岁时,不常见到柏西。
这刚刚从孩童时期来到这个时间段,也还觉着有点陌生,毕竟回忆里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的,难以比拟对方真正站在面前的效果。
但见到自己看过来,柏西的眼神立即亮了一下,但更多的是难掩的关切,他遣走身边的检测员,来到伊斯梅尔身边:“怎么还躺着,哪里还不舒服吗?”
“……”
伊斯梅尔挺想回话的,但奈何顺应感受做出行动的他只是沉默地移开了视线,半点没有回话的意思,仿佛彻底无视了柏西。
这是任谁看了都要心寒的反应。
但柏西对他的耐心已经在这么多次磨炼中愈发强大,也不管伊斯梅尔有没有回话了,只是弯下腰牵起他的手,用精神力探测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体内有希尔的精神力安抚过,便不再追问了。
“我们回家吧。”
“嗯。”这次好歹扔了一个字出来,但实际上说话比不说话更好。柏西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在外观察的检测员也心里打鼓,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两人是闹了不愉快,还以为是伊斯梅尔还没恢复。
本来被希尔追责就已经倒霉透顶了,要是柏西殿下再拿他们撒气,他们可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但好在直到柏西领着小雄虫离开,都半分没有跟他们说话的意思。检测员这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俩之间的氛围太压抑,跟方才希尔和伊斯梅尔的相处方式完全不一样。
佩世外,回家的飞船早已停好。
柏西需要和伊斯梅尔一同回到塞西尔,毕竟到了塞西尔的领地,他们的弟弟才不能到处乱跑,要是让其他虫陪同回塞西尔,又不知道伊斯梅尔会不会威逼着下属们将飞船开到其他地方。
只要不是哥哥们,伊斯梅尔是威逼利诱一起上,就没有敢违抗他的侍虫。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才让柏西和希尔如此谨慎。
一路上柏西试图和伊斯梅尔说话,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放慢脚步让身后的小雄虫跟上来。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放慢脚步根本没有用。身后的伊斯梅尔比他想象中更记仇,一直到佩世的校门口,伊斯梅尔也没有跟上来,倒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伐停顿。
好像他是什么不能靠近的东西。
柏西被这个想法弄得恼怒,终于是没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低垂着视线的伊斯梅尔。
“梅尔。”
伊斯梅尔抬起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是毫无掩饰的厌烦。
连一句哥都舍不得喊了。
“……你还在不高兴吗?”柏西问。
这话一出口,柏西便有些后悔,因为他一问出这句话,面前的小雄虫便侧过头嗤笑,恶劣起来可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
“和你没关系。
“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说什么?”
“我是谁?我是你哥。”
柏西彻底被这一声点燃了怒火,以前见到自己都会乖巧叫哥的小家伙现在好意思质问他是谁,两个月没听到他本就难受,谁知道到现在对方还敢这么气他。
伊斯梅尔心底也是被这一声弄得有些心虚,不过这点心虚很快被更深的恼怒和委屈淹没,分明是当初柏西自己说的,就当没有他这个哥哥的!
“你才不是我哥!”
少年这样冲雄虫喊道,似乎真的十分生气。但也不过是强弩之弓,只要稍稍一碰,便能看到怒意之下是满腔的控诉。
可惜这时候谁也不让着谁,本就闷了一路气的柏西更是没有理智去思考弟弟为什么这么说,只当又是在闹脾气挑衅自己,压着怒火道:
“好,我不是你哥,那你就自己回去,我不送了!”
“呵呵,正合我意。”
伊斯梅尔冷笑道,说罢丢下柏西就往佩世的校门外去,大步踏上了回程的飞船,身后跟随的侍者犹豫地看了一眼柏西,见二殿下握紧拳也扭头往另一边去了,才叹了口气将舱门关上。
……
“殿下……先休息吧,别生气。”身旁的虫侍早就收到了希尔的指示,让他们好生注意着伊斯梅尔的情况。
这位小殿下刚刚才在佩世因检测仪精神力失控,心情正不好着呢,又和吵了架的哥哥碰上,谁也不想去当这个出气筒,也只能劝小殿下先休息休息消消气。
然而伊斯梅尔自然不是那么好劝的,他要是没那么倔也不会和柏西闹不愉快那么久,只是瞥了一眼开口的虫侍便一路往驾驶室走去。
看得身后的虫侍头皮一炸,连忙跟了上去。
“小殿下,那边可不是休息室啊!”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虫侍这才讪讪地闭嘴,只能连忙打开星脑给希尔殿下发消息,通知对方他的弟弟恐怕又要逼驾驶员改变航程了。
果不其然,这边虫侍的消息才发出去,那边便响起了伊斯梅尔和驾驶员的声音。
“我不要回家。”
“这……这是小殿下兄长的命令,我们可没有决定权啊……”
“难道你们就可以不听我的话吗?你们是他的虫还是我的虫?”
伊斯梅尔质问道。
他说的没错,在这艘飞行器里的都是隶属于伊斯梅尔的侍从,他们听命于希尔也只是因为希尔是伊斯梅尔的兄长,更具有权威。
但真要论起隶属,他们的确该听这位小殿下的。
可这位小殿下经常一时兴起,保不齐待会儿会去哪里,出了事他们怎么担待得起!
“不是的,殿下……我们真的不能带您去危险的地方,现在殿下的情况只有回家才是最好的。”
虫侍试图解释,却被伊斯梅尔冷漠地反驳回去:“只是回塞西尔的领地而已,那不是我的家。”
从性格变得奇怪之后,他便没有继续去学校上学,而是留在了家里。
这段时期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伊斯梅尔一只虫在偌大的塞西尔家,白天接受课程时还能和私教说上几句话,晚上就只能独自入睡。
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同小时候比起来实在是过于撕裂,一时间让伊斯梅尔产生了迷茫和失落感也是正常。
驾驶员也是为之动容,就算再怎么任性,这位小殿下也不过是十一岁的孩子。
“小殿下……”
驾驶员劝解的话也再说不出来,但也无法立即妥协地犹豫着。
伊斯梅尔此时也是撇过头,不再多费口舌。
他感觉再吵下去,他心底那些属于十一岁的他的委屈和不解会更加浓烈地压下他的理智。
少说话的好,光是方才顺从内心将柏西呛走一事就让伊斯梅尔有些难受了。
毕竟在已经长大的自己眼中,年少时的这种小情绪引起的争吵实在是不值当。
十一岁的伊斯梅尔不理解家人对他过度的管制来源于爱和担心,二十二岁的伊斯梅尔却能从每一个细节看出爱来。
于是伊斯梅尔只是抬手打开了自己的星脑,上面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他以为是希尔或柏西发来的消息。
但点进去后才看清,发信人的备注是兰诺德·南希。
:TU航道今天就开启了,要一起去吗?听说《银河系传说》的原型就是在TU星系呢,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银女星吗?
伊斯梅尔回忆了一下。
《银河系传说》是星网的幻想论坛里的连载小说,热度并不是很高,因着主角是幻想生物人类,所以看的虫比较少。但作者更新得倒是很勤快。
伊斯梅尔很喜欢这个故事,为此还买了不少类似的书回来。只是故事已经接近完结,很快伊斯梅尔就要没有东西可看了。
他几天前跟兰诺德提过这件事,但没想到兰诺德这么放在心上。
:虽然刚开启的航道都会限行,但我向父亲要到了通行令,这是南希家的特权。你想什么时候去都行,今天没时间也没关系。
他和兰诺德虽然断断续续有联系,但并不了解彼此的近况。
只是伊斯梅尔靠推测也知道,作为南希家的孩子,又是一只雌虫,如今已经十六岁的他要学习的东西只多不少,肯定是没什么时间的。而且再过两个月就要进行佩世的入学考试——
能抽出时间来陪他去“圣地巡礼”,也是难为兰诺德了。
身边的虫侍都看着伊斯梅尔低头在星脑上回消息,谁也不敢偷看到底是什么内容。只知道他们小殿下抬起头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怨气,只是开口道:
“去南希家吧。”
众虫松了一口气,这总比要去第四域、第五域要好得多,至少在南希家不会出什么事。
飞行器终于启动,伊斯梅尔也在星脑上回复了对方:我现在就过来。
第66章
佩世距离南希家自然也算路途遥远。
期间伊斯梅尔难得乖巧地听侍者的话回到休息室休息, 这没了定时炸弹在身边的虫侍们才敢继续给希尔发通讯,禀报现下的状况。
他们告诉希尔,殿下不打算回塞西尔, 而是要求他们将飞行器开到南希家去。
希尔也只是稍感无奈, 也就同意了,让他们之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及时通知自己,就算现在他抽不开身也是要随时掌握伊斯梅尔的近况。
至于柏西那边,大概到现在也没消气。都是成年雄虫了,希尔也没打算去哄一哄,总之两虫和好的机会他是给了,他们不愿意领情就算了吧。总归是一家人,到头来也还是会和好的。
旁观者清, 柏西看不明白,希尔还是清楚的。伊斯梅尔顶多也就再闹一会儿, 没多久也会和柏西和好, 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至于南希家那边, 希尔还是蛮放心的。
虽然先前他们家与南希家的来往并不多, 但因着同为虫皇陛下效力,也算是互相信任的状态。更何况他早有听闻, 南希家那位猎蛛种雌虫,兰诺德·南希在几个月后也会考入佩世,成为他的学弟, 意愿方向是加入新军,想来之后也会和他们家有不少来往。
他们的雌父希斯克利,拥有着极强悍的战斗力, 但一直因为出身和身上的无法消除的奴隶烙印而被军部打压,虫皇那边也惧怕父亲巴芙特与日俱增的势力, 更不敢为希斯克利赦免。
以至于到现在希斯克利也只是一位少将,即便他为了能够升更高的军衔以帮助父亲一直在努力为军部工作。
兰诺德·南希身为机甲世家,在军部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若是交好也对塞西尔有好处。
这么快速在大脑中梳理了一番,希尔便彻底说服了自己。
伊斯梅尔愿意去找兰诺德也挺好的。
只是他还有些不明白,是什么时候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
大哥希尔自然不知道兰诺德对他的弟弟怀揣着什么样的感情,只当是自己疏忽没有关注到小梅尔已经交了新的朋友。
……
几个小时后。
伊斯梅尔的飞行器还没落地,便远远看到了在领地正入口前站着的雌虫,这一眼不禁让伊斯梅尔一顿。
比见到九岁的小孩子般兰诺德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十六岁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身量已经十分高,宽肩窄腰被一身黑蓝色常服钩勒得十分养眼,五官也逐渐长成了伊斯梅尔熟悉的模样,脸部已经有了明显的轮廓,只是还稍显青涩别有一番惹眼。
然后那双眼睛,那双还足够清澈的金瞳就这样仰望着半空中的飞行器,掩藏不住的欣喜几乎要从他的眼里溢出来,光是这样一眼伊斯梅尔便能够感受到他的欢呼雀跃。
这不禁让他收回了透过舷窗望去的视线,只觉得心口被点燃一般跳动。
怎么能刚好是十六岁的年纪,也太犯规了。
比起成年后已经十分内敛的感情,少年时期的热烈简直刺眼得要命。
伊斯梅尔下了飞行器,兰诺德便带着笑意立刻走上前来,一双眼睛也不乱看,就这样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纤长的鸦羽般的睫毛密密地掩映着笑意。
果然时至今日,被人用这样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眼神看着还是十分得难以招架!
“梅尔,你真的来了。”
伊斯梅尔抿了抿唇移开视线,假装在看南希家领地入口的风景,将周遭的花花草草都看了个遍,嘴上应声:“嗯,应该等了很久吧。”
“等多久都愿意。”兰诺德回应他。
“……”伊斯梅尔没说话,倒是听得身后的虫侍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办法,他们小殿下的伪装有点太拙劣了,应对直球手足无措的模样有点太可爱了。
“笑什么笑。”伊斯梅尔回头斥道,随后干脆朝兰诺德主动挑起话题,免得他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说航道开启了,是今天就能过去吗?”
“当然,现在就可以。”兰诺德说,实际上他早一个月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搞到了通行令,但为了避免伊斯梅尔期待落空,都等到尘埃落定了才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不过刚刚过来,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兰诺德问,“如果想休息的话,客房和食物我都已经提前让侍者准备好了。”
这么细心?
伊斯梅尔不禁在心底想:果然这种体贴贤惠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才不是他要求太多难伺候。
“不用了,”伊斯梅尔朝雌虫一笑,“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我很期待。”
实话实说,不仅是十一岁的他十分期待,就是现在的自己也十分好奇银女星到底和地球有多么相像。先前他和虞微打过一架,休息的那段时间经常收到琼凛带来的书,里面也多是以银女星为蓝本,那时候他就有些好奇了。
而见到伊斯梅尔笑意的兰诺德自然是不负期望,他的通行令早就贴身装在了兜里,星舰也早就候命。
兰诺德立即开口领着伊斯梅尔进入南希家的停机坪,不顾身后听到小殿下又要启航的虫侍表情有多么崩溃,正一边跟上前去一边给希尔紧急通讯。
说好的去南希家,怎么是来这里转乘啊!!
待到虫侍给希尔发去通讯,这里哪还见得到伊斯梅尔的影子,早已被兰诺德领着进入了南希家最新研发出的机甲星舰里,而那位年轻的雌虫则是在门口垂眼看向他们。
那眼神跟方才望着伊斯梅尔的简直不是一只虫,冰冷而无情。
“梅尔说你们不必跟来,那便先在南希家休息吧。等到梅尔想回来了,我会将他带回南希家,你们不用担心。”
说罢,就示意那边南希家的虫仆上前拦住了还想追上来的伊斯梅尔的侍者,最后关上机甲门,启动出航。
“小殿下!!”
“噗——”
站在舷窗边的伊斯梅尔被侍者绝望的呼喊声逗乐,心底的烦闷也一扫而空,随后便感受到身后有虫靠近。
试探一般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
伊斯梅尔余光瞥到这一幕,这才从底下收回视线,坏心思一起就忽然间转过身,让对方措不及防地一吓,退后半步将那过近的距离拉开了些。
他看见兰诺德眼神躲闪,想要辩解些什么,但眼神闪烁了了两下之后却是硬生生没出口半个字。
大概是想自己只是个十一岁的小雄虫,应该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吧?
可伊斯梅尔偏就要逗他,恍若不知般开口:“你刚刚离我好近,怎么了吗?”
兰诺德哪知道伊斯梅尔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这种小细节正常虫明明不会在意。但伊斯梅尔偏就问了,还眨了眨眼睛偏头看他,似乎真在思考着什么。
被那双眼睛一看,兰诺德便觉得心底一空,耳侧的红色比话语更快攀上耳根,他笨拙地辩解道:“你、听见你笑,还以为有什么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如果不喜欢靠太近我以后会注意的……”
伊斯梅尔这才轻轻“喔”了一声,延长了语调道:“我的确不喜欢贴得太近,很讨厌。”
话音出口,兰诺德神色果真一下子变幻,那点失落逃不出伊斯梅尔的双眼,很快兰诺德便垂下眼去将失落藏起来,口中低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伊斯梅尔的一点逗弄目的达到,紧接着便随着他继续退后拉开距离的脚步跟上去,引得失落的雌虫再次不解地抬起了头。
只是这不解中带着些困惑和小心,几乎要让伊斯梅尔感到心虚了。
随后他见到面前的小雄虫扬起笑容,一双眼睛熠熠闪闪,他连眼睫都是同发丝一样雪白的颜色,和清荧的绿瞳叠在一起宛如林间精灵般美丽。
“虽然我不喜欢贴得太近,但是你可以噢。”说着他抬手勾住兰诺德的手指,将他的手牵起来,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暖意,“我没有想过你会那么关心我,还知道我一直想去TU星系看一看,你对我那么好,我当然不会讨厌你。”
一言一语简直要把兰诺德哄得晕头转向,呆滞的视线就这样黏在伊斯梅尔的笑颜上,顿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一时间彻底忘了什么雄雌有别的规矩,紧紧地回握住了伊斯梅尔。
他当然不知道伊斯梅尔是故意的,只当伊斯梅尔真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开心,所以对自己敞开心扉。
心底雀跃的同时,抿了抿唇轻声道:“那就好、不会讨厌我就好。”
“以后你还想去哪里,想吃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都会带你去的……能够让你开心,就好。”
“啊……好啊。”伊斯梅尔愣了一下,恍然间被兰诺德的话击中,回忆起来在这个世界刚刚见面的那段时间。
兰诺德总说要他开心就好。
他也是这么做的,伊斯梅尔当时以为那只是一句词穷时哄人的话,却没想到这句话这么早就已经对他说过。
而且,现在的兰诺德也不会知道以后,他和自己结婚后,自己说过多少次讨厌他恨他。
伊斯梅尔脸上的笑意算是彻底挂不住了,到底不再将对方视作虚无以后,就会出现一种心虚感。
勾连在一起的手也牵不住了,紧了紧犹豫着要不要抽走。
但兰诺德先他一步做出了抉择,他收紧了手将那双还纤细小巧的手握在手中,却不带一丝情欲,只是单纯的欢喜。让伊斯梅尔隔着皮肉和体温,也能感受到他的情意。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兰诺德问他。
伊斯梅尔方才还在心虚着呢,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句逗笑。
这家伙分明要将我喜欢你都写在脸上了,一字一句哪有想当朋友的意味,这时候还敢自己给自己发朋友卡呢。
上将还真是意外的纯情啊……
从朋友做起什么的,想的也太美好了吧?
不过伊斯梅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人裹在掌心里小巧的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可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当然得先从朋友做起了!
尽管在伊斯梅尔的记忆里,今天之后他们的交集就更少了,根本称不上是什么朋友。兰诺德看起来对自己以后生活的忙碌程度完全没有预料。
但现在没有必要戳穿这点。
“当然啦。”
伊斯梅尔笑着应下,那就假装成十一岁的小孩被他哄骗一下吧。
第67章
TU星系, 银女星。
和书中描绘的一样,银女星整体呈蓝白色,外围有一圈银镀般的星环。漂亮得仿佛不似一颗荒星。
自打几个月前TU航道准备开放, 已经有不少商虫和旅者申请了通行令, 他们的通行令据说要进行五六次审批,每一次都耗时耗力,但仍旧有不少虫往TU星系奔。
光是靠近银女星银镀星环的地方就已经靠机甲飞行器围成了小小的市集。
“这里还挺热闹?”伊斯梅尔道。
“嗯,附近也有军部的人值守,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伊斯梅尔好奇地朝市集那边观望了几眼,终于是看明白他们在做些什么。
这些商虫即便得到了TU航道的通行令,但终究没有降落许可,还不能进入到银女星中。银女星目前处在开发阶段, 还有大量资源可以采集,采集权早被各大势力瓜分, 根本没有这些商虫的份。
他们拼尽全力搞到通行令也不过只是为了更早探查银女星周遭的市场, 在虫族星际这样更广阔无垠的时代, 信息差的重要性越发突出, 说不定就因为这一次的探查就抓住了时机,一跃而上成为新贵。
不过这并不是伊斯梅尔关注的重点, 反倒是他后颈连接着脊椎的那几节骨头一直在泛起莫名的灵感,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感让伊斯梅尔不得不再仔细扫视那群虫。
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看着他……
可市集中虫来虫往,伊斯梅尔到底没能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兰诺德察觉到他的异样, 也将视线投向了银镀星环的四周,不解道:“你很在意他们吗?……要不要去看看?”
兰诺德不知道伊斯梅尔是不是因为好奇才注视着那些商虫,他只知道伊斯梅尔似乎身体抱恙, 一直都没有前去柯顿雄虫学院报道,整日待在塞西尔的领地里, 似乎也没有出去哪里玩过。
大公爵宠孩子的程度他也是知道,伊斯梅尔自然不可能是被禁足在塞西尔家的,恐怕只是伊斯梅尔本身不愿意出门。
不管是初见时开朗的模样,还是现在带着一股倦怠的“温柔”?总之,兰诺德觉得现今的伊斯梅尔对什么都淡淡的,自然看起来温柔。
他都觉得十分熟悉,也十分喜欢。
曾经他也质疑过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么年幼的小雄虫起念,但那势如破竹的感情让他根本无法招架,久而久之也只能以靠近来纾解。
他可以等,等到小殿下成年,再将这份心思剖白。
“不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伊斯梅尔收回视线看向兰诺德,已经收回了方才望向虫商地盘时眼中不符少年心思的谨慎和锐利。
过去也是打草惊蛇,不如徐徐图之。
如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自然会一路跟随。
兰诺德点点头,就让驾驶员前往银女星的临时要塞,进行过身份审查后获得了降落许可。
“南希家?进去吧,不过A18号的开发还不完备,为了您和这位殿下的安全,停留时间不能超过三小时。”
“这是许可,上面会显示A18号的地图,标红的地方比较危险,请不要前往。”
A18是银女星的代号,虽然网络上有不少《银河系传说》的粉丝称A18为银女星(银河系传说故事的主舞台),但到目前为止巨行星对它的官方命名还是A18。
在这个宇宙,只有少数能够让虫族居住或具有旅游价值的星球才能够拥有自己的名字,不然都只是随便编个号就作为资源星列入星球册录。
不过伊斯梅尔这个“未来意识”倒是清楚,在不久后的将来,虫族就会发现A18的旅游价值,并且以一夜爆火的幻想小说《银河系传说》中的星球为它命名。
银女星由此成为和阿布星一样家喻户晓的存在。也成了不少幻想生物“人类”的故事主背景。
虽然进入银女星的条条框框较多,但看在南希家的脸面上,审查员还是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将带有标识的电子许可接入到兰诺德和伊斯梅尔的随身星脑中后便准备放行。
只是最后在看到抬起头的伊斯梅尔时,那审查员顿了一会儿,似乎打算询问他的身份。
巴芙特大公将伊斯梅尔的样貌藏的极好,几乎没几个人认识他。
“这是我的朋友。”
兰诺德率先开了口,半句话没有下文,审查员也就明白继续问也不会有结果了,忍不住又多瞧了两眼这过于精致的面庞。
体格看起来是只雄虫……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脸蛋和身材真是美得过分,这么漂亮的雄虫到现在竟然没有在星网上流出照片来??这个世界的审美果然又下降了!
“好的,那么两位请。”
即便心里腹诽,审查员面上还是很冷静地侧身请两虫通过要塞,就在兰诺德和伊斯梅尔同他擦肩而过时,他悄摸摸打开了自己的星脑,准备偷拍一张。
结果还没按下拍摄键,就被早有准备的兰诺德拦下,他一面将伊斯梅尔护在怀里确保没有露出脸来,一面按住了对方在手腕上点触的手。
“嗷嗷——”
那一攥用了力,让审查员脸一抽嗷嗷叫出声,他的腕骨好像都被兰诺德捏碎了,该死的贵族雌虫怎么连手劲都那么大!
“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工作,大可以换一份。我记得军部还缺一位打扫废料场的虫,你想去吗?”
兰诺德冷声道。
方才这审查员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伊斯梅尔时他就已经十分不爽了。
对于第一域贵族,他们这些虫本就没有直视的权利,如此明目张胆的冒犯可见在巨行星之外的职员素质之低下。
可伊斯梅尔本就隐藏着身份,方才兰诺德也不好发难。
谁知道这审查员竟然还想要偷拍,这彻底戳到了兰诺德的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做出了行动,这一切发生之快,直到审查员开始哀声求饶,被兰诺德牢牢按在怀里的伊斯梅尔才反应过来。
“我我我我、我不想,请殿下饶命!我错了,我错了!”
伊斯梅尔隔着后颈的长发都能感受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脑后,掌着他后颈处最脆弱的地方,将自己的脸牢牢按在他的胸口上,一点也不软,因着怒意冲冲和手上用劲,胸前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硌得他鼻尖疼。
埋头的这一两秒内,伊斯梅尔思绪漂移,难免想到先前感受过的绵软柔韧,只觉得面前的兰诺德到底还是年纪小,胸前半点不敌二十七岁的上将好埋。
至于为什么好埋,为什么伊斯梅尔深有体会,自然是不能继续言说。
他不耽于□□,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更不愿以此来获得大脑的刺激和快感,在那种大脑难以产生多巴胺的状态下,人更容易沉迷这种即时反馈的感觉。做了难免会上瘾,干脆一点不沾,所以才会在霍根给他下药时那么恼怒。
但事实是,那晚过后他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并没有产生伊斯梅尔幻想中的无法自控的状态,只是脑内挥之不去那大胸肌柔软的触感——没办法,他的择偶标准还真有那么一条。
“不该探究的别探究,否则。”
兰诺德终于甩开了那探查员的手腕,按住伊斯梅尔的手也松开了些,呵斥完对方才反应过来方才太着急,竟然直接将伊斯梅尔按到了自己怀里。
也不知对方生气没有……
尽管得到过伊斯梅尔的准言,不会因为他的贴贴生气,但兰诺德垂眼看去便瞥到伊斯梅尔正抬手揉着鼻尖,似乎嗑得有些疼,眼角都泛起了一点粉红。
顿时有些慌乱地退开两步,弯下腰去查看。
“梅、没,没事吧?”
伊斯梅尔摇了摇头,将生理泪水瘪了回去,看着兰诺德身后一脸活见鬼的审查员也一时没接上话,顿了顿脑抽道:“你用的沐浴露好香。”
“啊?”
被这么一句“玩笑话”逗弄,兰诺德眼睛都睁大了,见伊斯梅尔蓦地被自己的话逗笑,只是耳根子烧了起来,莫名觉得方才伊斯梅尔靠过的地方都烧了起来。
内心第一万次谴责自己对着小雄虫起歪念,他还是难掩关切地看了看被揉得发红的鼻尖,“……真没事吗?”
“当然。”顶着个红鼻子的伊斯梅尔这么说道。
随后迅速转过身朝登陆通道走去,天知道他方才说出那句话时不光是兰诺德愣了,他自己都觉得简直离谱。
大脑越来越活跃也不是好事啊……
银女星不愧为这个宇宙中最像蓝星的星球,只是刚刚落地伊斯梅尔便感到一阵熟悉,就算说这就是原本的蓝星他也会相信的。适宜的温度和空气湿度,正值秋季,面前的密林尽是焦黄一片,随着风声簌簌作响。
一条小道绵延着向前,一眼便能看到是由军部首先开发过的路线,不仅每隔几步便有着指示标牌,还半点不见异兽的踪影。在《银河系传奇》中,银女星有着不少异兽,全都是人类主角成长路上的垫脚石。
“我们先去望星崖吧,离这里很近,只有百来米。”
兰诺德跟了上来,见伊斯梅尔已经沉浸在面前的景色中才放下心来不再过度关注他的鼻子。
他展开星脑的显示器,上面正是方才许可中配备的3D模型地图,在前方的密林之后,有一条蜿蜒向上,呈鱼跃状的陡峭崖石,在崖石之下便是一条宽阔汹涌的江海,一直流到遥远的红色区域。
那崖石便是《银河系传说》中望星崖,主角团一路冒险失去许多伙伴,又遇到许多新人,最后与爱人重逢的地方。望星崖的这段剧情是全书最经典也最温暖的部分,因误会分别,又消失多年的爱人在人类短短百年的寿命中做了一个最勇敢的决定,那就是跨越千万星河和时间奔赴到主角身边。
在望星崖边,主角和爱人解开了误会,从此共同踏上了旅途……故事还未完结,只是孤独的人类身边总算有了一个知心人,让不少虫感动得哇哇哭着催更,势要看到主角和爱人以及伙伴们踏遍银河系,成就真正的传说。
第68章
“好, 没想到离得这么近。”
伊斯梅尔说着,双腿已经先思考一步迈出步伐穿过密林,潮湿的泥土和树叶的香气, 无不让伊斯梅尔感到放松, 仿佛久违的回到了他的故乡蓝星,甚至就连灌木丛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正是在巨行星第一域难以见到的小兔,小松鼠之类。
沿着幽长的步道向前,深蓝色的夜空逐渐在密林缝隙处展开,在远处望星崖之上铺陈上一幅星星点点恍若银河的画卷。
虫族高感知的视力让一切景色分毫不漏地收入眼帘,在望星崖的对面,还有一座更低矮些却更宽阔的崖口, 崖口上是一片平原。
比起对面的平原,他们现在踏足的望星崖就更像是从密林中支棱出来的树枝, 越往上坡度越陡, 让足不出户的伊斯梅尔都有些始料不及。
不过好在随时观望着这边情况的兰诺德手疾眼快, 迅速将他牵起, 两虫这才稍微安全地抵达了望星崖的末端。
一出密林,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浪潮, 江水腾腾拍打崖岸,这在科技高度发达的巨行星几乎是从不能见的景色。
一时间连同兰诺德在内,都不禁沉浸在这只存在于小说中的场景里。他平日里课程繁多, 几乎没有时间娱乐,就连伊斯梅尔随口提及的《银河系传说》都是在课间抽时间看完的。
也有不少同学打趣过他,说他这个虫形机器是不是终于学崩溃了, 知道要适当娱乐了。再偷瞄过他星脑上的幻想小说更是啧啧称奇,“人类?人类弱小又胆怯, 一种早已消失在宇宙里的生物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
“我以为这都是那些低等雌虫才会喜欢的东西,毕竟人类那句‘一世一双人’可是迷惑了不少小雌虫呢。不过兰诺德你应该不用担心这件事吧,只要你想,找个低等级的雄虫联姻也大可避开许多麻烦吧?”
在他们的社会,一雄多雌的婚配制度是大家最习以为常的。毕竟雄虫能够安抚雌虫的精神海又数量稀少,因此他们的教育从小给雌虫灌输一切以雄主为尊,就算雄主要纳多少个雌侍,只要符合雄保会颁布的等级规定,都是正常的。
但像他们第一域这样身份尊贵的雌虫,选择权可大的多。
特别是当今大公爵许诺只娶少将希斯克利一位雌君时,就有更多雌虫艳羡了。到底是有一颗心在胸腔内跳动,那点独占欲只会随着能力而无限扩张。
近来也有不少强制匹配的雌虫宁死不屈的案例。
所以兰诺德身边的雌虫大都以为,像兰诺德这样用堪称恐怖的自律不断向上爬的家伙一定不想让自己成为某位殿下的附属,所以才看起了这种幻想小说。
但面对种种猜测,兰诺德向来不做解释,他很坦诚但同时也不喜欢张扬,只是淡声说:“这是他喜欢看的书,我只是提前了解而已。”
“他!?”
“虫形机器竟然有在乎的虫了??”
不想眼睁睁看着兰诺德变成恋爱脑的同学大惊失色,每每看到他在读书,就得飘过来游说一番,顺道打听兰诺德到底对哪只雄虫有意思。
当然,他一个字都没能从兰诺德嘴里撬出来,他只能哀叹虫形机器已然变成了可怜的恋爱脑。
现在,这只被同学当成恋爱脑的家伙已经和心爱的小殿下一同来到银女星“约会”。
一双眼睛里是盖也盖不住的满足,光是这样和人站在望星崖边听江吟风唱,就足以抵过所以让兰诺德开心的事情。
伊斯梅尔仰头望那星空许久,才从这景色中稍微抽出了些神思来,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然后便感受到了脸侧灼灼的视线。
他和兰诺德都坐在崖边,因着不惧这高度,两双腿都悬空着,仿佛在坐一个巨大的秋千般晃荡。
兰诺德凑近他身边,同他咬耳朵般低声说话:“你喜欢这里吗?”
那声音低哑又带着温柔,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暧昧,听得人耳热。
伊斯梅尔垂眸看向崖底汹涌的江面,仿佛一跃而下便能葬身银女星。但自己毕竟连漏洞都穿越过来了,又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样变大变小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见伊斯梅尔低下头去没有回应,兰诺德仿佛理解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就是在这儿,小原将先前死去伙伴的遗物都扔进了江水里。
小原说‘一路上背负的生命太多、太重,我快要无法前进了,这心胸中的苦楚已经成为了禁锢前进的藤蔓,今日我就要斩尽藤蔓,将身上的他们安置在这处天地,江水作棺,宽容的时间会带领他们去往无垠的海’。”
“……你竟然都把这段话都背下来了?”
伊斯梅尔这才偏过头看他,见兰诺德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银河系传说》中的原文,当真是惊讶的不行。
他很快对兰诺德的上心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种被人记挂、思念的感受来得太猛烈,是比先前一切坦白的示爱更加戳人肺腑的。
“你说过你很喜欢这段,这也是我选择在这里登陆的原因。”兰诺德终于坦白,实际上银女星的登陆口有好几个,他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中了这里距离望星崖只有百米距离,而天时地利人和,书中的场景几乎重现在伊斯梅尔眼前。
他在用最单纯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伊斯梅尔的关心,年少时的喜欢太单纯,喜欢一个人就只想要他开心。
当然,兰诺德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不论是十一岁还是二十二岁,亦或是他本身不知多少年岁,伊斯梅尔也在兰诺德这真挚的话语中露出了笑容。
可伴随暖意涌来的不仅仅是欢喜,还有更多的、无数的名为恐惧和逃避的情绪,一时间让他做那么大的转变,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这早已不是高山,它在兰诺德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中逐渐成为了一小丘、一道坎,现在似乎只需要伊斯梅尔尽力去压制——那些簇拥着他远离爱的力量就会投降。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知道怎么让我开心。”伊斯梅尔低喃,那声音在浪潮中不甚清明,兰诺德没听清,但伊斯梅尔却不再重复了,只让兰诺德无奈地猜想对方说了什么。
直到几秒的安静过后,兰诺德才又开口。
“你知道吗?在TU星系开放前的一个月,我时常做梦,梦到你拒绝了我的邀请,又或是告诉我你对这本书的喜爱程度根本无法支撑你为它奔波——不过这些梦也真够混乱,都是些奇怪的片段。”
“奇怪?梦都是反的呀,这有什么奇怪的。”伊斯梅尔笑着说,难得见兰诺德打开了话匣子。
但接下来兰诺德的话就让伊斯梅尔笑不出来了,兰诺德抿了抿唇苦恼道:“也许是论坛里的故事看多了吧,我还梦到梅尔和我都变成了人类……我们俩应该是……好、好朋友吧。”
伊斯梅尔亲眼看着兰诺德张口要说什么,在看了眼自己之后立马改口说了朋友。
也是为难他了,就算想不起来上个世界的记忆,感情却一直留在他身体里。
以至于现在面对一个孩子,还要给自己狂发朋友卡。
“朋友?”
“嗯……但是,有另一个人类插足了我们的友情,后来我们决裂了。”
兰诺德最后还是美化了他的噩梦,即便他的大脑告诉他梦里试图杀死他的人类就是面前的伊斯梅尔,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宁愿将一场谋杀美化成决裂。
伊斯梅尔知道兰诺德在撒谎,他分明将一切都想了起来,伊斯梅尔心底的喜悦早已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因着对方记忆恢复而带来的种种压力。
是因为他穿过了漏洞吗?这一切都乱了套。
他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就算离不开,他真的会就这样长大吗?
对于将轮回当做家常便饭的伊斯梅尔来说,就算再长大一次也毫无压力,只是他清楚这并不是轮回,而是确确实实的混乱。
他昨天还在四岁的时间线,今天已然来到了十一岁。
他不会知道明天自己在哪里。
“不用担心这个,如果以后真有那样的坏蛋。你把他赶走不就好了?”伊斯梅尔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对兰诺德道。
“……好。”
兰诺德嘴上这么应着,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他当然会把他们都赶走,赶走所有围绕着伊斯梅尔虎视眈眈的雌虫。
他想要独占面前的小雄虫。
……
坐在望星崖吹了一阵风后,伊斯梅尔总算拍拍腿起身,准备离开这地儿再去寻下一处地方了。
却在下一瞬瞥到了对岸的平原上凭空出现一道黑影,但在伊斯梅尔诧异的瞬间又骤然消失。
“怎么了?”兰诺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只看到平原上随风绒绒摇摆的草地。
伊斯梅尔没有回应他,反倒是迈步往前,眼看着就要迈出望星崖,兰诺德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去拦他,“梅尔!”
但伊斯梅尔只是反手紧握住了兰诺德,目光紧紧地盯着对岸,扫视着黑夜中寂寥的平原。他不能确定是否是他的错觉,毕竟在他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时期,出现幻觉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今日从踏入银女星界域开始,他便隐隐有种不安感。而方才看到那身影时的毛骨悚然感更是让伊斯梅尔回忆起集市外那种恐怖的感受,在虫商内躲藏着的正是此时隐藏在平原某处的“人”。
“我们过去看看……”
伊斯梅尔低声开口,他不确定这是世界崩坏的迹象还是真的有什么高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在暗中注视他。
而面对这种未知,身体首先涌起的是恐惧和战栗,但伊斯梅尔却只会感到头脑空前地清醒和活跃,他必须亲自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伊斯梅尔话毕便脱出兰诺德的怀抱,转身朝来望星崖的路下去,想要从这里直达对面,还需要穿过密林,以及密林内一座完全以山石铸成的自然石桥。
身后的兰诺德一下子失了神,立即跟着伊斯梅尔的步伐往前,但在追上伊斯梅尔之前,伊斯梅尔便已经在一片碎石滩中停下了脚步。
碎石滩……
刚才还没有的。
伊斯梅尔瞳孔骤缩,抬眼看向四周。
方才还一片宁静美好的密林早已化作了苍天巨树,就跟他在烁野星找到D28星的地方一模一样,这种诡异感顿时让伊斯梅尔全身的毛孔都泛起了寒意。
如果世界崩坏,而他的系统也已经消失,他也没有死去,那么迎接他的就将是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
不甘在伊斯梅尔心中蔓延,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眼下回首也只是无路可走,连兰诺德都消失了。
就在伊斯梅尔以为自己又将进入新一轮的噩梦之时,他看到了不远处一道身影从树荫中走出,修长的身形与俊美的面容印入眼帘,却无法在他的脑内形成记忆点,就算男声开口也仍旧让伊斯梅尔只解其意而无法记住。
“可怜的孩子……”
即便无法对神进行认知,但伊斯梅尔却能够清楚地理解现状。
站在他面前,神色哀悯地低喃的祂,正是化为人形的无界域主神。
这个宇宙的真正主宰,幕后唯一的操手。
第69章
“你……”
一字泣血, 哽在伊斯梅尔的喉间。
原本疗养得不错的精神状态又彻底崩塌,直面神明所带来的颤栗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伊斯梅尔到现在都没有失心疯般地失去神智, 都已经是特殊世界观的精神力加持以及主神刻意收敛。
他原本的模样可谓是不可名状的恐惧意识, 毕竟对于未知,所有生物的感知都是恐惧。而主神本身就是一种不可理解的未知,任何想要理解祂的生物无一例外地疯魔或暴毙,不得好死。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伊斯梅尔质问他,因着极度的情绪翻涌,声音都嘶哑了半截,即便全身因着主神的注视而战栗,恐惧得发抖, 但伊斯梅尔仍旧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一把拽住了祂的衣领。
眼神死死地盯着祂,仿佛要将祂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 也无法将面前的东西记住分毫, 这种反应带来的无力感是成倍的, 迅速占据了他尚且留存着温暖的部分, 他又变回了那副阴郁可悲的模样,明亮的双眸也暗沉沉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眼泪从眼眶滑出。
“你玩够了吗?”
“……抱歉,我无法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并非人类,也不是任何生物, 我只是一团永生意识。你的问题我同样无法回答,毕竟失去一个宇宙对我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祂这样回答伊斯梅尔, 一双空洞的白瞳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祂抬手轻轻按住了紧攥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轻轻松松地就与人拉开距离。在皮肉接触的刹那, 伊斯梅尔的灵魂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撕扯,恍若在一瞬间投入了错乱的时空。
伊斯梅尔紧紧地注视着他,被人拉开的手也在身侧紧攥成拳,但在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和周身仿若开了八倍虚化滤镜的身影,逐渐地又脱力般松开,没意义的行动。
祂既然敢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是不会惧怕任何报复的。
更何况害他至此的并非主神,而是那个背叛律条滥用职权的旧系统,这无感情的恐惧意识,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别有心思。
这样想着,伊斯梅尔一瞬间被人搅得天翻地覆的心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但再也不似方才与兰诺德共同在望星崖听浪沐风的宁静了,这种过于平静的心情伊斯梅尔熟悉无比,这是接近情绪崩溃底线时的自我保护。
伊斯梅尔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已然不再是十一岁少年的身体,像是在离开那个时间节点之后瞬间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难怪那纠缠他多年的情绪恶魔就这样忽然间翻涌上来,原来回到四岁、十一岁的那段日子时,健康的精神状态同时也映射到了他的脑内。
只要回到现今,立马就会被打回原形。
“呵呵……”
伊斯梅尔苦笑了两声,引得身前的主神注视。祂正犹豫着要怎么劝告这个可怜的孩子,便见伊斯梅尔掀起眼眸望着自己,平静到可怖地询问他:
“你说失去一个宇宙?”
“……是的。”祂这样回答道。
随后面前的孩子眼中便露出了几近于痛苦的神色,只是被隐忍地压抑住,难以捕捉。祂只是站在伊斯梅尔的身边,都能够感受到那种低气压时刻环绕在他身边,病魔如同荆棘般缠绕着他,让人无法做出坦诚的举动。
“我把它毁了?”
“毁了……也不算是。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类,所以我对这个情况比较熟悉,你只是让这个宇宙脱离了我和无界域的掌控而已。”
主神这样解释道,即便感受到了伊斯梅尔的痛苦,他也无法共情对方的感受,只是用极为平稳的语气陈述着事实。
“无界域每天都会创造出无数个宇宙,一些宇宙被你们中的一些人摧毁,一些宇宙又被一些人拯救,脱离了我和无界域的掌控。拯救这个说法是上一个这样做的人类告诉我的,他说将这个世界从我和无界域的手中夺走是拯救那个宇宙的唯一方式。他想让这些被创造的生命真正自由,就算他无法再生活在无界域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永生者。”
“即便会在失去控制的宇宙中生老病死,无法再主宰世界的任何一处,他也愿意这样做。”
直到考虑到对方只是一个人类,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接收话语中的信息量,祂才停下了继续解释的声音。他静静地注视着恍如一座失去生气枯槁的朽木渐渐地理解他的意思,随后从腐朽中抽芽回春,一双晦暗的绿瞳错愕地望向自己。
伊斯梅尔身上的低气压不稳定地动摇着,连带着周身的荆棘也自发地退散开来,祂总算是松了口气,至少这件事并不会让面前的孩子更加痛苦了。
祂继续坦言道:
“我对这样的行为并不推崇,但同样也不会阻止。就像我说的那样,失去一个宇宙对我来说并不有趣,也无关痛痒。只是你的情况有些特殊,竟然先后让我的员工也失去了控制,欺上瞒下地帮着你加速了这个宇宙的逃脱。”
“毕竟有系统的隐瞒,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到底如何。如果你愿意像那些人一样放弃在无界域生活的机会,而在这个宇宙中成为普通的生命,那么我会告诉你将如何让这个世界回到正轨。”
“反之,我会将这个世界的所有数据完全清除,之后你就可以回到无界域继续生活。”
一个。
失去控制的宇宙。
伊斯梅尔的脑内重复着这简短的话语,翻来覆去地理解着这句话所带来的一切。一个失去控制的宇宙,一个无人会操控的世界……这和他所追求的真实有什么区别!
即便他深知这个宇宙的来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全知者,往后不再会是。而宇宙的操控者即将放手,那么这个宇宙将成为真正的“生命”。
祂见伊斯梅尔不应,微微露出了些思虑的神情。实际上这只是伪造成人类的皮囊所作出的自发反应,毕竟祂也不想让自己的本体吓到伊斯梅尔。
祂只是开口补充道:“我知道你来自蓝星。我曾送你回去过,那是人类真正的家园。但那个地方并不归我们无界域管理,它是更加神秘的存在,就像你不理解我是什么,我们同样不会理解蓝星所在的宇宙又是什么。”
“或许蓝星的宇宙里,也有同无界域一样的存在。只是人类远还没有到达发现他们的时候。”
待到祂说完,身前一直静默的伊斯梅尔终于开口了。
“告诉我回到正轨的方法。”
是祂预料中的答案。
主神笑了,“你以为过去是数据的结果,实际上那是未来的你做出的选择。”
“你要填补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只要理解这句话你就掌握了回到正轨的方式。”
又是谜语。
伊斯梅尔的耐心终于要被消磨殆尽,但至少祂带来的并不是坏消息,伊斯梅尔勉强还能够听下去。而且有过这几天的经历,他似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主神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只要正常的做出选择,而非像以往那样胡来,世界就会回到正轨,他也能够回到正确的时间线。
见伊斯梅尔点头应下,主神又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唇角的弧度,开合的大小都经过精密的计算,透着一股子诡异的虚妄。
这也只是这位神能够散发出的最大的善:“再见。”
伊斯梅尔却是喊住了祂:“在世界回到正轨后,它会回到无界域吗?”
“它”指的是系统,从系统消失,到忽然间蹦出来一点动静,到现在没有任何声息已经过去了许久。
说来自己都觉得可笑,伊斯梅尔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担心它。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这个又蠢又笨还懦弱的小系统。
伊斯梅尔没有明说,但主神却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的是主神的笑容缓慢地收回,随着伊斯梅尔身体的变化和周遭环境的恢复,主神的身影几乎消失,他只留下了一句让伊斯梅尔愣神的话:
“你的系统不会回无界域了。
也许日后它还会回到你的身边,又或许,它会就此消失,这都有可能。”
说不上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的,总之空落落的。先前发觉系统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伊斯梅尔还觉得庆幸,以为它终于回到了无界域去,寻了位新的宿主不必再为自己牺牲。
但它没想到系统真是个傻的,短短不过十年多一些,陪他在这个宇宙轮回了几次,就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个地步。这不是傻是什么!
伊斯梅尔的身体逐渐幼化,变回了十一岁的模样,周身的场景都恢复成了密林的模样。而此时,他才听到耳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那呼唤声,月光照在密林的空地中,白皙的人好似透明。
让兰诺德不免心都揪紧了,快走上前低声呢喃着将垂着头出神的雄虫揽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坚实有力,带着雌虫灼热的体温,好像这样密不透风的拥抱才能够让他安心似的。他在伊斯梅尔耳边低声道:
“你刚刚跑去哪里了?我在附近找了一转都没有见到你,你就那样突然间消失了——真的吓死我了。”
“梅尔,不要再乱跑了好吗?你想去哪里,我会和你一起去的,不要着急。”
兰诺德说这些话时语气都是柔软的,唯恐让怀里的伊斯梅尔感到不开心。但他就算如此小心翼翼,也还是感受到了怀里的雄虫拧紧了自己腰间的衣物,手微微颤着。
他额头抵在兰诺德胸前,却是悄然抬手擦了擦眼眶,让那一点儿脆弱都无从暴露。
他不该总骂系统蠢的,真的越骂越不争气。
第70章
起初兰诺德只是觉得胸前的头发蹭得他痒痒, 但直到抱着人的手感觉到了微微的颤抖,才发觉事情失控了。
兰诺德睁大了眼睛,抬手按住怀里的小雄虫, 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于是那张被手背紧紧遮住双眼,只露出手心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面前,即便看不到那双也许微红的双眼,但那紧抿的唇瓣也昭示着面前的小雄虫哭了。
“别看我……”
伊斯梅尔带着嘶哑的声音传来,让兰诺德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顿时就收回了视线,将捂着眼睛的伊斯梅尔拥回了怀抱,但这次的动作就轻了许多,只是臂膀环住伊斯梅尔尚且单薄的肩膀。
小心翼翼的安抚。
忽然间如此亲密, 兰诺德紧张得连呼吸都忘却了,只本能地将五指埋进那细软的发丝间, 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伊斯梅尔的后发, 他将小雄虫的脑袋轻按在自己怀里, 蹭着他的耳边道:
“好, 我不看。”
“没事了……”
即便完全不明白伊斯梅尔为什么突然间哭了,兰诺德还是以最温柔的一面包容着他, 在伊斯梅尔逐渐不再发抖了才又开口询问他:“梅尔,你很伤心吗?为什么?”
“是不是这里太黑了?刚刚被吓到了?”
兰诺德这样猜测也没错,他们刚刚穿过的树林枝叶繁茂, 现在又正是漆黑的夜晚,月光照不进林隙,岸边又如虎啸般起浪, 面前这个只有十一岁生来娇生惯养的小雄虫被吓到自然也说得过去。
伊斯梅尔正抬起头来看他,尚且幼稚的脸上一双眼睛湿润润的, 因着被手背反复揉搓,眼眶眼尾也红了一圈,他眨了眨眼睛措不及防地就掉下豆滴大的泪珠,顿时无措地又埋下头去。
“嗯……”
跟小兽呜咽似的应声,让伊斯梅尔一面难以控制内心的抽痛一面又感到丢脸,他最讨厌掉眼泪,最讨厌露出脆弱的一面。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兰诺德看光了——说好不会看的。
“不哭啊,不哭、”
兰诺德如此说着,只觉得小雄虫落泪的模样触目惊心,光是看了这么一眼就让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让梅尔再掉一滴眼泪,他要梅尔永远开开心心的。
兰诺德自己为他找到了理由,不用他自己来解释自然是好的。可这样被人哄着总觉得羞恼,一时间眼泪都止不住就抬手撑在兰诺德胸前,想要将距离拉开些,奈何脚下倒退了两步却被兰诺德当做没站稳,反手捞过来贴得更紧了些。
“……”
于是伊斯梅尔更委屈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抓紧了面前的兰诺德,将脸埋在胸前,把眼泪全都蹭到了衣服上,弄得兰诺德是既无奈又觉可爱。
“梅尔下次不能自己跑走了好不好?”兰诺德轻声道。
“……知道了。”伊斯梅尔应声,终于是打算开口让兰诺德放开自己,即便声音中难掩黏腻,显得像是撒娇般:“你放开我……抱得太紧了。”
“喔、哦、”
兰诺德愣了愣,这才退后了几步,手还扶着伊斯梅尔怕他再“摔”一下。
伊斯梅尔手掌覆在脸侧,用力地揉了揉,总算是将涌上来的那些酸涩给压了下去。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已经不会感到悲伤,可这段日子却是一次又一次感到难过,从兰诺德哭着问他到底理不理解他的感受时,到现在意识到系统可能永远不再回来,它为自己抛弃了所有。
一个接一个的都让伊斯梅尔意识到,不是他已经百毒不侵,而是这痛来得太慢了。
再抬起头时,伊斯梅尔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鼻头、眼周的绯红短时间还难以消散,就这样挂在这张倔强的脸上,倒显得十分惹人怜爱。
“我们回去吧。”伊斯梅尔道。
兰诺德点头应下,却是从内兜里摸了什么出来,径直塞到了伊斯梅尔手里,看着是迟钝了些,哄小孩子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伊斯梅尔摊开手一看,是一枚草莓夹心的巧克力。
“我猜你应该会喜欢,所有带了一些在兜里。”兰诺德见伊斯梅尔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又拉开自己外衣上的口袋,里面装得正是十来颗指节大小的草莓夹心巧克力。
真傻、真呆。
伊斯梅尔心里这样想着,却是开心地将那巧克力装进了自己的衣兜,“我很喜欢,谢谢。”
话音刚落,两虫身边的树林内又传来了异响,似乎有什么动物跑过,踩得碎石枯叶作响。与此同时风声大作,树叶如雨般纷纷落下,细小的树枝脆弱地向两边压低身子,露出狭小的一处通道。
伊斯梅尔与兰诺德对视一眼,都迈步悄然接近了那处。
银女星有军部镇守,能够进入的地方必然不会有危险的异兽存在,所以隐于树林中的说不定是无害的小动物,又或是别的虫。但当两人拨开枝叶深入那风传来的通道时,却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并非活物,而是一个时空跃迁通道。
兰诺德尚且皱起眉拦住了伊斯梅尔,伊斯梅尔却是瞬间捕捉到了迁跃通道上的熟悉气息。
错不了,他方才跟这气息的主人接触过,正是主神。
这恐怕就是主神的引导。
伊斯梅尔想起祂说过的话。
“你要填补过去,才能走向未来”。
这是在暗示他跟着祂的指引,随后做出选择吧?为的是修复这个世界,让世界回到正轨。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我们进去看看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于是兰诺德错愕地看着伊斯梅尔,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尽管此时的兰诺德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对时空迁跃黑洞的了解知之甚少,但也明白贸然进入不是什么好事。
可当他看到伊斯梅尔那双眼睛时,拒绝的话又生生哽在了喉口。
他刚刚才说过会带伊斯梅尔去他想去的地方,怎么能在下一秒就拒绝伊斯梅尔。
“这个通道的气息很纯净,看起来没有危险!”
伊斯梅尔指着通道说,面色镇定仿佛根本没有在胡说八道。但只要兰诺德放出精神力试探,就知道那黑洞的另一头实则危险四布,根本不是什么随意可以进出的地方。
“我们进去吧?”
伊斯梅尔没等兰诺德放出精神力就拉住了他的手,而对方一被人拉住就更加地心软了,一时间根本无法抽出自己的手,也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伊斯梅尔的提议。
军部的清扫向来是十分认真的,根本不存在遗漏掉一处重要的时空迁跃通道这种事,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处通道通往的地方没有危险,才会被这么大咧咧地放在安全区域。
“好吧。”兰诺德无奈地点了点头,顺势牵住了伊斯梅尔的手,“但你要好好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伊斯梅尔自然是应好,任由雌虫牵着自己迈步走进时空迁跃通道。
这一处通道比之先前伊斯梅尔通过的那一个要更加温和且无害,并没有在穿越的瞬间让人感受到灵魂撕裂的不适感,只是一个晃神便来到了另一处地界。
与此同时,兰诺德和伊斯梅尔星脑中的许可立即发出警告,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安全离开银女星,检测到他们已经不在许可管辖范围,如有事出军部将不为其负责。
“希望他们不会很快找过来。”伊斯梅尔道。
说完,又看了一眼兰诺德:“我们就当是安全离开了吧,这样也不会让那审查员再跟过来了。”
于是兰诺德和伊斯梅尔纷纷点击了是,看着许可从星脑中自发消失,才继续环顾起这地界。这是一片荒芜而阴暗的深渊,抬头望去两边崖岸足有百米高,前后的裂谷通道延伸向幽黑的未知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兰诺德想开口劝说伊斯梅尔回去,他生怕这处有什么东西会伤到伊斯梅尔。但还没等他开口,刚刚还攥着他的伊斯梅尔顿时放开了他的手,朝着一侧黑暗处走去。
“……梅尔!”
所幸没有跑,兰诺德很快就跟上了伊斯梅尔的步伐。
伊斯梅尔忽然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嶙峋的巨石,那颗石头同崖壁上延伸出来的石块接连在一起,形成小小的洞穴,因为过于迷你,大概只容得下一只未成年虫蜗居在内。
而此时落在伊斯梅尔眼里的洞穴中,正好蜷缩着一只虫。
因着几乎衣不蔽体露出了环绕在腰间取暖的尾勾,伊斯梅尔很快便看出对方是一只雄虫。
雄虫的身高看起来已经和兰诺德相差不多,大概是差不多的年纪,但却比兰诺德瘦弱得多,也是因为骨瘦如柴才能够以这样的身量窝在那洞穴中。
他怀抱着自己,不住地颤抖,好像要在这深渊中冻死去。
“怎么会有雄虫在这里……”
兰诺德也看清了内里蜷缩的虫,惊讶地说道。
他跟着伊斯梅尔来到那雄虫的身边,只见伊斯梅尔蹲下身去,伸手将那已经神志不清的雄虫翻过身来,拨开那已经如枯草般的头发,露出他的脸来。
即便那脸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一张脸灰白无比,同记忆中那个阳光又热情的雄虫毫无关系。
但伊斯梅尔仍旧将他认了出来。
“琼凛、琼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