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的大脑很乱。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齐康,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感去消化齐康对我说出的这些过往。
愤怒么?难过么?失望么?
或许都有一些,但偏偏又很复杂。
我能做的,只是给齐康一个“我不会轻易离开”的信号, 绑定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剩下的, 我需要时间来静一静。
在简短的对话后, 我和齐康默契地准备离开, 不过在临走前,齐康指了指堆积在角落的几本相册,说:“你可以把它们都烧了。”
那些相册的相片里, 有齐康,有丁龙, 也有丁晓君。
我是很想烧了那些相册的,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 应该烧它们的人,并不是我。
“你回去再想想吧,”我的声音很平静, “如果要烧的话, 你该亲自动手, 不假他人。”
“好。”
他上前一步,想挽上我的手, 却发现我的双手都在捧着那个木匣子,并没有想挽着他一起走的意思。
我们四目相对,在视线交织的几秒钟, 谁也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最后竟然是齐康先开了口,他说:“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的确不怎么高兴。”
“你……”
“你从来都没想过向我求助么?我以为, 即使没有过告白、做不成情侣和恋人,我们曾经也是很好的朋友、是可以彼此依靠的近乎家人的存在。”
“我已经陷进泥沼里了, 没必要再拖你下水。”
“你倒是又无私又伟大,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苦情剧的主角,最后还要和害了你的人‘相亲相爱’,如果丁晓君不是个人渣,但凡他是个正常人,你恐怕早就被他感化成功,再也不觉得当初是委屈的了。”
我这人脾气上来了一贯毒舌得很,齐康被我几句话抢得脸色发白,等我说够了,他才开了口,轻声地解释了几句:“我并不无私、也不伟大,我很自私的,我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够过得自由自在的、不用担负什么负担。”
“你从来都不是负担。”
“我是的,”齐康很平静地笑了笑,“依照你的性格,一定会压着我去读书的,但高中复读的学费和生活费,就要好多钱,我那时候还没有看清田媛媛的本性,每年必定还要给她打一些钱,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我考上大学,我们一起过苦日子,但万一我复读再次失败呢?万一我永远都读不了大学呢?”
“没有这个万一。”
齐康已经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有这个天赋和毅力能考上大学。
“那时没有那么多的老师,没有那么多的习题册,也没有你,我已经失败了一次,为什么不会失败第二次?”
“因为害怕失败,你连尝试第二次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多少是怨恨齐康放弃学业的,倘若他坚持复读一年,或许还有挣脱丁晓君的可能。
“就当我是害怕吧,”齐康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的模样,“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想说话,还是有些生气的。
齐康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我的身边,又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了一遍:“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
你当我是小孩子哄么?
我没说出口这句话,齐康又亲了我,他这次是揽住了我的肩膀,扣着我的后脑勺亲的我。
我被亲得太过偶然,也太过被动,很快就变成了太过迷糊。
我们亲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习惯了近距离看他的眉眼。
亲密事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做腻。
然而这个缠绵的吻还是戛然而止。
齐康喘着气,看着我,说:“回去再亲,好不好?”
我依旧捧着那个木头箱子,冷淡地问:“你是在命令我么?”
齐康讨好地笑了笑,说:“我是在求你啊。”
——我是在求你啊。
我别过了眼,感觉自己活了三十多岁,竟然活成了一个“傲娇”。
我的冷静、我的智商、我的原则,一遇到齐康,仿佛都灰飞烟灭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我只能说:“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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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说是回到家再说, 实际上,真的回到了家,我们又稀里糊涂地滚在了一起。
正所谓三十如狼, 四十如虎。
搞了大半夜, 齐康去睡了, 我还精神奕奕, 睡不着觉。
我想了想,去了一趟书房,拧开了台灯, 掀开了那个木箱子,准备看一看里面的内容。
我从大一开始给齐康写信, 直到接到了丁晓君的挑衅信件后终止, 每一封都是手写信, 但因为我忙于学习和赚钱,总数不算多,加一起, 大概一百多封。
齐康给我写的、没有发出来的回信数量和我的信也差不多, 粗略估计也是一百多封。
因为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我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请我写什么了,于是略微犹豫了一会儿, 我把压在最底部的第一封信抽了出来,看完了这封信,又把齐康的第一封没有发出的回信抽了出来。
【9月1日】
【我今天报道了, 但随身带的钱不太够,但好在可以办助学贷款。】
【我好像是我们宿舍唯一一个没有买电脑的人, 我准备先用学校的机房电脑,然后打工攒钱买一台, 等以后你上学的时候,咱们可以一起用。】
【我认识了我的室友们,其中有个室友,他的发型和你差不多,我一看他的背影,就忍不住想起你。】
【齐康,你要加油,我在宁城等你。】
【9月10日】
【这封信我应该不会寄出去的,抱歉,你打电话过来,我总是说我在忙着学习。】
【我撒了谎。】
【我父母出了事,我暂时请了假,处理他们的丧事。】
【我不明白,他们明明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为什么会是这个下场。】
【我甚至来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
【媛媛告诉我,我父母的意愿是希望我们能相依为命,他们把媛媛托付给了我,让我做一个好哥哥。】
【我的精神这几天变得很差,我不明白我都在做什么,我父母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他们临死前,却依旧牵挂着我的学业和未来。】
【现在他们故去了,我不知道我继续努力,还是为了谁,或许我应该先去打工,供媛媛好好读书。】
【许皓然,我真想你在我的面前,我想对你说很多很多的话,但我不能这么做。】
【你也有你的苦恼,我一个人应该能撑得住。】
【等等吧,等这些事都处理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说。】
我一直都不知晓齐康的父母出事的时间节点,读过了信,才知道竟然就在九月份,就在齐康刚刚去复读的时候。
我回忆过往,未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我离开宁县前,与宁县的那些亲戚几乎都断了联系,我与过往的同学关系也算不上热络,再加上读大学更换了手机号,也难怪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我让值夜的工作人员送来夜宵和咖啡,简单用过了,重新拆开了第二组信。
【9月30日】
【上一封信估计是被邮局弄丢了,这封信我加钱挂了号,你应该能收到的。】
【我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多少能赚到一些钱,你不用担心。】
【我们学校旁边有个公园,我经常去那边遛弯。】
【一个人有点孤单,要是你在就好了。】
【我寄了一些参考书和卷子给你,你要好好学习。】
【原本想十一回去的,但兼职那边走不开,我算了算来回的路费,也实在有些贵,我准备寒假的时候再回去。】
【你要照顾好自己,顺便给叔叔阿姨带好。】
【齐媛媛就算了,你知道我烦她的。】
【10月10日】
【原本想十一的时候当面和你说我父母的事,但没想到你没有回来,很多次话到了嘴边,偏偏说不出口了。】
【我收到了你送的参考书和卷子,我最近也回学校开始上课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学习的效率很低,可能还是很难过。】
【齐媛媛国庆的时候,带了个男人回家做客,姓丁,我很不喜欢这个人,他妻子死了、带一个孩子,我怕他对齐媛媛不怀好意,齐媛媛和我吵了一架,她说我思想太龌龊,心里怎么想的,眼里就看到了什么。】
【我也很想你。】
【你走之后,好像日子一下子就变得无聊起来了,对了,前几天我去吃面条,那家店的老板还问我,你怎么没有回来。】
【要到寒假啊,那还要等很久、很久。】
【我都想买张火车票去见你了,但是我没有钱,也没出过远门,只能想想算了。】
【这封信,还是不能寄给你,等回头见面的时候,一起交给你吧。】
【许皓然,你要好好的。】
我看完了齐康的第二封回信,整个人的怒火都在心中燃烧。
——原来将丁晓君带进齐□□活的人不是旁人,而是田媛媛。
——怪不得齐康从来都对他和丁晓君是怎么认识的这件事三缄其口。
那么问题来了。
已知齐康会嫁给丁晓君的一部分因素是田媛媛需要一笔钱出国读书。
那田媛媛为什么要把丁晓君带回家?她那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了出卖自己哥哥、换取自己利益的打算?
对于田媛媛这个人,我一向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的——我心知肚明,那些肮脏事,她能做得出来。
齐康是个烂好人,但他不是个傻子,也从来没有什么饮酒的习惯。
怎么会喝醉?怎么会和丁晓君躺在一起?
因为愤怒,我的牙齿和双手不停地打颤,缓了很久,才勉强缓了过来。
我拆开了齐康的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第N封回信,从字里行间里找寻丁晓君和齐媛媛出没的痕迹。
【丁晓君又来了,他带了个果篮,我不想收,媛媛很喜欢,直接收下了。】
【我打听了一下,丁晓君的名声很差,我不准备以后再让他进门了。】
【丁晓君又来了,他说齐媛媛借了他一笔钱,我问了齐媛媛,她说有这事,但是没多少钱,不用还。】
【我骂了齐媛媛一顿,还了钱,我让丁晓君以后别来了。】
【媛媛领了个小孩回家,然后就不管了,我问她这孩子的爸妈是谁,她也不理我,我没办法,带了一会儿孩子,才知道他是丁龙,是丁晓君的儿子。】
【丁晓君来接孩子了,我很烦他,连带着丁龙也不怎么喜欢了。】
【丁晓君又来了……】
【丁晓君又来了……】
【丁晓君竟然抱有这样的心思,我不排斥同性恋,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丁晓君。他娶过女人,他还是个同性恋,那他就是个骗婚的,我可怜他那死去的妻子,也可怜丁龙摊上这么个父亲,丁晓君真是个人渣。】
【许皓然,其实,我不止不排斥同性恋,我自个也是个同性恋。】
【我悄悄地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你。】
【这封信回头我就藏起来,以后也不给你,不让你看到。】
【丁晓君下礼拜还要过来,我和齐媛媛吵了一架,她又用自杀来威胁我,说好歹见上最后一面,我不争气,又点头答应了。】
我的手几乎捏不住信纸。
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大脑却在无声地叫喊着。
“不要——”
“不要——”
“不要——”
良久,我拆开了下一封信。
那封信上没有写下他发生了什么,但信纸并不平整,依稀还能看到眼泪落下打湿信纸的痕迹。
【从小到大,我的父母总是教我,要做个好人,要与人为善,但他们从来都没有告诉我,要如何对付坏人,要怎么面对人性中的“恶”。】
【媛媛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实不怎么相信这句话的,但如果媛媛也面目可憎,我大概会疯了吧,我糊里糊涂的,维系着表面的和平。】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我周围的所有人都在逼我,我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但我不想选那条路。】
【昨天你打电话给我,你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特别想和你说我过得不好,想把所有的事,从头到尾地和你说。】
【但我不能那么做。】
【你快要考试了,考得好的话,明年说不定能拿奖学金。】
【你和室友们终于破了冰,你有了还不错的朋友。】
【你读了重点大学,未来可期,以后会是城里人。】
【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也不该做你的累赘。】
【许皓然,我昨天想过,要不死了算了,但真的到了池塘边,满脑子都是你骑着车、载我在池塘边玩的场景,我最后还是舍不得去死。】
【我真的是个懦夫。】
【许皓然,我不会再联系你了。】
【你会很生气吧,会很失望吧,会觉得我是疯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要违约了。】
【对不起,搞砸了一切。】
【对不起,我……】
——你如何?
——你想写的是什么,最后留了一截空白?
——你是不是想说,你爱我。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惧怕你会拖累我。
——你知不知道,我同样是喜欢你的。
——你知不知道,即使你陷入泥沼,即使你身败名裂,我依旧愿意不计一切地帮你,只需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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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几乎一夜都没怎么睡。
第二天过了九点钟, 我电话通知了下属前往宁县,和我之前留在宁县的工作人员一道,查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另外, 再派一队人, 查清田媛媛这些年的底细。
我之前虽然也曾派人调查, 但手段并不算激烈,那时候的我,依旧维系着“尊重他人”的底线, 并不乐意过分触犯旁人的隐私,然而田媛媛在我的心中, 已经算不上个普通人、正常人, 她几乎可以作为“犯罪嫌疑人”, 我自然不想给她最起码的尊重。
在电话中,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宁县的迁坟通知将于今日正式下发, 总共给了两个月的“窗口期”, 需要坟墓家属本人前往处理相关事宜。
这其实是我期盼许久的事, 随着丁家父子一个故去一个进去,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然而想到宁县还有一个田媛媛,我又将这件事提到了亟需解决的事项上。
我甚至抱有着一些隐秘的心思,我想借由这次去宁县, 揭开当年所有的真相,让违法犯罪的、阴险毒辣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翻出了齐康的课表、赛程表, 又翻出了我自己的工作安排,最后圈定了五一前后的十天。
那些隐藏得极深的过往, 总改翻出来在太阳下晒一晒,那些陈年腐肉总该用刀刮得干干净净,伤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做下了这些决定,我将信件收好,打开了工作的笔记本电脑,不多时,齐康果然来书房找我。
他问我:“一早就起来工作?”
我“嗯”了一声,抬眼看了他身上穿着的单薄的、属于我的衬衫,说:“一早就起来勾人?”
齐康抿了下嘴唇,脸有些红,却说:“那你有没有被勾到?”
我暗忖我也算“历尽千帆”,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都见识过,这些小心机,其实不太能“上当受骗”。
但话总不能这么说的,于是我轻笑了一声,说:“无须这些伎俩,你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迷情药。”
我自小就是个聪慧而冷漠的性子,除了父母,齐康算是第一个走进我“安全区”的人。
我对他的迷恋,从精神到身体,非但没有褪去的迹象,反倒是愈发浓郁。
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就走了过来,熟稔地绕过了办公桌,搂着我的脖子,低头亲吻我。
我们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吃过了午饭。
又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吃过了晚饭,我们终于出了家门。
——齐康晚上有常规的训练,得去俱乐部一次。
齐康的双腿还是软的,精神状态倒是很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说:“玩游戏靠的是手眼脑的配合,用不上腿的。”
我挺喜欢他这幅自信的模样,对他说:“那下次我可以更过分一点?”
齐康却没有应下,他迟疑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多少还是需要体力的……”
我忍不住闷笑出声,齐康捏了捏我手背上的肉,不疼,倒是很有趣,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好好加油,期待你以后在赛场上赢。”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齐康七点进了俱乐部,预计至少凌晨两点才能出来。
电子竞技训练是非常耗体力的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白天的胡闹很不应该。
但我实在是放纵了很多,或许只有在于齐康紧密相依的时候,我才能短暂地从那些信的情绪中脱离开来。
我揉了揉眉心,让司机将车开到最近的属于我的住处,进了门吩咐工作人员凌晨一点喊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晨一点一刻,我洗了把脸,换上了衣服,出门去接齐康下班。
车辆到了俱乐部的门口,却发现一群年轻人堵在门口,俨然是出了意外。
我身体靠在车辆后座,划开了手机的锁屏界面,拨通了邵博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俱乐部门口怎么都是人?”
“老板,有选手互殴打架了,选手发了博文,粉丝闻风而动,直接冲过来了。”
“选手受伤了么?”
“轻伤,用不着上医院,包扎一下就好。”
“那就按照俱乐部的规矩处理吧。”
“恐怕不行……”
“为什么?打架的人很特殊?”
“是很特殊。”
“是谁?”
“一个是THREE。”
THREE是《龙骑士》分部的头牌选手。《龙骑士》战队算是俱乐部的传统强队,THREE今年二十五岁,操作犀利,人也长得英俊,身上背了不少代言,算得上是俱乐部的摇钱树之一。
我皱了皱眉,说:“他先挑衅的?”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是先被打的。”
“谁打他的?为什么打他?”
“是……K-A-N-G。”
“K-A-N-G?”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没多久,我还没反应过来。
“……是齐康,您的太太。”
“……”
我沉默了几秒钟,我这辈子可能都会记住这一刻,当了三十多年老好人的齐康,竟然会和人打架。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打起来?”
“THREE在直播中侮辱了齐康的队友。”
“还有呢?”
“THREE在争吵中,威胁齐康的队友,如果他计较这件事,就将他的私密照片公之于众。”
“齐康的哪个队友?”
“KAT。”
我的大脑迅速浮现出了KAT的相关资料。
“我记得他才十九岁。”
“是。”
“发博文的是THREE?”
“是。”
“你打算如何处理?”
“原本是打算俱乐部内处分。”
“现在呢?”
“报警吧。”
“你做得对。”
“老板,闹大之后,THREE就不能留了,我们可能还要付一笔品牌的违约金,粉丝也会有很大意见。”
“是我缺钱,还是你缺钱?”
“嗨呀,老板,这不是怕您吃亏么?”
“为了不让我吃亏,就让我太太吃亏?”
“您太太一直让我别告诉您,他愿意接受俱乐部的一切处罚决定。”
“那就罚他休息三天,不准上网看乱七八糟的消息。”
“是。”
我等待了一会儿,警车果然呼啸而来,带走了相关人员,我的手机上也多了一条来自齐康的消息。
他说:“晚上要通宵排练,睡一觉,明天下去再回去。”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让司机将车辆开到了派出所附近。
凌晨三点钟,我终于等到了齐康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他神色有些萎靡,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低头拨弄着手机,似乎是想要叫一辆车。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问他:“你在哪儿?是不是闯了一点祸?”
齐康犹豫了一瞬,终于回答:“我刚出派出所。”
“那你向左边看。”
司机默契地打开了车照灯。
齐康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他依旧举着手机,却加快脚步,近乎小跑地奔向了我。
我开了车门,等了一会儿,等到齐康上了我的车,又等到他关好了车门。
这才挂断了电话,说:“第一次打架的感想怎么样?”
齐康也将手机收好,过了一会儿,他说:“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
“哦?”
“和那个人生活的时候,一开始我总挨打,后来我也打回去了。”
“哦。”
“你什么时候知道……”
“邵博不敢不说。”
“……”
“你也不需要道歉,我甚至要夸你一句打得好。”
“我一想到我队友只有十九岁,愤怒就冲上了头,还是莽撞了一些。”
“俱乐部会开除TRREE,他违法犯罪的事会交给警方来查证,这里是平城,不是宁县,会有人愿意维系正义。”
齐康“嗯”了一声,神色却有些萎靡。
“你在想什么?”
“有些后悔,当初或许不止有一条路。”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会受到视野和经验的局限,做出一些很幼稚很错误的决定,等过去几年之后,再往回看,又觉得后悔。我们都可以后悔,但没必要一直后悔下去,也没必要再去苛责自己,过去已经无从改变,但眼下和未来依旧可期。”
“……可期么?”
“靠你一个人,可能有点难,但你还有我。”
“齐康,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场景,你要相信,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你可以选择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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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谈恋爱可能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我曾经很吝啬许下承诺, 但如今,却愿意为齐康破例。
齐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相信你, 但我也不能让你总那么累。”
我抬起手, 捏了捏他的耳垂, 说:“我并不觉得疲累, 但如果你心疼我的话,那就活得更洒脱自在一点,我期望你成为自由翱翔的鹰, 而非拘于方寸之间的雀。”
“如果我飞得太高,飞得太远呢?”
“我可以开飞机去追你啊, ”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有私人飞机, 还有直升飞机,你总不至于飞离外太空吧。”
齐康被我逗笑了,过了一会儿, 他说:“你真的很厉害。”
“我当然很厉害, ”我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夸赞, “我想要做成的事,很难不做到, 我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很难不达到。”
“的确如此。”齐康当了我的捧哏,“你想要我, 我也会在你的身边。”
齐康的话语像是一句承诺,但这承诺太轻, 不足以让我满意,不过来日方长, 我总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们回到了家中,休息了几个小时,齐康赶去上学,我则是在上班的途中,查看昨日纷争的后续。
邵博和星落俱乐部的微博都发布了关于昨日“打架”事件的声明,并且清楚明白地将打架缘由公之于众——除了模糊了KAT的身份。
紧接而来的,是警方的案情通报,THREE不止在直播间嘲讽,当面进行言语威胁,还曾经勒索过KAT一笔钱,而他在聊天记录中索要钱财的理由也很神奇,一会儿说“这是我的精神损失费,我虽然出了轨,但你竟然敢提分手”,一会儿又说“反正你(KAT)家里有钱,和我这种吃青春饭的选手不一样,你多给我点钱,于你而言,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与直播间侮辱和吵架中的言语威胁不同,一旦涉及到了金钱勒索,就是刑事重罪。
在征得KAT的同意后,俱乐部也将相关聊天记录打码放出,引发了无数网友的震惊吃瓜,一时之间,THREE的粉丝大部分都四散而去,只有少部分将脱未脱的粉丝发疯怒骂THREE“糊涂”、“自毁长城”。
公关团队卡着时间节点,让游戏博主放出了风声——星落俱乐部,将引入OTS代替THREE的位置。
OTS在各个方面都是THREE的高配版,不过上个赛季和俱乐部产生了矛盾,大家都在猜测他的下一家会是谁,之前倒也有人拉过他和星落俱乐部的适配性,然而有THREE挡着,倒也没有太多的呼声。
如今THREE自毁长城,进了局子,OTS的引入自然颇得人心,也给战队的粉丝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我敢让人放出风声,自然是因为昨日已经连夜和OTS的团队和俱乐部谈好了转会合同。
——还要感谢电子竞技行业的奇葩上班时间,凌晨一二两点工作人员还在精神奕奕,签完了合同,刚好了往日睡觉的时间。
处理完了网络上的纷争,我抵达了公司,继续处理公司的工作。
原本这应该是一个轻松的工作日,但上头人偏偏来我们集团视察,还点名要地产的团队陪同。
近两年,我已经看到了地产行业的颓势,并未参与任何大型地皮的竞拍,也没有挪用任何建房相关的款项,保质保量地完成了所有已售期房的交付工作,就在去年,我精简了几家地产公司,也没有将员工直接赶走,而是将旧员工直接安排到了新成立的版块公司工作。
我认为我的所作所为中规中矩,是依法操作,但架不住其他地产集团一个比一个能暴雷,一个比一个骚操作多,市面上多了不少烂尾的房子,很多地产从业者在被暴力裁员后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原公司,各类猛料频频登上热搜。
为了稳定民众对于期房的信心,延缓房地产行业的颓势,上头出台了一系列的措施,然而收效甚微。
就在前几天,平城又有几个期房项目出了问题,业主们自发地开展维权工作,上头协商不成,只好寻求其他解决问题的途径。
想来这一次直接来到我这儿,便是想让我接手这个“烫手山芋”的。
其实上头的动作,我这些天也有些风声,毕竟排名前两位的地产老板已经断然拒绝,还拒绝得很不体面,对着媒体诉了好大的苦。
现在这击鼓传花轮到了我,我其实也可以拒绝,理由都是现成的,毕竟,我去年才刚精简了团队,员工虽然没有被我赶走,但早就接手其他的版块了,我“无人可用”,实在“难当大任”。
我的团队人员已经帮我拟好了发言稿,然而进了会议室,上头的一名干部却不谈工作,反倒是给我讲起了故事。
讲的不是旁人的故事,而是他自个同学的故事。
他同学是个勤快人,但不是个聪明人,勤勤恳恳地攒了很多钱,又掏空了他老婆和两家老人的钱包,好不容易买上了一套房,买房前还咨询过他,确认了是“五证齐全”的房子,确认了开发的是数一数二的企业,这才交了首付。
一开始还好,地面圈了起来,施工队络绎不绝,眼见着地基打了起来,每一层楼也在向上盖。
然而就在这两天,先是施工队传来了地产公司拖欠工资的消息,然后有一天,楼没建好,工人却消失了。
这之后就是漫长的维权道路,业主们闹得狠的时候,就派两三个工人敲敲打打,业主们稍微松懈一点,工地上又是没人。
他那同学,因为这套房子头发都白了,四处求告无门,租房在外,却不得不每月依旧交着高昂的贷款。
一个故事讲完了,另一位干部又开始接着讲,这次讲的是一个拼搏了十多年的未婚女士的故事。
我听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手中的发言稿,最后还是选择将它倒扣到了桌面上。
我不是个圣母,然而也不是个过于狠心的人。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顾天下”,过往我倒也没少做慈善事。
“我可以考虑接这几个烂尾楼的项目,也可以不向业主再额外要一笔续建费,但硬让我们公司来填这个项目的资金窟窿,也不太妥当。”我的话语说得恳切,手指却再摩挲着手中的钢笔,“该有的利税补贴应该有,除此之外,我续建的项目,我负责后续的物业工作,小区的公共用地,在一定年限内收入也归我的物业公司,多少也贴补我们一点点,别让我亏太多。”
几位干部对视了一眼,最后坐在正中间的那位说:“这是自然的,许董,你不亏是民营企业家的代表,很有企业负责人的担当。”
我扯起了嘴角,开口倒也回敬了一顶高帽:“我在平城读了大学,也是在平城正式发家,能为平城的老百姓做些实事,自然是义不容辞,些许损失,算不得什么。”
送走了这一批人,我让下属拟定了后续的计划,想了想,又把这件事说与了齐康听。
齐康果然很高兴,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也很乐意看到我做些善事。
我挂断了电话,到也不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做善事,上头对这些地产公司的清算显然已经列入计划,我不过是提前破财免灾、做一些布置。
时间仿佛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份,我和齐康也定下了回到宁县的行程。
这一次,齐康同意了我迁坟的提议,我们在临行前,还去墓园买下了两大块目的——让我父母和他父母毗邻而居,倒也是个还不错的主意。
除了这两块墓地,我们还看了看风水,定下了挨着这两块的第三块——在我们死亡前,可以每年支付一笔费用,先预占着,等需要的时候直接买断。
——如果不是因为提前买墓地有些不吉利,我们或许会直接买下。
去过了墓园,齐康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以后我们要葬在一起么?”
我反问他:“不然呢?”
齐康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只是签上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按照宁县的传统,二婚的人是不吉利的,一般都是自个儿一个坟墓,无论是前头的还是后头都“两不沾”,省得带去晦气。
但我偏偏不信这个。
我就是要和齐康死也在一起,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一则我不信,二来就算是真的,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生死相依,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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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我和齐康乘坐飞机抵达了距离宁县最近的机场, 然后换乘房车前往宁县。
这次的旅途我们的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我的情绪非常稳定,几乎算得上“平和”。
宁县已经没有能威胁到我的人或事了——至于田媛媛, 我巴不得她作妖, 以便于我顺水推舟“解决”掉她。
齐康的情绪也很稳定, 他一会儿写作业, 一会儿拿起手机回几条队友的消息——等到达目的地,他需要把自己的电脑链接上网络,以便于准时参加晚上的常规训练。
——能够让人情绪稳定的, 只有稳定而有意义的忙碌。
在回村子之前,我们在高中学校门口的面馆里吃了两碗牛肉面, 往碗里洒葱叶的时候, 我突然反应过来, 齐康之所以不给我葱花,或许是因为我们最后一次吃牛肉面的时候,他说“绿色的, 不太吉利”, 而我没有吃哪怕一片葱花。
为了验证我的猜测, 我突兀地问了齐康一句:“丁晓君爱吃葱么?”
齐康沉默了三秒钟,他说:“他是爱吃的, 不爱吃的那个人是我。”
——那你为什么不爱吃?
我没有问出这句话,我已经想到了答案,因为“绿色的, 不吉利”,因为齐康吃了那碗带着葱花的面, 最后收到了很糟糕的高考成绩。
因为齐康不吃葱,所以店员那时候才习以为常地问, 是不是一碗带葱花的、一碗不带葱花的。
也因为齐康不吃葱,他下意识地做了两碗不同的面条,最后送上餐桌的时候,却把有葱的那一碗,留给了自己。
“你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
“我现在已经能吃葱了,谈不上什么瞒不瞒的。”
“但我误会了你。”
“本来也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没有葱的那一碗递到你的面前。”
我们吃过了面,重新回到了放车上。
我忍不住,又问齐康:“你那时候是不是有点怕我?”
齐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说:“我不怕你会欺负我,但我怕你会嫌弃我。”
“我不会嫌弃你的。”
“但我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好。我不知道你把我带在身边,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我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万一你得偿所愿,又发现我没那么好了,后悔了,该怎么办?”
“你会怕这个?”
“会。”
“你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
“我低估了你的良心,你和过往一样,说着最狠的话,做着最柔软的事。”
“我一开始对你,可没有心慈手软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没有那么想反抗你?”
“你是在半推半就?”
“我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做你的累赘,连累你照顾我。”
过往的那些相处的细节,在此刻或许都有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含义。
那些尖锐的、透明的、仿佛会刺痛人的“玻璃”,握在手心、尝在舌尖,竟然是甜味的糖块。
我有一点点被情感冲昏了头脑,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我说:“你别用这些话来哄骗我。”
齐康放下了手中的纸笔,他站到我的背后,搂着了我的腰、亲吻我的颈后。
他说:“我对你说的情话,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
——我们共同体验了放车内最大的能容纳两人的伸缩床,床很结实,我们也很满意。
我们在县城的宾馆里修整了两天,养足精神去了村里,迁坟相关的事宜处置得很顺利,我的工作人员前期已经将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选定了一个适宜搬迁的黄道吉日,决定由丧葬队伍起棺后,将棺材抬进冥车中,再通过陆运,长途跋涉几千里,赶上另一个黄道吉日,再迁入我们购置的新墓地之中。
冥车司机原本不想接这一摊活——毕竟太远了,但我给的钱比行价要高上很多,他略一犹豫,喊了朋友,一起答应了,两人将轮番开车,也一起作伴“壮个胆”。
选定的日子在五日之后,我和齐康商量后,决定在我们的“婚房”里住上几日——毕竟此次离去后,应该很久不会再回到宁县了。
我虽然很嫌弃村里的环境,但也满足了齐康小小的心愿,于是躺在齐康给我铺好的厚厚的床上,侧耳听着齐康在外间低声与每一个上门拜访的村民交谈。
有一部分村民是很令人愤怒的,有一部分村民却还算是淳朴的,我上次临走前派人给村里修了路,资助了一些孩子读书,竟然有不少村民念着我的“好”,得知了我和齐康回来小住几天后,自发地带着东西前来“串门”、“送礼”。
我不耐烦与他们交际,齐康便只得代替我出面,他处置这些事竟然十分妥帖,几句话便哄得那些来访的客人满面笑容,等聊上几十分钟,又叫人“自觉”地不再打扰、起身离开。
这一下午来了三四拨人,快到吃晚饭的时候,齐康锁上了院门,开始用灶火给我做晚饭。
我在炕上躺了一下午,此刻也慢吞吞地下了炕,问齐康:“帮你做什么?”
齐康并不生疏地将一大把柴火塞到了炉膛里,他说:“你且歇着吧,饭很快就好了。”
我“嗯”了一声,却没有转头离开,而是问齐康:“如果我那次回来,不是什么富翁,就是个普通人,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萦绕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但此时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很自然地问出口了。
齐康用火引点燃了柴火,他用瓢舀了水,一勺一勺地倒进铁锅里,边干活边说:“我会问你有没有结婚。”
“如果我说没有呢?”
“还会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会告诉你,我打算离婚了。”
“你真的打算离婚了么?”这是出乎我预料的答案。
“我原本想,等到丁龙高考结束后,就向丁晓君提离婚的。”
“你不怕他用照片威胁你?你不怕丁晓君再家暴你?”
“怕的很。”
“那你还要离婚?”
“如果你那时候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女朋友,那你应该还是在等我的。”
“也可能是我太普通了,没什么人看得上我。”
“没有那种可能,你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好,有多吸引人。”
“就算我在等你,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你在等我,我就不该害怕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会嫌弃你,即使你离婚了,我也不会愿意娶你。”
“想过。”
“那还要做?”
“我不想和丁晓君死后葬在一起,我想一个人干干净净地活。”
“那我不是个普通人了,我是个富翁了,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做?”
“……”
“别告诉我,你是不想拖累我。”
“我只是觉得,齐大非偶,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愿意和我共患难,却不愿意和我共富贵?”
“都是过去的事了……”
“也就刚过去一年多。”
“你要和我翻旧账么?”
“当然。”
“好吧。”齐康放下了手中的水瓢,站直身体看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了想,说:“告诉我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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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什么秘密?”
“你当年为什么要放弃继续读书?”
齐康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他有一个很明显的思考的过程,然后他说:“当时我的精神状态很差, 书也看不下去, 成绩一路下滑, 这种状态是不可能复读成功的, 所以我干脆就退学了?”
“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你说是要照顾丁龙。”
“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你说过的是实话么?”
“是。”
“齐康,如果你欺骗我的话, 即使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会很难过的。”
“……”齐康不再说话, 看起来他之前的回答的确有问题, 但他似乎并不愿意让我知晓答案。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 我只是说:“有些事,瞒是永远瞒不住的。”
我当然不是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事实上, 早在齐康进入私立学校的时候, 我的下属就向我汇报了不对劲的地方。
众所周知, 每一个学生都有属于自己的学籍和档案,这份学籍和档案将会随着学生的升学而不断增添内容, 同时,学籍和档案也是高考信息的重要佐证。
齐康的档案是遗失了的,前些年, 县里的档案馆起了一场大火,很多人的档案都因此遗失, 不过补办的手续还算顺利。
真正有疑点的是齐康的学籍。
齐康的小学和他实际上的小学并不相同,而是县里的一所重点学校, 打印件倒没有涂改的痕迹,但我分明记得,当年我们的学籍,是小学毕业时,每个人手写填好的。
齐康的学籍需要纠正信息,档案需要补办,好在我因为修路和捐款结下了不少善缘,补办这些手续倒是没有耗费太大的精力。
再加上齐康要转入的是我名下的私立学校,审查算不上严苛。
然而等到齐康高考的时候,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他莫名其妙关联了一个在江海大学入学退学的记录。
江海大学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好大学,在国内也排得上号。
这条记录是系统中查到的,我的下属拨电话过去,对方的负责人员只说录入信息的时候出了错,错误的信息被系统抓取了,也不太好修改,但这条记录也不影响考生再次报考,于是只能口头表达一下歉意。
这种种巧合,每一个巧合都可以解释清楚明白,但汇合在一起,怎么想怎么也不对劲。
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或许有人顶替了齐康的高考成绩。
但这又说不通,齐康当时虽然震惊于成绩很低,但从未想过去核查成绩,只是说自己发挥失常。
我劝过两次让他提交核查成绩的申请,他的反应都很冷淡,甚至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如果顶替高考成绩这件事属实,要么齐康是完全不知情的,要么齐康就是知情的。
——而如果他知情,他或早或晚,也会明白,当他的档案、学籍和成绩被其他人顶替的时候,他很难再次登上高考的考场,一是因为资料不全,二是因为顶替他高考的人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以避免事件暴露。
我原本不想再深入探究下去,无论齐康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知情的共谋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如今已经重新通过了高考、上了大学,俨然有了全新的人生,过去的事,就过去算了。
然而,看到那几封信后,我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田媛媛能够为了利益,将丁晓君引狼入室。
——田媛媛或许也能够为了利益,出卖齐康的人生。
在我看来,只有和田媛媛相关,才会让齐康选择三缄其口、保守秘密。
我想要所有的真相大白,想要弄明白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也做好了齐康当年参与高考舞弊的心理准备——按照相关规定,一旦替考情况核实,将给予暂停参加各种国家教育考试3年的处理。
齐康再次高考的时候,远超过了这个时间节点。
但我依旧不愿意相信他会这么做,他是我见过了,最善良的人,没有之一,我不相信他会做违法乱纪的事,也不相信他会在得知真相后,选择同流合污、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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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我主动询问了齐康, 但齐康似乎并不想告知我真相、给我一个答案。
他还是想把这个秘密继续瞒下去——无论是为了他自己、田媛媛还是其他人。
但我想将这个秘密揭开,我隐约有所预感,倘若我知晓了这个秘密, 才算完全获悉了我和齐康之间的过往, 才能完全打破我和齐康之间的隔阂。
况且, 我也想弄清楚, 田媛媛到底有没有如我所猜测的那般,在其中推波助澜、甚至主动筹谋,如果她真的做了这些事, 我是不介意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将她送进监狱的。
我与齐康不同, 我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而且不择手段、阴狠毒辣, 丁家父子的结局我勉强满意,让田媛媛拿我赠予的金钱“逍遥法外”,着实让我如鲠在喉、心中不快。
我在大脑里过了一会儿近期的事, 面上却不显露, 而是从背后抱住了齐康, 我的下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像吸猫似的吸了吸他, 慢吞吞地说:“晚上要吃什么?”
“正在烧水,准备做个面片汤,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当然是吃得惯的。”我将齐康搂得更紧了一点, 开始亲吻他的脖子,并且意图和他做一些脖子以下不能做的事。
齐康没有放纵我, 他眼角泛起了一点红,喘着气对我说:“要先做好晚饭, 才能……”
我不甚满意地放过了他,却也不离开,而是站在不算大的厨房里,旁观齐康做饭——我倒有心帮忙,奈何多年未曾下厨、技术实在不佳,在切了一些比手指更粗的黄瓜丝后,被齐康剥夺了帮忙的权利。
于是我只得看着齐康忙得像个小陀螺,不仅煮了面片汤,还炒了个热菜、拌了个凉菜。
我最后倒也帮忙了——帮忙把做好的晚饭端到了支起餐桌的卧房里。
齐康让我坐在了炕沿,他自个搬了个椅子,我让他和我一起坐,但他并不同意。
坦白说,齐康做的饭并没有我雇佣的专业厨师做得好吃,但胜在家常和心意,我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吃过了晚饭,我想下炕帮忙收拾碗筷,又被齐康“摁”住了——他不让我下来,还很认真地说:“你的时间很宝贵,不用浪费在这些家务琐事上。”
“你的时间也很宝贵,晚上不是还有日常训练要打?”我反驳他,再次想要下床,又被齐康一句话阻止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这个生手别来添乱了,我一个人干也就十来分钟,加上一个你,恐怕要半个小时啦。”
齐康都这么说了,我只得放弃帮忙的念头,安心躺在炕上,权当一个“米虫”了。
等齐康收拾完,炕上的小桌子也支了起来,我学不会盘腿,只得躺在枕头上,略带羡慕地看着齐康盘腿坐,开始用电脑进行日常的训练。
他初始还有一些不自在,但很快就习惯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泛起了睡衣,本来想闭眼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竟然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第二天一早,是被鸡叫声喊醒的。
我睁开了双眼,借着晨曦的光亮看人,齐康还在睡,桌子连同桌子上的电脑都已经挪到炕尾了。
——他昨日应该是凌晨一两点才睡,眼下也就五六点钟,我是不忍心喊他起床的。
我盯着齐康看了一会儿,感觉这种时候其实挺美好的,然而如果问我愿不愿意做个普通人、留在宁县、天天和齐康过这种日子,我又是不愿意的。
偶尔住一住老旧的房屋、睡在坚硬的炕上,还能算得上有趣,倘若天寓于争利天如此,我大概率会叫苦不迭。
有情能抵饮水饱?
那纯粹是扯淡。
没有物质基础的亲密关系,最后只会走向一团糟糕,所有的浪漫都会在柴米油盐中磨得细碎,爱情点滴的甜难以抵过生活中绵延的苦。
我之前问齐康,倘若我是个普通人,重逢后你会怎么做,齐康的回答很熨帖、也很能满足我的情感需求。
但我未曾说出口的则是,倘若我是个普通人,我大概率不会再有精力和心思去想齐康这个人的,甚至很有可能会拒绝参加甚么同学聚会。
我会被日复一日繁重而毫无意义的工作压垮神经,会斤斤计较地计算着每个月的收入和开销,运气好的话是为房贷苦恼,运气不好则是为了房租苦恼。
那些年少时美好的回忆、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最后会变成一段“宝贵”的记忆,封存在我心灵视界的一个角落里,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有一天,我再难以想起。
我感激命运赐予我财富,而财富给了我重温旧梦的机会和底气。
如果我混得不好,我是很难帮齐康摆脱丁晓君这个人的,也不可能给齐康找来很好的老师、帮他补齐手续、让他多年后通过高考进入大学,也不可能解决丁家父子和田媛媛的纠缠,更不可能送齐康去俱乐部工作。
所以,哪里有什么缘分天定,不过是天道酬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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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 现在还剩四天的时间,等到迁坟的那天,我将会和齐康在仪式结束后, 直接返程回平城——并且肉眼可见的, 未来也很难再去宁县。
田媛媛没有失心疯, 她不可能站在我面前说出当年的真相, 事实上,我们回来的阵仗并不小,但田媛媛乃至田家人, 一个都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们似乎期盼着我们能早点办完事、早点离开,最后以后再也不要见面。
当然, 这也是齐康所期盼的。
可惜我非要一意孤行, 既然齐康这条路走不通, 田媛媛这条路也走不通,我又将视线看向既得利益者。
如果高考顶替属实,那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就是和我们一届高考的、进入江海大学读书后来又退学、那年高考唯二两个过了重本线的考生之一, 我记得他的名字, 好像是叫——田书文。
田书文,姓田, 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倒不是我记忆不好,而是他原本就没有和我们相处过多少日子。
十多年前高考监管并不算严格, 一些家里有条件的考生会在外地读书,直到高考前才会送回来参加高考, 而外地高中的教学水平明显会比宁县的高中高上一截,这么一段“镀金”的经历后, 考生很容易考上更好的大学。
田书文就是这样的考生,他在省城的重点高中“旁听”,临到高考的时候,才回来待了两个星期,听说在外地的成绩很不错,回来也就直接分到了我所在的重点班。
我和他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但是的确和他分到了一个考场。
当年高考,宁县高中有两个过了重本线的考生,一个是我,一个是他,他分数比我还高一些,但因为他是外地回来的考生、大家又一直说他的成绩不错,我当时竟然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现在想起来,又会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一般外地回来高考的,都会提前上几个月,甚至提前上一年,田书文这种只提前半个月回来,实在有些少见。
——大家都说田书文的成绩不错,但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的卷子或者作业,那时候马上高考,学校也没有任何考试。
——田书文在高考结束后就消失了,连报志愿那一天都没有出现,后来,学校开表彰会的时候,发言的人只有我,也没有他,据说他是出去旅游了。
我也很在意“田”这个字,田虽然不是什么生僻姓氏,但也不是烂大街的姓氏,我的下属通过一些手段,查到了田书文和田媛媛的关系,甚至顺带的,还查到了田书文和我关系。
田书文的爷爷是田媛媛爷爷的哥哥,他们是不算亲的堂兄妹,田媛媛的爷爷又是我生理上奶奶的弟弟,等于从生理上来说,我算是他表兄弟——不过我并不认任何亲属关系。
田书文的爷爷读过书,一家子人也很能赚钱,早早去了县城过日子,后来干脆搬到了外地。
田媛媛的爷爷,则是一辈子都在村子里过活,一家人也都没什么出息。
这条线牵连上后,无论真相如何,田家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我心中有怀疑,然而目前还没有十足的证据,田书文人甚至在国外,并未回到宁县,线索似乎又断了。
想到的线索总会断,想得知的真相总是找不到,我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又忧愁于“真相无法大白”,为了“高考公平”,在“百般无奈”之下,将现在查到的所有的证据,派人送到了正在宁县开展调查的“XX巡.查.组”的工作人员手中,并贴心地提醒,当事人将于数日后离开宁县。
我与齐康的交谈,是我给予他最后的“坦白从宽”的机会,他想要瞒,我也不阻拦,但是会做好一个良好公民应该做的事。
他们比我想象得动作更快,也可能是因为今年全国各地出了不少“多年前高考顶替,多年后当事人哭诉求真相”的案件,新闻媒体和自媒体也在紧紧地跟着这块。
为了不造成更大的影响,也为了抓住这次“拨乱反正”的政绩,他们连夜成立了事件调.查组,结合公.安、民.政、教育等多部门,开始查阅纸质卷宗文件,探寻当年的真相。
一般而言,高考的考卷保存期为半年,半年后会统一销毁变成再生纸张回收利用。
然而,我们高考的那一年,刚好改了直接通过考卷批卷的模式,而是将考卷的内容扫描、机读、上传,纸质卷子虽然统一销毁了,扫描的图片文件却被永久保存了。
寻常人自然无法调阅到这些图片文件,然而“巡.查.组”却有这个权限。
只需要查到齐康的卷子和田书文的卷子,就能很轻易地找到当年两个人真实的高考分数,再结合宁县高中最终对外公开的分数,自然能查出内里的问题。
整个进度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我和齐康吃过了午饭,没过多久,就有工作人员直接找上了门。
一位面容白皙、神色严肃的女干部带着两个下属,要和齐康谈一谈。
齐康有些懵,他看向了我,定了定心神,才说:“先请坐,我给你们倒几杯水。”
“不用坐,也不用倒水,只是几个问题,问完我就会离开。”
“好。”
我皱了皱眉,说:“你们先做个自我介绍?”
“抱歉,我是……的调研员,我姓宁,他们是我的同事,齐康先生,我想问您,在您参加的首次高考中,您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齐康的神色很紧张,但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根据我们的调查,您在宁县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多次联考和模拟考中都远超过重本线,最终的高考成绩却远低于本科线,您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么?”
“我考试时发了烧,发挥失常,我没有怀疑过。”
“考试失常后,第二年你没去复读?”
“第二年复读了,成绩不太好,就放弃了。”
“田媛媛是你妹妹?”
“曾经是。”
“丁晓君是你前夫?”
“是。”
我以为他们会继续追问下去,但这几个调研员交换了几个眼神,竟然说:“我的问题已经结束了,如果您想到了什么其他的细节,也可以直接去联系我们,这是我的名片。”
齐康的表情很抗拒,但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名片。
三位调研员默契地笑了笑,转身就向外走,齐康捏紧了名片,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有发生什么事么?”
“抱歉,因为还在调查过程中,相关信息还不能透露。”
说完这句话,一行人迅速地离开了。
齐康关上了房门,他看向了我。
我们目光对视了几秒钟,齐康平静地问我:“你做了什么?”
我将挂在嘴边的“我做了个守法公民该做的事”咽了下去,选择实话实说:“我只是试试看,能不能把田媛媛送到局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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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许皓然, 你对田媛媛……”
齐康咽下了后半截的话语,或许是因为知晓,我会为此感到难过。
我笑了起来, 很温和的那种笑容, 我说:“原本想放过她的, 但看了几封信, 得知了你是怎么认识丁晓君的,我的愤怒就没办法压下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贯不够大度, 自然要想法子报复回去的。”
“……田媛媛总归是个女孩子的。”齐康叹了口气,似乎并不认同我的做法。
“她应该庆幸她是个女孩子, 如果他是男的, 我的手段绝不会这么温和。”
“你做了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齐康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或许已经意识到,我做的事比他想象的更加多、也更加直切要害。
我以为齐康会继续追问下去,但事实上, 他选择了逃避。
随着丁晓君的故去、丁龙的入狱, 宁县已经不再成为我的梦魇, 但很显然,齐康成了那个坐立不安、每时每刻都不再轻松的人。
我有在思考过最糟糕的结果, 那就是齐康其实是个伪君子,他出卖了自己的成绩,用来谋利。
但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结果。
不过如果齐康真的这么做了, 我依旧会选择原谅他,我对齐康的喜爱, 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了一种执念,纵使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好, 也不妨碍我继续养着他。
我躺在炕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目光偶尔会落在坐在炕沿边上的齐康身上,他捏着手机,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似乎是想去“通风报信”,或者去询问下目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这一瞬间,很突兀地产生了一种名为寂寥的情绪。
我和齐康如此亲密无间,却在这个暖意洋洋的午后,所思所想,截然不同,仿佛站在了对立面似的。
我想了想,说:“你要是想出门的话,那就出门好了。”
说完了这句话,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齐康,并不想看他转身离开的模样。
半响,我听到齐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说:“我不会出门的。”
“……”
这是我很期待的一个回答,但真正得到它的时候,我竟然又觉得特别难过了。
说来可能有点矫□□儿多,我会想,如果我没有做过这么多明里暗里的事,齐康会不会做现在的选择?
倘若田媛媛还是齐媛媛,倘若丁晓君和丁龙还活着,齐康会不会做现在的选择?
我当然知道绝大部分人,在经历了齐康所经历的一切之后,是不会对相关方有任何好感,也不会试图在帮助这些曾经害过她的人。
但齐康不是绝大部分人,他的性格特点,或者说性格弱点,就是宽以待人、严以待己、以德报怨。
他干得出因为可怜对方,因为对方曾经给予的一点点好,选择原谅对方的事。
我试图改变他,但我从来不敢轻易去试探他。
我可能沉默了太久,久到身后传来了细碎的声响——齐康上了床,从背后抱紧了我。
他说:“你怎么又一个人生闷气啊?”
——你怎么又一个人生闷气啊?
我被这句话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盛夏。
那年暑假,我、齐康和齐康的朋友们一起玩耍,齐康是很受欢迎的,他温柔、善良、聪明、体贴,没有人不喜欢他。
一起玩耍的人多了,总会有忽略到别人的地方,我在人多的时候话会变得很少,于是渐渐和齐康说不上什么话了,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齐康被他的朋友们包围着。
年少的我有一点难过,我强撑着聚会结束,同他们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然而,没过多久,齐康竟然来了。
彼时的我躺在炕上生闷气,院子门也没关,齐康在院子外喊了几声,我没理他,他犹豫了一会儿,竟然直接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又停下脚步,对我喊:“我能进你家门么?”
我有心想说“不能”,然而转念又一想,齐康也没有坐错什么,只好喊了一声:“进来吧”。
我打定主意,就算齐康进来了,我也可以不和他说话。
然而齐康进门后,却一言不发地脱了鞋,上了炕,然后伸手去拽我的枕头。
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枕头,有些恼羞成怒似的,问他:“你干什么?”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问我:“你怎么又一个人生闷气啊?”
“我没有生闷气。”我口是心非。
“那怎么不理我啊?”
“也没有不理你。”
“那可不可以转过头,看一看我啊?”
他像哄小孩似的,很温柔地和我说着话,仿佛可以包容我一切的坏脾气和无理取闹似的。
年少的我“哼”了一声,却转过身,正对着他,我对他说:“你怎么不回家啊?”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凑过来一把搂住了我,枕在了我的枕头上。
他说:“我怕你一个人不高兴,我想陪一陪你,明天再回家。”
我们一起煮了面条吃了晚饭,又去村口的小卖部里买了汽水和瓜子,然后回家说悄悄话。
经年以后,我其实已经忘记那天晚上我们说什么了,只记得齐康先睡着了,而我借着月色,借着烛光,看了齐康很久、很久。
——我许了一个我知道无法实现的心愿。
——我希望每天夜里,齐康都能和我睡在一个炕上。
——你怎么又一个人生闷气啊?
很多很多年以后,齐康又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这回却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而是转过身,对他说:“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么?”
齐康一点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张口说:“可以……”
“砰砰砰——砰砰砰——”
“齐康,你在家吗?你妹妹被警察抓走了,你赶紧想办法去救她。”
“砰砰砰——齐康,你在家么?”
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和几道不同的人的呼喊声,齐康依旧想张口说什么,我却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我说:“天意如此,你该去开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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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齐康冲我眨了眨眼, 我松开了捂住他嘴唇的手,他快速地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虽然不想找田媛媛的麻烦, 但你选择报警, 我也不会埋怨你的。”
“我想要的, 可不是‘不会埋怨’这个答案。”
“总归是这么多年的妹妹, 让我拍手叫好,我也是做不到的。”
“她几乎毁了你一辈子,你对她难道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怨恨么?”
我心中的怒火蹭蹭上涨, 我一贯是知晓齐康是个善良到几乎愚钝的性格的,但我未曾料想到, 齐康竟然能善良到这个地步。
——这个世界上, 竟然有人能原谅一个毁了自己半生的人,
“多少也有些埋怨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说。
“但齐媛媛曾经帮过我一个忙,我便恨不起来她了。”
“她帮了你什么忙?”
“我不想说, ”齐康苦笑着摇了摇头, 补充了一句, “我也不希望你知道。”
我们都保持了缄默,只剩那几道声音在栅栏外此起彼伏地叫喊, 仿佛一群青蛙在叫。
“不去开门么?”我问齐康。
出乎我的预料,齐康摇了摇头,说:“应该是田家人, 我和田家人没什么可说的。”
“你很厌恶田家人?”
“嗯。”
“你应该还记得,田书文这个名字吧?”
“记得。”
“你们的高考成绩调换了, 你知道这件事么?”
“知道,”齐康叹了口气, 又说,“他们哄骗我说,田书文的成绩发挥失常,大概只能上个本科,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考得那么差。”
怪不得齐康收到成绩后会那么吃惊,他的表现是如此自然,我竟然丝毫都没有产生怀疑。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考结束后,那时候木已成舟了。”齐康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的不是自己的故事,而是别人的故事,“成绩已经篡改了,田书文的后台很硬,如果我闹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我只能选择认命。”
“……他们还哄骗你,说田书文可以上个本科,你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差很多,于是妥协了?”
“嗯。”
“你怎么能这么……”
——糊涂呢?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咽下了后面的这三个字。
我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齐康的行为是助纣为虐、是胆小懦夫,然而,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保住自己的成绩?谁不想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十多年前,在宁县这种偏远的县城,一个人“关系很硬”,他就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齐康只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在得知自己的成绩被掉包后,在面对旁人的威胁后,他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认下这件事。
不认又能怎么办?去举.报么?去信.访么?
说句不好听的,在当年的那种环境下,破釜沉舟不会鱼死网破,但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田媛媛有没有掺和这件事?”我有些艰难地问出了口。
齐康扯起了嘴角,他竟然挤出了一个还算能看得过去的笑容,他说:“田书文那时候刚刚回来,对咱们年级的学生的状况不太熟悉,高考失误后,他起了换成绩的心思,但他一不知道成绩好的人有哪些,二不知道这些人对应的学号和考号,三不知道学生背后的家庭情况,也怕踢到铁板。咱们的老师以前也碰见过这样的事,高考结束后,直接报了集体的旅游团,即使打通了电话,也是一问三不知。”
我猜到了一点后续,于是接着说:“但田媛媛知道这些情况,她向田书文推荐了你,对么?”
“对。”
齐康的一个字,让我整个人头痛欲裂。
我的大脑在这一瞬间挤入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情景。
——齐康得知成绩后失落的眼神。
——齐康与我第二年大学相遇的约定。
——齐康低声说:“我不想再去读书了。”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齐康沉默地看着我的模样。
……
“……你知道,当你和他交换成绩后,你的关键材料缺失,很难再报考了么?”
“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还想试试补齐材料。”
“再后来呢?”
“后来,有人威胁我。”
“你……”
“他们都劝我,不上大学,也没什么的,孩子还小,也离不开我。”
“你明明知道,他们说的都是错的。”
“他们说的的确是错的,可如果不假装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又能怎么办?”齐康笑着问我,“我已经走进了绝路,只能靠自欺欺人,走下去。”
我的牙齿开始打颤,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难过。
半响,我问齐康:“你是抱着什么心态,去给田媛媛每年都打一笔钱的?”
“我说过,她帮了我。”
“她帮你什么了?她还害你不够么?!”
我最后一个字已经出了破音,齐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对她已经没什么感情了,现在她也被警察带走了。”
“法律对高考舞弊判罚不算重,或许过几年她就会被放出来了,”我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齐媛媛受到的惩罚,远远抵不过她造的孽,“不过等她出来,我会给她设个局,躲过了算她命好,躲不过,算她命该如此。”
齐康轻轻地说:“你不要违法犯罪,不要牵连到自己,其他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看着这副模样的齐康,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清楚?你应该也能看明白,我可以替你讨回公道,也可以将这群人渣打包送进监狱……”
齐康低头,任由我凶他,等我终于说够了,他才说:“烂在肚子里太久了,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这不是借口。”
“……”
“你还隐瞒着我什么?”
“……”
“说啊。”
“许皓然,我曾经去平城找过你的。”
我有些惊愕,稳了稳心神,才问他:“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了,你还在读大学。”
“你偷偷跟着我?”
“嗯。”
“为什么不叫我?”
“我只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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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相信, 而是觉得“这很离谱”。
在我的固有印象里,齐康一直被束缚在宁县,在我回家以前, 他从未离开过。
而现在, 他告诉我, 他曾经离开宁县, 千里迢迢地去平城看我,并且小心翼翼地没有让我发现——这听起来很像编造出来的故事。
但我了解,齐康轻易不会撒谎。
不对, 齐康也是会撒谎的,而且隐瞒的方式很高明, 至少我很难轻易察觉。
于是我问他:“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哪儿来的钱?”
“我卖了一个戒指, 坐了很久的绿皮车。”
“戒指?什么戒指?”我大脑中的某根神经仿佛突然被触动了。
齐康犹豫了一会儿, 才轻轻地说:“一个黄金戒指,丁晓君送我的。”
“……婚戒么?”
“算是吧。”
我想到了那枚我从典当行中赎回的戒指,我赎回它的时候, 问过典当行老板这枚戒指原主人的故事, 老板唏嘘了一番, 只说原主人生活很窘迫,似乎是很缺钱, 于是就收了它。
我便默认是齐康戴了几年,才将它卖出去的。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来找我?”我听到了我平静的声音。
“丁晓君送了我那枚戒指,通知我下周去县城拍结婚照, 我半夜睡不着,看那枚戒指, 看到里面刻着我和他的名字,还是觉得,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所以你离开了?”
这是我未曾幻想过的答案。我将独立开发的第一个软件卖出的钱委托友人交给齐康,钱却莫名其妙到了丁晓君的手中,丁晓君拿这笔钱买了婚戒、拍了婚纱照,然后寄信来羞辱我,我从此以后绝了和齐康再联系的心思。
经年之后,齐康却告诉我,他将那枚戒指卖了,为了凑钱来偷偷地看我。
“不是离开,应该算逃跑吧。”齐康低头笑了笑,很怀念的模样,“有一天,丁晓君热得厉害,让我去给他买饮料,我攥着饮料,站在门外想了想,就直接打了个面包车,去典当行卖了戒指,掉头就去火车站了。”
“……你没带任何行李?”
“我带了钱,还有身份证。”
但那是很少很少的一笔钱,我赎回那枚戒指的时候,只花了两千多块,而这些年,黄金的价格一直在向上升,算一算,当年齐康最多卖了一千五。
从宁县要平城,要坐一天一夜的绿皮货车,单程费用就要四百多块,路上买点吃的喝的,这一千五,到目的地,就只变成了一千元。
平城是超一线城市,当年的物价不低,便宜的宾馆住一晚也要一两百,随便买碗面条也要十几二十块。
齐康的那次‘逃跑’,应该是过得很拮据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记不清了……”
“我可以通过你的身份证号查询到你的乘车记录,你还记得大概是哪个月份么?”
这句话其实是在撒谎,十多年前,齐康肯定没有注册购票软件的账号,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拨打人工电话,也很难查到他的相关记录。
然而我的语气太过笃定,齐康还是被骗到了,轻易地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四月二十九早晨上的火车,四月三十日中午到的平城。”
——四月三十日啊。
我记得很清楚的。
我特地将我和齐康的领证的日期定在了这一日,当然并不是因为五月一号我们要举办婚礼,而是因为,我是在这一天的清晨收到了看似来自齐康、实则来自丁晓君的信,信件使用了空运快递,信里面是齐康和丁晓君的结婚照,背后还有一行字,丁晓君留下的——“我用你的钱,给齐康补买了婚戒,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那是我心碎的一天。
我喝得酩酊大醉,金玉出了房费,轰走了我所有的室友,然后陪着我一起喝到了凌晨。
我记不清我同金玉说了什么了。
但在那天,金玉在半醉半醒的时候,试图和我酒后乱性,我吐了他一身,弄脏了他最喜欢的旗袍,很坚决地对他说了“不”。
我的大脑转得很快,我问齐康:“你是不是一到了平城,就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又说:“第一天没见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个班级,也不知道你住在哪个寝室。”
“后来怎么找到的?”
“第二天一早在校园里碰到的。”
“撒谎。”
我的记忆力很好,因为那天的宿醉,我第二天直接没有起床,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勉强缓过来,去食堂吃了饭。
“那就是第三天一早碰到的。”
“四月三十日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进宿舍找我了?”
“没有,你们宿舍管得很严格……”
“如果你没来宿舍找我,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管得很严的?”
我注视着齐康,我想看他还要怎么狡辩,还要怎么骗我。
齐康抿直了唇线,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是去宿舍找你了,但你们宿管管得很严格,我没能进去。”
“你进去了,甚至还查到了我在哪个宿舍,”我又在诈齐康了,“你是撞见了我在喝酒么?我那时候应该已经喝醉了。”
“……”齐康张了张嘴,没有反驳,那竟是默认了。
“我和金玉什么都没发生,我拒绝了他。”
“我知道。”
“那你……”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在门外听到你一直在说我们的故事,一边说一边哭,我推开了一个门缝,偷偷地看了一会儿。”
“既然已经推开了一个门缝,为什么不把门推开?”
“许皓然,我已经嫁了人了。”
“嫁了人也可以离婚,你已经逃出来了。”
“我已经不干净了。”
“我不在乎。”
“我配不上你。”
“我说配得上,那就配得上。”
“他长得很漂亮,也很喜欢你。”
“但我不喜欢他。”
“你吐了他一身,让他滚,他先用毛巾擦干净了你的脸,帮你换好了衣服,才骂骂咧咧地收拾自己。”
“哦。”
“爱一个眼神是藏不住的,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幸福。”
“我们幸福了,那你呢?”
“……”
“那拼命逃出来的你呢?那还有些喜欢我的你呢?”
我逼着齐康,想听到他真实的的想法和答案。
齐康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看着喜欢的人过得幸福,那也是一种幸福啊。”
“你……”
你是傻子么?
“我只会成为你的拖累,成为束缚住你的绳索。”
“……”
“即使到今天,我依旧不后悔关上那扇门的决定,许皓然,喜欢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它不是生活的全部。”
“如果有一天,我婚姻美满,儿孙满堂,再和你在大街上遇见……”
“我会很高兴,真的,我会很高兴,这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而你过得很幸福。”
齐康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他活成了一个圣人,活成了一个不懂得偏爱自己的人。
我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凑到了他面前。
我说:“如果时光能倒回的话,我会推开房门,抱住你的。”
我只说了这一句话,齐康的眼泪就突兀地淌了下来,沾湿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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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门外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田家人或许还要那么一两分脸面,也或许怕事情闹大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最后选择了灰溜溜地离开。
我抱着齐康, 仿佛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他悄无声息地哭着, 等哭够了, 才轻轻地问我:“我做错了么?”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吻了吻他的耳垂,对他说:“以后把选择权都交给我。”
我的温柔的、善良的、软弱的、傻瓜的太太,你做过太多并不正确的决定, 我无法苛责你,我曾经想让你自由在天空中翱翔, 但或许你从未有能对抗这个世界的勇气和能力, 你更适合做我的笼中雀, 当我身后的男人。
然而,我又无法说得出你究竟犯了什么错,善良不应该成为一种错, 善良过了头也不应该成为一种错, 或许错的是整个世界,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美好,存在着太多的争执与阴暗面, 生活着太多见不得旁人好、试图将身边人拉下水的阴险小人,流淌着太多的利益交换与潜规则。
齐康这回沉默了很长的时间,但最后他低声回答了一句:“好。”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 又问他:“后来你是怎么回去的?”
“没花路费,他们把我送回去的。”
“他们?”
“田书文背后的那些人, 怕我去上.访.闹.事,就来平城找我了, 后来,有一天我去学校偷偷看你,人没看到,碰到了他们,就和他们回去了。”
他说的每个字都很寻常,凑到一起,却成了一场悲剧。
我无法想象齐康当时的心情——见不到的喜欢的人、凶狠的‘追兵’、本以为逃脱了但却未曾逃脱的命运,以及在远方的擅长家暴的“丈夫”。
我有些艰难地追问:“你回去的话,丁晓君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说实话。”
齐康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丁晓君骂我、打我、后来还想杀了我,我想着和他同归于尽算了,但后来丁龙从自己的小屋子里出来了,一把抱住了丁晓君的大腿,哭着求他爹放过我。”
“或许是苦肉计,一唱一和地给你做局。”
我对丁家父子没有一丁点的好感,也不惮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
“这样的情景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在丁龙还小的时候,发生过很多次,”齐康知道我不爱听这些,但他的性格还会让他将这些过往说出口,“他那时候还会哄我,对我说,等他长大了,就可以揍赢他爹了,他会好好孝顺我。”
“事实上,当他长大了一点后,只是成为了另一个压榨你价值的人,他配合着他的父亲,将你锁在宁县、锁在所谓的家庭之中,让你翻不得身。”
齐康这次没有反驳我,他说:“我欠他的,都已经还清了,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辈子还不清,那就来生继续还吧。”
“下辈子,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那你下辈子换个性格,自私自利一点,别再这么大爱无疆了。”
“这辈子不行么?”
“恐怕你做不到,但凡你能做到,田媛媛的事也就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我不打算再聊这个话题了,于是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玩上几天?”
“等所有的事都调查清楚了,然后再回来?”
“嗯,左右也没什么和你相关的事,你是受害者。”
齐康看起来很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说:“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回宁县了,我想再留这里住上几天。”
“以后想回来的话,还是可以回来的。”
“宁县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我的人或者事了。”
“那看来我做得还不错。”
“什么?”
“拔除掉了你身边所有的污染源。”
齐康苦笑了一下,没反驳我。
晚饭没有让齐康再做,我带着齐康乘车去了县城,在县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酒店里做不可描述的事。
我的几个下属没有体验过乡村生活、没有睡过北方的土炕,在征得我们的同意后,他们选择借住在我家一夜。
深夜,我被手上智能手表的震动惊醒——我设置了紧急来电的震动提醒。
齐康睡得很沉,我将他的被子掖好,披着外套、拿着手机去了套间的外间,接通了来自下属的电话:“许先生,有两个村民偷偷搬运了柴火过来,还带来了汽油,纵火烧人,幸好小张半夜起夜,才发现不对劲,把我们都叫醒了救火抓人,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有没有人员损伤?”
“没有,我们一点伤都没有,但是抓人的时候下手狠了点,估摸是把人扭伤了。”
“正当防卫,没事,回头报送人力部门,为你们颁发证书和奖金。”
“谢谢许先生,我们发现得有一点晚了,外面的栅栏都点燃了,几乎都烧了个干净,房子倒是没事。”
“人没出事就好,报警了么?”
“报了,还联系了村长,他们说正组织人往这边赶。”
“你们注意安全。”
“您放心。”
“提前联系好律师团,不接收任何和解,重判他们。”群 761012738附赠清水文 合集,配有人工找文 等你 来撩~
“好。”
我挂断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点怕来。
如果不是我傍晚时分突发奇想,决定带齐康去县城吃饭过夜,那受到火灾威胁的,恐怕就会是我们两人——我们睡眠质量很高,恐怕也没有我下属的警惕心,能够及时发现外面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一个不留神,我们的命就会留在宁县了。
我在外间独自待了一会儿,等勉强平复了心情,才回了卧室,但睡是睡不着了,纵使闭眼,依旧清醒地等待了齐康睡醒的时候。
齐康躺在我的怀里,用脸颊蹭了蹭我的脖子以下不可描写的地方,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对我说:“早。”
我“嗯”了一声,下一瞬,齐康又问我:“是不是没睡好?你满眼都是红血丝。”
我继续“嗯”了一声,补充说道:“昨天有人连夜纵火,试图烧死我们,已经被警察一并抓到警局里了。”
“是谁?”
“还能有谁?”
齐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他说:“这么多年了,他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正是因为这么多年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如今都更加位.高.权.重.了,为了保全自己,当然会不择手段、铤而走险。”我用指腹摸了摸齐康的脸颊,温声说,“不过,这种狗急跳墙的手段,不过是付偶抵抗,一击不中,只会把他们全都牵连出来,加速案件的完结。”
齐康点了点头,半响,他说:“还是我连累……”
“夫妻之间,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了,解决完这些陈年旧事,大家都能睡个好觉,何乐而不为?”
“会解决么?”
“会,我们要相信上头惩.黑.除.恶、打.击.腐.败.的决心。”
我们起了床,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就前后脚收到了有关部门的电话——他们请我们前往指定地点配合调查。
除此之外,我还获得了一个新的讯息——当年的高考顶替案,还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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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我和齐康一起乘车去了指定的地点, 推门而入的时候,未曾预想到里面竟然会是那么“热闹”。
我久违地见到了齐媛媛,她穿着囚服, 和几个同样穿着囚服的人坐成一排, 对面则是一排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有关人员”, 其中不乏我熟悉的面孔, 见我进了门,还冲我笑了笑。
我看到了放着我和齐康桌签的空位,位置不算偏, 但并不是正对着齐媛媛的。
齐康有一点紧张,他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角, 我似有所感, 人没有回头, 却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和他手牵着手进了门、走到了空座旁边坐下,这才松开了他。
齐康在我的左手边, 我的右手边是一位来自公.安部门的同志, 看来今天是多堂会审, 只是没有预料到,我们竟然也有机会“旁听围观”。
和上次视频见面相比, 齐媛媛显得憔悴疲倦了很多,褪去了妆容的修饰,她整个人几乎可以用“眼窝深陷”“形销骨立”来形容, 呈现出一种极度不健康的姿态。
负责调查的主要同志们开始向齐媛媛和她的同伙提问,出人意料的是, 齐媛媛并不是参与人员,而是“主犯”。
据相关嫌疑人交代, 田书文高考失误后,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替换成绩,而是计划出国留学。
田书文自己想出国留学,他父母却不大愿意唯一的儿子就此离开,在亲戚往来中流露出了遗憾和难过的情绪,田媛媛得知这个消息后,主动提出了“找个学习好的人,给对方一笔钱,然后交换成绩”这样的方案。
田书文的父母假意推辞了一番,就给了田媛媛一笔“定钱”,让她去找合适的人,只要能办妥这件事,钱不是问题。
在田书文的父母看来,他们是拿钱买成绩;在受害人看来,则是田家人以势压人;中间的田媛媛,收了钱,却“两头骗”。
前面的内容通过一问一答,都核对得差不多了。
调查人员整理了一下文件,转过头问我:“许先生,你和田媛媛有私人恩怨么?”
“有。”
其实稳妥起见,我应该回答“没有”的,但我现在的财富和地位,已经可以选择在这种场合说一些实话了。
“我问得更详细一点,截止到你高考后,你和田媛媛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么?”
“有。”
“具体是什么?”
“齐媛媛此人极端自私自利,故意损害自己的养父母以及养兄的利益,屡屡提出不合理要求,一旦不按照她的想法去做,就会以自杀作为要挟,我对她厌恶至极。”
“你们有正面发生过冲突么?”
“这倒没有。”
“有发生过打架或者争吵么?”
“没有。”
“辱骂呢?”
“我懒得和她说话。”
“我明白了。”
调查人员点了点头,低头写了几句话,又很郑重地对我说:“根据我们的前期调查,最初齐媛媛选定的替换成绩的人选,是你,这件事,你知情么?”
我的心脏偷停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了在我左侧的齐康,齐康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开口替我回答:“他不知情。”
——最初齐媛媛选定的替换成绩的人,是你。
——他不知情。
我猜,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极度的吃惊,而失去了表情管理。
调研人员迅速问了下一个问题:“你是知情人么?”
“我是。”
“他是。”齐媛媛插了一句嘴。
“在没有询问到你的时候,犯罪嫌疑人请保持缄默。”
调研人员训斥了一句田媛媛,转过头继续询问齐康:“我们需要你的证词,请你准确、完整地复述你所知晓的情况,以及你在整个案件中的所作所为,这对于我们后续的工作非常重要,谢谢。”
齐康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呼吸了几次,但迟迟没有说出第一个字。
我伸出了手,在桌面上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一开始是颤抖着的,但自从我们十指相扣,他的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仿佛从我的身上,汲取到了无边的勇气和力量。
他终于开口,说出了那段隐瞒了十多年的过往。
“那年高考后,我考得还不错,我老公考得也不错,我们原本能按照计划去同一所大学。”
“我听说读大学之后,高数很难,就向父母额外要了一点钱,想买几本高数辅导书,我用一套,许皓然用一套。”
“打电话的时候,田媛媛听到了,她很不高兴,等我挂断了电话,她说,许皓然未必能考上大学。”
“我也很不高兴,我对田媛媛说,你不要胡乱说话,诅咒许皓然。”
“后来我们发生了争执,吵架上了头,田媛媛说,要不要打个赌,我赌许皓然会高考大失误,最后名落孙山。”
“我没有和她打赌,但我夜里怎么也睡不着觉,我了解田媛媛,她说那句话的样子,不像是胡乱攀扯,倒像是做了坏事、在洋洋得意似的。”
——“齐康,你TM的就是这么看我的?”田媛媛似乎受不了这个评价,直接破口大骂。
——“肃静。”调研人员冷声提醒,“你的表现,也会作为后期量刑的重要依据。”
田媛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憎恨的眼神看着我和齐康,她倒是不敢再说话了。
“纵使你骂我,依旧改变不了,你的确是这样的人的事实。”
齐康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一个晚上没怎么睡,第二天醒来之后,想要去调查一下这件事,于是就跟在田媛媛的身后,我发现她去了田家。”
“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操作,我原本已经对她失去了戒心,但我在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我保管的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单,以及班级的考场安排都不见了。”
“一个高考生的学号以及考号,是很重要的东西,能进我的房间接触到这些东西的人,只有田媛媛。”
“我诈了一下她,我说我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了。”
“田媛媛开始大吵大闹,她说她也不想的,谁让田家人一直在逼她,她不得不把东西偷出来给他们,反正祸害的是别人,叫我不用在意。”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田家人想要换一个人的成绩,而这个人,就是许皓然。”
“我去找了田家人理论,他们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如果我敢搅黄这件事,他们就把事情闹大,让一个考场的人都陷入‘高考舞弊’的嫌疑中,到时候大家都没有成绩,全都完蛋。”
“我有想过告诉许皓然这件事,但他是一个很直接的人,我无法预判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我害怕他会坚持追寻公平正义,然后遭遇到很大的危险。”
“田媛媛劝我,她说,田书文的成绩也不错,虽然高考失误,但还是够上一个本科的,不过是交换了一下成绩,许皓然照样有书读。”
“但我看不下去。”
“许皓然不是那种天生的聪明人,他高一的时候成绩不算好,为了最后高考的成绩,他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
“他没日没夜的学习,好不容易考了一个好成绩,离想要去的大学只有一步之遥,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书文不是需要一个人和他换成绩么?那就给他好了,许皓然绝对不行,我可以把成绩替给他。”
“本来也有我的错,要不是我没有保管好成绩单和考场安排,田媛媛怎么会轻易地偷到它,把它交给田家人。”
“田家人不愿意,说已经打点好人了,再换人选,还要再打点一遍,再走一遍流程,有风险、还很麻烦。”
“我求了田媛媛,我说,如果你有那么一丁点还顾念着我们兄妹的情分,如果你不想我憎恨你一辈子、不认你这个妹妹,你就帮帮我。”
“田媛媛最后答应了。”
“我和田书文的成绩调换了。”
“这就是我所知晓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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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很难描述我听到齐康终于说出这段过往的感受。
感动么?的确是有的。
但已经过去了太多太多年, 仿佛隔了一层,以至于我真正涌现在心头的感动,并没有我想像得那么多。
惊讶么?的确是有的。
在十几年的岁月里, 我将我和齐康之间的分离, 归咎于“阴差阳错”和齐康的“个人选择错误”。
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 如果齐康没有“高考失误”, 如果齐康没有“眼瞎”看上丁晓君,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是恨着齐康的,有多爱, 就有多恨。
我很难忘记,那一封封信寄出却没有回复的失落。
也很难忘记, 每一次坐了一天一夜的车, 得到的却是齐康一次又一次拒绝的痛苦。
我曾在漫天的大雪中茫然无措, 也曾被野犬追逐得狼狈不堪。
我曾在栅栏外悄悄地窥视着他的幸福,也曾得到他冰冷的、毫不留情的话语。
我曾向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过手,也曾一次又一次地询问他“为什么”。
最后我心灰意冷, 封存了那段感情, 选择开启全新的生活。
最后我游戏人间, 在灯红酒绿间汲取着情人们充沛的带有目的的情感,仿佛这样, 我就可以遗忘掉,我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人。
我是真的一度放弃了齐康的,因为这正是他所期盼的。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
不, 严格来说,并不是命运的缘故。
我对我的高中同学, 哪里有什么情义可言?
一群曾经或霸凌过我的、或冷眼旁观过其他人霸凌过我的人,其实并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我回宁县其实也很不应该, 一来我并不喜欢、甚至厌恶这个地方,二来我连每年祭奠父母都让专业的团队去做,同学聚会总不会比祭奠父母更加重要。
但很奇异地,我还是回到了宁县,参加了这场与我而言毫无意义的聚会。
因为,当我在曾经的班级群里看到聚会邀请函的时候,我的眼前久违地浮现出了齐康的身影。
单薄的、瘦弱的、面容模糊的。
我竟然已经记不清属于他的模样了。
但我的胸口却涌起了熟悉的痛苦,甚至依稀夹杂着些许恨意。
我记不清了齐康对我的好,但他是如何伤害我的,我竟然还记得分明。
这么多年了,他还过得好么?他有为当年的选择而感到后悔么?他还记得我么?
我并没有立刻报名参加,而是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在第二天的早晨,才下了决定。
我想去看看齐康,如无意外,这应该也是我见他的最后一次。
我想为我们之间的过往做一个最终的告别。
我期望他过得好,这样的话,我就不必再有一丝一毫地惦念他。
又期望他过得不好,这样的话,也就证明了他当年不听我的话、没有选择和我在一起,究竟是多么的愚蠢。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看到的是他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我只知道,我是因为想见他,才选择回的宁县、参加那个不知所谓的同学聚会。
我在聚会上看到了很多完全没什么印象的人,但人潮汹涌,我却没有找到齐康的身影,从同桌人的话语中,我得知,齐康从未参加过任何一场同学聚会,他嫁了人,似乎过的不太如意。
想找一个人,与我而言,其实很容易。
我唯一在犹豫的,就是究竟要不要去见齐康。
或许我以为的“久别重逢”,于对方而言,只有“惊恐”
没有“惊喜”。
我满身酒气,却只有微微的醉意,我让助理驱车送我到了我和齐康曾经的秘密基地。
在我和齐康还年少的时候,齐康每次难过,总会悄悄地来到这里。
如果齐康知晓我们聚会的消息,如果他没有参加聚会并为此感到难过,他有至少五成的概率会来这里。
——那并不是偶然相遇,也不是临时起意,那是我的有意为之、处心积虑。
重逢以后,我却渐渐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并不像我过往十多年一直笃信的那般。
齐康并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是受到了胁迫和压力,才不得不选择和丁晓君在一起。
齐康并不是高考失误,他是成绩被其他人替换了,才名落孙山、与我分别。
到最后,齐康原本也可以不被替换成绩,他是为了救我、为了保住我的成绩,才“自愿”献祭了自己的成绩。
而我这么多年,怨错了人,也恨错了人。
甚至,齐康一直都在喜欢着我。
我应该感到惊喜的。
但我却有很深的不真实感。
甚至有些茫然无措。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一直在沙漠里禹禹独行、忍饥挨饿、承受着非人的痛苦,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我走错了方向,只要向右再走几百米,那里就是绿洲,他还要硬塞给我一堆香甜可口的水果。
我应该感激涕零的。
但我又会想,那我这些年禹禹独行、忍饥挨饿、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又是为什么?
我似乎没有理由再对齐康产生恨意和怨怼,因为他几乎是燃烧了自己、奉献了自己,才勉强将我托举到了相对正常的生活。
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我好”,连最后的不见面与不打扰,也是为了不拖累我的生活。
他期盼着我能拥有幸福,期盼着我可以每天过得快乐。
他对我的爱与喜欢,是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我的面前,是拼尽全力,让那些妖魔鬼怪不至于叨扰到我。
他从来都没有给我任何考验。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和背景极深、关系极硬的田书文的父母斗争,没有让我日夜辗转反侧,担忧着自己的成绩、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安全。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补全他的档案和学籍,去和那些既得利益者鱼死网破,拼出来一个复读高考的机会。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和那些算计他的人渣斗智斗勇,帮助他摆脱被无意识录下的照片和视频威胁,抓住他的手腕,带他离开黑暗的泥沼。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拼命打工,供养他读高中、上大学。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在平城为他租一个房子,帮助他与丁晓君彻底分手,带给他新的生活。
他没有让我尝试过和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一边创业一边和他一起成长,养他养自己,体验寻常情侣扶持走过的生活。
即使重逢之后,他也从来都没有向我求助过,没有主动说出当年的真相,换取我更多的偏爱、怜惜和愧疚。
他的表情和眼神变幻莫测,最后说出口的,却只有生疏的一句:“许先生。”
他对我是如此的好。
我却偏偏“不识好歹”,不能接受这种“好”。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是强势的那一方,我强势地扭转了齐康的命运、将齐康周围的那些害虫一一除去、“安排”了齐康的学业和事业、要求齐康活得自由、拥有自我、将齐康禁锢在我的身边。
直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真正强势的,或许就是我身边这个温柔、懦弱、看起来并不聪明的齐康。
他强势地闯进了我封闭的世界里、夺走了我最初也是最浓烈的爱情、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如他所愿,安稳地上了大学、未曾被宁县的泥沼沾染上痕迹、与他十年不再相见。
或许他唯一算错的,不过是我对他用情太深、频频回来找他、试图“拯救”他、痛苦了很多年。
我不该恨他,没理由恨他,他对我有大恩,我怎么可以以德报怨?
但我还是忍不住恨他。
我仿佛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自始至终,他从未对我说过什么,从未给我任何选择的权利。
他像是传统的大家长,隐忍付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好,但从未问过我的想法。
我想和他一起度过那些艰难的时光。
我想和他一起为了社会的不公而抗争。
我想做很多工作,养活我心爱的恋人。
我想拼命努力,换取他的立锥之地。
我想拥有他,从我们的二十岁开始。
他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权利。
他甚至不打算告诉我。
在他的心中,我似乎从未长大过,还是那个碰到村里狂吠的野犬,躲在他背后、需要他保护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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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我的感情非常复杂, 但这是之后我和齐康两个人需要交流考虑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完这场“沟通调研”会议。
因此在齐康说完后, 我本能地补充了一句:“齐康是被威胁和哄骗的受害者, 当时没有直接举.报也是迫于田家人的威胁, 不得不进行自保, 这件事的发生主要是因为有关部门的内部腐.败和不作为,我不认为他在这件事中有任何在法律和道德层面上不妥当的地方。”
我说完了这句话,齐康攥紧了我的手, 我侧过身,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并警惕着田媛媛可能会说出的伤人的话语。
出乎我的预料, 田媛媛可能是顾忌着之后的量刑环节, 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调研人员翻了翻手中的材料,说:“齐康也算不上完全的无辜吧, 根据相关人员的口供, 他收到了一笔好处费。”
“这不可能。”我绝对不相信这件事。
“我没有收任何好处费, 也不可能收任何好处费。”齐康也直接开口反驳。
“我们查询过你的银行账单,你有一笔十五万元整的入账记录。”
齐康的表情有些难堪, 他说:“……那是丁晓君给我的彩礼钱。”
“这笔钱后来用于你和丁晓君的日常生活了么?”
“没有,”齐康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取出来,给了田媛媛, 用于支付她出国的费用。”
“全部?”
“全部。”
几个调查人员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坐在最中央的调查人员说:“有一件事, 我认为你应当有知情权。”
“……请说。”
“根据我们的调查,田书文的父母支付给了田媛媛一共三十五万元,其中五万是中介费用,剩下的三十万,按理说,这三十万应该都打给你,并且明确告知你用途的。”
“此外,丁晓君也是涉案相关人员,田媛媛曾经给了丁晓君两千元的好处费,用于通过丁晓君联系上某位官员。”
“根据那位官员的口供,他和丁晓君长期保持不正当的关系,并且不慎被丁晓君拍摄了照片,不得不答应对方一件事,因此参与了此次高考事件。”
“也就是说,田媛媛和丁晓君合谋做了个局,将你诓骗了进去,当然,完整事实是否是如此,还需要其他的佐证材料,但大致脉络已经清楚明白了。”
我开口想要说话,齐康却捏了捏我的手指,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一贯是我行我素的,却也停止了发言。
既然齐康想要亲自面对,我只能选择支持他的决定。
齐康缓慢地站直了身体,台面以下,我们依旧十指相扣,我希望能够借由这个动作,让他知晓,我永远站在他这一边,也是他最坚定的后盾。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没有停顿,他询问调研人员:“我能和田媛媛对话么?”
调研人员也叹了口气,说:“可以,现在你们可以自由发言了。”
“那好,田媛媛,我问你,调研人员说的,都是真的么?你是收了一大笔钱,然后将这笔钱中的一部分转给了丁晓君,再让丁晓君给我下套,逼我嫁给他,再把这笔钱以彩礼钱的名义,从我这过一遍账,拿着钱直接出国么?”
田媛媛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了慌张和烦躁,却独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她仰着头,像年少时一样的盛气凌人。
她说:“是又怎么样?这钱是我辛辛苦苦、担惊受怕赚来的,我拿走又怎么了,再说,没有我,你根本遇不到丁晓君养你,说不定早就饿死了。”
齐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我死死地攥紧了他的手,他自个则是用左手撑在了桌面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原以为你只是年纪轻、不懂事、走错了歧路,倒没想到,你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人面兽心、黑白颠倒、作恶多端。你几乎毁了我所有珍惜的东西,怎么还能这么厚颜无耻、振振有词?”
齐康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他从来都没有骂过人,甚至说不出多少伤人的话语。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就算没理我也要咬出三分,更何况,我自己为我自己打算,我又有什么错?”田媛媛没有半点愧疚亦或懊悔的情绪,嘴角甚至带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我哪儿像你,生来就有亲生父母疼,我被父母像个累赘一样扔到了你家里,只能当二等公民,你父母嘴上说得好听,真动真格的,还不是偏爱你这个亲生儿子?”
“你胡说,”齐康的身体有一个明显的向前倾的动作,“田媛媛,做人要讲良心。爸妈从来都没有委屈过你,你小时候身体不好,他们整夜都不睡觉,一直在照顾着你,你从小到大穿的裙子、用的文具都是村子里最好的,后来你读书想要报英语的兴趣班,家里没钱,爸妈宁愿周末多打一份工,也要送你去,就算到临死的时候,也惦记着让我照顾你……”
“那是我骗你的,”田媛媛哈哈大笑,状若癫狂,“那对老不死的,临终前竟然抓着护士的手,让她转告你,田家人一直想把我接回去,如果我想认祖归宗的话,财产只需要分我三分之一,如果继续姓齐,才能分一半。他们还说,说我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以后要对我留个心眼,不要事事都听我的。”
“苍天有眼啊,我提前一步赶到了医院,隔着帘子听到了这件事,人家护士怎么愿意掺和进别人家的家事,我又塞了她一个红包,还不是任由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们悉心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就因为这一件事,你就恨上了他们?还要篡改他们留下的遗嘱?”
一位调研人员实在气不过,开口插了一句。
“你懂什么?他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最爱我了么?结果事到临头,果然是在骗我。”
“你恨我父母,也恨我。”齐康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得对,我真的恨你,齐康,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就是爸妈唯一的孩子了,什么都是我的。”
“你篡改了遗嘱,我会照顾你,让你拿到更多的遗产,这样还不够?”
“那么一点点的钱,怎么够?”
“你恨我,那许皓然又做错了什么,你最初就把我卖了不就可以了么?”
“怪就怪你当年总是听他的,我才是你妹妹,你偏偏听他的。”
“不听我的,难道要听你的么?”我终于无法忍耐,也开口说话,“你自小就欺负齐康,夺走他喜爱的玩具,骗走他的零用钱,等大了一点,惹了祸,以死相逼要让齐康退学去保证你继续读书,齐康如果不听我的,早就被你祸害没了。”
“你不是我的妹妹,早就已经不是了。”
“呵——你看你,终于说出心里话来了吧。”
“田媛媛,我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齐康眼里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化成了黑一般的沉静,“现在我明白了,一直以来,你都想毁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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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你难道没有幻想过么?哪天如果我彻底消失了, 你不会拍手喝彩么?”
田媛媛声嘶力竭地冲齐康喊出了这句话,她身后的两名安保人员警惕地看着她,以防她突然暴起伤人。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事实上, 在你改姓田以前, 我一直都拿你当亲妹妹。”
“说谎——早在我换了你成绩的时候, 你就已经恨极了我。”
“你总是骗我,你是被逼无奈的,我也总是选择相信了你。当你说服他们把人选换成了我, 我就已经原谅了你一半,如果你那时真诚的道歉, 我或许会完全原谅你。”齐康停顿了一瞬, 神色复杂, “我一直都在等你的道歉,但最后等到的,是你决定改姓的通知, 直到今天, 我才终于看清楚, 你对我抱有很深的恶意,我对你的宽容, 某种意义上,也害了你。”
“这些场面话谁都会说,你不必假惺惺的, 试图让我感到后悔。”
“田媛媛,如无意外, 这应该是我们见面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一直都记得, 你小时候喊我哥哥的情景,我曾经发过誓,会照顾你一辈子,抱歉,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要食言了。”
田媛媛一言不发,她应该是听到了,但她不想让我们看到半分她狼狈或者软弱的模样。
我从她的身上联想到了一个成语——鸠占鹊巢。
她可恨又可悲。
接下来的主场重新交给了调研人员,田媛媛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是牙尖嘴利。
她反复强调自己作案的时候还未成年,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部分罪名也已经过了追诉期。
调研人员向她说明,这只是一场问询性质的交谈,而具体的量刑,则是要在法院开庭、由法官裁定。
她作案的时候虽然没有年满十八岁,但已经满了十六岁,依旧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
此外,昨天夜里的纵火伤人案已经连夜审查出一定成果,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田媛媛和田家人,案件已经提级处理。
田媛媛强做镇定,却不自然地擦了擦脸上的汗,她说:“我什么都不清楚,什么也都不知道。”
“这将由公.安机关的同志侦查判断,我们无法判定你有罪,当然也无法判定你无罪。”
调研人员说完了这句话,又将手中的材料归档装进了档案袋里,这场时长不算短的会议,终于告一段落。
田媛媛和其他犯罪嫌疑人先行被带离现场,我婉拒了一些“熟人”中午共同就餐的邀请,揽着齐康的肩膀,往会议室外走。
齐康的脚步踉踉跄跄,依靠着我,才不至于一出门就摔倒在地。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显然之前的对话,几乎击垮了他。
我扶着他走出了人群的视线,然后轻易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对他说:“搂着我的脖子。”
过了十几秒钟,齐康才照做了,他的头枕在了我的前胸上,又过了好一会儿,他说:“许皓然,我今天才发现,我活得像个笑话一样。”
“你不是个笑话,你只是太过善良。”
齐康不再说话,一时之间,我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我抱着他上了车,车辆开始向酒店的方向驶去——村子里是回不去了,昨天夜里房子外发生了火灾,我的下属发来了照片,虽然房屋主体没有受损,但也被烟熏得一片狼藉,现在已经雇佣了一批村里人进行修理和清洁。
我决定给齐康找一点事做,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趁着齐康发呆,我给邵博发了一条讯息。
很快地,齐康的电话也响了起来,他终于回过了神,接起了电话,开始“嗯”“啊”“好”。
挂断了电话,齐康的精神状态有了明显的好转,他对我说:“下午和晚上都要忙,临时加了一场训练。”
“忙吧,晚上想吃什么,我让人订外卖。”
“日料吧,容易一边干活一边吃。”
“好,不过宁县,有日料么?”
齐康的脸上露出了懊恼的情绪,他很快地说:“容易吃的就行。”
“没关系,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宁县如果没有,我让他们去隔壁县找找看,你别惦记这个,先想想你工作的事。”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齐媛媛的判罚和结局将在后续的剧情中揭露,别急,很快的,现在出不来,是因为审案需要流程和时间,而许皓然和齐康马上要离开宁县了。感谢在2023-04-09 15:52:34~2023-04-09 19:4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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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齐康在加班, 我也在加班,在绝大部分的时候,我是厌烦加班的, 不过不包括今天。
我们的确需要很多工作, 来冲淡关于今天上午糟糕的对话的影响, 最好干脆把田媛媛这个人忘掉——但悲哀的是, 我们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她。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我和齐康的人生。
我的下属在隔壁县买来了日料, 我和齐康一边吃一边加班,原本应该聊几句天的, 但邵博显然用力过猛, 齐康忙得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我在完成工作后睡了一觉,他还在忙,又睡了一觉, 才发现他躺在了我的怀里。
第二天, 我们快到傍晚的时候才醒来, 酒店房间的窗帘很厚实,室内只能看到地灯的些微光亮, 我想要起床拉开窗帘,但刚刚动了动身体,齐康就缠了上来。
我并没有用错形容词。
我可以轻易地挣脱齐康的, 但我不想,于是我放纵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 我们终于被饥饿所打败,这才下了床。
我原本想出去吃的, 但齐康很主动地翻起了酒店的菜单,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不想出门的。
不想出门,那就不出门好了。
我们在酒店的房间里呆了几天,除了必要的睡眠、用餐、洗漱,其他的时间都用在了没日没夜的工作上,我们默契地不去提及那些敏感的人和敏感的事,直到我们不得不出门——迁坟的仪式就在今天,而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将先后迁出,再踏上漫长的离乡之路。
其实就在昨天,我和齐康谈了一下,如果他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中止这个仪式。
齐康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也让我无从拒绝,他说:“我这辈子不想再回宁县了。”
在很多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里,离乡的游子总是渴望着回乡,然而我和齐康仿佛是两个异类,我们抛弃了属于我们的家乡,并且认为这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因为在家乡的时候,难过的记忆是远多于快乐的记忆的。
起棺的时间定在了中午,据说是阳气最旺盛的时候。
先起我父母,再起他父母,按离世的时间来排序。
其实早在前期沟通的时候,我家族的那些人,以及齐康家族的那些人,就都强烈抗议我们的决定。
其中的翘楚可能是我生理上的爷爷和奶奶。
——他们至今在世,而且活得还不错。
这让我偶尔会觉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道理的。
堵住他们嘴的方式很简单,谁反对,我就请他们支付宁县正规墓地的20年租赁费以及迁坟的相关费用,此话一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后来,我的下属沟通了几个当地的有关人员,跑了一趟他们的家中沟通协调、做了做工作,至此,天下太平。
十二点整,我和齐康来到了我父母的墓前,说来也是不孝,自我离开宁县去上大学后,回来扫墓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都是花钱委托他人代为扫墓。
我父母的坟墓算得上简朴,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好人,离世之后,牛鬼神魔齐出,并没有几个承过他的情的人,愿意照顾我一二。
纵使做好事的时候应该不求图报,但结局如此,也难免让人心灰意冷。
参与仪式的人很多,我出手大方,殡葬公司也出手大方,派发了不少红包,村子里有不少人都来凑个热闹。
冥乐响起,白色的纸钱漫天飘洒,随着一声“起”,隔了近二十年,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我父母的棺木。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我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齐康也跟我一起跪了下去,我试图阻拦他,但没阻拦住,他也一样磕了头。
我口中念念有词,一边说,一边想,倘若我父母泉下有知,得知了我娶了齐康,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他们一直都很喜欢齐康,小的时候,家里如果做了好吃的零嘴,我父母总是会叮嘱我:“到学校了,多分给齐康吃。”
齐康是个好孩子,与我不同的好孩子。
整个仪式的环节虽然很多,但流程走得很快,一群人吹吹打打,从我父母的坟墓,转移到齐康父母的坟墓。
我原本没想对着齐康的父母磕头的,但齐康之前已经磕过了,我也没有犹豫,跪下来磕了几个。
其实我对齐康的父母已经没多少记忆了,但依稀还记得,他们全家都被称为“厚道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有点埋怨齐康的父母的——既然有了齐康,又为什么要领养田媛媛呢?
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收养的,为什么要那么偏爱收养的那个呢?
明知道放纵田媛媛是不正确的,明知道应该阻隔田媛媛和她原来的家人,为什么不采取行动呢?
为什么要让齐康一直忍耐、一直让着妹妹?
为什么要把齐康养成这种善良而软弱的性子?
为什么要突然撒手人寰、给齐康留下一个烂摊子?
但现在,我已经很难产生什么埋怨的情绪了。
这对父母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善良本身是没有错的。
更何况,在临终之际,他们终于能够将偏移的天平稍稍向齐康偏移一点点。
那些被篡改的遗言,不止是金钱的分割,更是一对父母对自己儿子的担忧与爱。
我在他们的坟前再次许下诺言,将会代替他们,照顾好齐康,直到我们生命的尽头。
等我转过头,才发现齐康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水。
他哭得悄无声息,却哭的摇摇欲坠,眼泪大滴、大滴地从他的眼眶中流出,仿佛已经积攒了太久,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肆意流淌。
我抬起了手,帮他擦了擦眼泪,但他的眼泪在下一秒又重新涌现。
我问他:“你需要一个拥抱么?”
他摇了摇头,于是我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哭。
他哭了很久、很久,一边哭一边完成了后续所有的流程。
最后他拿着碗,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仿佛与过去的一切,做了最决绝的告别。
下一瞬,他抱住了我。
我也抱住了他。
入目的是绿色的树叶、白色的纸花、斑驳的光影……
有一种死亡般的寂静。
却又有一种新生般的释然。
尘归尘、土归土。
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仪式结束后,我们连夜离开了宁县,最后一顿饭,是在学校门口的牛肉面馆吃的。
齐康提议进学校转转,我有点心动,但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
我在读高中时,唯一的值得纪念的人,就在我的身边,无需睹物思人,何必浪费时间。
我们乘坐飞机,过了几个小时才抵达平城。
下飞机的那一瞬间,齐康在我的身后感叹:“终于到家了。”
——终于到家了。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齐康也和我一样,将平城当做自己的家。
我们乘坐小巴车,抵达了航站楼,出了闸机口,又登上了等候许久的车辆。
透过车窗,门外车水马龙,齐康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心形,他很突兀地说:“我爱你。”
我也抬起手,在他画心的玻璃旁边画了一个心。
我回答他:“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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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我们在我们的家做了一夜不可描述的事。
是真的不可描述的。
第二天, 我和齐康依然要从被窝里爬起来,他去上学,我去上班, 我们坐同一辆车。
他在临下车门前, 轻轻的亲了我一口, 我目送他离开, 用手指戳了戳他亲过的地方,感觉我们像是在谈恋爱。
我们也的的确确在谈恋爱,没有人规定已经结婚的两个人不能谈恋爱吧?
我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天, 具体表现在我的工作效率极其高,折腾得下属人仰马翻。
我真是一个合格的有良心但是并不多的资本家。
我让助理帮我定一束花, 助理发来了很多高端大气复杂美丽的搭配, 我想了想, 说:“就要一束红玫瑰。”
助理问要不要520朵,我回了句,18支。
我带着18支玫瑰花, 去接我18岁就喜欢上的恋人。
非常有趣的是, 齐康也买了一束花带给我。
同样的红玫瑰, 同样的18支。
于是,单方面的送花, 变成了交换送花,有一种交杯酒亦或交换戒指的浪漫。
我们都拥有了双份的玫瑰花,双份的喜悦与挚爱。
齐康用小拇指勾着我的小拇指, 我配合他的小动作,我们拉了一会儿手, 齐康不太满足,又要和我十指相扣, 我依旧配合。
过了一会儿,他抱住了我的胳膊。
又过了一会儿,他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亲了亲我。
在我们擦枪走火之前,司机成功将车辆停在了我名下一家酒店的专属私密停车位上,并且拿着香烟和手机下了车。
看起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来打扰我们的不可描述了。
……
我们很幸运地在车上找到了换洗的衣物,并且在司机回来前,将一切勉强收拾妥当。
齐康的手指缓慢地划过了我的掌心,像羽毛似的,撩拨着我的心弦。
我抓住了他的手指,问他:“不累么?”
他面不改色,轻笑着对我说:“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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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二天, 我去接齐康的时候,给他带了一款还在内测阶段的游戏手柄,他送了我一瓶我们大学特产的汽水。
汽水冰冰凉凉的, 外面的包装是粉色的, 是大学生很爱赠送给恋人的小礼物。
我举起汽水, 拍了一张照片, 久违地更新了一条动态。
“像十八九岁的大学生一样谈恋爱。”
配图就是这张照片。
发布动态后没多久,我的助理向我汇报,我的动态登上了热搜, 热搜名也很有意思。
#霸道总裁谈恋爱的模样#
因为之前齐康加入俱乐部战队、而我发博文力挺他的事件,网友们对我和齐康并不陌生, 纷纷加入讨论的行列。
齐康成为替补队员来, 虽然并没有上场几次, 但参与了不少队友的直播,直播中的表现并没有拖后腿,加上他话语不多、性格温柔、长相在电竞选手中说得过去, 倒是也圈了一些粉丝。
之前他替队友出头, 硬刚俱乐部明星选手, 更是多了一些死忠粉。
这些粉丝倒也有趣,跑到我的主页, 和我的“陈年旧粉”玩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顺便把我的那些过往经历都套了个干净。
我围观了一会儿评论区, 简直不忍直视,正想退出软件, 一刷首页,赫然发现有人已经开始写我和齐康的过往经历汇总——简而言之“磕CP磕上了头”。
我并没有点进去, 但过了一会儿,齐康却对我说:“有人写了你和我的故事。”
“你不是一贯不上围脖?”
“我队友会上,他们刚刚转发给我。”
“他们?”
“一连好几个人。”
“……”
齐康的队友大多年纪不大,性格也比较单纯,我相对放心齐康和他们接触,也相信他们并没有恶意,但被揶揄调侃的时候,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尴尬的。
“你要不要看看?”
“你要看么?”
“为什么不呢?”
“那就也发我一份吧。”
用过了晚饭,我们并排躺在柔软的床上,却干着纯洁到不能更纯洁的事——一起看网友脑补的、属于我们的故事。
网友们或许没有想过我曾经是个穷人,在脑补的故事中,给我安排了一个富二代的身份,倒是给齐康安排了一个普通的家庭背景。
在这个故事中,我们不止是青梅竹马,还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会在初高中的课堂上给对方扔小纸条,会偷偷跑到教学楼下接吻。
我们分别的那十年,也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误会,彼此保持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忠贞,最后在十年后相逢,仿佛干柴遇到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中间不可描述的地方还转换成了一串乱码——我很想假装认不出这串乱码,但事实上,我再清楚不过。
在几年前我财富自由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网络小说,为了解决网文审查严格、作者想写不可描述的痛点问题,我摸鱼带队,开发了一个小程序——作者可以将不可描述的文字贴到小程序内,小程序会自动翻译成乱码,并且附赠一个密钥。
读者可以凭借密钥和乱码,通过这个小程序,重新翻译成不可描述的文字。
小程序很快就在圈子里风行起来,现在已经成为不可描述的“暗号对接”的重要途径之一。
我看了这段乱码,很难说出“我不知道该怎么看”这句话。
但谢天谢地,齐康也没有想到看这一部分的意思,他快速地跳到了下一部分,我也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跳过了不可描述之后,后续的编造,哦不,合理推测,就相对靠谱点了。
不过,这篇文章撰写的基本都是我们之间甜蜜的相处,除了公开发表的图片之外,竟然还有几张偶遇的照片——我们之前晚上散步的时候,原来有被人拍到过。
我倒没有多少人像权和隐私权受到侵.犯的不悦,早年我沉迷红灯绿酒的时候,实话实说,经常会被媒体记者拍到照片,不过近年来,随着我地位的“水涨船高”,再加上收购了几家主流的娱乐媒体,圈内人也都给我面子,不再盯着我的私事。
齐康更没有这个意识,他甚至把图片放大了,拿给我看,说:“这张照片把我们的背影拍得很好看。”
——的确是好看的,我们手牵着手,在路灯下前行,仅仅看背影,都能感受到我们彼此正在相爱。
我“嗯”了一声,等齐康继续看下去,就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很轻松地翻到了那篇文章,在下方留了个评论。
“照片有没有原图?请私信给我,谢谢。”
文章最后以我刚刚发布到微博的照片作为终结,并且写道:“原本是想用机场照来结尾的,结果这篇文章快写完的时候,竟然收到了许先生的‘投喂’。”
“目前公开的资料比较少,所以文章中的很多情节都是杜撰和推测的。情节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两位先生之间的情谊却是真实而热烈的。”
“作为老游戏玩家,我一直是许先生的铁杆粉丝,也非常感谢许先生做出了这么多款好玩的游戏,然而最近却有些喜欢上了他老婆,先别着急打我,是那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齐先生有着常人少有的温柔和善良,我用挑剔的眼神看他,但越看越觉得,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
“作为两位先生共同的粉丝,我真诚地期望两位平顺快乐、长长久久、多多撒糖。”
“你们的相处模式让我也产生了恋爱和结婚的冲动。”
“一定要幸福下去啊。”
看完了文章,我刷新了一下评论区,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人私信或者回复我那张图片的原图,却赫然发现了齐康的身影。
他用俱乐部帮他注册的官方账号回复了一条我的回复。
他说:“我也想要。”
又单独回复了一条博主。
他说:“谢谢你的关注和祝福,我们会努力幸福过去的。”
我没忍住,回了他一个爱心。
也没忍住等他看到这条消息,直接扔了手机,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我们最后做了很多不可描述的事。
第二天,我们从睡梦中醒来,在去上班和上学的路上,我收到了来自下属的消息——我名下的几家上市公司股票有一定程度的上扬,据说一开始网友在积极凑热闹“随份子”,而部分投资经理和投资代理人认为我良好的婚姻关系有助于我将更多的精力投掷在公司发展上,给予了我名下公司更好的评价和预期。
股票不止涨了一天,而是连涨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有小幅度的下滑,但是在第五天又波动了回去。
我让专业的团队去跟踪观察股价的波动,自己则是和齐康一起窝在影音室内看电影。
这种小情侣之间腻歪在一起消磨时间的利器,对我们这对年愈三十的老情侣,也非常合适。
我们的面前堆满了零食和快乐气泡水,躺在柔软的躺椅上,脚下则是踩着自动足疗机,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电影看了一部又一部,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和劳累。
除了偶尔起身解决下生理需求,顺便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其他时间可以不带脑子躺在躺椅上。
就这样的消磨了一整天,等我们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却觉得无比轻松和惬意。
我扭过头想偷偷地看齐康,然后发现齐康竟然也扭过头,悄悄地看向了我。
我们视线相对,又几乎同时露出了笑容。
我问齐康:“你为什么要偷看我?”
齐康竟然凑了过来,亲了亲我的脸颊,才说:“因为喜欢你。”
他顿了顿,问我:“你呢?”
“我与你情投意和、心心相依。”
“我却不太信。”
“为何不信?”
“除非你亲亲我。”
“只亲亲你?”
“再抱抱我。”
“只抱抱你?”
齐康鼓了鼓脸,伸手抱住了我,又凑过来与我亲吻。
我们亲着亲着,又滚作一团。
第二天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再次醒来,我倒是不想让齐康出门,但他不得不出门——因为晚上有比赛。
最近战队的主力队员状态都很好,原则上是没有齐康上场的机会的,但作为替补队员,也应该随队参与比赛,以备不时之需。
我送齐康进赛场的时候,还和他约好一个小时后去接他——一个小时后,比赛正式开始,替补队员没有上场机会,也就可以自由活动。
但四十分钟后,我收到了他的上场通知——还是邵博亲自发给我的。
原话是“老板,有个主力坏肚子了,撑不住,安排你太太上场,你要不要内部票来观战?”
“需要。”
我通过VIP通道进了比赛的赛场,然后坐在了第一排的空位上,从我的位置能够看到坐在竞技座椅上的齐康,也能看到悬挂在舞台上空的一大块屏幕。
其实齐康也上场过几次,但一般是在常规赛上,通过他的替补上场,给主力队员轮换休息的时间——换句话说,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输了也没关系的比赛。
但这次比赛并不同,它是淘汰赛,失败就是止步于此,成功才能予以晋级。
严格意义上来讲,电子竞技的残酷,才刚刚在齐康的面前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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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我从事游戏行业十余年, 一直坚信一点,游戏是造梦的世界。
当我成功做了第一个小游戏,收获了第一桶金之后, 我就相信, 游戏不仅给了玩家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也给我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毕竟, 如果不是因为我会做游戏、不是因为游戏玩家的支持,仅仅靠打零工,我不可能积累到开公司的原始资本, 即使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运气好的话, 也只能去大厂里干一个996的“螺丝工”。
游戏对很多玩家来说, 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电子竞技,也因为玩家对游戏的热爱,而格外激烈和残忍。
我的俱乐部很会赚钱, 很能砸钱, 并且对选手的各项福利待遇都很不错, 因此但凡我们想挖来的大牌,鲜少有挖不过来的——大牌选手云集有好的方面, 就是战队成绩不错,也有不好的方面,那就是一旦失败, 首发的位置很容易被取代。
即使刻意回避,但我也能从下属送来的汇报文件中, 看到一个又一个选手,从巅峰陨落, 最后沦为替补。
我对齐康的要求并不高,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他一直替补也不错,在上学的间歇参加一些电竞比赛,让人生多一段特殊的经历,不需要经历太多的波折,等到他毕业了,如果依旧对游戏行业感兴趣,可以从事相关的后勤工作,如果不感兴趣,转行去其他行业也很好。
我未曾想过,齐康会这么快就踏上淘汰赛的战场,在万众瞩目之下,接受玩家的“评判”。
尽管我在第一排,距离齐康的选手席依旧有一段距离,他并没有看到我,我们当然也不可能会有任何隔空的互动。齐康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戴上了耳机,他进入了属于他的战场。
——整场比赛的时长不算长,只耗费了不到两个小时,齐康的表现非常不错,然而我们的战队还是输了。
这并不在意料之外,因为我们的站队一直以来的成绩就不算好,仅仅靠一个人“不错”的发挥,是很难力挽狂澜的。
但齐康的表现还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用担心他会被玩家骂上热搜了。
我没有去后台找齐康,而是选择给他发了一条讯息,然后在停车场的车内等待。
齐康出门比我想像得要晚一些,他上了车,很自然地解释:“我队友都哭了,我安慰他们,多花费了一点时间。”
“不用太过难过,只是一场比赛失败了,下次争取再赢回来。”
“但今天好不容易打进了淘汰赛,原本大家都以为,能有一个更好的成绩的,再说,明年身边的队友,可能就会换人了。”
我无法给齐康“不会换人”的承诺,我开俱乐部也不是全然是做慈善或者闹着玩儿的,为了胜利为了盈利,必须要不断引入和提拔更加合适的选手,赢不了就得走,星落俱乐部已经算同行业中手段相对温和、补偿异常丰厚的那一类了。
我想了想,只能说:“即使他们离开,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直播,依旧做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我希望,就在今年,我们能赢得一个奖杯。”
“一个奖杯?”
“嗯,接下来还有四场大赛。”
“但你们刚刚输了最容易获奖的那场。”
“梦想总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齐康竟然说了一句俏皮话,我听着有点稀奇,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对他说:“我拭目以待。”
熬过了考试周后,齐康终于放了假,但旁人的放假,也是他没日没夜工作的开始。
齐康沉迷于和他的队友训练,我在沉迷加了一个月的班后,终于给自己也放了个假,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重新翻出了装满信件的盒子,准备继续看下去。
这一次随机一抽,竟然抽出了我第一次向齐康告白之后,齐康未曾寄出的信件。
拆开信,入目的第一行字,就让我心头涌起难过的情绪。
“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太累了,短小更一下下。感谢在2023-04-11 23:14:20~2023-04-12 22: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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